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tiantanghan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穿越之月满东宫/穿越之弟弟是狼》作者:七筒 晋江VIP2014.12.16完结 非V章节总点击数:308762   总书评数:815 当前被收藏数:1681 文章积分:22,300,408 穿越过去的命虽苦,有个萌孩子弟弟疼爱作伴,元佶觉得人生还是多么幸福。 小时候管他吃喝拉撒,长大了管他婚姻嫁娶男儿事业,扶他登上帝位,一辈子心血都耗在他身上了, 却养出了个一根筋的凶残男。 你帮忙给我当皇后吧。 你帮忙给我生个娃吧。 你帮忙陪我过一辈子吧。 元佶要疯了,老弟!我管你叫哥了!你放过我吧! 就是个穿越过去一直走背字,突然遇到贵人,当朝太子,然后开始走顺字的故事。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元佶 ┃ 配角:元襄,贺兰玉,崔林秀 ┃ 其它:   ☆、第1章   狂风吹着冻雪,一夜之间为天地披上了银装,洛阳城又进入了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   洛阳城中有永宁寺,是一所皇家寺院,此刻寺院北角落的一处小石屋,黑乎乎的窗洞子上,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来。尖尖的下颌,挺翘的鼻子,更奇异的是那浓密的睫毛下竟然覆盖着一双深邃的墨绿的眼睛,像个温顺娇贵的猫儿。   他蹲在窗口缩着身体,目光怯怯的打量着窗洞外,有些焦急和不安,好像等待着什么,然而暴雪阻挡了视线,什么也看不到,他小小的嘴唇一动一动的,不断重复着一个字。   风卷着雪刮进他的纤细的脖子里,他仿佛没有感觉到,一动不动的抱着窗棱喃喃念叨。   雪没有停住的意思,到黄昏的时候下的更大,一片一片撕棉扯絮的在空中乱卷,暴风雪呼啸怒号,好像鬼怪叫唤,到天已经全黑的时候,那暴雪之中才走出来一个孱弱瘦小的身影。   走的近了,看见那清秀的脸蛋以及绑了满脑袋的细细的小辫子,却是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   元佶拖着右腿一瘸一拐的,怀里抱着竹筐子,竹筐子遮挡的布被吹开,露出里面装着的五只馒头还有一碗烧肉。她紧紧把那遮布按住免得被风吹走,摇摇晃晃的走出了暴风雪,走到石屋下,哆嗦着身体,通红的萝卜一样的手指拔开外面插着扣子的木棍,推开那面小小的木门。   “阿襄,姐姐回来了。”   话音没落,腿就被冲上来一双小胳膊紧紧抱住,这小孩儿人没多大力气不小,爪子跟铁钳似的牢。   元佶转身把门拴上,风雪锁在外面,屋子里顿时安静温暖了许多,她单手抱着筐子,抽了一只手去摸住贴在腿上那只脑袋,牵上那软乎乎小手,边走边说话:“阿襄在家里乖不乖啊?有没有乱跑?肚子饿不饿?”   抬眼看到窗子洞开,窗下还放着张小凳,又责备道:“阿襄又跑去开窗子啊?跟你说了外面冷,姐姐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以后不要爬凳子还有开窗子。”   关上窗子,把凳子放回原处,元佶挪蹭到桌子边,摸索着打火石,点燃那盏黑乎乎的桐油灯。   她使劲跺了跺鞋子上的雪渣,摘下挡风的帽子脱掉披风,露出满头老鼠尾巴一样的小辫子还有干瘦的身板。天气真冷啊,冻的人都麻了。   听说现在黄河都结冰了,她嘶嘶地跳着脚,搓着手拢灯上烤。   才十一月就冻上了,这冬天可要怎么过,还有几个月的寒冬,这才刚是开始呢,到了腊月正月得活生生把人肉从骨头上冻落下来,真是要人命了,那破衣裳破被根本一点都挡不住寒。   “得想办法去弄点厚衣服来穿,阿襄小小儿的身体又不好,到时候哮喘犯了可怎么办。”   手心被烧到肉皮,她倏的缩回手,龇牙咧嘴哎哟痛叫,将筐子里的馒头,肉取出来放到桌子上。   馒头还没冻住,还有点热乎气儿,红烧肉也只是表面凝了点白花花的油,看着还不至于难以下咽,拿筷子翻一翻,底下还是热的,红亮亮的猪油冒着喷喷的香气,吸引着肚子里的馋虫。   元佶吹着差点烤熟的爪子又摸耳朵:“阿襄,坐到凳子上。”   元襄小小的一只站在桌子前,苍白柔弱的像个小姑娘,墨绿的猫儿眼盯着那碗肉,只是看着,不说也不动,没有任何表示。元佶摆了碗筷看他还呆木着,无奈的叹口气:“又没听见说话。”   低下去,把他抱起来放到凳子上,筷子塞到他手里:“姐姐给你带了吃的,吃吧,都是给你吃的。”   元襄将碗牢牢抱到怀里去,握住筷子,上了发条一般开始动作,叉肉块,往嘴里喂,慢吞吞一口一个,元佶一旁看着又是心疼又是安慰,怜惜地摸了摸他漆黑的后脑勺,又倒了碗水给他放在桌子上。   元佶脱了鞋子,将灯移的近了些,小心挽起裤腿检查腿上的伤。伤口已经化脓了,她拿个竹片小心翼翼的刮去边缘那圈腐肉,撒上草木灰消毒,忍过那阵钻心的疼痛,撕了片干净的布条裹上。   不远处的元襄低着眼睛,握着筷子叉肉。   他不会用筷子,怎么教也教不好,给他说急了又要暴躁咬人,元佶看着他这幅样子就又发愁了。   这孩子可要怎么办的好,耳朵听不见,不会说话,又有自闭症,可怜她上辈子也没养过孩子,更不知道要怎么对付这种缺陷儿童。这破时代又没有医疗设备能给他检查一下,到底是先天的聋子啊还是后天的啊,心理的还是生理的啊,究竟能不能治好啊,怎么才能给他治好啊?现在孩子都五岁了,除了吃和睡什么也不会,跟养个猫狗差不多。   “阿襄,你到底能不能听见姐姐说话啊?”   元襄没有任何反应。   到底毛病出在哪儿呢?元佶托着下巴看他,自言自语。   这孩子刚抱来的时候好像是能听见的,逗他还会笑,后来发烧生了一场病,就渐渐有点呆。   “我哪去找大夫给你看看病啊,你这样子长大了连媳妇都娶不到,什么都不会,除了姐姐没人喜欢你,这可怎么办。”   元襄全神贯注地对付着碗里的肉,头也不抬,跟所有自闭症的小孩一样只专注自己的世界,对外界的任何刺激都麻木冷淡,好像没有知觉。她往桌子边坐下,撕了馒头,把他吃剩的那碗底的红油抹干净,全部吃下肚去。   元佶就郁闷了。   怎么有这么憋屈的事呢?   她穿越过来七年,就在这破寺院里呆了七年,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到处受气,还带着个病秧子拖油瓶,养不活死不了折腾得人心神俱伤,苦命程度简直堪比杨白劳。   元佶背遍中国历史年表,不知道哪里有个朝代叫景朝。这个时代类似于中国汉代以后,唐代以前的那一段,有点类似于南北朝,但没有南北朝那么混乱,现在的景朝是一个统一北方的王朝。   她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正是魏帝元昭禅让退位,贺兰氏代魏而兴的当口,那个倒霉皇帝元昭就她爹。她那个皇帝爹让了皇帝位,换了个安乐乡公的光荣称号回来,听说如今人还活着,给人伺候着有吃有喝,貌似退休待遇还不错。反正她没见过那便宜爹长啥,刚出生不到一岁,屁股下公主的位子没坐热,贺兰氏登基她就给送到寺庙了。   她两岁的时候元襄被送进来,三个月还没断奶,哭的浑身通红小脸皱成一团。她心疼那小崽子可怜,一点一点将馒头嚼碎哺给他吃,把他由个没毛的小耗子养到现在这么大,看着那么漂亮个小孩,跟个瓷娃娃似的,却是个小聋子小哑巴。   灯影下,元襄的脸蛋格外的艳丽,越发显得墨发红唇眉目如画,额前散落着几撮鸦羽似的刘海,衬着瓷白的肌肤如雪树堆花。元佶呆呆了看了他一会儿,叹口气,这孩子智商全长在脸上了。   雪白的银光透过窗缝照进了屋子,元佶把油灯吹灭,打开门,月华泄地,天地一片银白,暴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她打了井水回屋,给元襄洗了手脚,又沾着刺骨的冷水使劲擦身体,直擦到皮肤通红浑身发热,这才浑身颤抖姿势豪迈地钻进被子里。牙关乱颤间给那个小小的身躯钻到怀里,她伸手抱住,哆嗦道:“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明天我就去弄衣服被子来,然后找个暖和地方过冬,开春就给你找大夫治病,我就不信吃口饱饭过点小□□活有那么难。”   元襄脸抵着她胸口,手指钻进衣服爬在她温热的皮肉上,一下下来回摩挲着。   他手软软的,几根指头轻轻在自己脖颈间抚摸□□。不一会儿小手停住了,他眼皮阖上,发出了细微的呼吸声。   元佶抱着小孩儿柔软温香的身体,暗暗说,一定不能让阿襄这样子下去,我一定要想法给他治好病。   ☆、第2章   元佶抽出墙根的泥砖,从砖洞里掏出个灰布包。   累累赘赘一团物事砸在破木桌上,发出叮叮哐哐一阵乱响,拉了把凳子一屁股往桌前坐下,布包一扯,哗哗一堆银钱如小山,她拿着个小棍开始拨拉数数。   差六个到三百个铜板,另有十两的小银锞子两只,又从怀里掏摸出十来个钱,元佶坐拥着这堆家当,很有些惆怅的叹气。   就是攒不住钱。每年好不容易有了点积蓄,到了冬天就又得花光,咬牙切齿的下决心就是不添衣裳就是不吃,只要挺过去了来年就能攒够钱春天离开,然而到时候了,天一冻起来肚子一饿起来还是撑不住。   “哎,算了,还是先熬过这个冬天再说吧。”   现在阿襄还小,身体也不好,就算离开洛阳,到了别的地方也不好养活,元佶数了两串钱,决心先给阿襄换两身新的冬衣,置办两床厚被,进了十二月,他的哮喘就该犯了。   不过冬衣棉被,再弄些药材吃用,自己这小身板,也没力气搬运,元佶决定去找她好朋友崔林秀帮帮忙。   包袱塞回墙根打开门,一夜过去,外面雪全冻成冰了,元佶捂紧了袄子,捧着木盆往井边梳洗。打水的时候她龇牙咧嘴照了照自己尊容,形如骷髅色如石灰,还顶着几块前几日打架的乌青,当真丑陋,罢了懒得管,洗了脸将头发重新编了小辫子,拿吃的去。小崔正好在厨房烧火,这会肯定在,顺便去找他。   她去厨房,果然抓着小崔。打了个招呼,小崔满口答应,元佶赔笑道谢,又拿了早饭。一屉馒头,两碗豆腐花,小崔又拿给她一小罐的羊奶,称是特意留给她的,元佶心花怒放,把个小崔一通夸,兴高采烈的抱着馒头提着羊奶罐子回去了。   她走时忘了锁门,元襄醒了,光着脚站在门口雪地上,单薄的棉衣,小脸青白,安安静静的也不动。拉着小孩儿回到屋里,元佶给他擦干净脸和手,抹上一层防冻的油脂,然后取出早饭,一溜儿排到桌上。   羊奶和馒头都是温热,香气扑鼻,豆腐淋着红油撒着碧绿的葱花,看着就很有食欲。她像喂猫那样,将羊奶倒进小碗,一口一口的看元襄喝下去,掏出个绣着樱桃的白绢子旧手帕擦去嘴角的奶渍。   摸得他肚皮滚圆后,元佶收拾了桌子,又拿出剪刀来,细心的将他的头发打理了一下,额前剪了个齐刷刷的刘海出来。头发也编成乞纥族小孩儿时兴的小辫子,用个发带绑住,一束攒在头顶,又将破棉袄裹了三层,这么打扮整齐,元佶蹲下身,正面琢磨了一下这幅卖相。不论眉眼发式都很有点异域风情,相当漂亮。   她嘴里赞了句:“好!人见人爱!”   门外一声口哨轻响,元佶回过头去,正撞着崔林秀白牙森森的一笑。崔林秀在外面已经看了她有老久,见她总不转脸,忍不住出声提醒,此时就是个乐不可支的表情:“小丫头,我来了,你打扮够了没?”   这家伙倒积极,两腿比兔子快,刚打了招呼他前后脚就跟上来了。   崔林秀其人,说来是个寺院的杂役,但他一贯自命不凡,言谈间自比刘备。他认为自己祖上是晋代名门,出将入相的,虽然如今到自己这里早已经没落了,而且生不逢时,但他有着高贵的血统和超群的智慧,只要有时机必能化青龙直上九天。而他浓眉毛黑眼睛,黑头发松松挽着,一身短打,模样英俊,确实也有一股鹤立鸡群的潇洒风度以及一身鸡屎的落魄气派。   他斜靠着身体,动作懒懒的像只大猫,手里拿着根红艳艳的梅花枝打门,说完话也不等回答,扔了花,对着元襄龇牙咧嘴做鬼脸,弓腰伸了两爪来抓。元佶生怕他吓着阿襄,藏着不给他摸,打了一下他手,崔林秀却是大喇喇的将元襄一把举起来了,一通揉搓,又在空中抛了个高高。元襄“唧”的一声,磕磕巴巴哭一样的笑了出来,接着手舞足蹈的在小崔手上唧唧叫。   抬了抬下巴,崔林秀搂着元襄,冲她挑眉笑问道:“你打扮他做什么,收拾的这么漂亮,要带他去啊?”   “他喜欢去集市玩,带他去看看。”元佶心疼死了,想捶这小崔一下,又不好发作,只好小小揪了他一下,“放下来!”   崔林秀将元襄抱到臂膊上逗,饶有兴致揪那小发辫子,对元佶的恼怒报以一个甜蜜蜜随和笑容,又揉了揉她毛茸茸小脑袋,安慰道:“玩玩他没事儿,男孩子嘛,你别给他娇惯着,越娇惯他越娇气。”   元佶对这位一笑两酒窝,甜蜜腻死人的大帅哥从来发不出火,只能小心看护着别让他把阿襄胳膊腿儿拽掉,又求又讨,而崔林秀姿态洒脱的一手抱一个,一手牵一个,说说笑笑就转出门了。寺院里梅花开的遍地,他大步豪迈,边走边折花,逗姐弟   俩作耍,把个元襄弄得一路唧唧乱叫。元佶着急了,挥了拳头直捶他。   元佶捧着一把梅花,花枝含霜带雪鲜艳欲滴的。元襄给崔林秀抱在怀里,手里也拿着一根花枝低着眉眼轻嗅,花朵明丽地对比出他绿眼雪肤墨发,身上小袄鹅黄面子缀着红樱桃,于清冷冷的佛寺冰雪间透出一点微弱的俗世缤纷色彩。太阳冰冷高挂,冰雪之色天地交映,元佶深吸着新鲜清冽的寒气,跟着小崔从北后门出了寺院,绕里穿巷往西市走。   两人是胳膊腿儿一挨就要打打闹闹,掐来掐去倒也不生气,元佶跟小崔话多,说了昨天的红烧肉,又说今天的羊奶,小崔大方表示想吃以后我还给你弄,元佶又叹气,开始抱怨弟弟,诉苦说忧。崔林秀好脾气的开解她,揉她脑袋,笑道:“要不你丢了他别管了?跟我还俗去,咱们去跟皇帝老儿讨个诏,回家结婚生娃娃。”   “你一个和尚,不要说笑话。”这位很没有出家人的操守,元佶被他开涮,苦着脸。   “我没有说笑话呀!”崔林秀亲着小元襄,抽空捏她脸,“给我当童养媳,我保证以后不会欺负你,干不干?”   自从小崔知道自己壳子里装的是个老女人灵魂便动不动调戏她,元佶不想满足他的恶趣味,翻了翻白眼言归正传说阿襄。   “小崔,你是不是说寺后面山上有温泉房,那里平日没人住的?”   “那是太子每年冬春时候在寺里养病住的地方,夏秋是无人。”崔林秀漫不经心的诧异:“怎么了,你想去那里啊?”   太后皇帝每月十五都会到寺里礼佛,那些皇亲贵戚也喜欢到寺里避冬避暑,元佶是听说过那什么太子有病,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会在永宁寺里休养。不过皇亲贵戚也好,太子也好,她是从未见过,也不知道这永宁寺到底是有多大。   因为当今皇帝脑袋有点问题,实际上是太后在垂帘听政,近些年太子开始参政后,东宫一系势力崛起,在朝野和太后并立成为两大派系,这位太子如今声望蔽天,一举一动比他皇帝爹招风多了。不过身体似乎是不大好,一到秋风腊月里洛阳大街小巷就会传言,太子病重要挂了,年年都要挂了年年都没挂,第二年春风一吹依旧在朝廷里呼风唤雨上下蹦跶。   现在十一月,按往年的习惯,太子早该过来寺里过冬了。   元佶凡事请教:“我能不能跟住持师父说说,去温泉房那边做打扫,顺便把阿襄带过去住?”   小崔点头:“我有个师兄在那边,回头帮你说说。”   崔林秀是个和尚中的豪杰,朋友遍地的好汉,人也牢靠,他的话说五分基本能有七八分,元佶心说真能去温泉房就好了,那里肯定暖和,可以给阿襄养病。她脑袋里打算着,突然觉得手有点热,突然想起小崔方才那句话,什么结婚生娃娃,那语气不大像是说笑,连皇帝下诏都出来了,她心头一凛,这小崔什么意思?恋童癖?   她狐疑的牵着小崔的手,那位心思全在逗小孩身上,压根没注意她,元佶有些羞愧,什么跟什么啊。   崔林秀抱着元襄,一只手拉着她一路呼朋唤友如回老家,很快到了洛阳最热闹的西市上。   北方曾经过了长达五十年的民族纷争军阀割据,乞纥族贺兰氏取代元氏称帝后,对内采取休养生息厚民薄赋的政策,崇尚中原礼乐,积极推行汉化,对外武力征伐打败其他部族,逐渐统一中原,建立了强盛的景朝,同南边的汉人朝廷划江而治,十多年来各自相安,近年还互通了商贸。这是个战乱后初临的盛世,热闹纷繁,光景缭乱。   京都的商贸恢复了兴盛。北边的马匹奴隶,兽皮药材,东海的珍珠水产鱼盐,南边的丝绸糖茶,蜀川的锦缎刺绣,四方珍奇罗列,琳琅满目,商铺越出了市坊的限制,一直通到市门外一里。市坊里胡音汉话此起彼伏夹杂,游侠的少年们倾巢蜂拥,胡姬送酒,酒肆外,胡琴声繁乱杂沓,番药商人耍猴戏招揽生意,香料的气息浓郁。   皮货铺子外,崔林秀正跟老板要货说价,元佶不够柜台高,只好在底下张望。过了一会儿,他抱着一卷子山羊皮,毛料子,带着元佶又出了门,转去药材铺,药材铺里讨价还价许久,他手里又多出了两大包药材。元佶那钱袋子寒酸的不好意思递出手,在怀里都揣的发热,热的发湿,末了出到人流熙攘集市上,终于给她捧出来,赧然交给小崔。   她那点钱连买张羊皮都不够,崔林秀叹口气:“我替你付了,你的钱自己藏着吧,以后还用得着。”   元佶赧然道:“我没想买那么多,买点粗布,棉花,回去缝缝就成的。”   她知道崔林秀也没钱,四处赊账,不过狐朋狗友的多,拆东墙补西墙勉强能混。小崔本就没油水,她本意也并没有打算贪对方的便宜,只是不知道小崔是发了财还是怎的,今天突然大方的这样吓人,当下很不好意思。偏偏饥寒太久是舍不得拒绝这样的好处的,于是她别别扭扭,脸就红成了个大番茄。   ☆、第3章   她想把钱还给小崔,可是又舍不得,她每一个钱都是辛辛苦苦攒的,指望将来能带阿襄离开洛阳,找个小村子安家用。   这可真是为难死人又羞死人了,元佶掐着手心,她脸皮还不够厚,很难为情。   “你要实在有愧,不如卖给我当童养媳,要不把你家阿襄抵给我,咱们两清,这样你看成不成?”   见她如此纠结,崔林秀也颇替她为难,于是出主意,还伸了个指头戳她破相的脸啧啧补充:“你看我都不嫌你丑!”   元佶给他一说便当真很惭愧,觉得自己这张脸确实,上对不起爹娘基因,中对不起自己,下对不起小崔一番厚意深情厚谊。元氏一族美人辈出,不论男女个个是雪肤深眸,鲜艳美丽,唯有自己一张饥荒脸,给小崔打击也心悦诚服,她面带羞惭点头称是:“身体是灵魂的衣服,我怎能是计较一两件衣服的人,你嫌吧没事儿,我承受的住。”   崔林秀给逗乐,手上腾不出空,抬了只膝盖顶她屁股:“你不卖乖会死!”   元佶往前一扑差点跌一跟头,稳住了,她回头瞪了瞪,没脾气。   她知道小崔是故意那样打趣,为的是开解他,不让她有负担。面上倔强不肯软弱,心里却是感动的,还有一点被人理解体贴的委屈酸楚,若是换了上辈子的自己,心脏不够强大,稀里哗啦眼泪都该下来了。   拉起元襄穿过人流,她嘴里低低嘟哝:“你不卖贱会死。”   崔林秀大步跟上,接了话不要脸调笑,手肘推了推她胳膊:“这话就不好听了,我可是真心诚意,给我当媳妇怎么了!”   脑中自动浮现出一大和尚跟小萝莉卿卿我我,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景象,元佶一阵恶寒:老子口味真重。   这小崔也真没劲,成天撩拨人干什么!   元襄就喜欢上集市看热闹,他两只墨绿的大眼珠儿一眨也不眨的,头却会四处转,探究观察,果真就比在屋子里灵活多了。卖番药的摊子前,商人还在弄猴,元佶抱着他看,伸手指,教他说话:“阿襄,这个叫猴子,知道猴子吗?”   元襄嗫喏着嘴唇,呀呀着两个字:“欧欧,欧欧。”   元佶锲而不舍:“猴,猴子,不是欧欧。”   “欧欧,欧欧。”   崔林秀闲闲在侧,嘻嘻而笑:“你该多带他出来玩,小孩子都得玩,他就是闷坏了。”   “他不肯让别人带,我自己又没空整天带着他。”元佶有些无奈。   她每天要在厨房干活,元襄一刻也离不了人,非要步步紧跟她,否则就要闹,元佶没法照顾,只得将他关在家里。   元襄在那不住的“欧欧,欧欧”,像小狼崽叫唤似的,崔林秀笑道:“还不是给你惯的,你把他给我,我保管给你教出个威武勇敢的男子汉,乞纥族的男孩子生下来就会骑马射箭,就没有哪个是长在女人手上的。”   “阿襄不是普通小孩子,他耳朵听不见,身体也不好。”虽然小崔总是劝,但元佶并不能被说服。   其实在心底里,她也不想让元襄舞刀弄剑,她压根不指望阿襄能有多大本事出息,只希望他能平安无虞的长大。哪怕蠢一点也没关系,他姓了元,这辈子只当平凡普通才能没有危险的活下去,至于其他都是虚的,比不上性命重要。   崔林秀不以为然:“儿子也不听娘的话,更何况你还不是他娘,他将来怎么样,不是你能决定的。”   元佶假装没听到,小崔一直是个不甘平庸的人,很有点向往名利的心。   但她是不想跟权力场扯上任何关系的,两人便都默了。小崔笑眯眯,元佶面瘫脸看弟弟欧欧叫,元襄小鸟儿一般张了手臂,迈着裹的胖乎乎不甚灵便的小腿,扑出去要抓猴子。   忽而人声大噪,灰尘大作,一行人马摇着鞭子嗷嗷大叫,踏着尘土策马疾驰过来。   十余少年皆金鞍玉辔,羽箭雕弓,着貂裘戴锦帽,帽上饰着锦鸡翠羽。为首那公子哥儿出类拔萃插的是朱羽,左护卫手臂擎着苍鹰,右护卫牵着灰犬。这么气势汹汹纵马入集市,如狼入羊群,顿时马蹄声犬吠声货摊掀翻声,商贩行人惊呼乱跳之声,整个市场炸开了。元佶只见着马蹄生风,朝着药摊子直冲来,那猴子吱哇一声,空中蹿起数尺,惊叫道:“阿襄!”   “元佶!”小崔大吼,元佶挪着脚奔去抱元襄,却忘了自己腿上有伤,一瘸一拐哪里跑的快,刚迈出两步,一阵剧烈的冲击迎身打上来,好像撞到了一块铁板,“咚”的一声,她整个人就一团破布一样飞出去了。   “什么东西挡道,还不滚开!”混着鞭子破风爆响,又是一记马蹄踢上来。   身体重重砸在地上,窒息的感觉立刻汹涌吞没了意识。她觉得嘴里腥甜,全身的骨头好像同时碎掉,顿时抽搐不动了。   崔林秀几乎没吓掉命来,手中的羊皮药包早飞了满地,他拼命推开行人,张牙舞爪冲上去。元佶昏昏绰绰感觉到他手摸到自己身体在摇晃,张嘴道:“我的腿好像断了。”说话发不出声,只吐出一大口血来。   她伸手去摸自己腿,摸到滑腻腻的湿润在温热流淌,破碎的骨茬刺到了手心。   转头去寻弟弟,元襄倒在血泊中,头磕在了石坎上,血潺潺而出,一根竹竿从他小腿穿过去,竹竿连着倒翻的架子。   元佶顿时就哭了,眼泪汹涌,集市上人如潮水般围拢过来,她崩溃的哭叫道:“谁骑的马……我X你妈啊!”   “小国舅骑马撞死人了。”   “真可怜,两个小孩子,好好儿的在街上走路。”   “市集上不得纵马,小国舅这样无法无天,光天化日纵马伤人,真没人能管他了吗?”群众们低声议论。   元佶哑着嗓子嚎啕痛哭,整个精神都崩溃了,绝望痛苦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开开心心出来逛集,刚买了皮子里料,要回去给阿襄做衣服,买了药给阿襄治病,还没欢喜够,全毁了。想到自己受了这么多的苦,想到自己憧憬的生活,一心一意呵护的未来……她越想越气,越气越痛苦,痛苦到完全心碎,这七年里受的所有苦,所有的忍耐,压抑和委屈在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的爆发。   热闹闹的集市转眼间成了命案现场,那凶手却哄闹驰骋而去,好像没事儿人一般,除了背后议论,也无人敢拦驾或者多嘴半句。有个番蛮药师热心肠,赶上来帮忙包扎治伤,指挥群众:“快弄两个担架来,把人抬到铺子里去!”   酒肆老板娘是个漂亮的哑巴,表示自己店里有地方可以安置,招呼着抬进店里。食客纷纷上来瞧热闹,帮忙的帮忙,谴责的谴责,让开道路。崔林秀脸色灰白,浑身是汗,排开众人,小心托着元襄放到窄小胡床上。   然后又是元佶,元佶一条右腿已经被踩烂了肉,露出了白生生的骨头。   崔林秀狠了心一咬牙,将她交给药师:“两个孩子,麻烦诸位替我先照料一下,我立刻就回来!”阴沉着脸,他一挽袖子,从店铺里就手抄了根大棍,单枪匹马出市集北追去了。   原来骑马领头那少年姓楼,叫阿蛮,乃是当今楼太后的亲弟,平日里就张扬跋扈,是个洛阳城第一位的纨绔,满京城没人敢得罪他。崔林秀却不管那许多,他抄近路至小夏门,正好将楼蛮子一行截住,扬手一个大棍甩出去,正中马腿。   大红马一声嘶鸣,跳蹿起一米多高,直接躁了。   那楼蛮子被打了个人仰马翻,栽倒在地,还没回过神爬起来,崔林秀一个跳上去,先将他一脚踩倒,提了领子反过来,一气抽了十来个嘴巴,楼阿蛮吓得屁滚尿流,抱头惊惶惨叫:“哪里来的疯子!你好大胆子!知道我是谁吗?”   崔林秀朝他脸揍了一拳,鼻血四溅:“你谁?说来听听?”   “我,我,我是太后的亲弟弟……”   “那没错了,打的就是你。”接着又是一拳头,楼阿蛮惨痛大呼:“救命!救命!”哪知他那帮狐朋狗友全是贵家公子,吃喝玩乐还行,遇上真拳脚全犯了怂傻了眼,你推我我推你,全在三尺之外跳脚:“喂喂!大胆狂徒,还不放开楼公子!”   崔林秀哪里不知道这帮人的身份还有秉性,回头一扬眉睥睨:“谁要来打一架?在下奉陪。”   楼阿蛮嚎破了嗓子,一众衣冠贵少没人敢替他出头打一架,只得鼻血眼泪横流,连呼:“英雄好汉饶命!”   崔林秀是一顿暴打,然后将他丢上马,直接驰回集市,众人哄然声中,他利落下马,提起人往酒肆里一丢:“楼公子,你的人在市场纵马,违反禁令,还伤了我两个朋友的性命,今日的事,你不给个说法,咱们是没有完的。”   元佶怀里抱着小元襄,哭的惨无人样:“小崔,我阿襄不行了。”   ☆、第4章   很快市官带着巡逻兵赶至,提刀包围了酒肆。   元佶抱着抽搐颤抖的元襄在怀,抬脸望过去。她双目发红,犹带着泪意,握紧的手指几乎要将掌心掐出血来。   她一瞬间脑子里蹦出无数的念头。楼家要是仗势欺人,我就去面圣,亲自质问他贺兰氏皇帝,若是皇帝也不为我和阿襄做主,我就杀了这姓楼的,然后离开这鬼地方!天下这么大,总有我姐弟容身的地方,我可以去南朝,或者去蜀川……   她被自己这样疯狂的想法惊的心头一悚,浑身打了个激灵,不由将弟弟搂的更紧。   目光投向来者,警惕的观察着形势。   崔林秀提了把柴刀,往楼阿蛮脖子上一架,冷声问道:“朝廷的律法究竟是律法,还是只是拿来打压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的?今日在场几百双眼睛都能作证,他楼公子恶意纵马伤人,姓崔的也不是能任人欺负的,我既然敢动手打他,多余的废话自然不用你说,我眼下不能放人,你只说说这事要怎么办吧?”   元佶对上他目光,彼此无话,崔林秀看她一眼,抬了抬眼皮,又冲对面:“大人,如何?”   那市官还有巡逻兵多数都跟他认识。街坊邻里的就那么大个地儿,平日里还挺熟,称兄道弟的,此刻却容不得他撒野,作色喝斥:“崔林秀,不得胡来!你不要命了,还不快快把楼公子放开,赔礼道歉!”   元佶一股怒火心头起,她强忍了一口血,语调发凉:“赔礼道歉?我弟弟要是有事,我一定让他偿命。”   心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如何也不能善了了,做不到忍气吞声息事宁人,只能往大了闹,否则无法抽身必遭祸害,元佶到此,突然又鼻子一酸,热烫的眼泪在眶中打转,沾着湿润的睫毛,久久滚不落。   她稚嫩的嗓音沙哑哭泣道:“我姓元,我弟弟也姓元,我父亲是德昭皇帝,我娘亲是贞妃……”   众人诧异目光一时都看向这两个小小孩童,只听着什么皇帝什么妃,有点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意思。   所谓的德昭皇帝就是已经退位先魏朝的元氏。景朝立朝也不到十年,对于老百姓而言,贺兰氏或者元氏并没有多大区别,都是乞纥族贵族,数代联姻,争来争去也无非大哥二哥,都是一家人。   唯有那市官听明白了,顿时面有难色,不知如何处置。   半个时辰后,洛阳令亲自带人赶到了。   洛阳令乃是梁王元骢在担任,贺兰氏和元氏之间姻亲关系颇为复杂,这个元骢乃是当今皇帝的舅父,跟元氏倒没大相干。   这元骢确是人比泥鳅滑,来之前已经早早得到消息。他思量一番,这件事也不是自己能摆平的,楼公子他得罪不起,那边的两个孩子,听说是元氏遗孤,也比较麻烦,搞不好得把自己坑了,连忙去询问好友,司空张华。张华乃是太子太傅,人在东宫正同太子谈棋,于是太子病歪歪靠在榻上,脸颊颧红养着息,也听说了此事。   当即展颜一笑,他刚吃了药眼睛还雾蒙蒙的,蕴着水气,声音低缓柔和:“谁那么大胆子,敢开罪我们小国舅?”   元骢很为难摊手:“两个小孩子能有什么本事,是个少陵原上的游侠,胆大敢生事的,直接把人给揍了,现在押在那。”   “这阿蛮也太不懂事,让他长点教训也好,太后娘娘就是太纵着他,迟早给他惯出事儿。”   太子讲话温温柔柔,却是发表了意见:“这回你别帮,给他吃点苦头。”   “那两个孩子怎么办?”   “人死了吗?”   “没死,不过伤的挺重。”   “想法子给安抚一下,不是说元氏的孩子?别让人说咱们朝廷苛待他们。”   太子如此发话,太后那里自然由他去摆平,元骢无后顾之忧,自去照办。这边匆匆赶到了市肆,国舅府上家奴跟集市上一群少年正撸了袖子打的热火朝天,桌子腿儿齐着板凳满天飞。   元佶缩在角落胡床上,将元襄裹在毛皮的毯子里,紧紧保护着,突然听到一声威严喝斥:   “做什么做什么!本王在此,把闹事的全都给我拿下!”   她整个身体都在紧张的绷直,沾着药粉给元襄擦脸的那只手抽筋一般疯狂的哆嗦,完全拿不稳手中的银签子。仓惶回过头去,官兵已经围上来,她骤然挺直了脊背,对上面前那貂帽锦袍的官员,耳听崔林秀从旁站了出来称道:“梁王。”   崔林秀长身而立,态度恭敬且冷淡,僵持着并未施礼。   张了张口,她没说出话来,扭头只见楼阿蛮从桌子底爬了出来。   楼阿蛮给鼻青脸肿,眼泪鼻涕的一头扑到这人怀里嚎啕,嘴里叫的是姨丈。   外面官兵将打架的少年们押跪住一排,楼家人还在叫嚣争执着,元佶皱了皱眉,厌恶更甚,心里却突如其来的镇定了。   她摸住怀中元襄的脑袋,告诫自己要刚硬起来。   元骢打量她,只觉得这小女孩子煞是怪异,那眼神完全不像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该有的眼神,从进门起,她的表情由紧张到嫌恶到冷漠坚决,变了一大圈,却始终收敛着没有外现,带着极强的防备和警戒。   那崔林秀更是倨傲,这两人都让人不舒服,他先没理会,稍时后手下送来犯事者身份登记名册。拿了册子一对比档案记录,竟然不少是北府军在册的新兵,他顿时骂道:“王八羔子!全都给抓起来,进去先打五十大板!”   众人哀嚎,元佶心中琢磨着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这人对楼阿蛮并不甚巴结,反而那楼阿蛮很巴结他,看起来地位不一般。   崔林秀只看他发落:“我自认打人犯法,只是这对小孩子大人打算怎么办?我自愿随大人走一趟,他们却是无辜受害。”   元骢呵呵冷笑:“你本事不小,聚众行凶,哄闹集市,对着皇亲国戚都敢动私刑,这半辈子安生在牢底过吧。”   板了脸一扬手,两把大刀唰唰架上脖子。   元佶心头一惊,顾不得思索了,急道:“小崔!”   崔林秀来不及回答她,径直给推出去了,元佶着急摸爬着要下床,腿上剧痛却提醒了她。   她现在不能乱,她得想办法跟这位梁王谈,她自己,阿襄,小崔,还有这一干因她姐弟入狱的人,都在指望她救命。   收回身体重新坐回床上,她忍着腿骨剧痛,冲朝自己过来的大官拜了一拜:“元佶请梁王为我姐弟做主!”   这桩案子并没有什么嫌疑,元骢派人送楼公子回府,并向楼府上做交代。楼公子头上招风的锦鸡毛早飞了,银狐毛的衣裳滚成了灰鼠毛,愤怒且狼狈地上车,临走放下狠话要来日算账。元佶全程拧着眉,拳头松了又紧。   随后她和元襄被一同送回寺里看管。   没有回小石屋,而是在寺北侧安排了一间禅院,很快大夫应命过来。   天色很快转黑,晚间梁王的人也离去,终于又只剩得一盏残灯,桌上饭食冰冷,元佶无心取用,靠在床上默默流泪。元襄在她怀中,头上包扎的布条隐隐渗血,声息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   她哭了一夜,伤心,悲愤,担忧,怀疑老天爷刻意虐待她。第二天肿着眼睛,她早早起床了,拖着自己伤重加剧的腿,打开门窗,透进新鲜的空气,和着满口的苦涩硬填了一肚子白粥,然后去院子里洗了小灶,生火给元襄熬药。   烟火熏的直落泪,元佶听着药罐咕噜咕噜响,坐着小板凳抱着膝盖痛哭。   ☆、第5章   “这孩子就是不懂事,平日里我总教他稳重些,他就是不听,全给他老子纵坏了。”   楼夫人对着太子将儿子一顿数落,说到伤心处更提了手帕拭泪:“我这当娘的苦心他一点也不能体谅。我是生怕他那副脾气,若惹出什么不能收拾的乱子来,我是年纪也大了,就只这么一个儿子指望……”   贺兰玉只微微笑,等她说完,末了道:“阿蛮自来是如此,夫人多费些心罢了,我虽教训几句,却也是为的他好,你瞧他一身倔气,现在不收收性子,将来还不知道得吃多少苦头。”   楼夫人哎哎答应,对这位太子殿下是小心奉承,不敢有一分怠慢。回了家又斥责儿子,那楼阿蛮趴在床上听他娘转述了太子一番话,却是大怒,登时火起道:“你去求他做什么?他是你儿子还是我是你儿子凡事你都向他去说?你就会怕他!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好怕的?要不是我们楼家他贺兰氏哪能有今天,真当谁没见过他们家先前什么德性!”气的他娘直要动手打他。   这话拐来拐去还是一字不差传到了太子耳朵里,贺兰玉听罢也只是一笑,并不计较。掩了口轻咳,他向身旁的侍臣庾纯笑言道:“说到病,今年倒是下了好几场雪,不知道小灵山的梅花开的如何了,近来忙都忘了。”   “永宁寺的惠明和尚前几日才下了帖子,请殿下去闲叙。”   贺兰玉颔首,接了庾纯递来的拜帖,闲闲扫了扫放下,靠着榻闭上眼,倦意上来,声音便低弱难闻了。   “过几日我就去拜会。”   他隐隐有些胸闷。天气越来越冷,感觉自己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了,脑中寻思着楼家小子说的那话,贺兰玉闲闲的想,楼家人个顶个的精,哪怕楼夫人一介女流都见识不浅,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草包来?   真是费解,饶是如此,他还是叮嘱下去,听小国舅的吩咐,那几个闹事的人该怎么收拾便怎么收拾,由得他去。   楼家养的这么一个祸害,贺兰玉倒是很喜闻乐见的,他有着豁达的胸襟,不在意几句难听话。   洛阳狱中,元佶由差役引着穿过阴森森的囚室,问话到重点处却是心头一凉:“五十金?五十金赎个活人脑袋都够了!咱们充其量也就是个打架斗殴破坏社会治安,关个几天意思意思就行了,你别跟我开玩笑啊大人!”   那衙差也很有幽默感,扯了嘴皮子笑:“话不是这么说,咱们大人这里从来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一根头发丝不少,绝对没有含糊的,换了别的地方,就是给了钱也不见得就有这么爽快姑娘你说是吧?”   边说边打开牢门,崔林秀同几个犯人趴在地上打弹棋,拍着腿子大呼小叫的,乍一看头上还插了三根稻草,输的惨兮兮。   元佶咧了嘴欲哭无泪:“小崔,我要急死了,你还有心思玩儿!”   她将怀里的小包袱放下,排出两个碗的肉菜。崔林秀见她又惊又喜快活要跳,回手将饭菜散给众人去吃,拉着她在稻草上就地坐下,一番抚摸关切:“你没事吧?跑这里来,腿好了?阿襄怎么样?”   “他还在病着,一直发烧,我按时给他喝药。”元佶有些酸楚,眼睛难受垂了眼睫:“我来看看你,想法子弄来钱救你出去,你放心,你是为我才成这样,我肯定会救你的。”   崔林秀道:“多少钱?”   元佶不愿说,只是宽慰他,崔林秀看她这含糊样就知道数目不小,叹道:“我也后悔了,老子屁股都给打开花了,这里面呆着可真难受!我跟你说,楼公子的事,你得找他爹妈去,熊孩子干坏事,都得找爹妈,让他家给你赔钱,他家不赔你找那梁王说理去!梁王不行找太子找皇帝,反正你有理不怕跟他闹,这才是正道,我没指望你砸锅卖铁啊,再者说,你真有钱拿来恐怕我也出不去,上面有人压着,这回我是倒大霉了。”   回寺里的路上,元佶还在纠结着,事情到这个地步是预料之中,可是她还是很彷徨。   小崔的模样太可怜了,屁股给打的不像样,脸也瘦了一大圈,眼睛都陷下去了,都是给自己连累的,必须要早点解决这事情救他出来。可是五十金,卖了她自己都没这数。   至于小崔说的楼家或者其他,她不愿意。   她活在这个时代,一直很小心低调,避免着跟这些当朝权贵扯上官司。知道自己投错了胎命不好,今生是不指望富贵荣华,只想老老实实求个衣食安稳,照顾好病弱的弟弟,可是事实上却是吃不饱也穿不暖,还给人欺负到死。   什么才算是路?怎么活怎么走?她有无数次的在深夜里孤独的思考过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她想要强大,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看过了太多血淋淋的历史,她知道知道这个时代有多残酷,超出自己的能力和想象。   元氏家族的人,她见过很多,强大的死去了,活下来的都是像她这样的弱者。   惨白的日光毫无温度,照着清冷长街一地白霜,元佶想,出口在哪儿呢?   船上有卖鱼,黄河里捕捞的金鲤,冬天价钱死贵,元佶肉痛的提了一尾,放进水缸。元襄躺在床上定定眼看她,他从昨天醒来便是这幅呆样,元佶探了手去摸他额头,还是有点烫。   “身上还疼不疼?”元襄呆呆的瞅着她胸口,伸了手指抓她衣襟,是个弱弱的求抚摸求抱抱的姿态,元佶当真捧在他脑袋摸了摸,叹道:“幸好那个梁王殿下吩咐了关照咱们,还给你找了大夫,你想要吃什么?姐姐买了鱼,晚上给你煮汤。”   元襄点点头,她抱着小孩儿,温温软软的,一时也不想动。   这么靠着一会儿,突然问道:“阿襄,咱们去南朝好不好?” 她知道有个康王元轸,兵败是逃到了南朝去了的,南朝皇帝给封了大官,现在混得像模像样,如果自己去南朝呢?康王她并没见过,可是阿襄去投靠的话,他总不会拒绝的,而且就算不投靠别人,在南朝也比这里要活得容易。   想到这里她又心凉了,要是那么容易就去了,自己哪至于到现在还困在这里。南北隔着长江,万里之遥,这时代交通条件又差,自己一没钱二没人同行保护,两个小孩子说什么去南朝,死在路上都难说。   眼下小崔的事情还迫在眉睫,这可真是愁死了!   元佶陷入了困境,想破头找不到解决办法,她心头窝火,跑出去杀鱼去了。   三日后大雪压城,太子一行到了永宁寺。   病来如山倒,贺兰玉本有心赏赏梅花,听那惠明和尚谈谈禅,却实在咳喘的厉害,无法出门也无法见客,他颇为失落,只得独卧小轩中,对着一捧炉火听窗外雪花飒飒。经卷在案,不过他已然多年不爱读书了。   孤寂难耐中他突然想起一样事,问庾纯:“前几日,那个闹出事故的元氏的孩子,好像也是在这寺中?”   得了肯定回答,他突然来了兴趣:“梁王先前说小孩多大来着,七八岁?”   庾纯答道:“一个五岁,一个七岁。”贺兰玉脑中便浮现出两个毛头毛脑的小玩意儿,好奇心起,便打发了个小和尚去弄过来瞧瞧,小和尚去了,半晌回来禀报说:“那小的在生病,大的不肯听话过来。”   贺兰玉无趣,当即也就算了,并不上心,隔两日弄了只小猫过来玩。   小猫是个绿眼睛白毛粉鼻子,精灵可爱。贺兰玉喜新厌旧,养了无数的猫,过了三个月长大了,不够可爱,他就失了兴趣丢开,看也懒得再看一眼,不过巴掌大的小猫咪是十分得他的爱宠。   他自己吃素,也不许给小猫吃肉,觉得嘴里有腥味,只许喂甜浆酸奶,鸡蛋米面都不许吃,养了几天,可把只雪团般的小猫咪养成了骨架耸立长毛炸开的耗子形状,捧在手上还觉得小巧玲珑,十分美丽。   元佶蹲在水缸边杀鱼,听到喵喵喵的猫叫,却见墙头柿子树枝叶间钻出个雪白的毛毛球出来,轻巧的一跳落地,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东西。元佶将鱼肠子肚腑掏给它,小猫叼着就跑了。   她烧了浓浓鱼汤,一半在小罐子里煨着,一半提着又去看小崔去了。   小崔说的对,她准备去见见梁王。   ☆、第6章   元骢捧着茶施施然啜了一口:“这个我可真没奈何,你小孩子我就跟你直话直说,这事儿啊你得去求楼公子,我要是这里放了人,回头他论起我的不是,跟太后那里找茬儿告我一状我找谁诉委屈去?   那楼阿蛮是个什么东西,要去求他?元佶宁死也不会冲那种人低头,但是元骢的话确实是很实在的,楼公子这一关她确实过不了,楼公子这里过不了小崔就不可能放出来。   还能去求谁?元佶止步在佛堂外,洁白的石阶在上,头顶是湛湛青天,宽阔的朱红色佛殿正门推到眼前。   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惠明师父正在里面,平日想见一面不容易,难得撞着人在。   她终于还是拾级而上。殿门中跳出一只雪白的毛球儿来,冲她喵喵叫,元佶诧异的看了一眼,原来是那只总到自己院子里来的小猫,她想摸一下又没摸,脚步踏进殿门,日光透着佛堂的菱花木窗射入,将整个殿中照的明净庄严。   丈八佛像金身下宝瓶端严,香炉静静袅着青烟,一青年男子坐着青蒲席,隔着矮几双手合十正同惠明作礼。   元佶对上他半张雪白的侧脸,隔着老远好像能看到他的眉睫在稀薄的日光中漆黑洁净,根根分明,头发也是漆黑,用根墨玉发簪松松挽住,柔顺的披落于肩,身上穿着素白布袍。殿中很暖和,他素容简衣盘腿而坐,低眼笑盈盈,好像一尊圣佛。   整个人唯一的特点就是洁净,洁净的几乎刺眼。   元佶嗓子眼发干,有些难以开口甚至不忍闯入这洁净的光明中,那人却回过头来。   他的脸上看不出年纪,沉静而柔和,却带着天生的微笑。面目雪白,一双眼睛黑如墨浓如漆,目光幽沉直跌落人心里去,元佶突然想起了自己身上的破衣服破鞋还有瘀伤未褪的脸,浑身骨头缝开始难受了。她这许多年头一次对自己的简陋的模样和处境有了种羞愧,只看见那人张口,竟然没听清楚对方的问话,手忙脚乱胡答道:“我是元佶,来见惠明师父。”   贺兰玉目光微动,开始上下打量她了:“元氏的小姑娘?”   声音低柔,撩人心弦,元佶有种□□裸暴露在烈日下的羞愧尴尬,她于是脖子到耳根渐渐红涨,对了句:“是。”   蔽衣破鞋面黄肌瘦,头上一圈小辫子撩起来,露出光溜溜的饱满额头,大眼睛长睫毛,漆黑透着墨绿的眼珠儿,椭圆小脸尖下颌,鼻子嘴巴一律的精致小巧。那小模样出人意料又正挠中心头,贺兰玉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遂转过了头去。那边惠明口称阿弥陀佛,忙向贺兰玉致歉,贺兰玉但道无妨,惠明遂才问她:“你有何事要见我?”   元佶道:“我想跟朝廷还有皇帝陛下上书。”   贺兰玉听见这话于是又回头问了一句:“你上书做什么?”   元佶讶异他插话,却也不含糊,立刻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从集市上到官府抓人,又说:“现在我朋友在狱中,楼公子不发话,不知道他们要将人关到什么时候,这件事情双方都有过错,可是楼家人逍遥法外,还以权压人,我只是想求朝廷给一个公道。我爹爹将我姐弟二人托付给朝廷还有陛下养育,当同父母依靠,陛下若是知道,一定不能让我们这样受人欺负。”   好一段皮里阳秋的说辞,贺兰玉静静听完,面上淡淡的不作反应。   这小丫头一张嘴可真是厉害,明里卖乖暗里指责,偏偏还让人无法拒绝,只是这种话,能是一个七岁小孩子嘴里说得出来的?就是旁人教给她背,都不见得能背的那么感情真挚表情到位,如同自己的话。   半晌他道:“你说的有理,这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事,不如劳烦这位惠明师父代个笔墨如何?”   元佶肚子里那点墨水确实将古文繁体字抖搂不清,闻言大喜,那惠明一言不发的,此时却只得应了。上书写好还得有渠道送上去的,走什么程序元佶也不清楚,贺兰玉又指点说:“宗族事物一律交由宗正府打理,按规矩呈递宗正即可。”   又嘱惠明:“看她小孩子也不懂,师父可能代她呈递一下?”   惠明只能配合应允,一一照办。元佶没料到这桩事做的这样容易,还以为要求爹爹告奶奶费多少口舌,顿时对旁边这位乐于助人又好像很有分量的陌生青年生出无限感激,不知如何表达。贺兰玉笑道:   “我只是动动嘴,你回头谢谢这位惠明师父才是。”   元佶真诚道谢,贺兰玉饶有兴趣的看她,发现她腿脚不甚灵便,问道:“你伤可好了?怎么是落了残疾?你弟弟现在怎么样,你说梁王有关照你们,怎么还是说病没好又伤没好的?”   “我脚已经好多了能走路了!”元佶发现这好看的青年一点也不像看起来那样孤冷,反而平易近人又热情善良,不再局促,她甜甜一笑,眯着眼睛长睫毛黑亮目光纯净又无辜,一口整整齐齐的小白牙:“我弟弟是身子骨一直弱,冬天就犯病,现在已经很好了,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好记得你。”   贺兰玉也笑:“我姓贺兰,单字一个玉字。”   乞纥族总共也只有元,楼,贺兰,穆四大姓氏,占了人口的一大半,其余小姓多以家族形式维持,人口很少,元佶恍然大悟:“难怪惠明师父听了你的话愿意帮我,原来你是国姓,你家里是在朝廷里做大官的吧?”   贺兰玉忍俊不禁点头笑答:“是做大官。”   元佶离开佛堂还一路在笑,那只小猫不知何时又喵喵叫的跟上了她。元佶纳闷寺院里还有人养猫,而且这猫干净漂亮的很,应该是有人照顾,却瘦的好像流浪猫,她抱起小猫:“姐姐今天高兴,回去给你糖吃好不好哇?”   她大发爱心,没给丢鱼内脏,煮了汤挑了副鱼骨架出来给吃,那家伙竟然不肯吃,只盯着她瓦罐里煮的咕嘟咕嘟的鱼肉叫唤。元佶大方的有限,发现这东西竟然意图不良,立刻翻脸赶它:“你一个猫,给你骨头吃就够了,不要妄想太多,社会主义还没有建成,穷苦人民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自己都没有饭吃,哪有你的肉吃!”   教训的小猫可怜巴巴焉了耳朵,元佶哼哼说不是我出尔反尔是你自己想太多,良心很安的捧着她的鱼汤进屋去喂弟弟了。 放下汤,心情实在是好的没边儿,她决定再去整个菜,又去烧了个豆腐加大块肉。她现在活人活的相当粗糙,小炒烹饪精调细作离她太遥远了,现在爱的就是农村大妈式老刀大肉一锅炖的痛快。用的那种当代人不知什么植物捣鼓出来的又酸又辣的酱,烧了一大碗,撒了绿油油的芥菜,元佶闻着都醉了!   她得意的简直想弄二两小酒来喝上,捧着碗刚转过身,崔林秀一张大脸探过来看碗里:“煮的什么?”   顿时疯了:“卧槽!你是人是鬼,你不是在号子里蹲着么!”   “什么耗子猫的。”崔林秀不满嘀咕:“我出来了啊。”   “你怎么出来的?不是说楼公子不放人吗?”   油灯点上,元佶跟小崔久别重逢,对着一桌两个菜,感慨良久,崔林秀摸了酒来大喝。   崔林秀噎了嗓子瞪眼:“不是你求的太子放我出来的吗?你不知道?”   元佶哽住:“我见都没见过他,什么太子……”   然后没说完她就怔住了,崔林秀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现她目光已经傻住了。   她今天遇见的那个人,贺兰玉。   ☆、第7章 贺兰玉   她正傻着,突然院外又有人来,是个小和尚,顶风冒雪的送来一盒点心和一堆药瓶。元佶不认得这人,刚开口要问,对方却自报来路:“太子殿下说这个点心给姑娘你和你弟弟吃,这个丸药是止咳润肺的,治你弟弟的哮喘,另外一瓶是去腐生肌,治外伤的,让你用,要是不够了可以去找他。”   ……   回到屋子里,元佶跟崔林秀面面相觑,无语凝噎。静了一会儿,崔林秀先开口:“看上你了?”   元佶翻了翻眼皮:“你看我像吗?”   崔林秀看她那小身板还没只猴子大,也觉得不大像,除了自己大概没人能发掘到她的内在美,顿时松了一口气:“把我吓的,不是看上你那就没事儿,话说,太子长什么样?帅不帅?”   小崔跟元佶混久了,很学了些莫名其妙的潮流词汇,元佶回想了一下,答道:“脸八分,身高九分,气质十分,秒杀。”   崔林秀就不乐意了,当初元佶给他的打分是八分八分八分,不甘心遂追问:“比我高,比我有气质?”   元佶摇头:“不是,你高过头了,跟你说话我脖子疼,气质就水平不稳忽高忽低,平均一下八分。”   崔林秀人高马大一只,大眼一双看着她无语。   元佶总有点儿不舒服。这件事按她的心思交给朝廷交给宗正府处置,她是理直气壮的,可是贺兰玉不等宗正府那边批复,这里私底下一句话下去直接把人放了,本来一桩公案,现在变成了他在施恩。他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帮自己?这案子到现在过去了半个月,半个月里她愁破了脑袋,都想去吊死在皇帝床头了就愣是折腾不出来个解决办法,贺兰玉仅一面之缘就送这么大一人情,凭的什么?他又不是社会主义雷锋。   元佶皱着眉对小崔道:“我不想欠人人情。”   崔林秀酒足饭饱,看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天黑的也越浓,不便久留,他人高马大立起来,捡了桌上帽子在手:“你管他凭的什么,对你没恶意就是了,他既然跟你表明了身份,你可别不识相,该去磕头拜见的。”   招了招手上帽子:“我去了,回头见。”元佶看他这么潇潇洒洒就要出门,外面雪滑路远的,刚坐了大牢出来,看他精神也不大好,别出个什么好歹,劝他留下挤一挤,崔林秀表示要回家,元佶只得把屋子里唯一那盏油灯给他拿着,又将贺兰玉让人送来的伤药给他一瓶。崔林秀展颜笑,道了句:“谢了啊!”扬长而去。   元佶目送他身影消失,心情酸涩,摸着黑回去。   走到院子里隐隐绰绰撞见一小小白毛团儿,近了去看,却是那小猫在抓耳挠腮,原来是给鱼刺卡住了。屋子里灯给小崔拿走了,又看不到,她折腾了半晚给小猫取刺,灌醋,脑子里不断盘旋着贺兰玉垂头微笑的侧影。   原来他就是贺兰氏的太子。   听说太子身体很不好,他来寺里是养病。   贺兰玉的脸,眉毛眼睛好像在水里浸过那样的幽幽的黑,皮肤白的生光,气质极惊艳,乍一看惊心动魄,其实现在回过头一细想,他那样的面色和给人的感觉,的确是有些不正常的,不像是真人。   小轩窗外雪声寂寥,贺兰玉看了一会书,差点打瞌睡。怀里的小猫病恹恹的,胡子都趴下了,他怀疑小猫生了病,摸着粉红小鼻子有点发干,呼气热热的,有些不高兴,问道:“今天谁在给小猫洗澡喂食的?怎么病萎了?”   庾纯连忙让人把小猫抱走,负责养猫的小奴过来,贺兰玉失落的放下书,也不看了。   “小猫别让它到处乱跑,不该吃的东西不要给它吃,不干净。”   猫奴给他一说惶恐的满头是汗,连忙找了根棉绳,将小猫拴住,贺兰玉对此倒没什么意见,然而不过三天,这小家伙就奄奄一息,不肯吃东西,似乎在绝食。贺兰玉仰在床上看书,抬头瞧了瞧猫奴手中的小猫,好像要夭折,他觉得有点心痛,收回手没敢摸,恐怕这小东西会死在身边,只得放弃它,吩咐把小猫带出去照顾。   元佶这边对着桌上一小碟糕点愣,碟子是个六瓣梅花碟,每一瓣装了一色点心,她小心的挨个尝了一下,红的是玫瑰,黄的是栗子,绿的是抹茶,还有几样吃不出,东西是个贺兰玉送来的,在桌上已经放了一早上。   她不知道贺兰玉这样做是什么意思,给她送点心送药,甚至还有衣裳帽子之类。她有些忐忑不安,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太子的私人名义在给,这种感觉不大对劲,她直觉天上不会掉馅饼,太子不会无缘无故的对她好。   可自己从头到脚也找不到一样是对他有价值的,想不通。   绿眼的小白猫儿蹲在她脚前喵喵叫。   这小猫跟自己很有缘,动不动跑到院子里来找食,元佶赶都赶不走它,只好管它一日三餐。这家伙特逗,什么都能吃,啃地瓜咔擦咔擦的,吃带壳花生嗑瓜子儿,咬的嘎嘣儿嘎嘣儿,还吃辣椒吃花椒,神猫。   元康四年一个微微细雪的天气,元佶由惠明引着,踏入贺兰玉所住的禅院。   惠明给她拿了衣服来,嘱咐她打扮干净:“知道要见你的是谁?见了怎么说话怎么磕头有数没有?”   元佶点头道:“我知道。”惠明眼光不动看她:“元佶,殿下若问你什么,你只当老实回答。他很喜欢你,你好好儿听他的话讨他高兴了,便是你将来的福气。这世上有的人运道好有的人运道怀,至于个人是好是坏,都是天意,也不必怨尤。”   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然而元佶心不在焉,只是顺着敷衍。细雪霏霏落得满头,眼睫毛有点湿润,她头上辫子编了一圈,毛茸茸的又精致整齐,穿了一身象牙白绣樱桃的小袄裤,站在一片妖妖灼灼的怒放寒梅之中。   隔了十余日,贺兰玉终于要见她,元佶说不清是什么心情,紧张,又好像久等了,还蛮焦灼。   阶前浅浅铺了一层雪花,踩上去留下细碎脚印。   禅房四角生着炭火,水仙花的味道在热气中幽幽散发。屋子陈设极简单,只有香炉脚凳软榻等物,布置的开阔明净,窗下放着张铺了雪白狐皮的小榻,贺兰玉欹侧身斜倚了靠枕,漆黑长发顺着肩背流泻而下,覆了素色衣袖上,仍是洁净而孤寂,仿若高山顶上最圣洁的冰雪,让人远远观望不忍靠近。他支了一只膝盖搭手,手上握着一卷书。   惠明朗笑:“殿下要看这小丫头,我给领来了,殿下看看这模样错没错。”   贺兰玉闻声回过头,见她来了,面有喜色,忙道谢。惠明施了礼告辞,四下便安安静静的,人是活的,香气是活的。   元佶浑身不自在,按理说她应该跪下磕头,但这样的场景她总觉得不合适,潜意识的不想。   不是什么现代人的思想意识作祟。她给皇帝也磕过头,给梁王也磕过头,膝盖说软就软,那是在这个时代生活多年的习惯成自然,并没有什么障碍,然而对贺兰玉,她奇怪的愣是坚持住了,她发现自己不想对这个人下跪。   不想在这个人面前显得低一等。   贺兰玉目光静谧,抬了袖招唤:“别傻着,过来。”   他跟先前见到的没什么变化,仍旧是雪白的脸面,笑意盈盈的,带着一股缠绵的温柔缱绻,但元佶还是感觉到了不同。   此时的贺兰玉,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让她感觉到了压力。很奇怪,只是一眼,那个佛堂中寂静微笑的青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是景朝太子,是这个帝国最大的掌权者,他一句话能让自己活,他一句话能让自己死。   贺兰玉饶有兴致打量她,看她如此忐忑戒备,直杠杠立着,一只手放了书,就问:“没人教过你礼仪?”   他微微而笑中隐藏着不动声色的严厉,是属于久居上位,发号施令惯了的人才会特有的压迫感,元佶只觉得背心发凉,终于意识到这是个于自己全然陌生的人了,前几日她见到的那个温柔和善的青年哪里能是真正的太子!真正的贺兰玉就该是眼下这样才对,不怒而威,声音不大,却每一个字都让自己胆战心惊寒毛倒立。   元佶膝盖自然就软了,老实跪了下去:“元佶拜见太子殿下。”   贺兰玉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会。   良久,他笑道:“你怕什么,我也没责怪你,你从小长在寺中,也没人教养,不懂得礼仪也是正常。”   磕了头,贺兰玉开始盘问身世。   元佶对自己爹妈都半知半解,算是一问摇头三不知,懵懵懂懂的很无辜,贺兰玉知道她年纪不大,也并不认真,又开始问她具体年纪生辰之类,这个元佶倒是知道,回答说:“我是庚寅年八月十二日生。”   她还跪在地上回话,贺兰玉也没说让她起来。能问的问毕了,找不到话说,贺兰玉便让她抬头,并且伸了一只手来拨她下巴,翻来覆去的看她的脸,似乎很满意,又检查了她的脖子手脚。瘦是瘦了点,但骨骼匀称,堪称长的完美。   元佶简直怀疑他在宠物市场选猫选狗了,又是尴尬又是诡异,差点以为他会掰开自己嘴检查牙口。然而贺兰玉一番左看右看,挑不出毛病,觉得这小姑娘当真很好,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人也相当的聪明讨喜,差不多相中她了,就问道:“元佶,你可愿意跟我?”   ☆、第8章 十年期   元佶终于愕然,嗓子眼有点发干,贺兰玉道:“我不白要你,我给你吃饭穿衣,给你弟弟治病,让你们姐弟二人没有冻饿之虞也不受人欺负,你跟了我就得陪在我身边,十年之内不能离开,不能嫁人,不能跟别人,你愿意吗?”   “就是这样,没有别的?”   “就是这样,没有别的。”   “为什么是十年?”元佶问,“十年之后呢?”   贺兰玉笑:“十年之后的事,谁说的准呢,你想要多久?。”   “你真的会给我弟弟治病?”   贺兰玉问:“我骗你做什么?”   贺兰玉确实没道理骗她,而且他是太子,想要做什么根本也无需征求自己的意见。元佶心说,这不就是个十年的卖身契,给他当个奴才丫头去?可是她在这寺中活的连奴才丫头都不如,卖给太子总比卖给张三李四强,穷人家的人比不上富人家的狗,什么时代都一样,楼公子一事后她是想明白了。   “我害怕小崔出来,那个楼阿蛮会找他和我们姐弟的麻烦……”   “有我在,你怕什么?”   他说的是,元佶突然问了一句:“你会娶我吗?”   她问完后发现自己这个问题相当傻相当丢人,然而贺兰玉倒是当真斟酌了一下。他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觉得她很漂亮,长大了会更美,但是元氏的女孩子他是不打算娶的,他于是给了元佶一个很确定的答复:“不会。”   元佶脸一阵阵发热,一颗心落空了也放松了,革命意志顿时坚定起来。贺兰玉瞧她挺有意思,小小年纪这么多心思,眼下撅着屁股跪坐在脚跟上,很像一只小猫狗,他伸手去摸了摸那毛茸茸的脑袋。连编的小盘发,有点麻酥酥的扎手,头骨形状好,额头饱满脸蛋很小,这样的头发又精神又娇俏,将整个脸面五官精致清晰地展露出来。   “殿下,如果我侍奉殿下,十年之后,我可以带阿襄离开这里吗?”   贺兰玉道:“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回去的路上,庾纯带着三个小侍同行。元佶头上撑着一把竹伞,怀里抱着只羊皮的暖袋,时不时的问上一句,了解贺兰玉其人:“太子人怎么样?好伺候吗?如果我做错了事情,他会不会生气?他生气会不会打骂人?”   庾纯笑答:“太子人很好,从来不向人发火的,他生气也不会打骂人,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做错事。”   元佶心就咯噔一下,觉得姓庾的这家伙有点会唬人:“他有册妃吗?太子妃人好伺候吗?”   庾纯有问必答,为人很谦恭:“太子尚未册妃。”   竟然还没册妃?元佶很想问一句太子多大年纪了,太过不敬没敢问,她闭了嘴,快到自家院子门口问了一句:“太子什么病?”回答让她更惊,太子也是有一点哮喘,跟阿襄一样,她恍然大悟:“难怪他对阿襄的病很知道的样子。”   到了门口探了个头瞧,元襄撅着个小屁股蹲地上,正看小猫吃食,额头上包着纱布。元佶止步在外:“你们在外面等好不好,我先进去给阿襄说,免得他不高兴。”庾纯点了头,她笑着道:“谢谢。”回手阖上门。   庾纯头还要前进,一个门板拍过来,只得作罢在外面等。   元佶猫步前进,笑眯眯叫:“弟弟!小香香!”跃跃欲试的伸了爪子作势要挠屁股。元襄张着小腿蹲,应声弯腰,他眼睛越过裤裆底下往后一瞧,看见熟悉的鞋子和裤脚,嘴一咧哈哈哈笑,已经魔爪上身被抱住小胖腰。他乐不可支的乱扭,哈哈哈大笑,元佶挠了他几下发现这孩子竟然笑不停,也真乐了:“什么时候学会这么霸气的笑了啊?进步真快啊!”而其实最近吃的好住的好环境敞亮还有小猫作伴,元襄病好的快,也活泼不少。他眯眼咧嘴笑的牙不见眼,一个反身扑将上来,胳膊紧紧抓住对方,呀呀叫“唧唧唧唧”。元佶笑坏了,做口型:“姐-姐。”教他改正过来。   光线角度好的时候,元襄跟着嘴唇和表情能读懂意思,姐姐说,要带他搬家,他张口:“#¥%&!?”   元佶答说:“去个好地方,有好吃的,有好住的,还有大夫给你治病。”   元襄又说:“#¥%&!%¥?”   元佶摸摸他头再答说:“姐姐会跟你一起的。”   元襄就张了小手,往她腰臂一抱,脸贴过去靠着她颈窝,这次小嘴张合说了句勉强清楚的话:“好噢~”   两个小孩子就那么抱了一会儿,元佶心里温暖之余,对未来的路途还是有些茫然。其实太子怎样她不清楚,是福是祸也不晓得,这可能是个比隔壁姑娘们高考和嫁人还重大的转折,她几乎有些要退却。但她很快清醒过来,穷途末路退无可退,有改变就有希望,没什么好畏惧。牵了元襄的手,她收拾了简单的包袱打开院门,抬眼迎上庾纯:“我好了,走吧。”   她倒是干净利索,除了几样换洗的衣服什么也没带,庾纯盯了元襄怀中小猫看几眼:“这哪里来的猫?”   元佶纳闷他问这个,侧头看了一眼,元襄抱紧了小猫,她答:“不知道的呀,捡的,不能带么?”   庾纯想说点什么又没法说,只好颔首:“这里住的院子还为二位留着。”   小灵山跟永宁寺,也说不好是山在寺中还是寺在山中,差不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贺兰玉住的地方在寺院偏北,禅院已经完全隐没在山中,僧房楼观延绵上千间,夏季清凉冬季多温泉,多是皇室休养所居。元佶拉着弟弟一路跟的眼花缭乱不辨方向,只注意到一座高耸出云的白塔,在自己四面八方变换着位置,却怎么也绕不开,好奇问庾纯道:“那是什么塔?”   庾纯道:“那便是永宁塔。”   元佶来到洛阳七年,来到永宁寺七年,这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永宁塔。   永宁塔在永宁寺中偏北,高百丈,据说是洛阳的地标,站在塔顶可以俯视整个洛阳城,北望芒山,临黄河,南面洛水,是这个时代的东方明珠,元佶在自己那一小方天地里打转,之前从未抬头看见过这玩意。   魏景二朝皇室都尚佛,佛寺建制辉煌,只在洛阳一地就有大小佛刹三千多座,永宁寺是皇家供奉,自然最是恢宏壮观。庾纯看她惊的合不拢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不由发笑,也抬了头遥望:“冬天塔上覆盖了冰雪,夏季佛塔是金色,温泉殿那边能开窗正对。”   “不要门票的吧?”元佶就问了,侧头看他脸上。   “要上去是可以的。”庾纯迟钝了一下,明白她意思,一点表情不变,点头。   元佶笑,由衷夸赞:“大人很厉害。”   元佶以为就是个避暑山庄,实则四进四出的院落相靠,连成一大片建筑群,上千间禅房,多是供奉的佛殿。庾纯安排她住进了一间禅房,简洁清净并无二致,门当庭院开窗对着梅林,然而连个多余活人也不见,正是人少房子大阴气旺盛,元佶唯恐有鬼,问:“太子殿下在哪里?”庾纯道:“太子还在正殿那边同惠明听讲,还没回来。”   “殿下平时都在正殿不来这边?!”元佶就惊了,他方才拜见贺兰玉是在正殿,佛堂那边,那得多远去了,隔条黄浦江了都,敢情太子把我招呼过来给他看房子镇鬼他自己不来?   庾纯道:“这个不一定,天气好些殿下不爱呆在这里,都往正殿去。”   元佶:“……”“这里有人吗?”   “各个殿中都有人打理,殿下爱清静,奴婢侍卫们不让进内殿。   元佶有种将会鬼殿惊魂的错觉,听此言松了口气,庾纯安排了她姐弟二人沐浴,听她是胆小怕鬼,叫了两个宫婢放在屋子里。傍晚的时候,元佶不放心的将整个殿堂廊院走了一通,见到花木亭榭间隐隐绰绰有人经行,这才一颗心落下。   明烛高照,禅房中温暖如春,梅花的香气透过窗袭来,元氏姐弟坐在床上,两个人都是换了一身雪白的新衣,洗的香喷喷白净净,头发未干眼睛湿绿脸颊红润。元襄已经哭了半晚,不肯吃饭,元佶于是一口也没吃,只顾哄他。   先是有人把猫给他抱走了,他咬咬嘴唇瞪着眼儿没说话,然后被带去洗澡,很大一个桶,元佶不跟他洗鸳鸯浴,也没亲自伺候他,那个叫韩双双的姐姐给他洗,他开始发脾气抗拒,打了人家一巴掌。然后是元佶出去溜达了一圈查看环境,回来他就在发疯了,摔碗摔勺子:“表哇,表哇!五一肥句啊!”   他哭起来说话更失真,元佶听不懂他在叫唤什么,头都大了,听了半晚听见他喊:“一肥句啊!一肥句啊!”   元佶弄了半晚没听明白什么叫“一肥句啊”,而元襄只是哭。   她盘腿而坐,脑子里有一万只蝙蝠在飞,临到三更终于福至心灵:“你要回去啊?你要回哪去啊?”   ☆、第9章   伺候的宫婢一个韩双双,一个叫宋碧,捂着嘴嗤嗤笑。两个小孩子都是一般儿的雪白漂亮,大的那个一脸老成,将小的那个当奶娃娃似的抱在怀里哄。元襄哭的眼睛红肿,开始干呕,元佶满脸羞愧地将他塞进被窝里,一张大被裹住,抱着小身子又是保证又是爱抚,黑暗中他才渐渐止住哭泣,两只手捧着云佶的脖子,抽噎:“吉吉……”   两个奴婢也插不上手,只瞧着有趣,一旁又笑又指点:“殿下可弄回来一对宝贝,以后咱们这里可真热闹了。”   “长的多漂亮,怪不得殿下喜欢。”   元佶闹了个大红脸,小声道:“你别哭啦,人家在笑啦。”   风雪渐起,贺兰玉实则早早就回了北殿这边,想把那元氏姐弟一块叫到眼前问几句,听庾纯说哭闹的厉害,想想作罢。一夜落雪声中,用了晚膳,独自靠在小榻上对着炉火静默。   他昏昏然欲睡,心事则轻松而愉悦,想到隔了一个间壁的不远处住着两个小小孩,平白就慰藉了许多。这边小轩窗对月,雪骤风晴,花落不知数,被窝里元氏姐弟折腾了一夜,终于疲惫睡下。宋碧看着两个孩子洁白艳丽的小脸贴在一处,会心笑出来,掖了掖被角,动手合上纱帐,持了床头的烛台移到屏风外灯架上去放好。   元佶早早在清冽的雪意中醒来,她好久没睡过这样暖和舒服的觉,身上干干净净,衣被都散发着清香。她高兴的在被窝里挠元襄的痒痒,元襄睡醒了又接着想哭,被她挠的眼泪鼻涕的,宋碧来了,笑道:   “姑娘睡醒了,快穿上衣裳,太子殿下在问呢。”   元佶心一跳,眨了眨眼:“殿下在了呀?”   宋碧握着她肩膀让她站起来,拿着衣裳替她穿,高兴说:“听说太子今天精神很好,让带姑娘去用早膳。”   宋碧人很亲切爱笑,鹅蛋脸大眼睛白皮肤的,跟在她后面的韩双双文秀内向,瓜子脸五官精致很有现代审美,两人都是汉人姑娘。元佶本还担心到了这里人多难处,没想到大家都这么愉悦舒服,她心情顿时开朗明快起来。   上身是荆棘花丝绸面料窄袖小袄,里面缝了鹅绒,轻薄又暖和,下身一色裤子,收拾整齐了,头发还是编起来,戴上一盏雪白的裘皮小帽,元佶瞅了瞅镜子中华丽丽的新形象,心里啧啧:这人生真是跟做梦似的啊。   元襄接着昨晚,一边哭一边“要肥句”,不过声音小了,只眼泪叭嗒的跟着元佶屁股转,过了一会又“要咪咪”“要咪咪”。元佶问:“姐姐,小猫在哪儿啊?”宋碧把小猫给抱过来,也洗的白白净净的。元襄捧在手上摸了摸,那边庾纯过来了,蓝色锦袍带着一身冰凉的雪花:“衣裳穿好了吗?穿好了随我走吧。”   廊苑间红梅映雪,住的禅房离太子不远,穿过两个小门就到。贺兰玉正坐在案前,粥点心已经备好,屋里却没有旁人,元佶拉着元襄上去,要磕头,贺兰玉淡淡道:“免了,过来坐着。”看元襄道:“弟弟哭什么?”   元佶说:“他胆子小,怕人。”   她不敢坐,元襄眼睫毛还挂着金豆豆,却是看着吃的就迈着小腿往桌上爬,握了勺子就挥舞着要大动干戈,压根没看到太子殿下的存在,贺兰玉顺着他扑过来的动作抬了袖,往旁边一让,退开了几尺。元佶目瞪口呆,连忙上去抱住弟弟,把他往下拽,着急了夺他勺子,低声制止:“阿襄!不要这样子。”   却是抱不住,元襄跟头小海豹似的两只手啪啪拍着桌子:“饭呀,饭呀!”贺兰玉嘴角噙着笑,饶有兴趣的看这出,倒也不生气:“他不是怕人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怕人?”   元佶都快哭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不怕殿下,他昨天晚上没吃东西。”   外面庾纯谦谦横手,引着一头发斑白的老者进来,贺兰玉微笑倾身道:“先生来了,请坐。”   元佶心讶大夫这就来了?转过身去,眼前老头鸡皮鹤发得有八十多岁了,不过面色红润精气十足,走路也不打摆子,正向贺兰玉施礼,奉承笑道:“几日不来,殿下气色好了不少,看来这次的药对症了。”   “非也非也。”贺兰玉摇手一指,示意旁边:“不是我,这里有个孩子,有劳先生给看看。”   老者称是,转身过来看,元佶傻笑不已,连忙将元襄让出来:“是我弟弟。”贺兰玉出声提醒她:“叫陶先生。”元佶立刻殷勤鞠躬叫:“陶老先生好!”   元襄坐在凳子上捧着小碗一个人开吃,贺兰玉斜了眼得趣瞧他,元佶跟陶景在说话。   “小公子是如何听不见的?”   “他小的时候能听见,后来生了场病发烧,渐渐就坏了耳朵。”   “他会说话?”   “我教他说,可是他不会说,只会哇哇叫,说出来别人都听不懂。”   陶景给元襄拿了脉,又分别检查他单耳听力,结论是他右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左耳还隐微的能反应并接收声音,但是也受损的严重。元佶心酸的无以复加,眼泪在眶里直转,忍不住抬了袖子去擦眼睛:“那他耳朵能不能治好啊?他还这么小,人也聪明,什么都好,真是个聋子要怎么办?”   “要治好是没可能了,只能想法子恢复一点,恐怕以后还是会衰退。”   元佶终于是捂着眼睛低低哭出来。   贺兰玉掏了手帕给她擦眼泪,又摸着她肩膀安慰道:“哭什么?做大夫的不能把话说死,这位老先生是天下闻名的医士,没有他治不好的病症,他不是说了能恢复吗?”   陶景惶恐起身致礼:“老臣也是尽力而为罢了。”   用过早膳,贺兰玉但微叮嘱了几句,让人送了元佶同元襄回房去。   上午还是下雪,元襄坐在床上抱小猫玩,给小猫喂食。他不哭了,可是还是不理人,宋碧在一旁拿着各种玩意儿逗他,其乐融融的也蛮有乐趣。元佶伸了脖子看陶景开药方,问些关于具体怎么施治的问题。   药材贺兰玉吩咐人从宫里去取,有太监很快送过来,元佶则按陶景的吩咐,带着宋碧韩双双并几个杂役奴才,将屋子里一间小隔间收拾出来,然后又热火朝天的折腾煮药汁。然后,连哄带骗,将元襄扒光了放到浴桶里去泡药汤。   听说要往脑袋上扎针,她怕元襄不听话,哪知这位陶老大夫本事老道,将这脾气暴躁的小孩压根不当回事,拿在手上就收服的妥妥帖帖。元佶真是不得不服,赞叹道:“陶先生,您好厉害,阿襄他生气我从来都制不住。”   宋碧笑:“小孩子都是那样,那是他认姑娘你,所以才会耍脾气,咱们几个弄他他眼睛都不转一下。”   元佶回之一笑,又说:“陶先生,他是往脑袋上扎针,泡这药水儿有用吗?”   陶景还是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陶先生,这个水会不会太烫了,要不要添一点温水?”   陶景老胡子抖抖,懒得回答这小姑娘废话连篇。宋碧乐呵呵把她拉了出去,端了一小碟的蜜饯杨梅来给她吃,元佶悻悻的叫了宋碧一起,搬了脚凳坐在门口边吃边看雪:“这老先生真不好相处。”   宋碧笑嘻嘻道:“人家是专给太子治病的,旁人请不动,面子老大了。”   两个姑娘凑一快就瞎聊,等到元襄出来,给他洗澡。他给热水熏的晕乎乎的,眼睛湿润润的发呆,宋碧把他抱到床上去,元佶还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味。这时候贺兰玉那边又让人过来,带来几样点心并清淡菜肴,并传了话:“殿下让姑娘早些休息,明早还去那边用早膳,有什么话可以同奴婢们说。”   元佶由衷的道谢,回了屋子,元襄正将小猫肚皮朝上,掀了尾巴捏其蛋#蛋,把小#鸡#鸡给挤出来,好奇的探了头查看异状,还弄手去逗。宋碧在桌子边直招呼他:“阿襄,别玩啦,过来吃梨枣糕。”元襄不理不睬。   这家伙一发现周围人都讨好他纵他就不哭了,换了一副唯我独尊我是老大的架势,根本不鸟人。元佶过去揪了揪他额头两撮短毛,提了小猫翻过来,打断他猥琐的游戏:“呆狗,我当你要哭几天,没想到适应的这么快,这就大爷起来了。”把他弄去吃饭。   晚上无人了,她抱了元襄在怀中,语重心长向他叮嘱:“阿襄,这里是太子殿下的地方,你不能任性胡闹,咱们吃的住的都是太子给的,明天过去,当着他不要没规矩,记得吗?”   ☆、第10章 入东宫   元襄又闹了一场饿虎扑食,把太子的早膳搅的一塌糊涂。贺兰玉也一次有趣,两次也发现这小孩太头疼,退让了几尺也避不开那要命的灾难一般的元氏姐弟,他起身独自坐到了窗前去,横了一只手臂靠在窗框上,看画眉鸟儿梳理羽毛。   知道是招了厌恶,元佶羞愧的面红耳赤,不敢回头去看对方,好不容易熬到元襄折腾完,贺兰玉仍旧打发人送他们回去。她以为太子嫌弃自己姐弟二人,以后八成是不会再让自己过去,哪知到了晚间庾纯仍旧过来了,送些吃食,还捎带有贺兰玉的关照,第二日早早起床,又被带去一块吃了一顿不甚和平的早饭。   元佶每天吃饭吃的提心吊胆,生怕贺兰玉哪天会突然发怒一巴掌将他扇飞。   然而贺兰玉始终脾气很好。   腊月,洛阳又接连下了几日暴雪。   寒冬里,贺兰玉也不往别处去,每日卧在榻上消闲,他不见外客,禅院中总是寂静的没有人气。   元佶每日晨时被带去陪他用早膳,很快又被送回去,她整日的事便是围着个元襄转,跟陶景问他的病况,并且尝试着教他正确的吐字发音。陶景说,元襄能听到一点声音,就能学着说话,只是要教会他并不容易。   一句话总是听不懂,学不像,他着急了会发火。元佶将课堂设在庭院里,雪地里光线敞亮,冰冷的温度刺激人的精神,她坐在小石桌旁,从最简单的字开始,一个个的教元襄念,夸张的做大口型,让他能够看到自己发音时舌头嘴唇的的动作,不断重复,强调,十遍,二十遍,并且抓着他的小手让他抚摸自己的喉咙,感觉声带的不同震动。   见到贺兰玉的时间始终不多,到后来,元佶几乎不大关注他,每日只管带着元襄说话念字。有一天天气很晴朗的时候,她在贺兰玉屋子里呆了一个下午,贺兰玉还有一搭没一搭的睡觉,同她统共说了不到十句话。   小猫长成大猫了,胖胖的一只,是元襄的心头宝。庭院中红梅开的最盛的时候,有一天,元佶带着阿襄在亭子里玩耍,宋碧说:“太子又走了呀。”元佶讶异道:“他走了?”   宋碧说:“太子回东宫去了。”   元佶“哦”了一声,心不在焉了半日,晚上,有从东宫送来的热点心,证明太子确实是走了,不过并没有忘了她。   贺兰玉不在,又无处不在,元佶见不到他人,不过隔三差五会有从东宫送来的吃食,或者小玩意儿或者小礼物,崭新的宫缎衣料,吩咐了给姐弟两个做新衣服。六月的时候,贺兰玉让人送给了她一匹红色的小马,还有一套的胡服靴帽,黑檀木小弓,十分神气漂亮,元佶爱不释手了,问道:“殿下送我这个干什么呀?”派来的侍从答:“殿下说,今天是姑娘的生日。”   元佶从来没说过自己的生日,没想到贺兰玉会知道,并且还记在心上。   元襄还是不大能听见,他只会根据对方的嘴唇和表情读懂语言,别人说话,他就一个人闷头闷脑跟小猫玩。口齿清楚了很多,但是还是不爱开口,呆头呆脑的模样,但是有个火爆的脾气,发作起来好比小怪兽。多数时候他是温和乖巧的,小马送过来,他就爱上了洗刷刷,随时抱着一只猫,扛着把大毛刷子,带着两个宫婢在马圈里头忙活,寒暑不歇堪称辛勤劳碌。   他对读书之类完全没有爱好,元佶费劲了心思教他认字,他蠢的好比猪头,学了半个月才学会写名字。然而术业有专攻,他于搬砖挖土,砍柴刷马一道上自有心得。隔了两个月,无师自通学会了骑马,每天天不亮起床,带着他的马奴,拿着把砍刀,拉着个小车出去,抢在露水晒干前拉一车柴回来。附近的梅树被他砍的七零八落,元佶教训了他一场,他赌了气,每日远奔十里,跟上山郊樵夫的节奏,还有样学样,砍了柴,拉集市去卖,竟然还走出了新路。元佶眼看着这家伙日复一日的显出了奇葩特质,心头那个酸爽。而元襄跑集市上去又跟屠宰坊大哥的学会了绝招,要跟人家去杀猪。   贺兰玉听说就乐了,这年冬天过来,将他叫到面前一番打量,精致秾丽脸面没变,个子蹿高不少,手长脚长的像只大猴子,眼神绿幽幽的又固执又野。贺兰玉拉着他手:“倒是个好苗子,我给你找个先生怎么样?”   元襄道:“我不要先生,我笨,听不懂。”   贺兰玉说:“我看你不笨,这双眼睛多聪明,你想学什么?”   元襄说:“我不念书。”   贺兰玉笑:“不读书也好。”宠爱的摸了摸他头发,回头送给了他一匹更大的马,还弄了个乞纥武士来教他骑射。元佶就不爱他舞刀弄棍,但元襄对这一道颇有爱好加天赋,太子支持,她现在是把这孩子管不住。   元襄八岁以前砍柴刷马忙的废寝忘食,现在弓马骑射玩的废寝忘食,元佶弄了一堆书,辛辛苦苦的自学想教他,没用,不理,他那耳朵自动屏蔽噪音,不想听的一句都听不见,说一百遍都是对牛弹琴,元佶惆怅,揪他:“你现在一点都不乖了,你以前最听姐姐的话,一不高兴就嘤嘤嘤往姐姐怀里钻。”   元襄拿个刀刻自己的小弓,看也不看她一眼。   元佶愤愤然:“没良心的崽子,这会就不理人了,晚上不许再找我睡觉。”   元佶无聊,还是得跟小崔唠。   对元襄的事,崔林秀发表意见:“跟你说了男孩子你管不住,随他去吧,你又不是他亲娘,太子培养他不挺好的。”   元佶道:“是挺好的,哎,他现在把太子殿下敬的跟亲爹似的,比跟我还亲,我看了就吃醋。”   小崔道:“那也挺好,太子殿下肯定喜欢他。”   元佶斜眼瞟了瞟,凑过去神神秘秘:“我跟你说,这家伙人不大,长了一双势利眼,惯会看人高低,谁跟他说话他都装聋作哑,太子说话他耳朵就好使的很,他小时候可不这样的。”   崔林秀就笑。   小崔不务正业,依旧胡吃鬼混,但元佶就喜欢他,一个因为他人长的帅,二个因为他潇洒大度讲义气。两人脾气投合无话不谈,小崔家没爹没妈没媳妇,元佶带了酒菜过去,盘坐在大炕上两人吃吃喝喝,这日子是流水的过。   有一天小崔一边嚼豆子一边跟她说:“你整天跑我家来,邻居们议论纷纷说我不检点,都没人给我说媳妇了。”   元佶惊:“谁说的呀!咱俩有什么好议论的?”   崔林秀眼神示意她:“你一个大姑娘。”   元佶才惆怅的发现自己已经不是个七八岁的小屁孩了,成了个十二三大姑娘,连跟小崔走近点都会招人闲话了。   太子册妃了,是楼氏的女儿,听说还漂亮的惊人,元佶有点担心以后见不到太子,不过冬天贺兰玉还是照旧来永宁寺。   他这一年病的很厉害,人是显见的消瘦了。元襄从马场回来,一身雪,穿着鲜艳紧身的胡服,墨绿眼睛白皮肤嘴唇红润,   十二岁的年纪,已经有了贺兰玉肩膀高,他蹲在脚边叫:“殿下。”屋子里生着火,太子脸色雪白却泛着凉气,他摸了摸放在榻上的那只手,冰块一样,慢吞吞又关切问道:“殿下,您冷不冷呀?”   贺兰玉问:“干什么去了?”他回答说:“赛马去了。”贺兰玉就笑笑:“这么大雪,你倒是兴致高。”   元襄屁股上生了钉,坐一会儿就要扭,贺兰玉虚虚摆手:“你去玩吧,不用陪我。”他如逢大赦:“我去叫姐姐,来陪您说话。”叫了宋碧去找阿姐,匆匆忙忙又溜回马场去了。   元佶,十四岁的小姑娘,贺兰玉看她越发漂亮了,脸蛋洁白的奶皮子一样,漆黑的眉发,幽黑带绿的眸子,嘴唇鲜凌凌的红,色彩在她的脸上尽情的对比出青春的鲜艳。贺兰玉欢喜的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顶,虚弱莞尔一笑:“想我了没?”   他眼中只有单纯的欢喜,好像欢喜一朵花,并无任何暧昧,元佶仰脸答道:“我担心殿下来着。”   贺兰玉道:“阿襄长高了,你也长高了,一年不见,都变了这么多。”   整个冬天,元佶陪在贺兰玉床前。他咳嗽不止,时不时急喘,元襄见识了一回,压根怕进他那屋子,进去就坐立不安,一刻不敢在他身边多呆,元佶守在枕边侍奉汤药,寂寞的陪他枯坐,窗外雪花飒飒,万籁俱寂。   贺兰玉道:“开了春,你跟阿襄随我去长寿宫住吧,这里怪冷清的。”   长寿宫是太子的东宫所在,元佶一声不敢相信,怔怔看着他,贺兰玉微笑:“陪着我不好?”   久久,元佶摇头:“是好的。”   晚上,元襄摸进她被窝:“吉吉,殿下带我们去东宫做什么?”   元佶也不知道:“宫里不是在寺里,你可安分一点。”   小崔听说她要跟太子去,叹口气,道:“我也早想离开洛阳,往北边去游走,这些年一直想,又总舍不得,你去了也好,你去了我也去了,相聚无因缘分浅薄,咱们就此别过也罢。”   两人相识十二年,患难与共,到离别时相对无言,元佶心中难过,崔林秀喝了杯闷酒,却又笑安慰她:“山长水阔,但有鱼雁相问,你有你的机缘,我也有我的前程,不必难过了,以后你若发达了,莫忘了我这个老朋友才是。”   元佶苦笑:“我怎么会忘了你。”   崔林秀道:“我得你这一句话也就够了。”   ☆、第11章 碎云轩   长寿宫外,太子属官,詹事府携家令,仆卿迎候,扶了贺兰玉下车。元佶带着元襄另乘一辆小车,宋碧也掀开毡帘:“姑娘下车吧,到了。”春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元佶吐纳平定良久,乍一探头还是不适的厉害,一只手从旁伸来握住她,元襄打量她脸色不大好,关切问:“你手好凉?吃坏肚子了?”元佶敷衍:“晕车。”随他下去。   宫门宽阔,能容十二辆马车并行,阶侧两列汉白玉石柱的风灯,宫外遍植松柏,宫人奴婢一率垂手恭立。这长寿宫元佶是曾来过的,当年的庆旻太子叫元臻,就是论了谋反罪在长寿宫被赐死,妻儿上下尽数被诛。她那会一岁大,刚会走路,经常被抱到东宫玩耍,这宫门前的柏树还是元臻活着的时候栽下的。元氏皇帝认为诸王的存在是皇族内斗残杀的根源,对兄弟子侄颇多猜忌打压,结果就是皇族势力日复一日衰落,贺兰氏崛起,最终取代了元氏。贺兰氏皇帝吸取元氏教训,大肆分封诸王,远的近的封了没有一百也有十打,其效果是显着的,哪怕如今高坐太极殿的皇帝是个白痴,太子是个病鬼,也没有任何豪门大族敢挑战贺兰氏的地位,包括楼家,也不能。   太子妃楼氏看着十七八岁,和传言有异,生的平庸无奇,然而温秀洁白,仪态端庄,一看就是名门闺秀,倒同贺兰玉很是般配。她身旁站着的是谢淑媛,色泽艳丽气质娇憨,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挨着太子常处的碎云轩,元佶被安排住进了一处偏院。地方倒是清净,四面环水,屋子里摆设同在永宁寺北殿也无二致,也未添新人,还是那边带来的宋碧韩双双,还有元襄的两个小奴。照旧是庾纯安排照应,并亲切叮嘱道:“有什么事情只同我说便是,不必见外,这里除了殿下也无外人能进来。”   元襄跟着庾纯去安顿他的马,元佶带着宋碧出了碎云轩去走走,刚过一处回廊,花架子下却听见传菜的宫人边走边悄悄议论。“殿下把人带回来了?”“听说带碎云轩去了。”元佶不由得住脚,宋碧扯了扯她衣裳。   两个宫女不知道隔了花架子有人,说话的声音不小。   “太子妃,淑媛娘娘平日都不带理,突然从外面带人回来,没名没分的,咱们殿下也不怕招人说。”   “他们说长得特好看,比太子妃,淑媛娘娘都美。”   “这也难怪。”   边说边窃笑,言谈间有点并不把太子妃谢淑媛放在眼里的意思。说笑声音渐远,元佶石膏脸,宋碧宽慰道:“姑娘别生气,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就会瞎说。”元佶打断她:“宋碧,咱们到这里是什么身份?”   宋碧道:“姑娘的意思是?”   元佶道:“我跟你一样,不过都是太子的奴仆,没有同谁争宠的道理,太子对我的心思我很清楚。”   宋碧道:“姑娘这样想,可是旁人不见得这样想,这话若是让太子妃或者谢淑媛听去了,指不定要招出多大麻烦来。”   “所以咱们才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回到碎云轩,元襄还没回,晚饭摆上来,元佶没心情吃。等到蜡烛升起来照的廊外池水一片昏波,元襄才卷着个袖子进来,宋碧把饭菜热了一下,元佶赶他去洗了澡,湿漉漉坐在桌前给他擦头发,问道:“怎么样?太子府好玩不好玩?”   元襄慢吞吞说:“这里有马场,还有演武场,明天我要去玩。”   又掀了衣服露出肚皮:“下午被一匹马啃了我一口,差点把卵/蛋啃掉咯。”   小肚子上擦破了好几块,青青红红的,面积不小,元佶责备道:“你这反射弧还真是长,洗澡也不说。”拿了药来给他抹,元襄说:“卵/蛋也破皮咯,坏掉咯。”元佶药丢给他:“我听你说话总有种被猥/亵的感觉,自己被窝里去擦。”   元襄就老实钻被窝里擦药去了。他最近在长身体,胃口很足,擦了药回到桌前,又扒了两大碗的饭,元佶看他吃完,又硬抓着他学了半个小时的策论,贺兰玉那边来人了:“殿下唤姑娘跟小公子过去。”   贺兰玉那边似乎也用过饭且沐浴过了,散发拥衣卧在小榻上,膝前放着一只黑色卷脚棋枰,正独自敲棋。光着的两只脚雪白露在外面,元佶照例磕头。贺兰玉盯着棋枰落子并问:“吃过饭了吗?”   元佶道:“吃过了,殿下。”   贺兰玉笑:“东宫不比寺里有趣了,你若无趣,可以来陪我,正好我也无趣。”   元佶道:“我陪殿下做什么?”   贺兰玉意态娴娴:“下棋?双陆?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再不济端茶倒水磕头请安你总得会吧?”   元佶道:“我会端茶倒水……”   贺兰玉颔首:“可以。”   又问元襄:“我看你很爱习武,让你跟侍卫营去训练如何?”   元襄道:“好。”   贺兰玉斜眼,衣袖轻抬,手中拈着一枚棋子:“奇怪了,你不谢我?”   元襄道:“谢殿下,我会努力的。”   贺兰玉道:“去吧,明天我让庾纯带你去侍卫营。”   元襄出去了,元佶傻站着,贺兰玉道:“替我倒盏茶来。”老实倒茶去了,而贺兰玉喝了一口茶,仍旧不让她走,元佶也开始学了元襄那小子坐立不安了,下午宫人的话突然回想起来,脑子里就开始想入非非。虽然贺兰玉保证了不会娶她,但没保证不会搞她啊?据说自己姿色还不错?发育的还蛮好?   哪个男人不好/色啊是吧?搞了也白搞,反正也不花钱,万一太子就是个禽兽,失了身我找谁哭去啊?   元佶望天,老子又在发什么春。   贺兰玉瞧着她脸颊酡红,问:“你在想什么?”   元佶道:“炸臭豆腐。”   贺兰玉问:“炸臭豆腐?”   元佶道:“恩!”   贺兰玉没理会她胡说八道,道:“过来给我揉揉脚吧。”   元佶面红耳赤的蹲过去给他揉脚,太子的脚真凉,皮肤柔软苍白的跟没走过路一样,元佶摸着他脚腕就怀疑他有没有腿毛。她学过一点推拿按摩,凭着记忆认着穴位认真按捏起来,贺兰玉迷迷糊糊晕了一会儿,脚上有了点热乎乎的温度,便给他盖上被子,枕头放好将棋枰收起来。脚步轻轻的出去了。   元襄等在外头:“殿下让你做什么?”   元佶说了,回到屋子,元襄就也脱了衣服爬上她床,露出红红白白脚丫子来:“你也给我摸一摸吧,我也想要。”   元佶瞪他:“我又不是你丫头你又不给我发工资。”   元襄道:“来嘛!”   元佶抱着他脚丫子给他揉,嘴里说道:“咱们殿下真是厉害,你发现没有?楼氏那么嚣张,可是太子妃在这东宫里一点存在感和地位都没有,还有那位谢淑媛也是,他自个老婆都给他排挤的无处立足了。我看这满宫实打实的都是太子的心腹良臣,就说那位庾大人,我看他是个厉害人物,但他对太子都是诚惶诚恐的一句不敢多嘴的,不光他,东宫属官加仆从侍卫得有好几万人吧?太子坐到他这份上,亏皇帝晚上还能睡着觉。”   元襄:“……”如此长的一段话,消化了很久:“你给我摸吧,不要说话了。”   ☆、第12章 楼温仪   碎云轩也跟永宁寺北殿同类,乃是贺兰玉休养的所在,特点就是人少,清净,太子居住的主殿,隔了一条长湖,白桥相连。第二日元佶早早被叫起来用了早饭,然后由庾纯领着往主殿去,进门时贺兰玉正在梳洗,穿着单衣小裤,两只手举着,闭着眼睛,一个小丫头拿着布巾替他沾脸,元佶心问,原来昨晚他是在这里睡的觉?   她磕头请了个安,贺兰玉若有所思:“按理说你该去见见太子妃,也请个安才对,不过不见也是可以的,你见不见?”   元佶道:“殿下是我的再生之父,太子妃娘娘便同于养母,我应该去拜见的。”   贺兰玉接过手巾,颔首表示赞同:“太子妃为人温婉厚道,不是楼家小子那样刁横。”   太子妃住处不远,庾纯领着她边走边说:“太子妃娘娘是个善人,很好亲近的不用害怕。”   元佶道:“我也没记楼家的仇,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只是怕太子妃会不喜欢我。”   庾纯和气的笑:“这个倒不会,太子喜欢的,太子妃哪能不喜欢。”   这话说的又很艺术了,元佶琢磨着这庾大人什么意思,怎么说个话总让人有点意犹未尽,什么叫太子喜欢太子妃喜欢?   昨夜元佶已经把这府中的情况大致了解了一下,贺兰玉的正妃楼氏,闺名叫做温仪,就跟贺兰玉说的那样,老实婉顺,不管事也总不出头,作为一个女主子,没什么存在感,不过贺兰玉待她很是敬重,府中杂事虽然庾纯在管,却偶尔也要请示一下她的意见,只不过太子妃基本上只会对庾大人点头,所以她的意见就是没有意见。另外那个谢淑媛,则存在的莫名其妙,太子既不敬重她也不爱理会她,基本上没同她说过话,说是花瓶又好像有点多余,她只爱跟太子妃一块凑。   院中的空气很愉悦,三五个小丫头在放风筝,又跑又叫的煞是热闹。一只彩背大蝴蝶晃晃悠悠跌落脚前,元佶刚要去捡,柳树后头跑出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女孩子来,圆圆眼睛将她一打量,随即一拍手叫道:   “哎呀,昨天太子殿下带回来的小妹妹!”   女孩子们都围过来,庾纯道:“太子妃可有用过早膳了?”一人答:“娘娘在佛堂里。”一行往殿中去。   谢淑媛依旧是人比花娇,钗戴打扮的齐全,漂漂亮亮一只倚靠在小几上,指指点点着案上一副观音像跟一旁楼氏说话,哪里要添哪里要减,声音也是又清又柔又娇气。楼氏则是低头执笔,给她指挥的左右为难,又笑又气她:“你连个字都不认得,惯会指点我,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这观画的多嘴多舌也烦死人了!快走远一点!”   元佶跟着庾纯进去,楼氏推开谢淑媛,捏了手帕将画遮住,笑道:“庾大人来了。”抬头迎上庾纯见礼,她妆容甚简,笑容明净,身上夹领小袖襦裙,颜色是一应的素洁,谢玖见了来人则在她身侧立定,像朵美丽的花儿也微微含笑。   “她叫元佶,是殿下在外面收养的小孩子,昨天殿下顺道就从寺里带了回来,说是给娘娘认一认。”庾纯一如既往谦恭微笑,向太子妃指认,元佶顺从的跟着他的话行了个叩首礼:“娘娘万福金安。”   贺兰玉于她有养育之恩再生之德,贺兰玉的正妻无论如何她都心怀尊敬,磕个头是应该的。   元佶这样想,膝盖刚落地,锦榻上,楼氏却已经坐不住,边笑边站起身挽住她:“别了别了,殿下也不让你磕头,我哪里当得起,快快起来。”摸着她胳膊又怪道:“可怜见的,怎么生的这样瘦,我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也没这样瘦过。”   双臂给她扶起,元佶近见了楼氏的模样,意外发现她比第一眼见着的时候要漂亮许多。可能是气质过于寡淡,远看着难以出众,当面闻其声察其形,才看见娇娇柔婉,袅袅款款并不输人,言谈声笑更有一股让人如沐春风的愉悦,她不由得暗赞,难怪贺兰玉跟楼家水火不容,却愿意敬重这位太子妃,言语里还多有褒赞。楼氏相比起旁边娇艳美丽的谢淑媛确乎更甚一筹。   元佶没料她这样亲热,不好意思的笑:“娘娘上心了。”   楼氏拉着她手:“快过来坐,我听见说你还有个弟弟,也一同进来的?”   “他有点病,是太子殿下给他找的大夫。”   庾纯告了辞出去,元佶被楼氏拉着同榻坐了,抚着手问东问西,说话回避着她身世,末了叹道:“这么漂亮的姑娘,难为你受了那么许多苦,往后就在这宫里好好住着,陪殿下还有我跟玖儿说说话。”   谢玖一言不发的只是笑,似乎很腼腆。   贺兰玉听说元佶给楼氏留下了,倒也没什么意见:“姑娘家喜欢一起玩,就让他们玩吧。”楼氏这边接到话,更高兴:“太子说你可以留在这里玩呢,不用急着过去,咱们下午院子里放风筝去。”   元佶对眼下这个状况是心中庆幸的,她很愿意跟太子妃亲近一点,昨天刚一进来就听见下人那样议论,她唯恐遭了贺兰玉妻妾的不满,到时候又生出事端来,也让贺兰玉不高兴。她琢磨着,往后跟太子妃谢淑媛走近一点,跟贺兰玉相处得注意避着嫌了,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处在尴尬位置上,尤其得立端正。   正是三月里草长莺飞时节,湖边铺展了小席,摆了点心果酒杯盘之类,楼氏拉着元佶说话,谢淑媛远远的跑开了去跟丫头们放风筝。楼氏跪坐着斟杏子酒,她脸色很白,跟贺兰玉类似的,又有点寡淡的寂寥,元佶心中微动,问道:“娘娘,咱们殿下平日忙不忙?找人去叫他来陪咱们一块玩也好呀。”   楼氏摇头:“殿下身子骨不大好,又话少,平日也不大跟我们这些女眷常处,咱们自得其乐也就是了。”元佶接过她素手递来的酒盏,酒是又甜又辣,她小小的啜了好几口,见楼氏只看自己,问道:“娘娘你不喝?”   “我倒想喝,可惜我身子也不好,上个月小产,碰不得这些。”   元佶心就一落,说不出的尴尬:“我又说错话了,惹了娘娘伤心事。”楼氏有些酸楚,叹道:“殿下大婚的晚,像他这个年纪早该儿女成群的,可惜我也总不知道他的心思,玖儿呢,他也不喜欢,入了府这么久,他碰也不肯碰。”   她转向元佶,忽而笑道:“我头一回看他这么喜欢谁呢。”   元佶耳朵一热,给楼氏几句话说的浑身不对劲了:“殿下和娘娘都是我的恩人,我跟阿襄没有父母,殿下养育了我们,我跟殿下说话也不多,我也不知道殿下的心思呢,挺怕他的,也只能同娘娘多几句话罢了。”   楼氏笑:“这叫什么话。”   元佶思索着楼氏的话,总觉得不是个味儿,楼氏嫁给太子一年多,没有孩子,几个月前才多了个谢淑媛,是楼氏的意思,贺兰玉却不肯接受,按理说太子跟太子妃应该是感情很好才对,但怎么看楼氏跟贺兰玉之间都不大对劲。   这对夫妻基本上半月都难打一个照面,凡是问候老婆的工作,贺兰玉都找庾纯代劳了。   费解,元佶琢磨着,贺兰玉这人真是有点冷淡,换自己成了楼氏也得愁破头:若说丈夫喜欢自己吧,他压根淡漠的可以,说他是不喜欢自己吧,可他也一心一意的只跟自己睡觉从不拈花惹草,搞不懂。   而且他作为太子,好像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后嗣问题。   元佶打量着贺兰玉的侧脸,他同自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相比,模样几乎没有变,但元佶知道他年纪不小了,二十四岁的太子,还没有孩子,放在皇室基本上可以定性为不孕不育了,他竟然也不着急。   然而贺兰玉的心思自然是不会同她说的。他人埋在灯影里,睫毛投下的影子在脸颊上出乎意料的长,手里拿着本棋谱在琢磨,闲闲问话:“你今天见着太子妃,她身体可还好?”   元佶回答道:“看着还挺好的。”   贺兰玉道:“我昨日回来身子乏了,瞧了一眼也没顾得多问她,你有心思便多陪陪她。”   元佶心里想说你是丈夫不陪你妻子,让我陪有什么用,她小产了正伤心,你该安慰的,你的责任,推给庾大人推给我都不算个事啊?我们关心的再好没用。然而她是不敢质疑太子殿下的,只答应说:“我记得了。”   贺兰玉道:“下去罢。”   元佶躺在床上,想着贺兰玉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心里暗叹,究竟是像他这样,虽说权焰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又有哪里好?要健康没有健康,要快活没有快活,妻儿和乐也离得很远,没有任何人能说知心话儿,实在是不幸福。   太子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他当初养着自己,恐怕也是一时图个乐子,都在人身上找乐子了,这人还真是活的太寂寞。   “那种被人遗弃的猫狗,养熟了便格外忠心。”   她突然想起昨天太子跟庾纯闲聊时说出的一句话,心里莫名的刺了一刺。   太子妃也真是想多了,太子怎么会喜欢我。   ☆、第13章 春日戏   元佶昂首阔步捧着一束桃花进屋,贺兰玉正在小轩见客,叫她:“过来端端的,又往楹园去了?”元佶笑的牙齿雪白 “殿下,那边花开的真的很好呢,刚下过雨,花骨朵儿都开全了。”   边说边过去,贺兰玉看她眼睫毛还带着露水,小脸儿喜庆的很:“别给蜂子蛰了,你弄花干什么?”   元佶说:“摆在屋子里多香啊!”叫了宋碧,一人拿着个小剪子坐在桌前修剪花枝,桌上摆了篾条,竹钉等物:“不要那个开过了的,小花骨朵儿要放不放的最好,你把瓷瓶给我拿来,我来弄个支架。”   一上午的时间弄了两瓶摆花放到案前去,下午又摘了一筐子花瓣铺在水阁里晾着,花朵里有小虫子,晒晒太阳就会跑掉了。元佶把晒干的花瓣攒在一起想缝枕头。   春光当真是明媚,日头暖洋洋的,屋子里有股桃花的清甜,贺兰玉送了客,靠在窗前看书,不时瞟一眼窗外。   她穿的件洁白半臂短衣,束胸收腰,下身秋香色丝绢长裙,腰臂曲线显露出来,有种瘦而无骨的娇柔。美丽的姑娘好像一道风景,看着总是让人心情明媚的,贺兰玉瞟了一眼又一眼,最后忍不住拿书背敲了敲窗子:“你过来。”   元佶抬头望,发现他神情不悦,茫然了一下,立刻过去:“殿下?”   贺兰玉道:“去倒茶。”   元佶倒来茶,两只大眼望着,等下一句吩咐,贺兰玉给她看的不自在,垂眼挥手道:“去吧。”元佶便去了,整理她的干花,没过半刻钟,贺兰玉又敲窗子:“你过来。”接着吩咐:“倒茶。”元佶再照办。如此三次,元佶站在贺兰玉面前就有些忐忑了。一个时辰被叫来叫去七八次,她试探道:“殿下,我陪您坐一会儿,给你捏捏脚吧?”   贺兰玉面无表情:“不用,你去吧。”   元佶迟迟疑疑去了,心里还是不安,皱着眉思索着殿下最近怎么了,回头去看窗子边,贺兰玉单臂凭窗坐着,衣袖雪白覆盖了窗沿,阳光下眯着眼,露了半张侧脸。他一下午这个姿势就没动过了,元佶心说:怪哉。   过了一会儿宋碧经过,元佶道:“你帮我盯着花儿,赶虫子。”跑小厨房去,要了玛瑙碗盛的一小碗酸奶,并着几样茶点过去,到太子跟前去邀宠去了。太子殿下长的一颗草莓胃,喜欢吃这些柔软偏甜的食物。   贺兰玉看了看她手上的酸奶,白嫩嫩的覆盖着一层透明的芦荟汁,眼皮又阖下:“赏了你吃吧。”   元佶惭愧。刚才在厨房已经偷吃过了,贺兰玉如此发话,她只得拿着个勺子又吃起来。   贺兰玉看了一会书,抬头又看她坐在桌子前一口一口吃的很干脆,不由又微微笑:“你喜欢吃这个?”   元佶道:“酸酸甜甜的,挺好吃的,夏天里冰冻一下吃最好吃。”   吃了酸奶,又跑到太子跟前去,要替他捏捏脚。这回贺兰玉没拒绝,闲闲伸了脚出来,搁到她腿上,元佶也脱了鞋坐在榻上,怀抱着他脚。有种温温软软又酥酥麻麻的感觉,贺兰玉终于觉得有点舒服了,要枕头,闭了眼将头靠过去。   元佶想起早上跟楼氏说的话,瞄见贺兰玉神色,试探问道:“殿下,楹园的桃花开的正好,最近天气好,你跟我们一起去瞧瞧好不好?我早上跟太子妃娘娘刚去过,挺好的,就是有点冷清。”   贺兰玉道:“外面有那么好玩吗?”   元佶道:“好玩的呀,整天闷在屋子里有什么劲,殿下该多出去走走的。”   贺兰玉不答。   过了很久,元佶发现屋子里气氛不对劲了,莫名且不安,悄悄唤了一句:“殿下?”   没有得到回应,她浑身开始不自在了,思索着自己哪一句话不对,磕磕巴巴改口道:“也不是很好玩,外面就是热闹点,看久了也怪烦的,我还是喜欢陪殿下一块说说话儿,清清静静的……”   “早上我去园子里还跌了一跟头呢,破了一块皮,疼死我了,以后不去了。”   她语无伦次,几句话慌的手忙脚乱的:“殿下,我给你按按脑袋上,也很舒服的……。”   “伤的怎么样了?”   元佶张张惶惶:“啊,啊?”贺兰玉道:“给我看一看。”   元佶面红耳赤,不敢反对,只得将裙脚捞住,素丝的中腰下裳撩起来挡了腿,露了一小片膝盖,抱着脚,脸上的表情已经是僵硬的不行了。贺兰玉坐起来倾身过去,伸手碰了一碰那块刚刚结了痂的破皮,当真就是看了一看,皮肉雪白,瘀伤青紫的一块块,颜色分明的刺目了。很快他倒回了枕头去,眼睛一闭,低声道:“弄成这样还跑来跑去,也不怕疼。”   “不疼的,一会儿就好了。”元佶脸红道,转移自己注意力:“我给殿下按按头上罢。”   她心跳如擂的将贺兰玉头放置在膝盖上,轻轻按揉穴位,强迫自己静下来。   贺兰玉听见了她胸中的惊天动地,觉得有些新奇,突然想调侃几句。脑子里想起了几句玩话,他是知道男人会怎么对小姑娘说玩话的,然而想想而已,要真说他自己都觉得怪异,浮荡的句子在头中周游了几转,出来的却只是低低的一声轻笑。   只是一声轻笑,元佶还是敏感的耳朵一热:“殿下笑什么呀?”   贺兰玉不语,抬手上去,贴住她胸口:“这里。”元佶脑子里迟钝了一会,半晌,“嗡”一声炸开了。   她想起身暴走,或者咆哮出来,嘴唇颤了颤,什么反应也作不出,心上扛把刀,忍。而贺兰玉手背——幸好是手背不是手心,贴在她胸口,好像在感受她心跳,过了一会儿,松松收回去了,还是笑,脸上有了种奇异的快活,愉悦透亮的几乎要溢出来:“过几天是上巳佳节,照例要庆祝的,到时候皇上太后会携,宫眷宗室们同往上林苑游乐踏青,到时我带你去玩。”   元佶喜道:“殿下说真的?阿襄呢,他能不能去?还有太子妃娘娘,谢淑媛,也会不会一道?”   贺兰玉道:“都去的。”   元佶高兴道:“谢殿下。”   窗外有画眉鸟儿吵闹,奴婢们都打发在外头,小轩中便很是幽静,贺兰玉说完话,不声不响睡着了。元佶膝盖发麻然而不敢擅动,给他梳理了一下头发,乐滋滋的想着太子殿下带一家妻妾大小出游的场景,十分替他幸福,靠着榻壁也□□地打起了瞌睡。日色将晚时有小风自窗入,不一会儿又疏疏雨落,元佶陡然一阵发寒,醒来惊天动地的打了个喷嚏。又打了一个,然后接二连三打了十多个喷嚏,一串清鼻水儿就要挂下来。   一时没带手帕,她手忙脚乱的袖子就去捂了,贺兰玉在下方发话:“不用侍奉了,天冷,去穿上衣服吧。”   元佶狼狈挡着鼻子:“殿下,你醒了?”   鼻息间幽幽的是少女的体香,贺兰玉其实一直没睡着,然而他也只是点头:“嗯,醒了。”   回到住的屋子,元佶感冒起来,喷嚏不止直流清鼻水儿,鼻子眼睛泛红,泡了个热水澡出来,裹着毛毯坐在床上,宋碧给她煮了姜茶。晚上突然姨妈造访,比往常厉害,疼了个死去活来,这下撑不住了,宋碧连忙找庾大人去,立刻去叫太医来。   元襄回来的时候挂着彩,嘴角乌青沉着小脸头顶乌云,见到元佶在床上打滚却又惊住了,一时忘了自己的不快,在屏风外   匆忙脱了衣服脱了靴子,上榻去扳住她肩膀,着急道:“不要哭呀,谁欺负你了?”   元佶上辈子身板特好,不知道什么叫痛经,骤然体验了一把,小腹坠痛加抽搐,直跟要人命一样。她心里流泪说估计生孩子也就这么疼了,一晃眼看见元襄形容狼狈,又急了,捂着腰子虚弱道:“你脸上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没有,摔的。”他木着脸,元佶急火攻心:“摔能摔成这样子?一看就是给人揍的,谁打的你啊?”声音一大,小腹又抽搐痉挛,一埋头抵住被子咬牙道:“你自己去找药先擦一擦……”   元襄一定要表示关切,元佶躲他,他使劲往上凑要抱:“让我看看你呀,哪里疼呀。”元佶满床的躲,他也跟着满床的追着要看看:“我看看呀,没事儿的呀。”太医过来时,这两位已经抱成一团儿,元佶给这小孩子缠的欲哭无泪,又浑身无力的赶不走他,钻在被窝里藏着,元襄就在外面跟个土拨鼠似的使劲往里扒。   宋碧连忙把他弄开。   元佶昏昏沉沉听太医诊脉:“是有些阴虚宫寒,问题倒不大,不过得好好用药养着,生冷辛辣的不要碰……”她混混沌沌心想,这倒霉了,马上就三月三上巳节了,要爬不起来可怎么好……元襄这死孩子又惹什么事了……   ☆、第14章 上林宴   元佶追问元襄脸上的伤,得了一句噎死她的回答:“男人家的事,你一个女人,不要多嘴。”   这可把她给气的,当即恨不得抽他。她也确实动手了,刚抓住一只胳膊,就给掐着肋按回床上:“你都生病了,听大夫的话好好睡觉。”这破孩子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一身蛮力和一个大个子,竟然比自己高半个头。   元佶给他那句男人女人的话伤的心都要碎成渣,痛心疾首:   “你个混蛋玩意儿!你知不知道你几岁了敢这么跟姐姐说话?”   元襄滚上床抱住她:“我说的很有道理的,你不要跟我争,我是男人,以后我要照顾你保护你,你只管跟着我就好。”   元佶翻身抽飞他:“你滚蛋!跟谁学的这些封建糟粕思想?长姐如母,我是你亲妈!”   她一气肚子又疼,血流如尿崩,当真是痛苦的难以言喻,元襄重新爬过来搂了她哄:“你别恼,这是梁王殿下教我的,他说你为我吃了很多苦,那时候我小,现在我大了,就要学会给保护你,你是女人,以后都要依靠我。”   梁王就是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洛阳令元骢,元佶知道阿襄到了东宫就和这些人走的近,平常觉得还蛮好,现在却很想把那位梁王殿下抓过来狠狠摇撼一阵:你教我弟弟可以,可是要不要教得他一副大男子主义?真的是很讨厌很受不了!   尽管肚皮下毛还没长全,但元襄自认为已经是个男人,要把姐姐捧在手心里呵护。元佶闹肚子疼,他跟贺兰玉那边说,也不去营里训练了,跟个奶妈子似的在床边问汤问药,把元佶折磨的□□。   弟弟懂事疼人自然是好,可是元襄魔鬼般的热情她实在是着不住啊着不住。   这家伙连自己一天换多少次姨妈巾都要过问,简直丧心病狂!   元佶躲在被子里硬是不出去:“求求你别呵护我了,我承认你是男人了好吧?男女有别,你给我留点脸行吗?”   反抗是不起作用的,元襄力大无穷的将她从被子里拽了出来,王八一样翻过身,揭开小衣,拧着热帕子给她肚皮上敷。元佶欲哭无泪,长伸了手:“宋碧!你快救我,你快把这祸害玩意儿弄出去……”   宋碧棘手,也很想救她:“可是他不让我弄的呀……”   元佶给他折磨的没了脾气。   转眼到了三月三,也就是所谓的上巳节。   上巳依着秦汉旧俗本是浴水涤邪的节气,叫做“祓禊”,魏晋以来士人们尚慕风雅,多以骋怀游冶为乐,曲水流觞,兰亭诗会都是千载留存的佳话。其日太后皇帝携后妃宫嫔及宗室大臣,命妇等出上林苑,赴洛水边,设宴欢会以行此盛事。   三月河岸边风光旖旎,繁花如锦。步辇拥从,锦绣的步障帷幄沿河铺展了十里,骑乘的男女们鲜衣丽服临水交映,与灿灿明霞竞艳,暖风送来花香还有妇人们头面上浓郁脂粉气息。元佶上身鹅黄色夹领小袖,松绿齐胸襦裙,元襄则作了胡服打扮,两人骑马跟随着太子的车舆。   贺兰玉穿着件暗红袍子,眉眼漆黑,倒衬的气色很好,只看见白却看不见病了。   她做小婢跟从,到了上林苑扶贺兰玉下舆驾,抬眼相顾时瞧了正脸,贺兰玉对着她眼睛一笑:“我现在看着如何?”   一时没听懂,她讷了,贺兰玉并不等她回答,转而问庾纯:“庾大人,本宫今日瞧着怎么样?”   庾纯笑道:“殿下瞧着很是康健。”   元佶反应过来,暗道自己蠢笨,这时候楼氏下得车来,大袖披帛,唇颊点了薄妆,盛容款款而笑,带着谢玖袅袅走近。贺兰玉回身相顾,抬袖轻挽了楼氏手:“太后娘娘今日难得兴致好,你待会可以去同姑妈说说话儿……”   她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贺兰玉……突然恍然大悟,太子殿下今日好像是涂了脂粉,难怪气色那样好!   元佶立刻冒出了一个念头:太子殿下在掩饰。   她觉得又有点难受了,贺兰玉如果需要用脂粉来掩饰自己的病容,那他本身的病究竟是有多重?重到已经不能示人,需要在宴会上装模作样?她这些年陪在贺兰玉身边,已经习惯了他死去活来年年折腾,倒没有想过,贺兰玉这样的人,是如何能够对外执掌东宫,控制半边朝廷。   更何况太子有病这本是人人都知道的。   元佶带了元襄在东宫宾客一席,跟庾纯近坐。贺兰玉自然是要应酬的,他身边的人元佶用心记了记,司空迁太傅张华,尚书令兼太子少师裴熠,右军将军王楷……楚王,赵王,齐王,是皇帝叔叔辈,长沙王,成都王,东海王,是太子叔叔辈……这些都是贺兰家的实力派,个个手握重权,六部三台御史诸官,元襄一一指给她。   “他们都是贺兰家的人。”元襄耳语道。   “太子带你认识的这些人?”   元襄道:“嗯。”   元佶突然发现楼夫人把楼氏嫁给贺兰玉还真是有远见的。   也突然理解了贺兰玉这个太子是个怎么当法。   贺兰氏这么气势汹汹的一大家族实权王爷,那位楼国舅楼太后舍不得放权,想要继续以一家势力掌控朝廷,甚至和太子对抗,当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太子之所以不动楼家,选择联姻,不是楼家太强,而是他这帮叔叔祖叔叔们太强,他要和楼家对抗,他这帮如狼似虎的叔叔祖叔叔们可就得一哄而上提了筐子捡漏了。   楼家看来是避免不了覆灭的命运了。   选择跟贺兰氏妥协,虽然会被渐渐排挤削弱,但是如果楼家想拼死一搏……这才是贺兰玉最担心的问题!   元佶低了脑袋去,侧眼瞄了上首,视线越过一众侍从宫嫔,依稀能瞧见太后楼氏,太傅楼国舅,小国舅楼阿蛮等人,紧挨着帝后而坐。很快,贺兰玉的身影一抹也入了其中,如花隔云端,却是时有时无看不真切了。   突然有侍从过来:“元氏姐弟可在?皇后娘娘传见。”   元佶心一咯噔:“见我们?”   皇后贾氏看着三十余岁,冶容盛装,凤目修眉威福甚炽,含笑不语时的气度,倒比她身旁的皇帝贺兰萦更像个皇帝。元佶早听说了皇后无子,贺兰萦也只有贺兰玉这一个儿子,乃是个姓容的修仪所生,那容修仪也早早就死了,她心中便直觉这贾后必定是个厉害人物,如今一见,果如所想。   楼太后楼氏诸人,以及贺兰氏诸王,目光也都向她身上投来。元佶捏着一手的汗,行动却不乱,带着元襄从容有度的向一帝二后依次下拜跪礼,贾后亲身扶起她,笑道:“我早听说了太子带了对美人儿进宫来,今日瞧见,不但人生的好,这从容仪表,不说进宫,当个娘娘都使得了。”   元佶一听这话心头巨震,左右忽然的安静了一下,贺兰玉捏着酒盏的手紧了紧,停在半空。半晌后又一声不屑的轻嗤,那是坐在楼太后身边的小国舅楼阿蛮发出的。   “皇后娘娘谬赞了。”她小心答道。   贾氏抹下右手腕上一只金跳脱,拉过她手替她戴上:“也没准备什么赏赐,这当做本宫给你的见面礼吧。”   皇帝开口道:“皇后?你怎么把丈母娘的镯子赏人了?”   贾氏笑:“太子喜欢她呢,这有什么舍不得的!”   元佶感觉到眼下的麻烦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求助的去看贺兰玉,贺兰玉面无表情,只见到太子妃楼氏一张脸已经是紧张了起来,目有深意冲她摇头。   她手上发烫,几乎要缩回去,场面一时尴尬,贺兰玉终于出声了:“愣着干什么,还不谢谢皇后?”   她声音比蚊子还轻,嘟哝了一句:“谢皇后娘娘。”贾氏便将目光转向了元襄,问道:“几岁了,可有读书习武?”元襄答:“十二岁,在东宫习武。”贾氏便赞道:“不错呀,太子怎么不赏他个官做?本宫觉着督军校尉怎么样?”   贺兰玉颔首道:“皇后想的很周到,是我疏忽了。”   楼阿蛮道:“我还头一回听说督军校尉能随便就赏的呢。”   楼太后年轻而清润的声音说道:“我看这孩子是很好,皇后说的有理。”楼阿蛮便哼了一声,不出声儿了,看样子是虽有不爽,但事情不大也不屑浪费口舌。   ☆、第15章 一言诺   元佶只当皇后赏赐元襄的不过是散官闲职一类,挂个名头领白俸罢了,哪只下来一细问,所谓督军校尉,竟是个实打实的军职,仅在将军及中郎将之下,禄一千五百石,另有属官令丞及司马。她心中隐忧,皇后刻意抬举她姐弟不知是和用意,然而元襄自然不管那许多,欢天喜地的谢了恩,回来又伏在贺兰玉膝前磕头:“谢殿下的提拔。”   贺兰玉不以为然轻笑:“你可记清楚了,提拔你的不是我,是皇后娘娘,我却没打算提拔你的。”   元襄老着粉光融融一张脸,正色说:“没有太子殿下的疼爱,皇后娘娘瞧也不会瞧我一眼的,我知道是太子殿下提拔的我,我要报答殿下,为殿下效力。”左右围绕是贺兰氏几位年少宗族子弟,闻言皆笑,贺兰玉微哂,由得他在身侧跪坐,替自己斟酒炙肉。   元佶怕的是皇后如此会使得贺兰玉不悦,此刻见着元襄嘴甜懂事讨他喜欢,不免心中稍慰,将要跟着放松笑一笑,忽眼光瞥见楼氏一旁默然不语神情不似往日,顿时又一紧。   方才楼氏冲自己摇头是什么意思?   她近日虽同楼氏走的近,心知太子妃温柔和顺,难得对人摇头,她刚才的意思,恐怕是不想自己承皇后的意的。   席宴正中空地上,侍从将射箭投壶所需器具依次摆置,又置射覆之瓯盂为戏,使众人行娱。元襄跪偎在贺兰玉身侧,熟练的切割着烤的焦脆的小羊腿肉,蘸着微酸的发酵青梅汁放在贺兰玉面前的高脚双耳银盘中。元佶看他并无食欲,脸上颇有些倦色,不禁担心。   他的身体也不知道究竟怎样,时而好时而坏,连自己都琢磨不透。   恐怕清楚的也只有专门给他看病的那陶景。   正忧着,突然听得一声略熟悉的男声,带着轻俏:“美人成双,太子殿下很有艳福啊!”抬眼看,锦袍玉带红翠双羽冠,笑模笑样,然而笑不是好笑,正是那小国舅楼阿蛮来了。   自寻了席一坐,他又打量元佶元襄二人,戏谑道:“我怎么没有这样的福气,得了这么一对宝贝儿伺候。”   这话不止是不恭不敬,当真是下流难听至极,在座王孙都惊笑,贺兰玉脸上浮起一丝厌恶,元佶则在心里轰然大骂:我去你大爷的!   楼氏看他不像话,轻斥道:“哥哥!”   那楼阿蛮犹不顾,招呼元襄: “美人儿,别只伺候太子,也来伺候伺候本公子啊?过来给给本公子倒酒。”伸手去邀,捏住了他膀子。   元襄不动,楼阿蛮面上笑呵呵,手下却用劲大力一拽,明是要羞辱他。元襄皱着眉,直了身坐起,同时一个抬手将他掀翻,只听得桌案哗啦啦的一阵大响,楼阿蛮一个背仰,四脚朝天就要跌到地上,两个小侍眼疾手快扶住:“公子当心!”元襄已经立起身来,怒目而视:   “你大胆!”   元襄抬头迎上他,目光也汹汹,是头不服输的小豹子。   楼阿蛮动作迅速推开侍从,站起来一巴掌甩过去,同时嘴里大骂道:“混帐东西!还认不认得上下高低了?”众人大骇,忙要劝阻拉扯,元襄怒极立起要暴躁,元佶情急握了桌上一只酒爵打开楼阿蛮巴掌,酒液洒了满桌满脸,楼阿蛮猛然痛极大叫,满手酒浆左手握了右掌,一回头瞪向她,气的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转而与贺兰玉质问道:“太子!你的人便是这样的?!”   元佶实在厌恶这人渣,连着当年旧恨一块,哪能受他侮辱,更不能忍受任何人欺负自己弟弟,当下不甘示弱对质道:“我姐弟既然是太子的人,你轻言放肆,逾矩在先,太子在此,你敢无礼?”   楼阿蛮大概是没料到这两个小孩年纪不大,却是实打实的硬茬儿,给她墨绿眼睛目光锐利一瞪,太子两字出来,竟然有些发虚。   然而虚也只虚一下,他很快恼羞成怒了:“这里哪里容你说话,这等没规矩的奴才,竟然不受教训!”元佶看他几乎要冲上来打自己,扯着元襄连忙往后退躲避,楼氏同谢淑媛一致拉住他,苦苦劝道:“好好的,这是做什么呀!快别闹了!”   这春日郊宴本是自在玩乐,小国舅这边竟然跟太子身边两个爱侍吵起来了,眼看还要干架,场面当真荒唐又滑稽,贺兰玉冷眼瞧着始终不语。一旁有人凛然出声道:“楼家小子也忒无礼,太子身边的人是轮到你教训的?”   元佶顺声望过去,却是席位相挨的成都王贺兰忞,此时冷着脸睥睨,一只酒盏砸在桌上微微晃荡。楼阿蛮仿佛是醒悟过来,楼氏面红耳赤低骂道:“灌了两碗黄汤就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快给太子殿下赔罪去!”   皇帝那边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差遣了人来问:“出了什么事情?”楼太后那边询问的人也过来了,庾纯这边同两个王孙连拖带拽的将楼阿蛮弄走,向帝后回话道:“小国舅喝醉了酒,那边跟太子殿下玩笑呢。”   皇后传来回话:“喝酒无妨,可是别喝醉了是好。”   元佶心情颇不快,好好的上巳节闹成这样,悄悄打量太子反应,贺兰玉喜怒难辨,楼氏则更失了面子很是难堪。她心说今日算是正经得罪人了,回去还不知道要怎样面对楼氏跟楼氏相处呢。   贺兰玉看她姐弟两都是狼狈,吩咐宋碧带着两人去把身上沾了酒浆的衣服换过,梳洗一下。元襄脱了外袍,替她拿帕子擦脸,道:“你别担心。”   元佶知道他说的是楼家,沉吟半晌道:“往后你遇着他,能绕着走就绕着走,楼阿蛮不足为惧,只是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这种人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宋碧给她系上披风:“咱们自然不会去招惹别人,只是我看那小国舅根本就是针对姑娘和小公子。”   元佶平日里在东宫生活的很平静,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早已经在别人眼里长成了钉,这感觉让她不由自主的防备起来,她的戒心在贺兰玉的呵护中已经被掩藏许久了。   马车的轮子粼粼行进,她心不在焉,直到贺兰玉握了她一只手,揽着她腰,将她轻轻拉到膝上,才突然心上一颤,慌乱要躲,贺兰玉抚摸着她头发柔柔道:“胆子也是大,不怕惹怒了楼公子要吃苦头?”   她直觉得酥酥麻麻的难受,很想躲开这样的爱抚,却不敢动。贺兰玉习惯如此,而且他不觉得暧昧,只是自己时常不自在,元佶只舌头僵硬斟酌着答复:“我知道殿下会保护我,不会让我跟阿襄受人欺负。”   贺兰玉抬了她手看她腕上的镯子,淡淡道:“你既然是我的人,便一生一世要听我的话,你的人是我的,你的命是我的,我活着愿做你的神灵护佑,我若死了,你也只能捧着我的骨头渣子活。”说着亲了亲她额头。   “记得了吗?”   元佶觉得脸上一湿,震惊的无法言语,痴愣道:“殿下……”   贺兰玉目光温润,元佶摇头道:“殿下不会死的,我会一直陪着殿下,我答应了的,陪在殿下身边,不要嫁人也不要离开。”她自动省略了那个十年的期限,突然想,干嘛要十年,太子这样好,她很想呆在太子身边,要是当初约定二十年三十年或者干脆一百年多好。   “人皆会死,哪有不死的呢。”   贺兰玉低道,将她镯子抹下来:“我们不要这个,皇后的东西我不喜欢你戴,回头我让人给你做一对新的。”   元佶苦笑,由他将镯子收去了,贺兰玉靠了车壁假寐,她看着那张脸,心中突然想起,太子怎么没有孩子呢?他要是有孩子,也不至于这样孤寂的。   或者他有个爱人也好,那样他该会幸福很多。   可是这样也好,她愿意陪着他,哪怕只是当他的小猫儿小狗儿呢?毕竟这世上只有一个贺兰玉。   ☆、第16章 各赌气   回了东宫,同皇后的赏赐一并送来的是与元襄的官样文书,太后那边竟然也送来了赏赐,无非是些金银绫罗等物,三者贺兰玉一并扣下了,将元襄叫到面前:“督军校尉送给你,你也不过当个摆设罢了,无处发挥,你要真想在军中历练,有所建树,我让你去北府军中,从小卒做起,不过具体还得看你的意思,我给你自己选,你要哪样?”   元佶的意思,阿襄能在军中混个职位就够了,不指望他太能折腾,但元襄听了贺兰玉话,回答很坚决:“我愿意去北府军历练,当小卒子。”   贺兰玉摸他头笑道:“你很有志向,不争一时得失,将来会有出息。”   元襄道:“我相信殿下。”   贺兰玉颔首道:“很好。”又问:“你知道北府军同其他军队有什么不同?”   元襄诚恳摇头:“不知道。”   贺兰玉便向他解释:“咱们朝廷的军队都是军府养兵,兵民合一,平时务农,战时则充当兵员作战,如此一则军队集结调动麻烦,费时费力,二则士兵们也不大好使唤,战斗力不足。我去年任命建武将军谢帷为豫州刺史,都督豫州,荆州军事,在函谷招募流民练兵,草创北府军,指望他日入蜀南图,眼下他还在募兵,你去函谷,带了我的手信,直接投在他名下,看他能否赏识你。”   元佶不关心他灭蜀伐南朝的大志,只关心眼下元襄的安排:“函谷?”   元襄道:“我愿意去!”   贺兰玉道:“男儿不吃点苦头,哪能成大器?再者函谷也不远,快马加鞭两日也够了,你若去,明日就启程吧,我让两个侍卫随你同行。”   元佶又骇到了:“明天?”   元襄咚咚咚磕了三个头:“谢殿下,我这就去准备。”   元佶实在不放心,阿襄从小给她捧在手上长大,一刻也没离开过她的身边,她总觉得阿襄耳朵不好人又老实会被人欺负。可是这孩子年纪大了总也不听她的话,精力旺盛的厉害,整天想着有出息要做大事。   宋碧听这火急火燎的突然就要上路,也只得赶紧给他收拾行装,元襄这边换了衣服匆匆要去侍卫营交接,元佶忧心忡忡的追着他:“阿襄!你真要去啊?你想好了没有?”   元襄道:“我想好了,我早就想去谢帷那里。”   元佶道:“洛阳城不够你呆?”   元襄道:“洛阳是王公贵族争权享乐的地方,不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地方,我要去从军,建功立业。”   元佶道:“我不许你去。”   元襄伸手揭开松绿软烟罗纱帐,探出脑袋及半边肩膀,疑惑的目光询问。元佶抬头看他,这孩子真的是长高了,又高又漂亮的弟弟,从个小娃娃长成少年,一刻也没让她省过心,她突然有些气道:“我知道你有志气,但我不爱你的志气,那种东西旁人可以有,你不能有。”   元襄瞪着她:“你管我!”   元佶突然发现他竟然会用这种表情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整个心堵的难以忍受,显在脸上就是要恼了,宋碧掀帘子进来突然发现这两位主子不知何时红了脸,插了一嘴道:“怎么了呀,好好的这是在吵什么?”   元佶回头道:“宋碧,你先出去。”   元襄生气的将衣服脱了下来掼到屏风上,鞋子也脱了,一跟头滚上床去,元佶紧跟上去拽他:“你发什么脾气啊?给谁摆脸色?”元襄冷着脸道:“你走开,我不想跟你打架。”   元佶简直想抽他,回手合上帐子,握着他肩膀,逼得他正视自己:“别当我不知道你整天在想什么!太子殿下——”她说到这几个字吐字甚艰:“你以为太子殿下凭什么提拔你?你姓元,他凭什么重用你?如今的朝政时局你看到没有,太子一系和楼氏一系随时会杀个你死我活,太子的身体状况你看到没有?你想没想过他要是有个短长,他没有子嗣,皇帝无能,诸王强横,这洛阳那时会变成什么样?你以为他弄那个北府军干什么?伐蜀?南图?说笑话,家里的事都料理不清楚了,你看他像有心思一统天下的?他不过是想对付楼家还有他那帮叔叔伯伯,这种争斗一旦开始就没有休止,永远没有赢家,你何必要卷进去?”   她本以为自己对贺兰玉够盲目的信任和敬爱了,事实上,一牵扯到元襄,她发现自己理智犹在。她敬爱贺兰玉,却从来也知道太子殿下是什么人,权力场上从来没有善类。   元襄皱眉推开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元佶怒了:“你跟你姐装什么二百五啊?你一脱裤子我都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听不懂!你哪里听不懂我给你翻译!哪一句你说?”   过了很久元襄说道:“我只知道太子殿下不能永远依靠,他身体那样差,我看到他生病就害怕,如果他不在了,你和我又要吃苦受人欺负,我要是自己有出息有本事了,我就可以照顾你,再说我也愿意给太子殿下效力。”   他固执的让人生气,可是又懂事的让人心疼,元佶鼻子一酸,给他肩膀搂到怀里拍了拍:“你要是这样,我宁愿以后带你离开洛阳,咱们现在有了钱,找个清净地方,哪里过活不是过?只要永远不踏入这种是非之地。”   元襄抬眼问道:“你舍得?”   “我有什么舍不得,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   元襄想说你舍不得太子殿下,可是他又没说,低声道:“你想的太远了,没有你说的那样可怕,我只是去从军,殿下提携我进北府军没哪里不好,我高兴的很,再说咱们现在得罪了楼公子,出去避避也好,免得他找事。”   两人不欢而散,第二日,元襄带着两个侍卫出洛阳往函谷去了,元佶则怅然若失的在楼氏院中不甚自在的听了一番长谈。楼氏叫她去用点心,旁敲侧击的问她对贺兰玉的态度,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元佶也不好回答她。   楼氏手拈着一块枣糕,垂目道:“我前日曾劝殿下过继一个宗族子弟来养育,似乎惹了他生气,当时甩了袖子就走了,这几日没看到他,我也不敢同他说话。”   元佶诧异道:“为何要过继?殿下难道不能生育?”   她知道楼氏曾有孕,贺兰玉绝对不是不能生育的,既然如此何来过继一说?楼氏闻言也只苦笑,并不答。   元佶突突然明白过来,她大概是在试探贺兰玉的心意。   “他要是真喜欢你,我又怎能不答应,我的身子,太医说了以后也不能有孕。他要是能有个孩子,我也只会当自己亲生的抚养,往后你同你弟弟也在府中有个身份。”   元佶越听越不舒服,简直不能继续坐下去,楼氏低头觑她面容,见她不反对,却当她有意思,拉着她手道:“你若愿意,我去同殿下说,他面薄,喜欢人也不会说的。”   这话听在元佶耳朵里无比刺耳,她谨慎的抽了手,撩了裙摆往地上盈盈拜下,张口语道:“娘娘的意思元佶明白,只是恐怕娘娘是误会了殿下的心意,我和阿襄是太子殿下养育成人,太子还有娘娘于元佶恩比父母,只敢敬奉在心,断断不敢做非分他想,还请娘娘明鉴。”   楼氏连忙扶她:“你可别,这么着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我只不过一说,这怎么就跪下了。”   元佶抬眼望她道:“我只是想向娘娘表明心迹。”   楼氏扶了她重新坐住,笑的不甚自然:“罢了,这话咱们说了就算,你别让他知道。”   元佶心情复杂,答应道:“我记得。”   她猜不透楼氏心思,上次在上林宴,皇后与自己手镯,她向自己暗暗摇头,今日又突然说起这种话。而且楼氏先前小产,现在又说到自己不能有孕又是何故?   脑子里疑虑重重,回到碎云轩,贺兰玉却不知从哪里来的顺风耳,将她叫过去询问。元佶心情不悦,摇头只作不知道,贺兰玉斜目了她两眼,冷笑道:   “你是我养的还是太子妃养的?”   元佶万万没料到他能说出这种话,心陡然一凉,咬了牙没作出回答。她是生气,可是又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生气,人人都以为贺兰玉宠爱她,楼氏理所当然向她说那样的话,贺兰玉理所当然的可以骂她斥她。   她没底气去反驳楼氏,更无由去回应贺兰玉的怒气。   贺兰玉没有等来她的屈服,索性起了身哗啦啦穿了帘子入内室去了。他胸闷的厉害,躺在床上大喘,睁着眼张着口好像一口气换不过来,他死死攥了帐子拽住。   元佶在外面固执的站了足足有一个时辰,贺兰玉没叫她走,她也犯了倔就那么站下去。   很久,她突然听到里面一阵重物落地的闷响,好像什么东西在塌陷,猛然一惊,大步冲进去。太子所卧的床上,整个床帐连着支架轰然崩落,金红色锦绣的一堆铺展了一床,贺兰玉一只苍白的手露在外面扭曲的紧握着帐子的一缘,攥的骨骼毕现,不住的抽搐颤抖。   她腿一软差点跪下,手捂着嘴僵硬了片刻,急奔了冲过去,掀开帐子抱住贺兰玉半边肩膀:“殿下!殿下!”   ☆、第17章 他的心   元佶跪在贺兰玉卧房之外,隔了一道房门的床榻之上,贺兰玉半卧依靠着隐囊,正含笑跟皇后宫中宦官何林说话,也未更衣,面色还有些苍白,只是笑模笑样看着精神倒是还好:“劳母后挂记了,我无大碍,只是最近受了点风寒,何大人依言回话便是。”命庾纯亲自去送客。   东宫一有点风吹草动,皇后那边过问的最积极,贺兰玉心知瞒不过贾氏去,索性也就懒得装模作样。何林笑笑施了礼回宫去复命,迈脚出门见元佶跪着,诧异道:“这不是那日上林宴上元家的女孩子,如何竟跪在这里?”   元佶头中混沌,膝盖刺痛,强忍着回话:“我惹了殿下生气,殿下罚我跪足三日才能起来。”   何林轻轻“哦”了,跟着庾纯下阶出府,一边走一边回头打量她。回到宫中,向皇后贾氏说起此事,贾氏道:“这孩子变化的可快,前几日刚喜欢着呢,怎么现在又这般对待,她做了什么事惹的太子生气了?”   何林道:“臣问了,说是不听话,顶撞了太子,娘娘先前可白抬举她了,她好像不愿意那回事儿呢。”   贾氏诧异:“我当玉儿八成不愿意,他惯爱跟我这个母后的对着干也罢了,她怎么还不愿意了?这可奇了怪了,咱们太子还要不得她了?这可不像话!”   元佶估摸到了那何林一去,皇后八成会对自己印象大打折扣,未听着皇后真言,却也隐约看见东宫众人的眼色听见众人的议论了。贺兰玉罚她跪了三天,之后也并没有见她,丢在碎云轩不闻不问,东宫仆从却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只知道太子不新鲜她了,好比入了冷宫。   宋碧替她着急:“姑娘,你究竟是怎么惹了殿下生气,他那么疼你的,你向他求求情,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她是真关心自己,然而元佶无法同她解释。   皇后同楼氏那边先还问起,看这状况也不问了,元佶在这一事突然便清醒了许多,她和元襄来了东宫短短数月便招了侧目无数,早已经不知不觉入了险地。   她需要沉淀下来。   由于贺兰玉的授意,庾大人是不再照管她了,元佶却也不大失落,安然接受了这一现状。贺兰玉不到碎云轩来,她每日依旧将桌案器物洒扫除尘,更换瓶花中的水。忙忙碌碌的从早到晚,她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一闲下来,人就要胡思乱想。   见不到贺兰玉,她反而心中清净自在很多,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睡不着,点着灯执了墨笔抄经。   宋碧举了灯过来,掩了口打哈欠,面有倦色道:“姑娘怎么还不睡啊,这都什么时辰了……”元佶却久久注目着笔下的墨字,一时空落落的呆住,好像灵魂被一瞬间抽离。   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她默默念着,脑子里浮现起贺兰玉雪白带着冷意的面容,她想,伤身痛骨究竟也不是什么承受不得的苦痛,不值得畏惧,可我为何还是动不了?   她不敢再细想了,匆匆收了纸卷,继续抄金刚经。   她为贺兰玉抄经祈福,可是自己终究又不信神佛,一卷一卷的抄来,又一卷一卷的烧成纸灰,心上却仍是空的。   六月芳菲将尽的时候,宋碧突然向她道:“姑娘,你知不知道,咱们淑媛娘娘有身孕了呢!听说太子最近很宠她,昨天皇后娘娘还过来跟太子说话,特意瞧她,为这事欢喜的不得了,宫中上下都得了赏赐,你我都有。”   她正拿着把剪刀修剪着一盆天竺葵,听这话突如其来的心跳了一跳,却又很快归于平静了:“这可是喜事,殿下若是得了太孙,想必会十分高兴,他也早该有孩子了。”   宋碧嘀咕道:“你还说,太子殿下多疼你,皇后太子妃都那样说了,你要是跟了殿下,这会能有谢淑媛什么事呢?太子也真是奇怪,原本对她不理不睬的,突然就看上眼了。”   元佶叹道:“殿下原本也没打算要我,你们都在瞎操心呢。”   她思维一瞬间还有些跑偏,离奇的想到太子殿下都有本事干那活生孩子了,身体应该是很好了。上一次见到他犯病的时候她几乎吓死了,那几天跪在他房门外,整个人精神都是飘的,她甚至想,只要他不出事,哪怕拿自己的寿数去抵他的也好,她还年轻,她愿意少活二十年,三十年。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贺兰玉生气怕不是因为她,而是楼氏。   至于为何楼氏劝他有孩子就惹的他大动肝火就难说了。毕竟像他那样常年生病的人,多少都有些不得触碰的敏感或禁区,贺兰玉的禁区,大概就是子嗣了。   夜里下暴雨睡不着觉,宋碧点了灯放了帐子陪她坐在床上玩牌,元佶闲极无聊做了卡片教会了大家打扑克。宋碧一边分牌一边小声问道:“我说姑娘,你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啊?我看太子殿下到现在都挺护着你的,你就没点想法?反正我是看出来了,他心里有你呢,否则也不能让你住在这里。”   元佶低着头理牌:“我能有什么想法,太子的年纪,我都能管他叫爹了,他有妻有妾的,我跟上去凑什么热闹。”   宋碧嗤嗤笑,揪她脸:“殿下才大你多少?顶多十岁还爹呢!你准备认他当爹呀?人哪里去养你这么大个闺女。”   “我看殿下也是把姑娘当闺女在疼,没人家想的那回事的,是太子妃皇后娘娘还有那些丫头们说的太不像话。”韩双双接口,她平日话不多,张口就有奇论,元佶啧啧道:“瞧我苦心解释的,口水都说干,这可算是碰着个明事理的人了。”   宋碧笑啐她:“不怕皇后娘娘听见了掌你的嘴。”   自往后,宋碧再也不说贺兰玉喜欢她之类的话了,元佶耳朵清净了许多。如此平静了数月,倒也再没什么大事,只一回在风口下吹着了凉,头晕低烧了一段日子,陶景过来替她瞧了一瞧,吃了两副药便也痊愈了。夏天天气好,跟宋碧在亭子里学着描绣花样子,贺兰玉那边突然遣了人来叫她过去。   贺兰玉身体果然是已经好了,穿了件墨绿金缕蹙绣小袖锦袍,看着精神气极佳,除非出门,太子一惯不爱穿小袖衣服的,元佶见到他健康无事心中稍慰,跪下去磕头请安。   她低了眼看自己膝盖上的手,还有他腰间垂下的一串玉佩带子,青色缎面靴子。贺兰玉在上面闲闲扫视着桌上的一沓手抄经卷,边看边念出声来:   “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他低了眼觑她,玉白的脸上难得有种青年人的新鲜色泽,好奇问道:“你说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可这世上既有所谓的无妄之灾,飞来横祸,也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此你又要如何解释?你不动,别人也要动,难道你还能不让别人动?既然别人要动,你却死守不动,那不是徒劳?”   元佶没料他见自己竟然说这个,自己一时乱写的东西,不知怎么落到他手里去了,她想了想答道:“也有说尽人事然后听天命的,眼前道路还混沌不明的时候,未免一步踏错,以不变应万变,当是最简捷安全的法子。”   贺兰玉笑:“如此还是被动了,如果别人要杀你,你也不变应万变,乖乖伸了头去?给人枪占了先机去,你要翻盘可就难了,说不定还得赔上性命,这个道理你要怎样讲?”   这个话题开的莫名其妙,更引申的太远,元佶觉得辩论的并无意义:“环境不同人不同自然选择不同,殿下心中自有成竹,我只不过是无聊乱发感慨,殿下这么说就是考我了。”   贺兰玉笑笑,也不再说,命她道:“你起来吧。”   几个月没见到,元佶看贺兰玉精神好了气色好了,整个人都愉悦健康的十分舒服,贺兰玉则看到她又长高了,突然就很想将她抱到手上摸一摸,他想想却没动,脸上仍然是有些疏离:“你恨不恨我?”   元佶摇头:“不恨。”   问的无因,答的无果,本来都是多余的话,贺兰玉轻轻“哦”了一声。元佶默然,无言以对。   各自都无话,沉默了半晌,贺兰玉道:“明日你仍旧到我身边来服侍吧,你是我的人,便要懂我的规矩,也要受我的脾气,这东宫甚至这整个洛阳里,你谁也不必认,谁的话也不必听,谁的话也不要信,只有我,记得住吗?”   元佶仍旧回答的简短,不问也不疑:“记得住。”   贺兰玉就正对着脸看了她一会儿,他本想如果小姑娘如果难过了就哄哄她,但是显然眼下也没什么好哄,找不出再要说的话了,他便道:“哦对了,谢帷那边有你弟弟的信过来。”   ☆、第18章 贺兰忞   元襄很得谢帷的赏识,在他手底下当了个小校,谢帷信上说:“此子颇有勇力,然轻浮不羁气性急躁。”元佶听了这一句评价很无语,这话翻译过来就是说她家阿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阿襄是有时候脾气大了点,但处事从来很厚道的呀!贺兰玉却笑:“谢帷若不喜欢他,直接闷不吭声理也不理我了,哪还会特意写信来说,他这是说你弟弟孺子可教。”   元佶心说这谢帷又是个什么人物,这么牛皮哄哄的,贺兰玉道:“他是豫州刺史,手底下有二十万大军,也是我的亲信兼多年至交,阿襄交给他你还不放心?”   元佶立刻表示放心。   她还有些生气,元襄这小没良心的,一跑就没了音讯,也不说给她这个姐姐写封信,不想写字也让人传个话啊。   她知道这破孩子一定整天嗷嗷叫的喊打喊杀,马背上一打滚,哪还记得自己,想到真相如此残酷真是眼泪掉下来。   两人就着元襄的事多说了几句话,却又没了隔阂,不知不觉回了往日亲近了,彼此都默契的不谈前事。   元佶隔了数月,这一回到贺兰玉身边,皇后楼氏等人也再不提及将她许配给太子之事了,众人注目都在有孕在身的谢淑媛,她安安心心的在贺兰玉身边服侍起了太子的起居。   早晚吃饭睡觉,洗漱穿衣,兼着太子助理,接待宾客里传外达,事无巨细,这活说着不累干着可难,处处都要同人打交道,这实是最考验人心思火候的。元佶决心要干好这一件事,绝不能让人小瞧了她去,因此就格外细心,时时集中精神,一刻也不敢懈怠。   她不能让人觉得她只是贺兰玉的花瓶玩物。   幸而她记性好,凡是见过一面的人连名带姓加官职以及人物亲戚关系,谁的大舅子是谁的小老婆的表叔,一遍她就能记个清清楚楚,脑子里自然成谱。及至每位爱吃什么点心喝什么茶,哪位腰痛不能久坐给准备个软垫,哪位说了什么话说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内含什么意思,她都费了心思去揣摩,不懂的便向庾纯等大人请教。   贺兰玉很快发现她有些厉害,记性超乎寻常的比自己还好,不到一个月把朝廷上下关系认全了,什么人什么身份配合怎么说话礼度轻重,不用庾纯在侧她都能应付的十分妥帖。   这才叫刮目相看,他观察了几日后调侃道:“讨人喜欢你也有天赋,要不要我给你个女参赞当当?”   元佶道:“那敢情好,我也能是个官了,难得难得。”   贺兰玉身边环绕的都是东宫侍从之官,往日起居服侍料理一切内府杂事的都是庾纯,另有名目繁多大小官员若干,元佶□□来,正是万绿丛中多了一点女儿红。   各位大人们私底下谁跟谁基友情深,谁跟谁相爱相杀,谁跟谁爱拉帮结伙谁跟谁爱拌嘴打架,谁家新娶了个小老婆谁家又老母跳井弟弟分家……她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听了,看了,记在心上,却绝不瞎传瞎说。   很快元佶满意的发现自己在贺兰玉身边这帮侍从官员中间很受欢迎,大家都喜欢跟她说话,甚至而同她玩笑。朝廷来来往往的大臣,差不多都记得她的名字。   太傅张华,尚书令裴熠等老头子都跟贺兰玉面前提及夸赞。   渐渐下人们见面,也都恭敬称她一声元姑娘,就是皇后宫中那何林对她态度也好了许多,宫宴上她站在贺兰玉身后,皇后亲赐了她一盏酒,这回赏了便罢却没有闲话说。   贺兰忞同贺兰玉坐了一处,元佶感觉这位成都王一席间眼神就在自己身上上下溜,几乎要把她身上薄薄的丝绢小袖襦裙给盯透了扒下来。她跟在贺兰玉身旁久了倒是不怕人看的,只是成都王的目光也太*裸,而且他在朝中担任车骑将军,仅次于大将军楼樊,典京师兵卫,位比三公,威福甚重,非寻常权贵可比,上一次在上林宴,他喝斥楼阿蛮的气势元佶是印象尤其深的。她感觉到了压迫。   成都王抬眼示意了一下她,那眼神黑漆漆的如鹰隼,直看的人心上一麻,他低头凑了近向贺兰玉笑道:“太子,你这个侍女,我用五百两黄金同你交换可好。”   贺兰玉不咸不淡:“一个侍女而已,哪值得王叔如此破费。”   贺兰忞道:“此言差矣,所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这话放在美人身上也是有理的。”   贺兰玉其实是早看出了成都王的心思,没想到他当真好意思开口。他放下酒盏,笑,也示意成都王身后的侍婢:“我看王叔的这位美人也不错,我拿五千两黄金同王叔交换可好?”   这话就是不客气的很了,贺兰忞脸上笑不住:“没想到太子还是个专情的人,看来是我唐突。”   贺兰玉一哂而过。   元佶看出他为这一句,怕是要和成都王结下梁子了。   这日回到东宫,贺兰玉的脸色便很不好。元佶服侍他换衣服,贺兰玉抬手捏了她下巴将她脸转过去,问道:   “你多少岁了?”   元佶对他努力保持着平和的心态:“十四了。”   贺兰玉有点醉酒,笑道:“才十四就这么能给我招麻烦,再过几年我要拿你怎么办?将你绑在我手上?嗯?”他轻轻一个“嗯”,转音上扬,一下子撩拨在人心上,元佶全身汗毛登时立起,一阵透心的冷汗,手上动作都乱了。哆哆嗦嗦立刻要给他解了衣服就躲开,然而贺兰玉的呼吸直在耳边越近,身体也越来越热的往她身上压。她越是急越是乱,越是把那几样破衣服整理不清楚,最后贺兰玉脑袋往她肩上一拱嘴唇往她脖子一贴,元佶轰然炸了,手大力往开一推夺路就跑。   她也顾不得看贺兰玉,一直冲出了门外,冷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被汗湿透,冰凉冰凉的。侍卫脸色惊讶问她:“姑娘怎么了?”元佶张口结舌忙道:“没,没什么……”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衣衫凌乱,一片锁骨都露在外面。   侍卫的别样眼神中,她知道自己是有多狼狈了。   她对侍卫道:“殿下有些不舒服,你们进去看一下。”   回了睡觉的屋子里,宋碧韩双双看她模样也不对劲了,却也没敢问。元佶佯装不知,一面平复着心跳,一面让宋碧帮她找衣服来换。她换了一身大袖交领,牢牢的锁了领子,对着镜子又整理了一下头发妆容,宋碧道:   “姑娘,你挽在臂上的披帛呢?那条缭绫缯的?”   元佶恍然又一惊,落在贺兰玉那里了!   她急急忙忙又追回贺兰玉房间,半道上想起自己已经把侍卫叫进去了,后悔的简直想抽自己一巴掌。到贺兰玉卧房门口,侍卫正等着她:“姑娘,还是你来伺候吧,殿下……”   元佶点头道:“你们出去执岗吧。”   侍卫出去了,揭开帐子,贺兰玉仰面卧着,袍子脱了一半,身上正缠着她的披帛,绛红色的薄丝裹了一身,他两只手握着那轻软温香的丝物放在脸上嗅着。元佶上前去,扯了一端将东西从他怀里拽出来。贺兰玉好像给人夺走了宝贝的孩子,不高兴的偏了头望过来。   还要伸手拽回去。元佶将披帛挽回手臂间,感觉自己又亭亭玉立的端庄了,她将贺兰玉残余的衣服解了换过。   ☆、第19章 女儿言   元佶扶着他半身靠在自己肩上,灌了两盏茶汤。最后贺兰玉是清醒了,只不过神色很疲惫,就那么靠在她怀中不动,目光倦怠盯着灯架上蜡烛,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说话,元佶也舍不得动,尽管他的身体很沉骨头很硬,几乎靠的自己腰背僵硬发酸。   这气氛太平静了,平静的几乎诡异,好像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元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绝望和悲凉,然而想不得,说不得。   因此心里终于还是空荡荡的。   “殿下,今天得罪了成都王,会不会有麻烦。”   她突然想起一事,顿时有点担忧。   贺兰玉闭了眼:“得不得罪都没什么差,别人肯不肯服你,不是你肯不肯讨好他就能决定的。别人若要跟你翻脸,没有理由也能找着理由,不到翻脸的时候,有理由也得忍着。”   元佶隐约听的懂他意思,暗自受教。太子殿下人情练达思虑周全,跟自己就不是一个段位的,他心中有谱,自然不需要自己多余的担心。   她点头道:“成都王眼下是友非敌,我懂了。”   元佶舍不得离开他,贺兰玉的气息,温度,他的身体,所有都被自己搂抱在怀中。她看到自己绛红色泥金银绘披帛,鹅黄衣袖,簇拥堆叠在贺兰玉的脖颈,脸颊,手臂,身体四周。贺兰玉在这样柔软,鲜艳,芬芳的拥裹中静静呼吸……   她很想用自己美丽的衣物将他全部包裹。   这么想着,她抬了手,将自己的袖子叠上了贺兰玉的脸,覆盖住了他整个上身还有头颅。贺兰玉迷离的笑声透过轻丝低低传出来,伸了两只手握住,道:“好香。”   贺兰忞确实没表示生气,跟太子的关系依旧同往日无异,时常到东宫走动。甚至而送了贺兰玉两位美婢,还取笑道:   “太子舍不得让美,我可是大方的人,这其中一位便是你酒宴上要五千两黄金跟我交换的人,五千两黄金我也不要了,权当是送给太子的心意。”   贺兰玉也便笑纳了。   元佶心知这成都王这是装模作样堂而皇之的把自己人安插到东宫来了,然而先前贺兰玉已经是扫了他的脸,人家已经摆了大度的姿态出来,不记恨还反倒示好,若是再不给面子就当真是不识好歹了。她主动跟贺兰玉请求:“殿下,这两个人让她们跟着我吧,宋碧她们几个笨手笨脚的,成都王身边的必然是聪明伶俐。”   贺兰玉便顺水推舟,示意两个侍婢上前,一对姐妹花,长的分不清你我:“叫什么名字。”姐妹花姓石,一个答:“绛珠。”一个答:“绿珠。”贺兰玉指元佶:“你们以后跟着她。”姐妹两便一齐施礼:“绛珠见过元姑娘。”“绿珠见过元姑娘。”   元佶让宋碧先带两人下去安排住处。   贺兰忞一旁看着,笑的意味深长:“元姑娘面子果真不浅,本王原先还小瞧了,失敬失敬。”元佶有心要和这位打好关系,跪了在侧给他斟酒,婉转语道:“王爷这话可是羞杀我了,元佶无才无德,承蒙成都王殿下如此青眼,知遇之恩恨不能报,只是常言有道,忠,诚,恒,信,如臣侍君,如下侍上,人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待我好,我若跟了王爷,怕王爷也要嫌我忘恩负义呢。”   两手捏着酒盏敬上:“王爷觉得我说的是也不是?”   贺兰忞接了酒,一口饮了,笑道:“能言善道,你说的很是。”   这边正说笑着,庾纯从走廊穿出,脚步如飞过来,递给贺兰玉一封短书:“殿下,荆州刺史姚侃死了。”   贺兰玉倒不惊,只怪道:“这么快就死了?上月我看他还在奏书上自夸老当益壮,能餐一头小牛呢。”边说边展了信看,元佶看这样子有点像大事,只是不明就里,贺兰玉却脸色越来越沉。成都王一旁闲闲笑着侧眼旁观,愉悦出声道:“姚侃那帮儿子没一个成器的,老爹还没死的时候就开始争刺史之位,现在可有好戏看了吧?”   贺兰玉摇头,缓缓也笑了:“争也要看有没有本事守的住,姚家兄弟哪个像能守住荆州的?我可不小瞧人,荆州不日便要易主,我看楼国舅该要来了。”   贺兰忞放下酒盏,这回很正经道:“太子以为朝中谁适合去接任荆州刺史?”   贺兰玉幽幽道:“我看朝中无人。”   果然如贺兰玉所料,三日后,荆州传来消息,姚大公子杀了姚二公子掌了刺史印,又半月,姚大公子带兵出逃豫州投奔谢帷,并上书朝廷称领军将军杜剀谋反,请求派兵。谢帷向贺兰玉的书信也一并到了,询问贺兰玉荆州归属示意。杜剀则已经提前上奏朝廷,陈述姚大公子弑父杀弟的罪状,言外之意就是替自己辩护,贺兰玉听罢只道:“姚大公子不配当荆州刺史,他杜剀就配了?”   一锤定音,朝廷开始拟任接替荆州刺史之位。   贺兰玉并不在朝中担任职务,朝廷之中,一应是国舅楼樊录尚书事,总揽大权。然而东宫势力遍及朝野,荆州刺史这般大的人事安排,楼樊是绝对不敢自作主张的,非得征求东宫的意见不可。   贺兰玉举着纸条,瞧着楼国舅拟的名字,抚军将军穆温,豫州刺史谢帷,青州刺史刘翰……   他问道:“太傅那边是什么意思?”   庾纯道:“太傅说穆温才德不称,不堪此任,不合适。”   “尚书台呢?朝廷各位大人,还有各位王爷们?”   庾纯道:“他们的意思是谢帷,但楼国舅说,谢帷已经占有豫州,如何再能让他占据荆州?大家也都同意这话,于是争执了几天也没争出个结果来。”   贺兰玉道:“那国舅爷想说谁合适?”   “国舅爷的意思,让刘翰去。”   贺兰玉冷笑:“刘翰是他的人,他倒是有脸说。”   庾纯失笑:“所以王爷们也不同意。殿下,此事是有点不好安排,太傅尚书令大人他们都推脱了,弄不好要麻烦的,国舅爷这都决定不了,推到殿下您身上了。”   贺兰玉挑眉道:“你怎么觉得?”   庾纯道:“这事还得殿下拿主意,要不让刘翰去接任荆州,另安排人去做青州刺史?”   贺兰玉沉吟不语。   元佶琢磨着,这是个折中的法子,只是也不大好。对太子貌似没什么好处,但是要想个合适的人物却又想不出。   贺兰玉盯着那纸瞧了半天,最终画了末尾一个有些陌生名字,交给庾纯:“带去国舅府上吧。”   庾纯接过先看了一眼,先是疑惑,思考了好一阵,笑道:“殿下高明,臣想了半天想不出个好主意,殿下一笔点醒了我,果然这人是最合适。”   然而这位荆州刺史到任不足一月还没呆个新鲜就被杀了。   消息传到朝廷,元佶震惊的无法理解。本以为朝中应该是一片沸沸扬扬的愤恨之声,哪知道不管是楼氏还是太傅那边,竟然没有一个人表示意外,都稳稳端着,淡定的出奇了。那杜剀竟然就这么掌了刺史印,朝廷不吭一声!   贺兰玉捧着茶低头抿,听楼国舅说话:“朝廷里也找不到适合接替荆州的人,不如且让那杜剀先掌着吧,我看太傅裴大人也都没意见,就看殿下这里的意思了。”   元佶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无比恶心,原来这朝廷官员都是这幅狗咬狗德性,为了自家利益能做出这种丑态。   那个倒霉的荆州刺史,这些大人们早就知道他不能掌荆州,一致卖便宜让他去送死呢。   那杜剀是个什么东西?就这样都能把荆州坐稳了!   当初元氏被灭,这些王公贵族八成也是这幅德性,这天下纷乱人人相杀在他们眼里算什么?天子出国门,披发袒肉遭囚受辱算什么?在他们眼里屁也不算。   她出了声嘲道:“天底下也有这样的道理。”   她一时义愤,没注意到自己声音有点过大了,已经不是在自言自语。庾纯离她最近,眼神先看过来,接着贺兰玉也放了茶盏抬了头,楼国舅,酒席在坐诸公,一时间都听着这话,目光全落到她身上,元佶发现自己莽撞了。   楼国舅给她下不来台,已经脸色难看。   “太子,你的婢女难道可以说话吗?”   贺兰玉没表态,也没喝斥她。   只笑道:“国舅别生气,我回头说她。”   元佶先是给众人盯出了一背的冷汗,手脚都有些发软,但她灵敏的意识到了贺兰玉的纵容,不知不觉就壮了胆气,将心里话直说了出来:“小女子见识短浅,只是从来没听过这种奇事,今日杜剀杀了刺史就能当刺史,是不是改日我杀了大将军我就能当大将军了?”   ☆、第20章 谢将军   这话出来,一席间鸦雀无声。   大将军楼樊脸色不善,然而阴沉着没有开口,太傅张华,尚书令裴熠,当朝诸公,也都选择了沉默。   贺兰玉捏着酒盏的手定了许久,半晌后仰脖灌了下去。   酒宴毕,贺兰玉先离席,众人也接着纷纷离席。元佶愣在原地,看太子背影远去,心紧了一紧,脚步没有挪动。贺兰忞的笑声自背后传来,几乎带着得意:“元姑娘好一张利嘴,咱们满朝文武,连张太傅裴大人都被你说的哑口无言,太子殿下身边果然人才辈出,哈哈哈哈哈哈……”   边大笑边带着家奴也下了席,元佶听出他话里的嘲讽,闭眼忍了忍,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心绪。   回廊中鸟鸣声幽,元佶眯着眼,刘海被风吹搔着眼睛,凉风吹散了心头的抑郁,心怀渐渐敞亮。庾纯同她并行,声音有些叹息:“姑娘年纪太小,有些话当说有些话不当说,你把大家都说的开不了口,这样对自己能有什么好处呢?”   元佶道:“庾大人,你说人人都活的这么聪明干什么,蜗角蛮触之争,蝇营狗苟之利,如姚家公子,还有那杜剀,我看他死期也近了吧,这些人究竟谁又落得好了?朝廷这帮大人们,我瞧着真不比姚杜之流高明多少。”   庾纯笑:“你这可是连我跟太子也一块骂了。”   元佶道:“那杜剀当初就是料定了朝廷会是这般态度,所以才敢动手杀人的吧?这种事若放纵他,岂不是人人都能效仿了?太子殿下万万不能容许的。”   庾纯道:“刘蒙被杀,但他去荆州也是太子的意思。”   元佶挽了裙带下阶,不接话。   没有刘蒙也有王蒙张蒙,太子需要一个人去送死,然后才有借口让谢帷不得不出兵。这其中的曲折她明白。   半月之后,朝廷终于下旨称杜剀作乱,派豫州刺史谢帷讨伐,并接手荆州军务。   谢帷带兵前往,大军才刚到荆州境内,杜剀手下军士已经叛变,将其绑缚了押至谢帷的中军帐,并开城门恭迎谢帷入城。元佶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高兴,并且还得知元襄随同谢帷也到了荆州了,不日就要随谢帷入洛阳来面圣。   她心知谢帷如今掌着豫州荆州,势力之大,几乎是跺跺脚就要山河动摇风云变色,他这一来大概是不会带兵,必定只身前来,特意向朝廷表示忠诚的,消除朝廷的疑虑。如此才能放心的回去接管二州军务。   谢帷书上说八月十五进京,元佶便准备着八月十五,早早将元襄的床被铺好。想给他新做衣服,可是小孩子长的快,又不知道他究竟又蹿了多高,只勉强置办了几身,然后忙活着摘桂花做点心。   她放了烛台扶贺兰玉睡下,准备收拾了早些回房,把元襄那只还剩一点的鞋垫收线,然而贺兰玉靠着床上看书,迟迟没有睡觉的意思。   元佶巴巴的站着看他。   贺兰玉闲闲翻着书:“瞧我做什么。”   元佶摇头。其实她最近有点怕贺兰玉,她猜不透贺兰玉的心思,也看不透他的喜怒,上次酒宴上当着众人说话,之后就明显的感觉到了贺兰玉在特意疏离她。   他表现的并不明显,但是那种状态元佶是意识到的。   贺兰玉眼睛只盯着书没有抬头,嘴里却在问话,问的很突然很莫名:“你记不记得安道乡公元毓?”   元佶哽住,不答话了,贺兰玉自顾自说道:“我十岁的时候,跟在太/祖皇帝身边,有一年安道乡公亲自驾车带了五百名死士冲出宫门要杀太/祖皇帝,结果人力单薄,被车骑将军贾容下令太子舍人成济所杀。这件是我当时记的很清楚,当时太/祖皇帝很惋惜的流泪,自称有罪,并且杀了成济为安道乡公偿命。我看你说话头头是道,知道的很多,这事想必也听说过,你有什么想法?”   元佶听的脸色早已经煞白,“咚”一声跪下。   他说的太/祖皇帝就是贺兰氏开朝立国的那位,元毓当年不甘心做贺兰氏的傀儡,以死相拼,最终被臣下所杀,死后还被剥夺了皇帝名分,谥号叫安道乡公。   安道乡公死,她父亲元昭才即位,不到一年禅让退位,贺兰氏正式称帝,取得了元氏天下。   “元佶那时候还未出生,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她脊背僵硬的挺直着,手心浸出汗来,声音有点发抖。她终于明白贺兰玉最近在许多天为何对她冷淡了。   她问楼氏那句话,杀了大将军就能当大将军,何尝不是在影射贺兰家,杀了皇帝便当皇帝了?贺兰玉如此精明的人,怎么会看不懂她的心思?自己当时在想什么,恐怕他早已经看的明明白白,忍了这么久才来敲打自己啊!   她是元昭的女儿,贺兰玉恐怕一天也没有忘记过。   她跪上前,抓住贺兰玉的袍子:“殿下,你不信我?”   接着又问:“殿下为什么要向我说这些话?我生下来就长在寺里,后来被殿下带在身边,怎么可能知道您说的那些。我对殿下的心意,殿下难道是不知道的吗?”   贺兰玉忽略她最后一句,低着头在书页上仍是没抬,睫毛在灯影下浓密又长:“元家的事,你知道不知道又何妨,你真要知道,我也能一一说给你听。”他翻了一页书,“于其让你从别的地方听说,不妨我亲自告诉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元佶急忙道:“我懂。”   贺兰玉伸手招呼她起来:“我没有让你跪,你也不用时时怕我。”眉稍挑了一挑,正面对了她:“不该想的东西不要去想,想不明白的东西也不用去想,你有时间揣摩我的心思,不如去干点正事,比如去给我倒盏茶,这样更有用,知道吗?”   元佶心头滴血:“殿下说的是,我记住了。”   去给他倒了一盏茶来,贺兰玉接过表示满意:“没事了你就下去吧,我看你也急的很,脚上都生钉了。”   元佶今晚已经大受刺激,心间一口老血吐不出咽不下,忍了血称是。贺兰玉摆手命她去,她转身欲走,贺兰玉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我让你不要揣测我的心思,想不明白的东西不要去想,意思是你揣测不了了可以有别的法子,比如直接问我。”   她脚步定住,回过头:“殿下的意思是?”   贺兰玉这回抬目望她了,眼睛仍是波澜不惊的一派淡定:“你不是总想做我肚子你的蛔虫?不用那么麻烦,你想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开口问,我都能告诉你。”   元佶道:“您喜欢女人吗。”   贺兰玉侧着脸对她,听见这话勾了唇发笑,却也没回答,元佶很无语:“您说了我什么都能问,您会告诉我。”   贺兰玉饶有兴致的翻着书:“你觉得你已经是女人了吗。”   元佶无语,只想回身抽自己一嘴巴,老子是吃多了才会信他这种话,他会老实回答才有鬼!居然还张口就问这种傻/叉问题,活该你总被人家捏圆搓扁当肉丸子鄙视智商啊。   接连几日元佶抑郁填胸,贺兰玉敲打她的话时时在脑中回想,她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见了贺兰玉那脸就心塞的吃不下饭。   贺兰玉对自己并不是完全的信任,那他会不会也怀疑元襄?   元襄的身世,她只知道是元氏宗族的孩子,至于亲生父母是谁她却是完全不得而知的。她其实不大愿意元襄知道这些,因此刻意的回避相类问题,但是贺兰玉那里先前肯定把一切都查的清清楚楚的。   她一直以来刻意忘记自己出身元氏这个事实,事实上别人却不会忘,贺兰玉会记得她姓元,就算她忘记了,贺兰玉也会提醒她:你姓元。   她才该将这个姓氏刻在心上刻在肉里,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能忘记啊。   谢帷入朝的消息炒的越来越热闹,这位从来没见过的谢将军如今在朝廷已经是红的发紫,紫的发黑。贺兰玉最近也心情很好,收到几封书信,已经准备着谢将军倒时好好的手谈一局。   随着八月的临近,元佶的心思大半转移到了元襄身上,为了等他回来忙碌准备。那日宴会上顶撞楼国舅,其事已经传到许多人耳中,事传颇为戏言,有好闲事的人给她取了个绰号曰女博士,意是调侃。那日太傅张华同太子下棋,一步棋错便拿她当靶子:“悔矣悔矣,刚才错了!女博士今日在此,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句!”   众人听了都笑,元佶已经是被这事闹的难堪不行,却只得厚了脸皮跟着赔笑:“太傅又取笑我。”   此后当着人当着贺兰玉,她是再不敢多嘴了。   这个时代还没有中秋节,但元佶每年都把八月十五了当个节日过,没有月饼也要弄两面疙瘩弄点好吃的,给自己和弟弟过过嘴瘾。如今在东宫什么食材都有,她便跟宋碧在厨房同厨子商量怎么烤月饼,揉面,炒芝麻剥核桃制馅儿。   她捧着刚出炉的月饼才到贺兰玉门口,就觉得有些异样气氛。迈了脚进去,贺兰玉靠着引囊正向人说话,面带笑容春风和煦,床前半蹲半跪着个少年。头发束了马尾,身上团花锦窄腰翻领小袖胡服,仰头给贺兰玉拉着手。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她惊讶了片刻,一阵喜从天降,大叫道:“阿襄!”   少年应声回头,漆黑浓长眉毛,墨绿眼睛鲜红菱唇,挺拔鼻梁,脸是健康光滑的蜂蜜颜色,不是她阿襄还能是谁!元襄看到她眼睛一亮,贺兰玉笑道:   “正要让人去叫你,阿襄提前回来了。”   元佶内心一阵啊啊啊咆哮,月饼顺手一放冲上去抓住他,抱着脑袋捧着脸又摸又看:“香香!姐姐想死你了!”   ☆、第21章 有怪事   他长高了,乞纥族的男孩子发育的早,才不到十三岁,几乎就长成了一个大人,长腿细腰的,元佶抱着他脑袋揉了又揉,他也没躲开。但是一直低着眼睛没抬,不知是别扭还是害羞,元佶觉得几个月不见他好像跟自己生疏了。   贺兰玉笑笑看她两姐弟相逢,等元佶激动完了,继续问谢帷的事,元襄便道: “谢将军还要五六日才能到,他只带了五千亲卫,还驻扎在河阳,不知道朝廷的意思,不敢贸然带入京。”   贺兰玉叫来庾纯,吩咐他:“你叫上洛阳令大人一道,赶紧带五百精兵入河阳迎谢将军入京。至于他的亲卫,未免不必要的麻烦,暂且留在原地待命,其他事情你拿捏便好。”   庾纯称是,立刻更衣,在东宫就地挑了五百侍卫,持了信物同洛阳令赶赴河阳去。   贺兰玉向元襄道:“你一路骑马也辛苦,先下去换洗一下,晚些过来一道用膳,去吧。”   元襄道是,元佶笑眯眯乐滋滋的:“殿下那我带阿襄先去了,收拾好了再过来。”拉着弟弟辞出去,嘴里滔滔不绝开始拉长问短:“怎么突然到了提前也没个招呼,就你一个人有没有人陪同?我刚把屋子床上给你收拾出来,幸好提前准备了……”   元襄突然转向她,生气道:“我给你说了。”   元佶没反应过来:“说什么呀?”   元襄一气干脆不理她了。   元佶有些搞不懂这节奏了,怎么回事啊?   宋碧韩双双几个听到消息,欢天喜地的也跑回来了,高兴叫道:“小公子回来了!”石绛珠石绿珠两人是初来乍到,平日里被宋碧呼来喝去,言语教训,弄的跟猫崽子似的畏缩,此时也远远站着瞧,看见是个俊美漂亮的少年郎,都羞的面红耳赤。楼氏谢淑媛那边派人来问,并且送了赏赐礼物来,元佶心情高兴,给几个姑娘都分了些赏。   元佶手忙脚乱的给他倒水,拿吃的点心瓜果,嘴里询问:“饿不饿?渴不渴?”元襄刚才表情还只是不高兴,现在已经演变成火大了,坐在桌子对面瞪着她,苦大仇深一言不发。   她终于觉得不对劲了,问道:“怎么了啊?一回来就跟我生气,搞什么呀?”   元襄还是瞪着她不说话。   她就反思了,怎么回事?还在生气?   元佶又心塞了,这孩子怎么这么小气,上次吵架都隔了这么久了,自己都让步了他还摆脸,简直找抽。一生气了也懒得安慰他,只当没看见,自顾自的摆吃的,又拿来衣服给他换衣服。   “你们一个个都是大爷,我就是给你们当丫头的命,都会吃柿子挑软的捏是吧,我今天还真不搭理谁了,爱高兴不高兴,以后谁再给我脸色看我就让哪凉快哪呆着去!”   过了一会儿,元襄就服软了,伸手抱她腰:“吉吉……”元佶心中解气,男人都是贱毛病,大男人小男人都贱毛病,我治不了太子我还治不了你小子了!凉声凉气道:“干什么呀干什么呀?刚才谁嫌弃我来着,抱我做什么。”   元襄抱着她不撒手。   元襄像条大猫搂她腰,将她抱了满怀,脸埋在她胸口不动,还是一言不发。他身上有股风尘里来的汗味,少年的味道*阳光,然而软软的又仿佛很脆弱,元佶很久没有遇到他这个动作了。   她一直觉得这孩子傻二傻二的,直杠杠的一根筋,心里从来不藏事儿,不高兴了直接就要发脾气,生来不知道什么叫忧郁。此刻却好像真受了什么伤害似的,跟小时候那副可怜兮兮德性一样。   到底还是心软,她叹了口气,摸他脑袋,关切道:“怎么了啊?遇上什么不高兴的事了?”   元襄摇头:“没有不高兴。”   元襄走的时候两人争执了一场不欢而散,这几个月都没有联系,她以为这孩子还在赌气。然而这孩子平日怎么熊,往怀里一窝怀里可怜巴巴一示弱,元佶立马心就化糖稀了。她诚心的道歉:“当初是姐姐不对,你喜欢做的事,姐姐不该拦着你,其实跟着谢将军也挺好的,男子汉要顶天立地,姐姐就是太爱你太舍不得你。”   元襄抬头,宝石般浓绿流光溢彩的漂亮眼睛像只猫儿一般温顺望着她:“你不生气了?”   元佶对着这样一张脸无论如何都攒不住火气,这家伙如此呆蠢又如此妖孽,要生在21世纪不知道得招惹多少怪阿姨顿足捶胸。   “怎么不生气,你一跑出去就把姐姐忘了,姐姐都气死了。”元佶假装哼哼,才不承认自己其实每天将这家伙想啊想盼啊盼的惦记。   元襄道:“我每天都给你写一封信,让进京的人带过来,一共写了一百五十五封,你一个字都没有回我,别人都笑话我说我是单相思,我伤心死了,以为你生气了再不理我了。”   元佶震撼了,刚要说这什么跟什么,我从来没见到你写的信啊,心头突然一凉,太子……   元襄面带疑问,等她答案,元佶恍然若失拍了拍他的头:“我没生气……我……我忘了……”   她生怕元襄要刨根问底,连忙找了个话头把这事敷衍过去,元襄果真给她带走了,开始说起在豫州荆州的事,元佶心不在焉听着,脑子里想的是贺兰玉在干什么?他怎么能藏了阿襄给自己的信?元佶整个凌乱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元襄洗了澡,换了身短衣短裤,清清爽爽坐在床上,两只手剥葡萄吃,鼓着腮帮子大嚼。元佶爱不释手的给他擦头发上的水。宋碧捧着酸梅汤来,又置了小几在床上摆放,嘴里笑道:“小公子都长成大人了,这才几个月,真快。”   元佶侧头看他吃,关切问道:“你这次回来呆多久,我看谢帷这人十分谨慎,倒像个有能耐的,他待你如何?荆州那边现在怎么样?”   元襄一边吃一边回答她:“呆多久还不清楚,要看朝廷的意思,荆州现在形势还不稳,谢将军估计要在那里长驻一段时间。   晚上见到贺兰玉,元佶暗暗观察他表情,然而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他笑的很自然,同元襄说话,仿佛很有兴趣,问了不少事,元襄一一回答。   因为元襄说想吃烤肉,于是厨房又送了烤的焦香的小羊肉,撒了芝麻香料芥末,肥瘦相间油滋滋的两大盘。元佶眼睛不住往贺兰玉常呆的书房案头瞄,心里很焦虑很不是滋味。   她不能理解贺兰玉是出于什么心态这样做,按她作为一个现代人的心情,这种侵犯别人*权的行为是很膈应的……   元襄下午吃了一下午的葡萄,喝了几肚子的酸梅汤,这会胃口又开,又吃了好几罐炖的小羊排,连汤带肉的,贺兰玉看他吃,喝了一点汤。   元佶没敢同贺兰玉问,她无滋无味的吃了点烤肉,觉得嘴里全在发苦。   晚上洗漱了,对着灯,元佶给元襄比试了衣服料子:“长这么快,想给你做衣服都做不合适,这回回来在宫里多做几身,明年也可以穿的。”   元襄平时不爱做衣服,嫌她烦,然而今晚上高兴,也乖模乖样的配合她。元佶挑了几样布料花色,还有皮子毛料做冬衣,一并放好。   照顾了元襄睡下,她才回自己房间。吹了灯躺在床上,黑暗中想着贺兰玉,她从来也没那么难受过。不是生气,而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也没好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睡的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蹑手蹑脚摸上了床,钻进被窝里抱住了她。她一时没能清醒过来,只是觉得那温度气味都很熟悉,也就没被惊吓,由着对方趴到自己怀里拱。   元佶意识朦胧,摸他头问道:“阿襄?”   元襄的声音嗡声嗡气回答:“吉吉你怕不怕鬼,我陪你睡。”   “是你怕鬼,我什么时候怕过鬼。”元佶实在是困倦的很,混混沌沌中伸手抱住他拍了拍背:“睡吧,哪里有鬼啊。”   元襄嗯了一声,侧身抱住她,选了个舒服姿势睡下,元佶眼皮沉重的抬不起,很快便又阖上了。   她睡的迷迷糊糊感觉有手在自己胸上摸,撩的痒痒的,她只觉得不对劲就要醒来,然而那感觉又消失了。她着实是深度睡眠状态,很快又忘了,但没睡多久,再一次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那触感时有时无,反反复复,她终于觉得不对劲,低声唤:“阿襄……”伸手去摸身边,元襄正熟睡着,两只手静静揽在自己腰间。   ☆、第22章   元佶一夜睡的不甚安稳,总感觉自己在发春梦,整理铺面的时候,她发现床上有点古怪的痕迹,嗅了嗅还有点可疑的怪味。研究了好一会,她发现那是块干掉的精斑。   顿时一阵无语,她心中只有些不敢相信,元襄梦遗了?算算年纪,他十二岁,也到了男人发育的时候了……元佶顿时有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辛酸,她意识只有个小时候可怜巴巴长大了倔头倔脑的小香香,又呆又蠢,每天只知道习武,就这么个孩子他也长成男人了……   她将卧具换过,去屏风后头找元襄换下的衣物,却没找着,也没见到元襄人,它叫来宋碧问道:“阿襄呢?他起床没换衣服?”   宋碧道:“一大早的就爬起来了,换了衣裳说是去找他的马还有练箭去了啊。”   元佶到处找没找着他将脏裤子藏哪了,心里真是奇了怪了,这家伙还害羞了不成?她一早上挂记这事,愣是不信了,在元襄睡觉的屋里去翻找了一阵,最后在他窗外园子里一棵树下的一块石头下缝里那身衣裤。   她心里真是服了,又想发笑,这家伙不好意思把衣服交给人洗,准备埋进土里自然降解是不是?   元佶把衣服又捡回去给他洗了,他扔都扔了以后也不好再穿,回头连同他的旧衣服一起收拾进箱子里。衣裳穿个半年就不能再穿,但料子都是极好的,元佶也舍不得扔掉,两人的衣服从一两岁到十多岁的,全都洗干净了叠整齐收藏着。   早膳的时候元襄回来了,穿着单衫头发衣裳都有点透湿,他往案前跪坐下,元佶掏出手帕给他擦汗,打量他嘴唇红红脸蛋白白,笑问道:“刚回来就起这么早,也不多睡会儿?白天不打瞌睡?”   元襄摇头:“不打瞌睡。”   元佶想想自己读书时学了什么生理卫生常识,很想正正经经给他上一课,然而只觉得开不了口。纠结了一早上也没说个什么像样的话,最后只得做罢。   她很久没跟元襄在一块,用了早膳也不许他乱跑,嘱咐他扛把小锄头跟自己去花圃干活。元襄欣然点头,两人各换了一身短打扮,宋碧怕太阳晒着,还要给她戴上帷帽,元佶嫌挡眼睛不要,秋天太阳不太强,晒一会儿又晒不伤,脸也不抹直接去了。   太阳高起来,元襄盘腿坐在花丛里,怀里捧着一片紫色铁线莲编了个花冠,硬拉了元佶过去,要给她戴在头上。元佶死活不要,他硬要给戴,元佶左躲又躲不成,给他按在地上,嚎叫道:“你够了,我说了很丑,跟个傻/逼一样,你别把你的审美强加给我成吗?”   元襄道:“就试一下啊!”   元佶让步:“就一下,一下就给我拿开。”   元襄高兴,小心翼翼的将花冠戴到她头上,大小刚刚合适,紫色的花朵绿色的叶儿,衬的黑头发白脸蛋红嘴唇,当真是漂亮极了。他很虔诚的跪着,一时看的欢喜,忍不住就低下去抱住要亲,元佶笑哈哈抬了手臂挡脸侧了头躲,嘴里道:“不许耍流氓!”   头刚一转过去,目光便瞥见侧对的不远处游廊下站着的贺兰玉,一身白底金色滚边小袖常服,正望着自己这边,脸上没有表情,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她心头一慌,元襄正贴了身抱住她,亲在她脖子上,热乎乎的一下。连忙伸手去推,元襄却牛皮糖似的死死粘着她就是不放,身体又拱又蹭,她一着急抬了胳膊一撞,正打在元襄鼻子上,趁着他后退捂鼻子的工夫迅速翻身爬起来。   她眼睛余光扫着贺兰玉,低下身去搀扶元襄,心虚道:“没打疼吧?你使那么大劲干嘛?”   元襄倒也没生气,自己擦鼻子:“疼死了。”   她莫名其妙的觉得尴尬,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顾元襄也不是顾贺兰玉也不是。好一会儿她背后的紧张感渐渐消失,努力瞥再没瞥见贺兰玉的影子,回头去看,游廊下已经无人,贺兰玉走了。   元佶无心再玩,去了主殿,太子却在见客,正是如今已经升了司隶校尉的梁王元骢。   抬眼见到元氏姐弟他止了话头,贺兰玉示意直接说无妨,元骢便继续道:“臣查探得知,皇后昨夜偷偷派亲信何林去了谢帷营中,意在邀请他带兵入洛阳,并且承诺谢帷大司马大将军之职。”   元佶听此言心中一震:邀请谢帷带兵入洛阳,皇后这是要干什么?谢帷不用带兵只单身一人进洛阳朝廷上就已经人心惶惶了,皇后竟然暗自授意他带兵!   承诺谢帷大司马大将军之职,楼氏不得造反了?   她不由的插嘴了一句:“谢帷是个什么态度?皇后这显然是唯恐天下不乱,谢帷敢带兵入京,逼反了楼氏,这边还是东宫首当其冲要受池鱼之殃。”   元骢道:“谢帷的态度还不清楚,庾大人昨日也已经赶去了,他似乎还在考虑。”   元佶拧了眉,觉得形势有点不对,从荆州刺史一事到现在,朝廷中风声言语传的颇多,谢帷执掌荆州后,明显的时局开始紧张了,仿佛随时会出事。   贺兰玉同楼家一直保持着表面的良好关系,前几日朝宴上还同楼国舅在一处喝了几杯酒,即使谢玖怀了孩子,他同太子妃楼温仪还是恩爱不移,伉俪情深,   最近也一直在楼氏房中睡觉。   元佶再蠢也看的出来其中缘由,谢帷执掌了荆州,贺兰玉在安抚楼家。   谢帷之事,太子,楼家,皇后还有诸王都各怀心思,眼下的局面,恐怕还不止自己想的这样简单……   然而贺兰玉却不急,听完元骢的话,脸上只笑了笑,他转过头,温柔地招呼元襄:“你同谢帷该有些相熟,你琢磨着谢将军对此会是什么态度?”   元襄思考了半晌,道:“他心里怎么想的难说,但谢将军为人谨慎,恐怕不能轻举妄动。”   元骢离去后,元佶心中沉重,有一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殿下,你为何如此信任谢帷?他而今手握天下兵马,殿下能保证他没有半点不臣之心?”   贺兰玉不以为然:“谢帷出身寒门,一辈子受尽了那些豪门贵族排挤窝囊气,到七十岁才混了个荆州刺史,他要是连那点自制都没有,你以为他能有今天?”   元佶道:“可皇后如此挑事,殿下便眼看着?”   贺兰玉冷笑:“谢帷既然入京了,难得的是机会,她想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眼下只等庾纯那边接谢帷入京,贺兰玉并不急在一时,他提笔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到成都王贺兰闵府上。令有纸条交给下人,让带去给刚才的元骢。   这两样事办妥,他靠在床上睡了会午觉。   元佶没看到他信上写什么,跪在床边守了贺兰玉一会,突然她又想起了元襄的信,这件事像个肉刺长在心上,让她不能释怀。   她轻轻走进贺兰玉的书房,案头的信件文书罗列的很整齐。贺兰玉这人记性好,做事十分谨慎细微又很有章法,他记得案头每一份信件每一张笔墨的摆放位置,分毫不差,视线范围内任何物品的轻微变动都逃不过他的眼,元佶轻易不敢碰他的私物。   她想找找元襄的信在哪里,站在案头看了许久不敢下手,因为上面文书摆放的方式整齐又有某种规律,一旦破坏了不能恢复,必定会被发现。   思考了好半天的工夫,她发现了门道。   心中有了主意,她开始放心大胆的去翻。这一翻没翻到元襄的信,却看见一份让她震惊的文书。   纸张已经看的出旧,看时间至少是十年前的,里面包括一张药方,因为元襄的病,她跟着陶景有很长一段时间,说不上是在行,但对药材也绝对不外行。那是一份剧毒的堕胎方子。   她心头一凛,继续往下翻,除了堕胎药方,另有一份堂而皇之的毒药方,外有一位叫做葛春的御医,一名宦官两名宫女的详细职位经历档案,都是二十五年前在福宁宫侍奉的……二十五年前……   皇后贾氏……   她脑子中的许多猜测,对照着眼前这份资料终于有了清楚的轮廓。贾氏在后宫一向专横,然而始终未能生育,贺兰玉的生母容修仪暴病而死,贺兰玉生来体弱多病,在容修仪死后被贾氏认养并立为太子……元佶一直觉得这事疑点颇多,没想到竟然是一桩阴谋。   外面突然“哐当”一声响,元佶吓了个魂飞魄散,匆匆将文件做了复原,急忙赶出去察看,原来是猫打翻了烛台。   贺兰玉仍然在睡觉,并未听见响动。她心有余悸,长出了口气,蹑着脚走过去给他身上盖了张薄衾。   元佶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思考这件事,试图还原当年的真相,容修仪暴病而死是贾氏所为毋庸置疑,贺兰玉胎里带出的病症,恐怕也是拜她所赐!   皇后好狠毒的心,杀了别人的母亲,还要让那个侥幸没能被她杀死的孩子认她做娘。   贺兰玉十年前就已经查证了此事,却一直隐而不发,问题恐怕还在皇帝身上,皇帝是个半白痴,对贾氏这个老婆是无条件的信任和宠爱,凭这种东西不但废不了贾后,恐怕还会激怒了贾氏被反咬一口。   贺兰玉若真想废贾后,恐怕得一撸到底连皇帝一起废,前有楼家强敌相抗,后有诸王虎视眈眈,他要是敢有这种举动,恐怕只会死路一条。   那他现在把这个东西翻出来是要做什么……   谢帷执掌豫州荆州,支持太子的势力如今已经占据了朝廷地方大部分要职,难道他准备要对楼氏或者皇后动手了?若是如此为何又不见他有异常的动静?   元佶再一次觉得自己智商有点不够用。   ☆、第23章 吃醋了   贺兰玉沐浴了躺在床上,软着骨头靠在元佶怀中。刚吃了药,其实还有点昏昏欲睡,元佶给他按摩着头部,心中还在琢磨着白天的事,贾氏只要一日把皇帝的心攥在手里,贺兰玉恐怕就一日不能动她。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皇帝下手,让皇帝对贾后失去信任。   但她都能想到的,贺兰玉怎么会想不到。   这么些年,太子恐怕也想过不少法子挑拨他爹跟皇后的关系,可惜皇帝的智商比皇后低太多,太好哄了完全没有战斗力,这唯一的一招没有用武之地。   贺兰玉闭目养神,元佶只当他睡着了,自顾自走神。突然听见贺兰玉声音从下方响起,有点飘飘忽忽,问说:“你想嫁人吗?”元佶以为自己听差了,回过神来发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忙跟了一句:“殿下说什么?”   贺兰玉缓缓柔声道:“整天让你陪着我这样一个病人,哪里也不能去,什么也不能做,会不会觉得不快活?”   元佶连忙摇头:“我答应了要陪在殿下身边,不嫁人,殿下难道忘了?我愿意跟殿下在一起,我很高兴,没有不快活。”   贺兰玉笑:“人是心思是会变的,你的殿下他也会变,你现在依靠我,哪一天我死了你依靠谁去呢?女孩子家,一辈子的指望也就是嫁个好丈夫,你在东宫这么久,朝中青年才俊你也都认识,有看上吗?裴家,穆家的儿郎都不错,清贵显达,也少涉朝堂纷争,能保你和阿襄一世无虞。”   元佶皱了眉,问道:“殿下是在担心什么?担心楼家,还是担心皇后?我既然跟了殿下,便将自己的生死荣辱托寄殿下一人,无论殿下要做什么,我都相信殿下。”   贺兰玉不置可否:“我最近总在想,我是不是耽误你了,其实你当初不是非得跟着我,就算你不跟我,朝廷也会安顿好你们。我收养你不过是无聊逗个乐子,你无需感激我。”   元佶一听这话就感觉不舒服,她正了色道:“不管殿下出于什么本意,我跟在殿下身边,殿下疼我护我,不曾让我受过一分的委屈,元佶虽然蠢笨,却不是不知是非好歹的人,殿下待我情深意重,一点一滴铭刻在心,不是一句逗个乐子就能打发的,也不是一句逗个乐子就能抹杀的。”   就算是逗个乐子,谁逗乐子能逗十年八年?谁逗乐子能够十年如一日地关怀入微?这世上最欺瞒不了人心的便是感情,谁也不是傻子,是真心是假意,怎么会感受不到。   贺兰玉微微笑,往她怀里蜷了蜷,深深的埋了许久。   他心里也暖洋洋的微笑。   他养了一个好姑娘,她聪明,知好歹,她知善恶,懂人心,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唯一的成就就是养出了一个元佶。   “谢帷这次回来,朝中会有变动,到时候我提拔阿襄做督军校尉,还是留在北府军中,以他的资质,不到三五年,必定会有出息。”   元佶讶问:“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兰玉声音温柔而疲惫道:“我护不得你一辈子,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元佶提着风灯出门,对上元襄墨绿的猫儿眼,黑暗中幽幽的亮,然后是元襄整个人,神出鬼没的立在外面不声不响一动不动,诡异的有点吓人了。她骇道:“我伺候太子,你怎么还不睡,在这里站着干什么?”   元襄红嘴唇张合吐了两个字:“等你。”   元佶不知为何给他眼神看的心里发虚,只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宋碧撑伞,元襄一手扶着她胳膊,一手揽着她腰,嘴里生硬的关切:“小心点,别踩着水。”元佶整个人几乎给他夹在怀里,那只手还握在勒下,几乎是架着自己,只有些受宠若惊:“不用扶,我自己能走。”   元襄仍然是紧紧抱着她,元佶拒绝不得回之一笑,抬眼望了重重雨幕里风灯摇曳,心里叹道,天转凉,殿下又要犯病了。   躺在床上,元佶有些失眠,贺兰玉的话在她脑中徘徊不去。她胸闷的厉害,使劲大喘也还是憋的慌,索性将被子一揭四肢大敞。   元襄站在床边看她。黑暗中她脸仍然是白的,眉目分明,身上穿的素丝抹胸长裙,胸膀子在外曲线毕露,整个人陷在一堆旖旎缠绵的丝绢拥裹中。他四肢僵硬的有些立不住,胸中乱跳,一股热血猛然间贯盈了四肢百骸。   他本想学昨日那样去抱她,此时却手脚发麻下意识的不敢上前,嗓子也有点哑,本能地咽了咽唾沫,叫了句:“姐……”   元佶直愣着眼神,有点没看懂他。   她身上有淡淡的桂花香味,还有馥郁的甜醉气息,元襄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黑暗中空荡荡的:“你喝酒了?”   元佶翻过身去背对他,囫囵道:“喝了点,一个收不住就喝高了。”   元襄面红耳赤的往桌子边去倒了一盏清水,挪到床边去,踟蹰了很久终于将手搭上她肩膀,将她扶起来。元佶不渴,也不想喝水,只是愁眉不展,元襄抖着爪子放下水,突然有些控制不住的抱住了她,推倒在床,爬上身哆哆嗦嗦的亲/吻乱摸。   少年的欲/望最是来的突然,而且难以控制,他还很羞涩,然而本能强大,已经完全冲动的昏了头,连平日里别扭的小心思都忘了。   元佶只觉得热的慌,醒来浑身是汗,头也痛胸也闷身上也酸,身上沉甸甸的压着一只大白胳膊,身体正被人圈在怀中。   她还是不想动,脑仁被斧头劈过一样疼。   床被凌乱,气息诡异,很久她觉出了不对劲,侧过头去看,元襄正裹在被子里睡的像个小娘们儿,粉面朱唇的,颜色是尤其的好,元佶呆看了一会儿,突然手揭开被子。   元襄像条白鱼赤条条□□缠在自己身上,圆乎乎两瓣屁股翘着,腰腿修长,一只手抚摸在自己胸间。   元佶脑子里捅开了马蜂窝,“嗡”一声就炸了。   她抽了疯似伸手的往身上一阵乱摸,心咚咚的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裙子还在……   她努力克制住心跳,镇定又镇定,将裙子拽回来,哪知刚轻轻动了一下,元襄就醒了,身体蹭过来抱住她,爬上身来嗯嗯哼哼的开始亲吻,泥鳅一样滑不溜手贴在她身上,脸埋在她胸口拱。   元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元襄说出了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台词:“我还想要。”   ………   元佶整个心一冷到底,控制着自己不露表情:“你先穿上衣服,出去。”   元襄一向早睡早起很勤奋,生平头一回赖床不起,元佶不管他,自己起床穿衣服,洗脸的时候元襄出现在她背后了,光脚只穿着裤子,上身还裸着,自后抱住她腰。   元襄从她每一缕头发每一个毛孔每一片皮肤中都能嗅到荷尔蒙的味道,身体迷恋她,手不安分的想触碰她。摸摸她的手,摸摸她的头发,摸摸她的肩膀,摸摸她的脸蛋,眉毛,眼睛………   元佶脑子里嗡嗡的,闭了眼咬着牙,没说出话。   元襄道:“你会娶你的。”   元佶不动声色道:“你脑子坏掉了吧?想什么呢?”   元襄蹭着她脖颈,像只被驯服的小野豹,一夜之间由小老虎变成了一只大猫:“我脑子没坏。”   元佶大口吁气:“别抱着我,热。”   元襄软软答道:“哦。”还是抱着她不撒手。   元襄去洗澡了。隔着一道屏风,元佶听见水声,时有时无刺激着她的神经。元襄的气息远离,她终于能重启大脑调动思维,她努力回忆了一下昨晚的状况,然而一点也想不起来,悄悄检查自己的身体,反复上下检查了十多遍,什么也看不出来。   或许没有发生什么,他还是小孩子,不懂……   如果真有什么,自己不可能完全没记忆。   她迅速将床褥一切整理回原样,元襄的衣裤丢回他床上,草草的将自己收拾了一下。宋碧进来了,捧着粥盘,看她急匆匆的:“姑娘你去哪啊?”元佶将最外一件大袖披上,挽了披帛蹬蹬出门,头也不回大声道:“拿下去吧,我不吃了。”   贺兰玉果然是有些不舒服,元佶一上午陪在床边同他看书,元襄时不时跑进来,见元佶同贺兰玉皆坐在床上,肩并肩膝盖挨着膝盖,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恨不得化身一只小号喷火龙。元佶给他那眼神看的浑身发麻,屁股底下针扎一般,贺兰玉视而不见,过了一会叫来下人吩咐:“呆会他再要过来,别让他进,撵出去。”   元佶脸色灰败的难看,贺兰玉嗅觉灵敏,显然是已经知道什么了,她不敢开口,咬牙装死。   贺兰玉无话,只看了一天书,先在小榻上看,晚上挪回床上继续看,他到三更里才睡,元佶服侍他洗漱沐浴了上床,盖上被子,收拾了准备要走,贺兰玉说道:“今日不必回去了,就留在这里吧。”   元佶傻了眼。   贺兰玉没有多话,说完这一句自顾自睡了。   她在床边傻了很久,一口血要吐不吐,终于是咽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贺兰玉仍旧不让她走,也不让元襄进主殿,如此三天,事情走向越来越诡异,元佶有点崩溃,她嘴上生了个大燎泡,一壶接一壶地灌凉茶。贺兰玉冷眼旁观也不问。   到了晚上,她终于忍不住跪在了贺兰玉面前:“殿下,你让我回去看看元襄。”   贺兰玉对着食案拨着碗里几粒米,又喝了一碗汤,手巾擦了擦嘴,放下,又继续吃。   “看他做什么,你看他还没看够吗?”   元佶跪在食案边:“殿下,这是我的事,你让我自己去解决,求殿下不要插手。”   贺兰玉轻嗤一声,没理她,起身擦嘴漱口。过了一会帘子碎响,他已经进内室去了。   元佶颓然歪跪,心里一片空白。   ☆、第24章 敞心扉   宋碧跪在案下,期期艾艾说着元襄的事:“不知道怎么回事,早上没起床,说是骨头痛发烧,可大夫瞧也没瞧出病来……”   她说话悄悄抬头看元佶,元佶没表情。   贺兰玉闲闲敲着棋子:“没瞧出病来是什么病?先让大夫瞧,瞧好了再来告诉我。”   宋碧道:“是。”叩了头起身又去了,贺兰玉继续同成都王说话:“王叔也太抬举我了,谢帷虽然是我的人,但也未必事事听命于我,要我说,王叔手中有兵,只要一举废了楼氏,必定官至大司马,位居三公,侄儿虽无能,却愿从旁襄助,王叔以为如何?”   贺兰忞扯着脸皮子干笑,本是要撺掇太子去废楼后,反倒被太子将了一军。   “这种事哪里轮的到我出头,我也只不过想为太子一效犬马罢了。”   贺兰玉提醒他:“王叔不便出头,那么以为中宫如何?”   贺兰忞道:“皇后可是还指望东宫呢。”   这几天东宫每天都听到皇后二字,元佶只厌恶的很。那贾氏以为天底下就她聪明了,贺兰玉稳稳当当的当太子,将来稳稳当当的即位有什么不好,凭什么要听她撺掇去冒险跟楼家死磕?天天挑拨太子和楼家的关系,恨不得两边杀个你死我活然后好处都让她得了,她想废太后自己去干啊!   这贺兰忞也是个墙头草货色,太子皇后两头靠,满肚子鬼心眼。   幸而贺兰玉是聪明人,绝不受她巧言煽动,什么太子若不废楼家楼家就要废太子,说话同放屁呢!元佶看贺兰玉同成都王这番谈话一时完不了,借了机向贺兰玉道:“殿下,我去看看晚膳。”   贺兰玉点头:“去吧。”   元佶赶着急匆匆厨房绕了一圈,直接过了长桥溜回碎云轩。宋碧见她大吃一惊,跟上一扑通跪下:“姑娘……”元佶没工夫理会她:“你起来吧,向我跪什么。”   宋碧敛了裙子起来跟在她背后,着急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啊?太子殿下那天问起我,他什么都知道,比我还门儿清,我又不敢不说实话……”   元佶脚下生风,声音冷硬:“什么叫他都知道?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了,你又知道什么。”   宋碧道:“我不知道我也猜的到,只是不好跟你说的,说了你不信,还得怪我嘴舌恶。”   元佶住了脚,回头:“你猜到什么?”   宋碧道:“小公子啊!”   元佶冷了脸不悦:“怕我嫌你嘴舌恶就不要乱说,他有什么好猜的?亏你说的出口。”   宋碧老实闭了嘴。   元襄躺在床上表情郁郁。   他脸色是白里透红十分健康,元佶站在床边疏疏离离隔很远,看了一会,开口道:“怎么了?生病了?”   声音一出,元襄眼睛一睁起死回生,一翻身爬跳起来,抓住她胳膊:“你现在才回来!”   元佶不自在的挣脱他手,要让开去,元襄光着脚鞋也没穿,奔上来就紧紧抱住她:“你已经是我的了,我亲了你抱了你,为什么你还要跟太子殿下在一起?他凭什么不让我见你?”   元佶强忍着不适感,僵立着不动:“你病好了?”   元襄道:“我没好,我现在还骨头疼。”   他热情似火的搂上来,身子贴着身子,热乎乎气息喷涌而来,元佶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往外冒。幸而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凝了精神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将他手拿开:“疼就别乱动,我去给你煮点汤喝。”   厨房正有牛骨头汤在熬着,她摸了会火候,半个时辰后,捧着一小瓦罐的骨头汤回去。   元襄道:“你喂我喝。”   他抬着脸,两片睫毛又直又长又漆黑,漂亮的像小鹿,元佶往日见他这俊俏的小白脸就欢喜的想捏,现在却提不起爱,将木勺递给他:“自己吃。”   元襄不肯,一定要让她喂,伸手拉她要偎一块,元佶不肯,直接站了起来,元襄抓住她手不放,两人争执起来,元佶着急了一使劲,手挥出去,一把打翻了汤,浓白的汤汁混着碧绿的香菜淋淋漓漓泼洒了一床。   元襄面红耳赤瞪视。   元佶胸中气血翻腾,强压着血气,面无表情的将床上卧具换下来,低声道:“我去另拿一罐来。”   元襄的眼神好像刀子扎在她后背上。   她再拿了一罐汤来,这回元襄不撒娇了,自己捧着碗喝,只是仿佛生气,脸色阴沉沉的。   元佶提醒道:“慢点喝,别呛着。”   他不说话,喝了汤元佶又给他拿了饭来,并着两样腌制小菜,一叠腊肠,一叠烧鸭子,元襄不吭声的就着菜扒了两碗粳米饭,元佶看着。   元佶耐心等他吃完问:“饱了?”元襄答:“饱了。”便起身收拾碗盘。   元襄漱了口又喝水,元佶看他脸上有点油渍没擦净,习惯性的掏了手帕出来要给他擦,手刚抬,元襄少年纯洁眼神看过来,她挽着帕子的手顿了顿,又收回去,低声提醒道:“自己擦一擦。”   “晚上吃什么?用牛骨汤给你煮汤饼好不好?”   她轻声问,元襄盯着她不说话。   元佶想缓和一下气氛,然而无用,索性懒得找闲话,打发丫头们都下去,屋里只剩了两人,气氛有些冷,她先去倒了两杯水,给了元襄一杯。   元襄低头喝水,元佶看着他黑漆漆的脑袋顶,鲜艳粉嫩一张脸,秾丽眉眼,心给咬了个缺似的疼。   酝酿了好几天的话,终究是一句话也问不出。   “阿襄,姐姐跟你说个事。”   元襄抬头看她,目光带着紧张和不安,隐隐掺杂着恳求和期盼。   元佶心里发苦,她把自己嗓音调试的不高不低,庄重而柔和,像个慈爱的母亲或者长者:“你长大了,你是男孩子,不能总和姐姐在一块住,过几天我把东厢院子腾出来给你去住,另让殿下拨两个丫头在身边服侍你。”   元襄傻了:“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住。”   元佶说道:“你太不懂事,太过分,做了错事,姐姐很生气,不能原谅你。”   元襄感觉到了她的冷漠,低着头,表情是隐忍的固执和倔强:“我没有做错事。”   元佶道:“做没做错事咱们不论,以后你得记得,我是姐姐,你不能往我屋里去,也不能上我的床,否则就是没礼貌没教养,不光是我,只要是姑娘家的屋子,你都不能随便进去,更不能对人家不礼貌。”   “我没有随便进姑娘的屋子。”   “我的屋子更不能,我也是姑娘。”   “你不是别的姑娘,我喜欢你,我要娶你的,我跟我义父都说了。”   元佶骇到了:“你胡说些什么?我是你姐姐,你怎么娶我?再说你才几岁,是说这个的时候?”她一着急站了起来:“不对,你哪里来的义父?你在说什么?”   元襄道:“谢帷是我义父,他认了我当义子。”   元佶震惊:“他七老八十都能当你祖爷爷了!”话出口由急了,连忙拉回来:“不对,咱们说的不是这个,你在外面跟人瞎说什么?你跟你义父说什么了?谁要嫁给你了?”   元襄道:“我要娶你。”   元佶疯了,满屋打转,元襄道:“你不是我姐姐,我是你捡来养的,不是你生的,我可以娶你,我要去告诉太子殿下,他凭什么不让我跟你在一起,他把你留在他屋子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偏偏不许我碰你,他有老婆了,你是我的。”   元佶听到这话就炸,伸手抽了他一嘴巴.   力气不大,然而元襄怒了,不敢置信:“你打我?”元佶手心发烫发抖脸上肌肉直抽,她发现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颤抖了好半晌,转身就走。   这叫什么事呢?   这些天她一直在思考元襄的问题,她控制着自己冷静,怕自己不正确的做法会伤到了小孩子,他还小,才刚发育,才十二岁。   放在现代社会才刚上初中啊。   这么大的孩子人格都还没定型,做事全凭着一股脑的冲动热血,他哪里懂自己在做什么,就算懂,他能有什么自制。   元襄从小是有点依赖她,性子又虎,脑子又缺根筋,个子长的再高,元佶心里他都只是一个蠢小孩。这回闹出这桩滑稽,很大程度上是她的错,青春期的男孩子最容易乱想冲动,她平日里只当他小,当他是个孩子,没头没脑的,日常相处不知道避嫌,没事就瞎亲热,完全忽视了元襄是个正在性成熟的少年。   他才十几岁,自己已经活了几十岁,出了这种荒唐事,难道能把过错归到孩子头上?   幸好没有真发生什么,否则自己真是作孽了。   她在外面换了很久的气,吃了一肚子桂花味道的冷风,再回到屋里,这回元襄仰头望着帐顶,眼睛红红的。   元襄其实从来不爱哭的,小时候都不哭,别人欺负他骂他聋子骂他蠢蛋,他听不懂也不理,有人打他他就还手,打不过了被揍一顿,回了家要发脾气,但不会哭。元佶记忆中他只有一次流眼泪,是刚离开自己的小院子到贺兰玉身边那一晚,他吵着要回去,哭了整整一晚上。   元佶坐到床边去,不想再同他多说了,说不清楚,只道:“晚上去给太子殿下认个错,你跟我生气就算了,哪来的胆子给他摆脸色。”   元襄红着眼睛:“你是不是也跟他睡觉了。”   这话无比刺耳,然而元佶要掐掉他的幻想,她冷冷道:“东宫上下都知道我是太子的人,你难道是今天才听说?你不是都看见了,你我吃他的穿的他住他的用他的,你有什么资格跟他争跟他置气?”   元襄腾的翻起身穿衣服系腰带穿鞋子,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眼神极冷:“那你继续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吧,我这就走,你看我离了东宫会不会饿死。”   元佶惊道:“你要去哪里?”   元襄突然就变了阴阳怪气:“放心,我还不傻,我就出去一会,晚上回来就去给他认错。他是太子,我哪里敢反对他,我恨不得你天天跟他好然后顺便提携提携我呢,你可记得时时向他吹吹枕头风,替我说几句好话。”   ☆、第25章 不解意   元襄出去了,元佶回了主殿,成都王已经不在,贺兰玉独自对着棋局在复盘,见她进来眼睛不抬:“晚膳看好了?”   元佶神思不属,好半天反应过来是贺兰玉在说话,连忙回了一句:“看好了。”   贺兰玉也不多问,只道:“今日倒霉,你不在旁边,我同成都王下了三盘,都是和局,没意思。”等她换好了衣服,招手示意她过去:“你来陪我下一盘。”   元佶勉强笑了一笑:“我看得懂,自己不会下,殿下你杀我更没意思。”   话如此说,却还是敛了裙子坐过去陪他玩。   元佶棋艺不精,然而胆大手狠,脑子也活,时常有奇招。贺兰玉思虑周全稳扎稳打,从不冒险,他同张华贺兰忞等人下棋十盘九和,元佶在旁边插一手他却时常能赢。贺兰玉擅防守,元佶擅进攻,两人合作起来无往不利,但若要单独对局,元佶是必定要给贺兰玉杀的惨败。   元佶盯着棋盘眼里便只看见黑白,心不在这上头。   元襄的话很让她担心。   这孩子对贺兰玉仿佛有敌意。   而且这敌意恐怕不止是因为自己,元襄十二岁了,他什么都能懂了。   元佶突然想起他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关于他的父母身世之类的问题,这简直太奇怪了,对于一个从小没爹妈的孩子来说,探求出身来历这简直是本能,元襄竟然从来没好奇过。   她怕元襄问,刻意回避这类问题,以前也从未注意想过这其实是很不正常。直到今天她才从元襄语气中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恐怕不是不好奇,他该是早就知道了。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从哪里知道的?自己是他姐姐,从小带他,这种问题他竟然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元佶意识到这个问题几乎有点心里凉嗖嗖。这孩子在有意的回避这个问题,或者说,有意的隐瞒自己,也隐瞒太子。   元佶头一次意识到他对元襄的认识是错误的。她一直觉得这孩子年纪很小很单纯,不懂事,甚至脑子有点蠢笨,但如果真是自己想的这样,他哪里有蠢笨,不但不蠢笨,简直堪称心机了。不说贺兰玉,连自己这个姐姐都不曾了解他。   元佶心思乱糟糟的,下了几局输了又输,贺兰玉道:“心不在焉,想什么?”元佶只道:“没想什么。”贺兰玉看她实在不在状态,也不勉强她了。下人送了药来,贺兰玉喝药,元佶收了棋盘,叫了个宫女过来:   “你去碎云轩那边瞧瞧元襄回来了没有……”   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个宫女忍着笑小跑进来,见她福了福身,说道:“元姑娘,元小公子正在外面,你快去看看。”   元佶看她面红耳赤憋笑憋的艰难,不解道:“怎么了?”面带疑惑跟着出去。   元襄光着膀子,露着白身板细长小腰,没羞没臊跪在主殿外阶下,膝盖下跪着张墨字纸,两手捧了一束柳树条子,冲着殿门清声叫:“殿下,我错了,你打我吧!”东宫一众随侍围观,丫头们都看他,指点嬉笑不已。   元佶无语,走下去对着他:“你干什么呀?在这叫什么,没看人都笑话你。”   元襄看也不看她:“我给太子殿下认错,不关你的事,你进去替我通报一声。”   “不关我的事我凭什么要给你通报。”元佶道:“你这样子跟耍流氓似的,请什么罪,还不回去。”   元襄没理会她,转身去握旁边一个宫女的手:“这位姐姐你行行好,你帮我进去通报殿下一声,就说我跪这了,他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元佶皱眉打断他:“行了行了,我去给你通报。”   贺兰玉倒是笑了,听她说完放了药碗:“我瞧瞧去,看他玩什么花样。”起身系衣服,元佶给他取了件挡风的大氅披上,犹劝道:“殿下,你还是别管他了……”   “没事。”贺兰玉道,握了她手腕外去:“我看看去,别真把台阶给我磕坏了。”   元佶跟着他出去,元襄欢喜雀跃,望见贺兰玉如同红卫兵望见□□,大叫:“殿下,你肯见我了!”   贺兰玉见状发笑,也不走近,只高高站了阶上扶了元佶胳膊:“你做错什么了,说来听听?”   元襄顺口即答:“我调戏了殿下的贴身侍婢,以后再不敢了。”边说边起身大步过来,眨眼工夫已经双膝齐地,端端正正跪在了贺兰玉面前,抬头捧了柳条子双手献上,腰背挺直目光坚定,诚恳道:   “殿下,我知错了,你打我吧。”   贺兰玉没伸手:“你诚心要跪该找个针板,回屋里去跪,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的,别人看见还当我怎么亏待你了。”   元襄三两步跪近了,抱住他腿,抬头眼睛对着他:“殿下让我跪针板我也能跪,可是万一跪坏了殿下还要心疼的,不如您就打我两下吧,我结实,打不坏,您怎么解气怎么来,以后我再也不在背后说你坏话了。”   贺兰玉不惊不怪,饶有兴致:“哦?你说我什么坏话了?”   元襄道:“也没怎么说,就那几句,您都听过的。”   贺兰玉轻啐道:“放屁,我听过什么?还不放开。”拔脚要踹开他,元襄眼疾手快一个扑上前,死死抱住,张口叫道:“太子爹爹!您平日都疼我的,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不胡来了。”   这一声叫的不光是众人,贺兰玉也笑了,骂道:“谁是你爹,就凭你这德性还想给我当太孙了,多大的脸来。”说话轻踹了他一下,斥道:“放手!”元襄跟着他脚颠了两颠,像个泥团子粘着没丢开,贺兰玉伸手要推他一把,摸着他肩膀又光溜溜的没穿衣服,下不去手,挣扎了几下遂气乐了:“再不放开我让人打你,快放手。”   元襄一脸求之不得,打死不松。   贺兰玉败阵,晃着柳树枝子照着他身子轻抽了一下,笑骂道:“没脸没皮,哪学来的德行,简直就是个无赖,滚吧。”   元襄拽着他袖子也笑:“我不滚,殿下,晚上我陪你吃饭好不好?”   贺兰玉道:“先滚去把衣服穿好。”   元襄高兴回碎云轩去,元佶连忙跟上他,且走且问:“你下午去哪里了?干什么去了?”   元襄不说话,进了门脱裤子换衣服,要水洗澡,宋碧连忙伺候。   他换了件新的小袖胡服,身姿挺拔,人脸同衣裳一色的明丽鲜艳,元佶站在背后瞧他半晌,纳闷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觉得你表演的特好,太子殿下是傻子,不知道你那点鬼把戏。”   “你什么都懂,我什么都不懂行了吧?”元襄套上袜子套上靴子:“你不要随意揣度别人,我诚心诚意悔过,哪里有什么鬼把戏?殿下他就是疼我喜欢我,你有什么办法。”   元佶生气:“你别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元襄安慰道:“姐,你别胡思乱想,我想通了,你不喜欢我就算了,我逼你你也不高兴,你要喜欢太子殿下也没什么,他当我姐夫总比别人当我姐夫好,我以后不跟他生气了。”整理了袍子走过来握住她肩膀:“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只要你以后还肯认我,不生我的气就好,我还是要照顾你保护你。”   元佶本想拿话试他,却没得出什么结果,只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又找不到原由。她皱眉思索着,元襄张开胳膊抱住她肩膀,她刚准备要躲,却听元襄说道:“元佶,咱们两个一块长大,永远也不要吵架,要是咱们两个都不好了,这世上就没人能好了,咱们两个都离了心,这世上就没人能相信了。”   他声音低和,这几句话说的肯切真挚,元佶默然不语,元襄道:“你相信我,我对你没坏心眼的,我只会对你好,不会对你坏。”   元佶还是愣了一会,答道:“你懂事便好。”   元襄道:“那我以后这样抱抱你,你不要躲我,也不要找借口赶我。”   元佶不大自在,伸手推开他:“好了,我知道了,以后再说吧。”   晚上,元襄一块陪贺兰玉用晚膳,他恢复了活泼,跪在贺兰玉面前高兴的切肉递汤。贺兰玉要同他赌酒,指了元佶笑道:“你若是赢了我,我把我的婢女给你亲一下,你若是输了,把你姐姐嫁给我怎么样?”   元襄道:“殿下你喝不过我。”   贺兰玉笑:“这你可是你小瞧我,来不来?”   元襄举了酒壶:“来。”   贺兰玉让下人去取酒,他二人开始你来我往。贺兰玉是一两杯便醉,但醉了也同没醉,还能喝,不上脸,口齿也清楚身体也不歪,同平常无异,只是眼睛里水光漾漾,仿佛酒液在目光中化了形。元襄这小子先还勇猛,半个时辰后已经开始眼睛发直舌头打结,傻摇傻晃了,然而意志非凡,强撑着不倒,虽没赢了,但也没输。   贺兰玉笑拿了根筷子戳他脑门,他还是不倒。   贺兰玉抬了一只手肘撑着下巴,手里的筷子转了转,挑他下巴,抬起来,元襄脑袋便随着一根筷子还有他手动作打转,贺兰玉笑:“醉了就醉了,愿赌服输,逞强干什么?”   元襄嘟囔道:“我没输。”   元佶看贺兰玉耍他跟玩儿似的,真有点同情看不下去了,然而也不好阻止,只拍他背,严肃了训他:“殿下逗你玩呢,输了就输了,别死撑了。”让侍女扶他下去.   他摇摇晃晃给搀起来,贺兰玉筷子落地,手按着额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元佶顶顶不是滋味,到底又怕他犯病,过去给他按抚背心:“殿下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别笑了。”   ☆、第26章 陡生变   贺兰玉扶着额头笑了半晚,眼泪都要下来了,元佶无言以对,搀着他起来,嘴里不住劝道:   “殿下别笑了,待会得肚子疼了。”   贺兰玉沐浴了躺在床上还是乐,元佶没法子了,幸而下人突然来报,庾大人回来了。且只在说话间,庾纯已经一身风露进了门,手持马鞭向贺兰玉施礼:   “殿下,谢帷已经入京了。”贺兰玉稍正了颜色,问了几句大致,并无意外,便道:“子纯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随即换了了便服,吩咐备车。   元襄却又过来了,衣服都换了出门的行装,头发也束起来,模样已经是醒了酒,见贺兰玉要出门,道:“夜里出去不安全,私自上门带人恐怕也不方便,我陪殿下一起吧。”   贺兰玉上下看了他一眼,有待怀疑:“你行不行?”   元襄道:“殿下放心就是。”   马车很快到了谢帷的府邸,元襄下车去通报,元佶揭开帘子扶贺兰玉下车,很快谢帷亲自迎出门来。   贺兰玉在他下拜前伸手搀扶住,笑道:“将军免礼,先进去说。”   进去了也并不客套,贺兰玉喝了口茶直奔主题: “皇后那边的意思,将军是知道了?她想要将军带兵入京,废掉楼氏。”   谢帷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贺兰玉垂了眼,思虑半晌,道:“楼家要废。”   说了这四个字他放下茶盏,话锋一转,又道:“将军知道,我最担心的问题是什么?”   谢帷不答。   贺兰玉道:“废楼氏不难,但废掉楼氏后,将军以为谁能出任大司马录尚书事执掌洛阳?”   谢帷但微思考了一下:“内朝有张华,裴熠主持,至于录尚书事,不如将招汝南王回京怎么样?汝南王也是先祖亲命的辅政大臣,当年被楼樊排挤出京。”   贺兰玉道:“汝南王来掌政,将军准备去哪里?”   谢帷道:“臣自然回荆州去。”   “汝南王空有威望却并无才德,大家何以服他?他就是担任录尚书事又能有什么实权?楼氏是先皇亲命的辅政大臣,这些年虽无大功却也无大过,将军却能说废就废,那汝南王在洛阳又有何用?届时将军长剑所指,无人敢撄其锋,将军就算回了荆州,百里之外一声咳嗽,满朝文武都得齐声惶悚——贺兰玉只问一句,若如此,那朝廷究竟是在洛阳还是在荆州?”   谢帷又不答。   “将军为何不自己留在洛阳担任录尚书事?将军废了楼氏,自己担任录尚书事正是稳妥。”   “臣才德不备,不足以担此重任。”   “将军过谦,论才德威望当今天下将军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将军担心的一则不过是自己寒门出身,不足以服洛阳之众,二则,将军的势力在荆州,留在洛阳舍弃荆州无异于挥刀自杀自绝生路,将军不敢留在洛阳任职,我说的是不是?”   谢帷第三次沉默。   贺兰玉接着道:“将军若真有意,试图以荆州之地遥控洛阳掌控朝廷,如此与乱臣贼子何异?将军连在洛阳任职都不敢,何以敢做这乱臣贼子之事?”   “咣当”一声,谢帷手一抖,碰翻了茶盏,忙下了座请跪:“殿下……”贺兰玉也起身扶住他:“将军不必惊慌,我只是替将军做一个设想。”归了座,又道:“若不以汝南王,那朝中又有谁有资格担此大任?若朝中没有一个人有实力能威服人心,杀了楼氏只会引来祸患。”   “朝廷只要有将军在,便无人敢兴风作浪,可是若连将军也被卷进来,恐怕到时候局面会难以收拾,我只怕将军会一时糊涂。”   元佶同元襄并了肩坐在外头,听着屋内谈话。   关于朝政时局的东西,他二人都没有话说,心里只盼望着贺兰玉能够地位稳固江山不倒,有贺兰玉才有自己。   然而谢帷一入京,整个局势风云变幻昼夕奔腾,很快超出了元佶的预料。八月十五的朝宴上,贺兰玉和皇后闹翻了,根由正是元佶那日在贺兰玉房中所见的那卷隐秘。   元佶那日身体不舒服,故而不在场,是事后才听人说起,原本还不大信,直到这日楼氏的人向贺兰玉试探询问废后之意她才心中一惊。   贺兰玉态度也含糊,只道:“这得问圣上的意思……”   连元佶都听得出他这话是推脱。皇帝连□□公母都分不清楚,他能有什么意思,他的意思不还是听大家的意思,太子的态度,显然是要置身事外了。   接连几日陆陆续续有人登门,贺兰玉称了病不见,又过了三日,太子对外称重病,带上行从又去永宁寺养病了。   元佶本以为没有贺兰玉支持,贾氏必定被废,哪知迟迟没有听到楼家的动静,她总觉得有些不对。   这夜用了晚膳,贺兰玉躺在床上,元佶照往日坐在枕边替他读经。烛光昏黄,气氛柔和安定,然而元佶总有点心悸不安,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放下书起身,准备去洗个脸定定神,外面突然响起密集杂沓的脚步声还有盔甲摩擦之声,是士兵集结特有的响动。   元佶心突地一跳,立刻折身冲出去开门,殿外已经站满了持枪守卫的士兵,黑暗中立的铁柱一般。   元佶心凉嗖嗖的沉了下去:“殿下……出事了……”   ☆、第27章 临朝   贺兰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背后。   元佶傻道:“殿下……这是谁的人,皇后还是楼氏?”   贺兰玉语调很平静:“楼家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话刚落,外面又是士兵整齐奔跑的脚步声响,火把高举,又一队人马也冲进门,为首那人急勒了马,手中高举了明黄帛书,环转四下大声叫道:“皇上有旨,你等速撤回营,如有违令视同谋反!”   不是旁人,正是司隶校尉元骢,元佶欢喜叫道:“梁王!”随即看到元襄也在,大喊道:“阿襄!你怎么也来了!”   两拨人马交换,元骢跳下马大步前来,屈膝一跪:“殿下,楚王贺兰鄞带兵入宫了。”   贺兰玉忙道:“谁给他下的旨?”   “是皇后的授意。”   元佶急忙奔下阶去寻元襄,突然有人拨开士兵,太子妃楼温仪摇摇晃晃冲上来,一把抓住她手叫道:“太子在哪?太子呢!”她面色惨白几不能支,谢玖大着肚子艰难的扶她哀劝,元佶见状连忙搂住她:“娘娘你先别急,太子在呢,我这就带你去……”   楼温仪抬眼望见贺兰玉,大喜过望叫道:“殿下!”甩了她手,直奔而去。   元佶顾不得找元襄了,搀扶了谢玖赶紧跟上去,楼氏拽着贺兰玉的袍子痛哭不止:“殿下,你救救我爹,救救我弟弟母亲,他们没有谋反,殿下,你救救他们!”元佶想上去劝,脚挪了一半却又止住了。   楼家的死活跟她没有关系,但对太子妃却是家破人亡的惨祸,她平日和楼温仪相交还不错,眼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开口。   贺兰玉没有睡觉,坐在灯下同庾纯下棋,等宫中的消息。   每隔半刻便有人来求见太子,元佶依照吩咐硬了头皮挡驾:“殿下卧病,不能见客,诸位大人还是请回吧。”   午夜时候元佶回到殿中,楼氏仍然跪在门外,整个人僵硬的好比一尊雕塑。   谢玖握着她胳膊劝:“娘娘,咱们回去吧……”   元佶是怎么说都不对,既无法劝她走,也无法替贺兰玉说话,只得轻轻拽了谢玖:“淑媛有孕在身,还是先去休息,我陪太子妃。”   谢玖无奈,只得扶了婢女下去。   元佶无话安慰,陪了楼氏枯坐,楼氏一言不发,她看着也难受的很。   四更,宫中传出圣旨。   楼温仪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楼樊死,楼阿蛮死,楼太后废,楚王贺兰鄞掌大司马印,录尚书事。这一日早朝,张华裴熠等十多位重臣元老皆称病不朝,贺兰玉用了早膳,坐在案前翻看累叠成堆的书信。   早朝过后,楚王贺兰鄞便到了。   贺兰玉还是两个字:“不见。”   贺兰鄞见不到人便不肯走,直接往殿中坐下,元佶奉了茶,站在一边不动声色打量他。   贺兰鄞焦急不安,一遍又一遍问:“殿下是真病了?”   元佶也只得一遍又一遍回答他:“殿下身子不好,已经许多日了,确实不能见客。”   贺兰鄞脸色阴沉难看。   半个时辰后,皇后贾氏同成都王贺兰忞一块到了,士兵们不敢拦阻,贾氏一身煞气直趋入殿,大步就往内室去。元佶来不及通报,急步跟上要劝止,贾后已经止了步,侍卫交戟横出:“皇后请回吧,太子不见客。”   元佶站住脚,贾氏气势汹汹回视她:“太子病了?”   元佶道:“太子确实是病了,皇后有话,奴婢可以代为通传……”   话未说完,贾氏劈手一巴掌抽来,厉声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谁抬举的你这样猖狂!”她那手劲竟然是奇大,元佶还没反应过来,脸轰的一下着了火。贾氏也不进去了,突然含了笑,下了榻一坐:“好,他既然生病那我便不进去了。”指了元佶:“何林,就在这里,给我扒了她衣服,打她二十板子。”   她坐下捧起了茶,太监立刻上来,元佶挣扎不肯,恨得出血:“皇后求人便是这般态度吗?还没见到主子便开始打人了。”太监抓住她扒了外衣,按跪在地上,贺兰玉的声音缓缓道:“皇后这是做什么?怎么到我这里来动起手了?”   他掀开帘子,随着说话,人已经走出来了。   贾氏笑了:“太子,我听说你生病,不肯见母后呢,你身边这下人也太没眼色,这样可不好,我正要替你教教她怎么认人。”又对何林道:“你们先下去吧,既然太子出来了,二十板子就算了。”   元佶脸涨的鲜红,血几乎要从皮肤里迸出来。   贺兰玉示意她回去换衣服。   他往榻上也坐住:“皇后找我做什么?”   贾氏眼色使众人退下,笑伸了手去摸他额头:“我瞧瞧你病的怎么样了,心里很不放心呢。”贺兰玉也不避开:“母后有话直说便是,孩儿恭听教诲。”   贾后道:“楚王当不得大事,朝中大臣们一致要让你出任大司马,执掌尚书省事,你身为太子理当为朝廷尽忠,如何竟能推辞不出?现在朝上已经乱的不像样,你若不出来主持局面,恐怕后果难料。”   贺兰玉道:“母后废楼氏时难道没有想到会是如此。”   贾氏作色道:“这话如何说起,我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你?就是因为你瞻前顾后不肯动手,我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现在木已成舟,你难道要把责任全交给母后来担当?我一个妇人不懂朝政,你撒手不管,他们都不听吩咐,现在让我怎么办?”   贺兰玉问道:“那母后的意思是要让我怎么做?”   贾氏道:“你回东宫,接替大司马,张华,裴熠这些人还要你去说服他们。”   贺兰玉问道:“我接替大司马,那楚王如何?”   贾氏道:“楚王立刻带兵离开洛阳回封地。”   贺兰玉笑了:“母后想的太天真,楚王亲手除掉的楼氏,现在已经接替楼氏挂了大司马印在身执掌洛阳,这恐怕也是母后先前许诺他的,现在母后一句话就想让他回去?母后以为他大老远冒着一家几百口的性命不顾跑来洛阳杀人,就是为了铲奸除恶,向朝廷效忠,让我去当大司马?”   贾氏冷冷道:“他擅杀辅政大臣罪该至死,要是聪明的话就该识相滚回封地去,我替他收拾这烂摊子已经是仁至义尽。”   贺兰玉道:“他若是聪明,当初就不会听从母后的话来洛阳了。”   贾氏不语,过了半晌,她冷然道:“玉儿,母后对你这样大度,你撺掇楼家要废我,我心中明知却不同你计较,为何你却如此小气?你这是一定要同母后作对,逼死母后吗?”   她转头目光怨毒,贺兰玉手绢掩着口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低弱道:“母后言重了,我的身子母后该知道,不说我现在不能,就是我能,恐怕也坚持不了多少时日,母后不当指望我。”   元佶躲在帘子后听他二人谈话。   贾后站起身来:“好,太子果然好的很。”   不管朝中何人求见,贺兰玉一概不理,贾氏离去,他突然又犯了病,躺在床上喘息。   元佶坐在床边握着他手,给他擦汗,时不时喂汤药,她已经习惯了贺兰玉如此,起初害怕,渐渐的也不怕了,庾纯还有东宫侍臣,大夫都在一旁侍立,晚些,元襄也过来了,身着甲胄打开帘子进来:“殿下又病了?”   元佶嘘道:“小声一点。”   元襄只得悄悄同庾纯说话:“谢帷奉太子之命回荆州调兵,现在大军已经到达河阳,随时等候殿下的示下。”   庾纯皱眉道:“殿下现在不大好,先等等。”   元佶放下药碗扯了元襄袖子到角落:“怎么回事?”   元襄道:“楚王同皇后谋逆。”   元佶已经完全懂得了贺兰玉的打算,他不肯跟楚王皇后妥协,为的只是一举将其铲除。   元佶给他倒了盏水喝,元襄往贺兰玉床前看了一看,轻声道:“殿下,谢帷已经到了河阳了。”贺兰玉不应,他只得退下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匆匆离开。   元佶送了他走,刚要回殿中,突然丫鬟跑过来哭叫道:“不好了,元姑娘,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上吊了!”   元佶吓的不轻,连忙往楼氏住处去,谢玖正坐在床边哭泣,楼氏奄奄一息躺着,脖子上一道红痕,默默流泪。   元佶艰难开口:“娘娘想开些罢,不管怎么样,太子殿下在,总不会让娘娘委屈的。”这样的安慰她自己都觉得虚浮,知道楼氏如今的状况是任凭自己说什么都无用的了,这对夫妻间的事,她插不得嘴。   她没有太多心思放在楼氏身上,多叫了几个丫头过来陪伴照料,又让侍卫在外面看护着,又赶回去伺候贺兰玉。   她筋疲力尽的回到贺兰玉处,元骢又赶来,传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楚王带兵闯进张华裴熠等人家中,将半数朝廷官员全部下狱问罪,现在已经从宫中领了圣旨,带人赶往寺中来了。”   庾纯闻言急忙出去。   元佶跟上,走上阶前已见士兵列阵,贺兰鄞率大队兵马包围了寺中,他甲胄盔服,骑着马在院中转了几圈,打量众人:“我奉皇后的旨意来请太子往宗正府问话,请太子出来领旨吧。”   庾纯道:“太子不能接旨。”   贺兰鄞道:“为何?”   庾纯道:“太子重病,不能接旨。”   贺兰鄞道:“只要没死就能接旨,还是请太子出来吧。”   庾纯道:“我没听说过皇后也能下旨,如果不是皇上的意思,楚王殿下还是请回吧,在下好言奉劝一句,假传圣旨可是死罪,楚王殿下千万别被人利用了。”   贺兰鄞冷笑:“庾大人,我看你是聪明人,我本想同太子好好说话,只是太子不肯见我,一定要将我往死路上逼,我已经无路可退,一不做二不休,不用多话了,请太子出来吧!”   说完横手令下,士兵直接硬闯,侍卫“唰”的齐声拔了刀,贺兰鄞道:“杀!”   元佶脑子里空了一下,眼睛里映出一道血光,贺兰鄞的部下已经同侍卫开始砍杀,元骢带人迎战,庾纯连忙后退,元佶大步奔回殿中冲到贺兰玉床前,颤抖握了他手:“殿,殿下,楚王造反了……”   贺兰玉哑声道:“我知道了,扶我起来。”   元佶连忙给他穿衣服,搀扶他起身,几名侍从拥着往殿外去。   他一身素白,虚弱疲惫的出现在了殿前台阶上,黑暗中好像一朵浮影。贺兰鄞看见他两眼野兽一般放出光,摆手大喝:“停!”提着剑大步向前来,凶神恶煞道:“太子,我本无意与你为敌,你为何一定要陷我于死地!”   贺兰玉已经听到骑兵声音望见不远处的火光,抬头示意他看身后:“陷你于死地的人来了,你不看看是谁。”   成都王贺兰忞跳下马来,贺兰鄞连忙迎上去:“成都王……”贺兰忞冲上去腰上长剑出鞘,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经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元佶头皮一麻,贺兰鄞口中鲜血涌出:“你……”   “你意图谋反,擅杀大臣,现在又敢对太子不利,皇后有旨,将你就地问死。”   贺兰鄞:“是皇后让我……”   贺兰忞拔出了剑,一脚将他踢开,贺兰鄞倒地,众士兵大哗。贺兰忞转身大步往阶下向贺兰玉一跪:“太子殿下,楚王已经被我就地正法,接下来如何处置,还请太子示下。”   贺兰鄞张口血涌,临终说了一句:“皇后误我……”   太昌五年,楼氏被废,楚王贺兰鄞以谋反罪被诛,贺兰玉以东宫之位出任大司马录尚书事。   成都王杀了楚王鄞,皇后撇了个干净,只送了个楚王当替死鬼,贺兰玉没了借口,只得命谢帷撤回荆州。   贺兰玉原本不上朝,现在开始上朝,他现在名为太子,实际上整个朝廷的人都围绕着他转,皇帝已经如同摆设了,贾氏对他又恨又怕,却无可奈何。元佶伺候他换衣服,她能感觉到贺兰玉已经不是往日的贺兰玉了,有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压迫,她现在不大敢跟贺兰玉亲近。   楼氏缠绵病榻数月,楼家虽然垮了,但她的太子妃之位并没有被废,贺兰玉时不时去看她,倒比往日还待她好些,然而楼温仪并不同他说话。贺兰玉倒也不介意,他是个沉闷性子,本身也不爱开口。   太昌五年冬天,谢玖的孩子出生了。   ☆、第28章 许诺   谢玖生了个儿子,生下来半月就被诏封为太孙,取名叫贺兰瑾。   元佶便每天凑在谢玖的房中帮她抱小宝宝,贺兰瑾生的很漂亮,皮肤白净同贺兰玉无二,眉眼嘴唇很像谢玖。贺兰玉站到床边来,谢玖还像个小姑娘,见到他就害羞,然而还是很高兴,小心翼翼的伸了胳膊将贺兰瑾给他看,脸很红,眼睛里洋溢着幸福的光辉,甚至带着几分希冀渴盼:“殿下你看看他,特别乖,从来都不哭呢。”   她眼睛悄悄观察着贺兰玉的表情,那眼睛里全是忐忑不安的爱意,元佶站在一旁看到了,整个人都有些怔住。   贺兰玉平日不大爱理会谢玖,谢玖年纪小胆子也小,跟在太子妃后头,见到贺兰玉是话也不敢多说的。元佶一直没发现她对贺兰玉有这样的眼神,那不单是喜欢,简直是爱慕迷恋。   谢玖既不像楼氏有太子妃的身份,也不像元佶有贺兰玉的疼爱,她在东宫一直卑微的没有存在感,被冷落的厉害,但现在她有了孩子,封了太孙,太孙的生母,贺兰玉唯一的孩子的母亲,对于贺兰玉的意义不一样了。   贺兰玉坐在床边一会,谢玖便悄悄的抓他胳膊抓他手,想同他亲近,她娇娇怯怯的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元佶看出她是舍不得贺兰玉走,然而不敢开口,便笑了笑替她解围:“我抱太孙去睡觉吧,好像是吃饱了。”   谢玖很信任她照顾贺兰瑾,听到这话欢喜不已。   元佶抱着贺兰瑾回了婴儿房,两个奶妈看着。贺兰瑾吃了奶就睡,十分乖巧,元佶趴在小床边看了一会他睡觉。   元襄呆在谢帷身边,每个月回来两次。他升了北府军督军校尉,手底下开始领兵了,回东宫也是匆匆来去,同元佶几乎没有什么话说,他十多岁的精力全消耗在军营里。太昌七年春天他随谢帷出兵南汉,俘虏了南汉王李禀,大胜还朝。谢帷再次入洛阳,这次是领北府军押送南汉群臣入朝受降,表功上书,元襄的名字赫然在第一页上首。   贺兰玉封他做骠骑校尉入朝,掌京师八卫,他不肯答应,执意要留在北府军,贺兰玉封他做勇毅候。   这是娇宠的太过,但贺兰玉的话,朝中也无人能反对。   元襄的命也只能这样好了,在军中有谢帷抬举他,处处给他机会表现立功,回了朝中贺兰玉将他捧到天上去,他才十四岁,已经成了北府军校尉,太子身边的红人。以前人人叫他元公子,当他是元姑娘的弟弟,出兵南汉回来,连元佶都踩着他的风头地位陡增红红火火,朝中不少大人们有意为媒,不过贺兰玉都推脱了。   元襄还得了一套宅子,贺兰玉赐的,元佶欢欢喜喜给他收拾出来,搬进去开住。   另还有赏赐的金银绸缎若干,除了朝廷赏的,还有贺兰玉私人赏的,元襄生平头一次得到这么多的钱,高兴的给元佶献宝   ,认真无比按着她肩膀说:“我的都是你的,以后我还要有很多钱,也是你的。”   元佶激动了半晚,简直热泪盈眶:“我是你亲娘,你的当然是我的!”   她来到这个世界十多年,头一次有属于自己的家和财富,那种幸福的感觉简直不能比拟,贺兰玉给她的是恩赐,但元襄赚来的这一切确是凭借他的辛苦努力,是自己的。   元襄高高兴兴的坐在她旁边帮她梳妆打扮,给她插这个戴那个的,嘴里不满道:“你比谢玖太子妃那些都好看多了,就是每天穿戴的跟个丫头似的,以后你也弄的漂漂亮亮。”   元佶笑:“太子没有亏我打扮,他赏我很多衣服首饰的,只是我放着没使,我就是个丫头,在宫里跟主子争什么艳呢。”   其实元佶是很爱漂亮的,得了一点好看的首饰衣裳料子就在屋子里试个没完,有时候忍不住打扮漂亮了出去,可是给贺兰玉或者旁人的眼神一看,太扎眼,浑身不自在,还是算了。   元襄想给她画眉毛,可是她眉毛不散不乱很有型,颜色也黑,完全没得画,又想给她涂粉抹胭脂,但她嘴唇红脸蛋白,天生的一张好脸,怎么涂抹都是画蛇添足,无奈只得放弃,替她带上一只墨绿玉的耳珰。颜色非常衬她的眼睛。   元佶盯着镜子里一会,突然问道:“你怎么不长胡子?”   元襄乐:“长啊。”拉她手往自己嘴唇上:“你摸,我剃过了。”元佶什么都没摸到,笑个不听,估摸着他年纪小,长几根绒毛,连胡茬都感觉不到。元襄又拉她手往脖子上摸喉结,解释道:“都长了。”   元佶笑抽回手,转了身不再理他。   两个月后,谢帷又出兵伐蜀,这一仗同样大胜,满朝欢动,立功表状上,元襄的名字还在第一页。元佶兴奋的等着元襄回洛阳,哪知谢帷的大军还未回,元襄已经提前到了,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躺在马车中。   他面色惨白如死,身上的伤口裂开,鲜血染红了洁白的中衣。   元佶一口气接不上来,直接没软在地上。   元佶衣不解带守在床边三天。   她眼睛哭的通红,见了贺兰玉质问道:“殿下,阿襄他是你身边的人,谢帷亲自在带他,就算是出兵打仗,他也是和谢帷一块行动,身边也有人保护,怎么会这样?”   贺兰玉最近身体很不好,咳嗽越发严重,几乎也没力气理会她,只是手绢捂着嘴虚弱道:“我会查清楚,你先回去罢。”   谢帷来请罪,贺兰玉疲惫缓缓道:“你不必自责,他有多大本事做多大的事,没本事死活都是该的,他既然爱争就让他争去吧,你看我何时管过他了。倒是你那几个儿子,你年纪也大了,不早作打算,别将来学了荆州姚侃。”   谢帷叹道:“臣有四个儿子,没一个能当大事,将来臣若是死了,还请殿下收回荆州另择人守,全他们一条性命,臣蒙殿下提拔,为殿下尽忠,而今将死,也只有这一个恳求了。”   贺兰玉笑:“我还想把我儿子托付给你,怎么你倒先开口了。”   元襄是被谢帷的两个儿子算计。   荆州那块兵戈之地,明争暗斗你死我活比这洛阳更直接更激烈更血淋淋□□裸,元襄已经是搅和进去了。   元佶心疼的一抽一抽的。   这天深夜里元襄醒了,他眼神呆呆的望着帐子,开口叫道:“姐……”   元佶跟他说话,他没反应,只是不住的死命摇头,元佶扑过去按住他脑袋:“你怎么了啊?啊?身上还疼不疼?大夫说你退了烧就没事了。”说着伸手摸他额头,额头确实是温温凉凉,已经不烫了。   元襄盯着她嘴唇看,看了好一会,元佶拍他脸:“阿襄?”   元襄怔怔道:“我听不见了。”   元佶预料到他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当初陶景给他治病的时候说他的耳朵不能完全治好,以后听力还会衰退,可是后来他能听清楚了,元佶还祈盼陶景是做大夫的危言耸听,实际上没有那么严重……元襄跳下床光着脚衣服也不穿就往外跑,丫头捧着漆盘进来一头撞在他身上,药碗   落地破碎溅开,丫头惊叫的动作表情在他眼里无比夸张的放大,古怪且诡异。他冲出房门,院子里春光明媚,暖风送来芬芳的香气,花树堆叠姹紫嫣红蜂蝶阵阵,唯独没有声音。   元佶看他跑了也拔腿追,跟不上他,在后面喊了他几百声没喊得他答应,撞了坎上跌了一大跤,膝盖剧痛半天爬不起来,丫头看见过来扶起她,元襄已经跑得没影。她顾不得疼,一瘸一拐的一边叫阿襄一边追。   他把整个院子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声音,浑身寒冷如坠冰窟。   陶景离去,元襄躺在床上不言不语。   元佶要喂他吃饭,他也不张口。   元佶给他擦了擦身体,安慰他睡下,回到自己房里,脱了裙子,膝盖上已经磕烂了,她腰腿骨头都疼的厉害,对着灯拿了纱布和药粉独自包扎了伤口。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被腿骨疼痛还有神经焦虑折磨的死去活来。   元襄呆呆的坐在门口,连着几日不声不响,他原本健康红润的脸颊变得苍白,眉毛眼睫漆黑,好像是寒冰中淬出的湿冷,元佶说话,他要一个字一个字的跟着口型看才能听懂,反应非常迟钝。   元佶搅着手中药汁吹了吹:“等明天冬天,你想去哪里,我便陪你去,我答应了太子期限。”   元襄道:“你不用陪我,下个月我就回荆州。”   元佶低道:“我不想为你提心吊胆的,咱们离开洛阳,找个地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有什么不好,你一定要争吗?”   元襄寒声道:“人人都在争,凭什么我不能,他们都是无能鼠辈,我凭什么要给这种人踩着,谁有本事谁出头,我习武,从军,就是不想安安稳稳庸庸碌碌一辈子给人踩着活。”   元佶早知道他是不能安分了,努力绷着笑了笑,眼泪却落了碗里:“你长大了,我管不住你了,我陪你去荆州。”   元襄看着她:“真的?”   元佶道:“我不能看你冒险,与其担忧,不如陪你一起。”   ☆、第29章 安排   一个月后,元襄伤愈,回了荆州。   他耳朵是听不见了,元佶骑马送他到河桥,路上试图跟他说话,开口几次,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他穿了件窄袖紧腰的素色锦袍,脸上没有血色,表情阴郁冷漠,到了黄河,元襄出声道:“你回去吧。”   他听不见以后便几乎不说话了,连对自己态度也冷淡了很多,元佶喝了马上前挡在他对面:“你照顾好自己,这次这件事太子已经知道了,他们应该不敢再动你,你保护好自己,等我。”   元襄道:“知道了。”   元佶还要说点什么却找不到话,元襄不耐烦理她,直接骑马远去了。   不久他写信回来,对元佶说:“我想了想,你还是留在洛阳吧,不要来找我,你在太子殿下身边最好。”元佶看了信,心里说不出是酸还是苦或者是忧还是喜,她觉得元襄跟自己好像有点隔阂了。   这隔阂从何而来她竟然想不清楚。   已经是春末近夏,然而贺兰玉的病不但没有丝毫好转,反而加重了许多。他日复一日的显出一股日薄西山的末景,整个东宫的气氛也变的沉默而压抑,这一年冬天他例外的没有去永宁寺,只因连去永宁寺的精神也不大够了。   他几乎每隔几天就要严重的犯病一次,一次持续半天或者几天,最长的一回持续了三天,他躺在床上喘息,没法说话意识不清,庾纯隐瞒着他重病的消息不许上报皇帝,但是太子几个月不上朝,政事也全部撂下,朝廷里已经传的满是风雨。   贾氏把她叫进景福宫,询问关于贺兰玉的病况,元佶只摇头不知:“殿下是庾大人在亲自伺候。”   大致说了几句,贾氏听了叹息:“玉儿他对我不知是有什么成见,他虽然不是我亲生,却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可是这孩子长大了却受了不知什么东西的蛊惑,心里对我有误会。我这做娘的真是心痛。”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贾氏的品行,恐怕还真得被她那装模作样给哄住。元佶不动声色,贾后拉了她手近前,抚她肩膀,柔声道:“好姑娘,你可得尽心尽力替我伺候好太子。”   回了长寿宫,元佶嗅到肩膀上有种古怪的香气,同她衣服上的熏香十分接近。她刚走到贺兰玉的门前,突然觉得有不对劲,又退出去,侧头认真嗅了嗅。   她回房间去换了衣服,洗了个澡。   元佶一闻庾纯身上也有熏香,突然有了警醒,立刻吩咐下人将殿中的熏香还有有香味的东西全部弄走,并叮嘱下去以后任何人入殿不得携香。庾纯莫名所以,元佶道:“有的香咱们常人嗅着无害,对殿下病情却大不利,殿中到处都是香味,如果有人想加害殿下,混点东西进来,咱们要发现都难,以后大人还记得不要熏香。”   庾纯皱了眉,半晌点头:“姑娘想的周详,是我疏忽了。”   一下午时间,贺兰玉的房间便被清理的空空荡荡没有一丝气息,元佶又指挥着两个杂役将窗子底下的几株香气腾腾的海棠砍了,种上无香无味的灌木。然后她跪在贺兰玉的床前,细心的替他擦着脸,又是梳头,喂汤,喂药。他的指甲长出来一点,元佶替他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修剪干净。   元佶坐在游廊下打了个盹,被一阵寒意陡然惊醒,四下无人,成都王贺兰忞不知什么时候在的,一双鹰样的眼睛正盯了她,元佶吓的跳起来,贺兰忞一把握住了她手腕。   元佶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头皮发麻,僵硬绷着假笑:“王爷别这样,让人看见。”   贺兰忞不放手,眼睛往她胸口溜,脸凑过来贴在她耳边,笑道:“躲我干什么?太子呢?”   元佶使劲终于抽回了手,客气礼道:“太子最近不舒服,不能见客,王爷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吧。”   贺兰玉越过她直接往殿中去:“太子不舒服,我来瞧一瞧。”   他到底还是不敢进去,只在外间壁下捡了榻坐下,元佶不得不上前伺候,替他奉了茶点。贺兰忞见了四下无人,十分安静,便有意同她找话说,留着不让走:“你弟弟回荆州去了?我听说谢家那几个小子差点要了他命,他本事不小嘛!”   元佶道:“我姐弟两人微命贱,王爷何苦取笑。”   贺兰忞握了她手,拉至身前,脸往她脖子凑,嗅了嗅要吻,一只手探到她胸口。   元佶给他热气呼的汗毛直竖:“王爷!”   她使力挣扎,贺兰忞手如铁爪一般,扯住她压低了声道:“我当你是聪明人,没想到这么没眼色。你以为太子死了这东宫还有谁能护着你?你那好弟弟说不定转头就给姓谢的杀了,至于你,你早晚都是我的,与其到时候退无可退才来求我,不如现在就乖一点,早点讨好本王,给自己留条后路,说不定本王高兴了还能帮你得偿所愿,你说呢?”   元佶抽了身怒视他:“王爷说这样的话,我怕我去告诉太子吗?”   贺兰忞不以为意,收回手优哉游哉抿了一口茶:“告诉他又能怎样?他也没几日好活了,我还怕他不成,你尽管去说,若不小心把他气死了我还感谢你呢,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在这里要了你?”他黑沉沉的眉毛挑了挑,做了个很下流的表情:“说起来,咱们太子殿下那副身子,平日里都没能好好满足你吧?”   元佶嘲道:“我也以为王爷是聪明人,也没料到王爷如此愚蠢,太子刚刚卧病就敢在东宫口出狂言,原来王爷的忍耐力也就只这么点。王爷既然以为我早晚是你的掌中之物,连等待这一时半刻的工夫都没有吗?如此轻狂浮躁急功近利,耐不得一点好事,还指望有大作为,我看王爷的能耐也就只这样了。”   贺兰玉怒,拍案就要起,转眼意识到她激将,冷笑道:   “口才不错,你等着,回头看我不干死你,再扒了你的人皮。”   回到贺兰玉房中,元佶心有余悸,她跪到贺兰玉床前去,握住他手,同自己脸颊相贴,哆哆嗦嗦的吻了一下。   熟悉的温度和气息让她感觉到了安定,过了很久她终于平静下来,抬了头,伸手抚摸贺兰玉蜡白的脸,轻轻唤道:“殿下,你会好起来的是不是?你不会死……我心里觉得好害怕……你赶快好起来……”   庾纯劝道:“姑娘好些日子没休息了,去休息吃点东西吧?”   婢女将药碗托盘放下,元佶握着贺兰玉的手不松开:“庾大人,我不能睡觉,万一我睡着了,殿下就没了,我要陪着他,等他醒过来。”庾纯坐下了喂贺兰玉喝药,他并不抬眼随口似的说道:“成都王,姑娘还是不要招惹为上。”   他必然是知道了下午的事,元佶感激的笑了笑:“多谢庾大人提醒,我记下了。”   庾纯道:“姑娘可有想过日后?”   元佶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想过,日日夜夜想,可是我不知道。”   她懂庾纯的意思。贺兰玉的死,她下意识的回避这个问题,然而死亡这个词已经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她的意识里。她不敢想象贺兰玉死后这宫里会成什么样,贾后会临朝,贺兰忞会晋位大司马,她在东宫没有身份在洛阳没有家族依靠,元襄在荆州孤立无援,这些年受宠不知道招了多少妒忌怨恨……她确实不该同贺兰忞结仇。   可是不这样,难道真要拿自己的身体去讨好他?   不说她做不出来这种事,就算她做的出来,成都王那样狡诈心狠手辣的人物,同他做交易恐怕也是与虎谋皮。   元佶睡不着觉,一遍又一遍的替贺兰玉抄经祈福。心里祈祷,让他活着吧,我愿意替他生病,把我的寿数折给他,只要他活着。自己这个异世的灵魂都能来到这里,这世上会不会真的也有神佛?如果有,他们能不能听到自己的祈求呼唤?   若是没了贺兰玉,她不知道自己要怎样继续活下去。   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贺兰玉便是她的依赖和信仰,他像夜空中的北极星,她的灵魂在围绕他周转,只要他活着,对于元佶,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温暖的,安全的。   有一天夜里她梦见贺兰玉死了,大半夜爬起来就奔往主殿去,外面下雨,她甚至忘了穿好衣服撑伞。贺兰玉仿佛有所感应似的,突然从睡梦中醒来了,就看见她*的跪在枕边,头发衣服上全是水,脸上也是水。   他惊诧间,元佶已经抱住了他,她在哆嗦,贺兰玉怔了很久,手发着颤,不由自主的抚上她背:“怎么了?”   元佶哽咽道:“殿下,你不要离开我!”   贺兰玉失神了好一阵,微微笑,抱紧她:“我这不是还在吗?”   元佶闭眼抱着他默默无语,她身上的雨水将贺兰玉的衣裳也打湿了,贺兰玉嘱人给她换了衣服擦了水,将她拉近被里。元佶抱着他身体,感觉到他浑身坚硬的骨头,那是一副羸弱不堪的身体,他的皮肉比元佶女孩子的还要柔软,感觉不到男人的肌肉。但在元佶心中,他比这世上任何男人都要温柔,强大,充满力量和安全感。   元佶睡的很沉。梦里春风走马光阴似箭,好像经过了几生几世那样漫长,又疲惫的好似行遍了千里万里,踏遍了万水千山。来而不知所往,去而不知所之,最后她倏然睁眼,天光大亮。   贺兰玉:“醒了?”   元佶痴痴的看着他:“殿下?”   贺兰玉手指抹掉她眼睫上一颗湿润的泪珠:“做了什么梦?都哭了。”   元佶道:“我梦见一个人。”   贺兰玉道:“梦见谁?”   庾纯已经进来,含礼笑道:“臣服侍殿下洗漱更衣吧。”   目光又转向元佶点头致意,元佶低了头没有再说话,服侍贺兰玉穿衣。   贺兰玉一身雪白,脸也是雪白,他靠在床上,同成都王两人说着朝事。   元佶奉茶伺候。贺兰忞接茶,手故意的摸她手,眼神带着挑逗,丝毫不避讳贺兰玉在旁,元佶吓的差点摔了盘,匆匆忙忙放了茶盏落荒而逃。她躲到帘子后去,不一会儿贺兰忞出来了,元佶立刻撩了帘子往里去,贺兰忞一把拉住了她手,声音很大笑道:“怕什么?”元佶怒斥道:“放手!”一巴掌挥出去。贺兰忞大笑而去。   贺兰玉闭目躺在床上,长长的呼气。   ☆、第30章 许誓   贺兰玉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元佶扶着他胳膊。楹园里海棠粉白艳红开的满枝满头,虽然是四月天气,然而日头正高,元佶走了一会,身上微微出汗,贺兰玉手倒是冰凉的。他这几日舒服了点,难得的有兴致,边散步边同元佶说话。他说的是元佶的婚事。这个话题元佶不喜欢谈,听他说也不答话,假装没听到。   “昨天太傅向我提你的婚事,替他孙儿求亲想娶你,我已经替你答应下来了。”   元佶知道他在想什么:“殿下,我没打算嫁人,张太傅的孙子我只见过几面,我嫁他做什么?”   贺兰玉柔声道:“他倒是对你很有心的,先前便同我提了几次,论家世人才也都好,年纪只比你大两岁。”   “殿下你不要逼我了,我不想结婚。”   “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也总要结婚的,我给你挑个好人家难道不好?”   元佶道:“我对结婚嫁人没兴趣,要是以后碰上喜欢的就嫁,碰不上喜欢的,我自己过一辈子也挺好的,谁说就一定非得结婚呢?结了婚公公婆婆亲戚妯娌家长里短的,烦也烦死了,我有殿下有阿襄就够了,不需要男人。”   元佶知道其实自己还是没法完全融入这个世界,总是想避免同这个世界发生太多的关系,她心里有太多恐惧。   贺兰玉却没听过这种奇论:“你哪里来的这种想法?以后我不在了,阿襄结婚了呢?我没听说过哪个女人不需要男人。”   元佶道:“等他结婚了,我便去寺里出家去。”   贺兰玉更惊:“你还想出家?”   两人就着这个问题开始你一句我一句没完了,从楹园一直说,回了殿中还在继续。贺兰玉喝了药,元佶陪他吃了一点粥,菜是滚水里煮过的小青菜,没滋没味的,贺兰玉是生病忌口,元佶是这几年开始吃素,饮食也学了贺兰玉的寡淡。幸而也习惯了,她对口腹之欲的没什么要求。吃了饭有点下雨,贺兰玉上了床,跟元佶言语不休。   最后他是疲惫了,躺在床上说不出话,元佶无奈,给他盖上被守他睡着。   贺兰玉气喘吁吁仍不肯放弃:“什么叫做你不需要生孩子?”   元佶给他平抚着胸口:“殿下睡吧,咱们不说这个了。”   贺兰玉睡了,晚上用了晚饭,洗漱了躺下,又想起白天未毕的话:“张家公子哪里不好了?”   元佶没想到这主儿还是个轴的,无奈只得道:“不是不好,殿下,天底下好的男人多了去了,我总不能见好就嫁。”   贺兰玉道:“喜欢不喜欢有什么要紧,你现在喜欢,也许将来就不喜欢了,或者现在不喜欢,将来就喜欢了,哪里有那么多处处合适的,成了婚就是夫妻,喜不喜欢不都一样的过,人生路长的很,谁知道将来会怎样?”   元佶不答话,贺兰玉道:“难道你想跟贺兰忞?”   他终于是说到了正题,元佶道:“贺兰忞又怎样,不都一样。”   贺兰玉道:“你跟他还不如跟我。”   元佶道:“我做什么要跟你。”   贺兰玉道:“你做什么不肯跟我?”   元佶道:“我要嫁也嫁只爱我的人,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不是殿下这样的。”   贺兰玉:“你还嫌我?”   元佶不答,贺兰玉坐起来了:“你嫌我什么?”   元佶道:“我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殿下你大我十几岁,年纪这么老,当然是我吃亏。”   贺兰玉不听她狡辩,打断道:“够了!”   他背过身去生闷气。元佶望着他消瘦的背影,肩胛,心下叹息,忍不住又是一阵难过,跪近了去轻轻推他:“殿下……别生气了……”贺兰玉道:“你如果不肯嫁人,便跟我吧,有个名分,以后我不在了,也没人能欺负你。”   元佶傻了。   “殿下……”   贺兰玉道:“你扶我起来。”   元佶连忙拿了软枕垫着,扶着他靠住,贺兰玉道:“你跪下。”   他面色严肃,元佶敛了裙子跪下,贺兰玉道:“今日的话,我只向你说,你听好,不但听好,还要一辈子记住。”   元佶道:“殿下每一句话,元佶都铭记在心。”   贺兰玉很久却没说话,目光柔柔的打量着她,恍惚间突然想起她七八岁大,刚见到,编了一脑袋辫子的小模样,下颌尖尖眉目分明,抬脸时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这么多年了长大了,她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化。贺兰玉突然有些奇怪想不通,她七岁的时候怎么会跟十七岁的时候完全是一个人呢,她的灵魂好像一直都没有成长过。   “我活不过几天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废掉贾氏?”他声音有些森冷阴沉:“我不是杀不了她,只是不能。”   元佶心中明白,却不能说出口,贺兰玉道:“这天下事说来也奇怪,当初元氏皇帝为了防备诸王,将自己兄弟手足打压的无处翻身,有能耐的全都杀了,结果他元家坐不住江山,只好让位。我祖父看到历朝的前车之鉴,他说,秦亡于郡县,因为不肯分封,所以才会皇室衰弱,始皇帝一死儿女就被臣下所杀,六国皆反,秦二世而亡;而汉高祖分封诸王,吕后和异姓功臣虽然祸乱朝政,却最终没能成功篡取刘氏的天下。但是外人不杀,自家人便要杀,武帝为了防备自家人,又采取削藩,所谓“推恩令”,来削弱诸侯王。我祖父很有远见,分封与削藩并举,以此既能保障贺兰氏江山稳固,又能防备诸侯王权力过大威胁中央。只可惜我父皇同我,两代君主无能,才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我死之后,诸王强势,太孙年幼,将来必定无法即位,不但无法即位,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贾氏虽然狠毒,却是女流,她一定会支持太孙。”   “她会保护我父皇,支持太孙即位,压制诸侯王,所以我不能杀她。”   元佶道:“我懂,殿下。”   “贾氏残忍凶恶,她若临朝掌政,瑾儿只能做她的傀儡,谢玖软弱,也保护不了他,我要你做他的母亲,替我护他一生一世。”   元佶如闻惊雷:“殿下不该相信我。”   贺兰玉道:“我相信你。”   他伸手,三根手指按住元佶头顶:“你得答应我,此生忠诚于我,永远不能背叛,你既然嫁给我,便是我贺兰玉的人,至于元襄,你可以用他,提拔他,他会听你的话,也能为你办事,只是有一天他若存不轨之心,你要替我亲手杀了他。”   元佶连忙摇头:“不!我不做!”   贺兰玉道:“你的意思,是想告诉我他现在就有不轨之心吗?”   元佶道:“他没有!他对太子一腔赤诚,从来没有二心。可是这样的事我不能答应,不管是什么前提,就算这事永远也不会发生,但我都不能答应殿下杀了我弟弟。冥冥中自有神灵,他们会听,这样的誓言我不能许。”   贺兰玉道:“实话同你说,我很不放心他,   其实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他,只是不想让你恨我,这么多年,也舍不得杀他,我给了你这么多,只想要你一句承诺。”   元佶道:“如果他存了不轨之心,或者我背叛太子殿下,我便亲手杀了我自己,让我魂魄永远飘荡人间无处皈依。”   这便是她最大的刑法。   贺兰玉捧了她头抱在怀中:“越是不肯发誓的人越不会违背誓言,你记得你说的话。”   元佶道:“我发誓。”   ☆、第31章 册妃   谢玖的质问从帘中传出,混杂着低低的哭泣,贺兰玉的声音却几不可闻。   晚些,谢玖红着眼睛出来了,恨着元佶说道:“你凭什么?”   元佶没接口,她那张平时娇憨温顺的脸此时激动的有点厉害:“殿下凭什么让你做太子妃?楼姐姐不在了也该是我,我嫁给殿下这么久,给他生了瑾儿,他喜欢我爱我,你算什么?你给了他什么?你不过是比我漂亮,出身比我高贵些罢了,我只是个低贱的奴婢,没有人注意我。你姓元,你是公主出身,你漂亮,你会说话,你聪明,你讨人喜欢,你一站在那里,那些朝廷大臣王公贵族们就能第一眼认得你,你一说名字,他们立马就把你当回事,你这么有能耐,何苦还要跟我抢?我以为他惦记楼姐姐才不肯让我为正,没想到他竟然把太子妃的位置留给了你。”   庾纯连忙去扶她劝道:“淑媛娘娘,殿下身体不适,娘娘还是不要在这里吵闹……”   他话没说完谢玖抬了手一巴掌打过去,急怒道:“你也帮她说话?是不是就是你撺掇的太子立她为妃?我就奇怪了,凭什么东宫的事情你从来不来问我,反而事事都跟她商量,她有什么身份又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眼睛瞎了吗?我才是太孙的母亲,将来太孙登基我就是太后,你不讨好我反而处处去讨好她?下面那些人就是跟你学的不把我放在眼里处处听她的。”   庾纯一张秀气的白脸涨的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玖说什么元佶并不在意,只是带的庾大人挨巴掌就实在说不过去了。然而谢玖动作快却是一时没拦住,只看着庾纯那平日云淡风轻的脸变成这幅表情,元佶生气冷了脸道:“谢淑媛这话可以向我说,我不介意,只是可别说大声了叫奴婢们听见,传到皇后耳朵里去了,否则就算我想救你恐怕也救不得,凡事三思而后行,如此冲动,虽然逞得一时之快却有害无利。”   纠缠不清楚的事,元佶也不想浪费口舌,她直接吩咐下人将谢玖带回去。   庾纯平日里不苟言笑也不多话,元佶却知道他脸皮薄又清高的很,平日贺兰玉对他都是以字相称,子纯子纯的叫,头一回被女人打脸,简直羞的要钻地缝里去,元佶递了毛巾给他敷脸:“都怪我连累大人了,这事同大人无干的。”   庾纯低声道:“娘娘不必抱歉,谢淑媛说的没错,这事是跟我相干。”   元佶道:“东宫上下的事,若是没有庾大人在,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大人放心罢,我心里都明白。”   庾纯难得的笑了笑:“为了太子,我做这些都是应当的。”   宫宴上,贺兰玉身着暗红锦袍,仔细修饰过的脸,容色看着还好,皮肤如玉,苍白的并不很明显。元佶倾髻盛装,宫灯照着她脸颊,雪树堆花一般又清又艳,眉目鲜活如画,嘴唇红润好像透雪的寒梅。她同贺兰玉并肩而坐,众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他二人身上,贾后也看过来,好奇问道:“谢淑媛怎么没来?怎么也不见太孙啊?”   元佶只敷衍称谢玖身体不适,贾后道:“我前几日听说她还跟太子闹了一场,连庾大人都受了责难,精神倒是极好,怎么今日又身体不适了?”打发了何林去问:“瞧瞧去,看她是生的什么病。”   过了不久何林回来了,笑道:“估摸着病的不轻,奴婢都没见到人呢。”   贾后便很不高兴:“这叫什么话。”   自从有了太孙,贾后便将谢玖视的眼中钉一般,恨不能拔去,隔三差五也要找找她的茬儿。可惜谢玖是个直性子,近几年楼氏不在,她独受贺兰玉宠爱,有了贺兰瑾之后便越发骄纵,不给贾后面子,当初张嘴说了一句:“要不是有太子,皇后早就被废了。”八成是传到了皇后耳朵里去,贾后对她就有点恨之入骨的意思。   晚上元佶听说谢玖被叫到景福宫去了。   其实这宫里元佶对谢玖算是有好感,认识这么久知道她为人,心直口快,但对人没坏心眼,甚至有点嫉恶如仇的意思。她   对贺兰玉是一心一意的喜欢,对皇后是一心一意的讨厌,有时候一嘟嘴一张口挺招人喜欢。元佶几次劝她收着性子,但谢玖倒怪她:“你就是胆子太小,皇后那种人你再敬她她也没好心对你,反倒教自己受气。”   谢玖正睡在床上哭,两个丫头在旁边安慰苦劝,她见了元佶还是没好脸色,背过身去:“你来做什么?来笑话我的么?”   丫头连忙让开位置,元佶坐了床边去问道:“皇后唤你去说什么了?”   谢玖哭的很伤心:“她说我没教养,不懂规矩,以前太子妃在的时候我还懂事,现在越来越狂妄,说我这样的没资格做太子妃.”她坐起来抓着元佶的袖子:“你当初跟我说了殿下不喜欢你,你不会嫁给他的,你为什么骗我?我那么相信你,把瑾儿给你带,什么都肯听你的,把你当我的好姐姐,你整天跟殿下在一起,可是你说你跟他没什么我都信你的,我知道你比我好,我有时候嫉妒你,可是殿下他说你好,我也听他的觉得你好。”   “殿下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我傻,让我以后听你的话,像对楼姐姐那样。”   元佶叹道:“你还信太子的话吗?”   谢玖垂泪:“殿下对我好,我喜欢他,想一辈子都跟着他,可是我不会讨他喜欢,他喜欢你,喜欢庾大人,甚至喜欢楼姐姐,就是不喜欢我,他跟我说几句话就嫌我烦。”   元佶心中暗叹,谢玖对贺兰玉一片痴心,可惜这两人气场不和,贺兰玉自己长了颗九曲十八弯的玲珑心,谢玖跟不上他调子。她无奈道:“以后你守着点嘴罢,太子现在重病,皇后若再单独传唤你,你不要随便过去,同我说一声。”   贺兰玉靠在榻上寂寞的投壶,手里拈着几支竹矢,元佶坐上床捏了他肩膀,贺兰玉笑:“一下午不见你,忙什么?”   元佶道:“没有忙什么,闲的很。”   贺兰玉如今把东宫一应大小事交给她和庾纯,元佶怎么说,他也并不问。元佶捡了几根竹矢陪他也投了几支。   贺兰玉喝了药,元佶照旧服侍他沐浴,她也有点佩服自己了,十年如一日的对着一个男人,该看的看过该摸的摸过,贺兰玉身上简直没有她不知道的,每一寸都经过她的手,但两人就是擦不出火。   他现在是瘦的很厉害,原本就是个高挑身材,没几两肉,现在更是全现了骨头。热水一泡他就显得虚弱,上了床,他蜷在元佶怀中,像个大孩子。元佶跟他在一块例行走神,贺兰玉爱好埋胸,脸窝在她怀中不动。   各自都有心事,贺兰玉却突然笑出声,元佶有些莫名:“殿下笑什么?”   贺兰玉笑的有点止不住,好半天停下来,咳喘了几声,有些脸红道:“我在想你跟宋碧哪个大。”   元佶有迟钝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半晌无语,她跟宋碧都是有点出众的胸大,穿衣服容易显,尤其她骨头细胳膊瘦,不过平日里挨调侃的都是宋碧,没人敢拿她说笑。   贺兰玉伸手抚住她胸前的柔软,叹息道:“我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身体轻飘飘的,可是还是想抱抱你摸摸你。”   元佶捧了他头贴在自己怀中:“殿下好好养病,等殿下好了,我给殿下抱,怎么抱都成。”   贺兰玉道:“我抱不动你,你抱抱我吧。”   元佶抚摸他脊背,点头道:“殿下睡吧,我不走,我抱着你睡。”   ☆、第32章 太子终   贺兰玉站在屏风处看宋碧服侍元佶卸妆。   绛红薄纱隐隐透出了曲线,她的腰非常的窈窕,身材看着瘦,但其实并不少肉,是真正的瘦不露骨。贺兰玉看她抬了袖整发,一截细长胳膊的晾出来,触目惊心的白。元佶在镜子里向他一笑,回过身来,睡衣的交领中松松现出锁骨的形状。贺兰玉走过去,挨了她站着,替她摘了发髻一支珠簪。   他颇有闲情逸致的将元佶头发首饰摆弄了一会,低了身,脸凑到元佶耳畔向镜中看。元佶含笑凝视镜中那张脸,贺兰玉抱着她肩膀同她对视片刻,侧了头闭目将她脸颊上吻了一吻,嘴里呢喃道:“你真美。”   元佶除了笑,无言以对。   贺兰玉握着她手:“要是我死了,你会想我吗?”   元佶捧着他消瘦的手放到脸上,辗转蹭了蹭吻他手背:“殿下永远在我心里,过去在,现在在,将来也在,殿下活着一天我便伺候一天,殿下死了,我会守候殿下的魂魄。殿下可能不知道呢,人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的魂魄还在这世上,说不定哪一天就又找了个壳子落地生根,缘分到了,就又遇见了。”   贺兰玉安详微笑,手抚摸她脸颊:“是真的吗?”   元佶道:“是真的,殿下,不会离开的,我死过,我知道。”   贺兰玉叹息道:“真好。”   元佶吮着他冰凉的手,反复揉搓着想给他温度,贺兰玉柔声唤道:“上来,让我抱抱你。”   元佶顺着他的搂抱偎到他怀里去,贺兰玉紧紧搂了她,嘴唇吻在她额头,顺着鼻子又下移到嘴唇,哆哆嗦嗦的一个吻,他浑身紧张的打起了摆子,手僵硬的好像是铁箍,最终却还是张口咬住了她。元佶堪堪跪着,脑中的弦无可预兆的崩断了,她闭着眼睛,想要张口,脸颊的肌肉却好像坏死了不听使唤。   她的脸被贺兰玉捧在手里搓的有点扭曲,仰头注视着同样扭曲的贺兰玉:“殿……下……”   贺兰玉道:“你爱不爱我?”   元佶不答,贺兰玉道:“你爱不爱我?”   元佶心里想,你都不爱我,凭什么要我爱你呢?可是她不能说。   她问道:“殿下,你爱我吗?”   这个问题贺兰玉回答不出。   他爱过她吗?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爱过的,有那么几年,七年,他挺惦记她。永宁寺的时候,自己时常会想她,那种心情很奇怪,他能感觉到这个小姑娘在看他,在默默的爱他,可是他又不明白,她只是个七八岁十来岁的小孩子,自己怎么会觉得两人在相爱呢?但是他确实感觉到了相爱,她日复一日的陪伴在自己床前,安安静静的不说一句话,也不肯离去。   她的灵魂跳出了躯壳,贺兰玉触摸到两个她,一个是八岁的少女元佶,还有一个爱他的,真正的灵魂,不知道是谁。   贺兰玉永远也解不开这个谜。   解不开也不重要,他想把她留在身边,所以把她带回东宫。   可是到了东宫,她反而同自己疏远了,少女元佶还在,那个灵魂却消失了,他再也感觉不到她了。   那个爱他的人,她应该已经死了,贺兰玉心里说。   于是贺兰玉也就渐渐不爱她了,那一次生气,把她关在碎云轩几个月不想看她。   他有一阵很爱谢玖,因为那个爱他的灵魂好像落到了谢玖身上,谢玖看他的眼神多么像,他于是又爱上了谢玖,可是很快他就索然无味,因为谢玖聒噪的像只蛐蛐,嘴里有说不完的话,但是说出来的话不是蠢就是无聊,他一句也不想听。谢玖除了废话多还爱撒娇痴缠,他很受不了,刚开始忍,耐性不大好,忍了几天就忍不了了,开始躲。   贺兰玉有些绝望,他于是又把元佶弄回了身边。贺兰玉看到她手抄的经书,同她说了几句话,浑身舒畅,感觉又回来了。   但过几天又没了,他又想发火。   贺兰玉一会很爱她,一会又很气她,久而久之就一半一半无所谓了。   他只想她陪着自己,好像还在永宁寺那样,其实那感觉差多了,她不是永宁寺那个会爱他的姑娘了。   贺兰玉的目光透过她的面孔,好像要看透她的灵魂,在寻找另一个人,元佶迎着他悲哀发笑:“殿下,是我。”   贺兰玉继续吻她嘴唇,虚弱又颤抖,几乎带着祈求,他哑声低低的唤道:“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出来,让我看看你,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好不好?”他摸着她脸道:“我知道你爱我,你不是元佶,你叫什么名字?”   元佶悲哀的想,这世上只有一个贺兰玉真正认得她,只有一个贺兰玉懂得她,除他之外,再无旁人。可惜。   元佶抵着他肩膀轻轻搂着,感动,心中却仍旧是一片冰凉:“殿下病糊涂了,我是元佶。”   贺兰玉吻着她脸颊:“元佶,你还爱我吗?”   元佶还是不答。   贺兰玉其实是懂的,她为什么同自己疏远,只是他不肯让步,他是太子,将来是皇帝,娶几个女人爱几个女人又怎么了呢?好像是自己的错似的,她为这个就再也不爱自己了。闻所未闻,简直可笑。   他不肯承认也不肯相信,他花了三年时间同她赌这个气,一直赌到死。   然而元佶到底是比他坚定,他输了。   她到死也不肯说那一个字。   贺兰玉抱着她,热气呼着她耳畔脖颈,嘴里低低道:“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是不要你。”   元佶哑然失笑:“我不已经是殿下的人了吗?”   他睡着了很久,元佶仍然没有离开。她闭目抵着贺兰玉的手,肩膀不住地颤抖。宋碧过来,隐约看到她在哭泣,顿了顿脚步上前,低声道:“姑娘,公子回来了。”元佶连忙抹了抹眼角的湿润匆匆跟了她出去。   元佶直接去了元襄在西阳门的宅子,丫鬟照着灯,她解了披风掀开门帘,元襄正盘踞在床上同人对了案温酒。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却是见着了故人,崔林秀模样沉稳了很多,见着她起身,客客气气施礼。   “太子妃。”   崔林秀,元佶月前曾在军名册上看到他的名字,知道他也在北府军中,而且比元襄去的还早,应该是当初离开洛阳就去谢帷手下投军去了,心中还想着他跟元襄能不能见到,没想到他两人当真还凑在一起。三年未见,元佶却没有叙旧的心情,她往案前坐下。她头上还有雪,元襄面无表情递给她一杯酒:“有点冷,暖一暖。”   又问道:“太子怎么样了?”   元佶将苦辣的酒咽下,深吸了一口气:“你们早做准备吧。”   元襄道:“荆州那边我心里有底,你呢?”   元佶道:“你管好自己。”   她一连饮了好几杯,侧了眼睥睨:“你们不回荆州去?”元襄道:“现在不回。”崔林秀笑笑接道:“他怕你应付不过来,要留在洛阳陪你观望一阵,谢帷也不行了,他几个儿子正内讧的厉害,先让他们争去。”   元襄这次回来,跟成都王那边在暗中往来,他瞒的紧,然而东宫消息灵通,元佶知道的清楚。幸而庾纯不是多嘴的人,贺兰玉知道了不至于怎样,但免不了怄气伤身,元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也确实不想和贺兰忞结仇。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贺兰玉靠在床上看元佶写字,道:“你会不会弹琴?”   元佶刚抄完一卷经搁笔,道:“我不会弹琴呢,殿下。”   贺兰玉有些遗憾,抬了抬手,雪白的衣袖覆盖在腰腹上:“我记得小时候在宫里,我祖父有位刘婕妤,她是汉人,父亲是北地三才的刘子澄。她长的十分美丽,会作诗,宫中凡有宴会喜丧之事,祖父便命她作诗;她还会弹琴,我小时候经常去她那里听她弹琴,那支曲子叫什么,好像是首乐府民歌,叫长相思,可惜我记不得了。”   元佶坐了他身畔去:“殿下会不会弹?”   贺兰玉笑:“我弹的不好。”   元佶还是去取了琴来,贺兰玉试了试手,磕磕绊绊却也找到了调。两人偎依着一下午琢磨这支曲子,最后庾纯进来,贺兰玉连忙道:“子纯,你记不记得这支曲子?我总不大顺手。”   庾纯点头道:“臣记得。”   元佶初通一点音律,自是每日跟着庾纯学琴,弹这支长相思,等她终于学会了准备要跟弹给贺兰玉听时,贺兰玉却已经兴致缺缺,元佶将一支曲子抚毕,没听到他任何反应,回过头去,发现他已经疲惫的睡着了。   元佶跪到床边去握他手,贺兰玉又醒了,元佶道:“殿下,你怎么不听了?”   贺兰玉有些失神,脸上浮起一个苍白的笑:“我在听。”   元佶道:“我第一次弹琴,只弹给殿下听。”   贺兰玉点头:“去罢。”   元佶重新落座,手指再次抚上那把桐木琴。指头跳的厉害,*的渗出血来,拨了几下却也适应了,琴音很流畅,贺兰玉轻微的咳嗽声在背后传来。元佶没停,庾纯过去了,低低问:“殿下躺着吧?”贺兰玉靠了他胸前半卧,隔了一道帘子,望着那个隐隐绰绰的背影微笑。她绛红的裙摆逶迤在地,浓密的乌发挽了个堕马髻,现出白皙修长的颈子,专注的拨着弦。   “子纯,你说我若死了,她能念我多久?”   庾纯目光随他,也望着那个身影:“殿下想让她念多久?”   贺兰玉道:“一生一世可以吗?”   庾纯道:“她的一切包括命都是殿下给的,她不会辜负殿下的。”   贺兰玉道:“我不在了,你替我照顾她,我把瑾儿托付给她,也是托付给你,若是遇到大事,请太傅拿主意,太傅不在,请裴熠拿主意,或者你自己拿主意吧。楼氏我虽自问没有对不起她,但她恨我也是应当,她虽然同我离婚,但怎么说也是东宫的人,你掂量着办罢,谢玖年纪还小,很不懂事,我不指望她,元佶她做事还有性子都最像我,沉稳也有担当,同你们也都相熟,她在东宫能主事。”   庾纯只听着:“臣记下了。”   元佶听到他们在后面喁喁低语,然而听不大真切,很快贺兰玉的咳嗽声又剧烈起来,接着又是喘息,庾纯低声唤人去找陶景,又传太医,很快忙乱的脚步声响起。元佶心中作乱,手底下加快了节奏,然而一支曲子却是怎么也拨不完,最后拇指一推,血珠散开,琴音“笃”的一声骤绝,弦断了。   元佶抖着手,抱了琴站起来往帘内去:“殿下……”   她呆呆的定了几秒,膝盖一软,浑身脱力,直直跪了下去。   ☆、第33章 转变   太昌八年冬,皇太子薨。   遵太子的遗嘱,贺兰玉的灵柩被送往永宁寺,由高僧做法事诵经超度,七七四十九日后送入永宁塔停放。   伤心最甚的倒是皇帝贺兰萦,扶梓宫入寺途中,他一路涕泪横肆,哭声力压一众朝臣宫眷女流,向贾后道:“皇后你说太子很好,怎么会突然去了呢?太子去了留下朕一个人可怎么办。”贾后含泪敷衍了一路,贺兰萦却跟个固执的小孩子似的问个不休,哭泣不止。元佶跟随其后,她脚步虚浮,心头麻木的,却也流不出泪,元襄扶着她手。   连月淫雪霏霏,永宁塔被雪覆盖成了一座晶莹的白塔。元佶遥遥望着。永宁寺,这是她和贺兰玉初识的地方。   每一块砖,每一棵草,每一根雕梁画柱都带着贺兰玉的味道。   元佶跪在灵前三日,不眠不休。   她整个心是空荡荡的,不是难过,也没有悲痛,只是一无所有。灵魂好像脱离了身体,失去了记忆,感觉不到存在,最后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跪在这里。   对贺兰玉,她连悲哀也觉得无能无力。   宋碧想劝不敢劝,从太子离开那日起她脸上就没有过表情,眼泪都没有掉一滴。那日听到皇后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仇恨几乎把人吓的差点盘子都摔了。   门殿两侧悬挂的琉璃风灯在寒风中簌簌轻响,殿中飘舞招摇的满是白障灵幡。何林提着灯在外面站定,贾后迈步进了殿,眼神示意了一圈,宫婢急急退下。元佶听到脚步声并不回头,也不起身,只等对方走近。   “人死不能复生,太子妃当节哀顺变。”   元佶很平静:“皇后娘娘错了,他本来可以不必死,他是死在皇后娘娘手里。只可惜,没了太子给娘娘做靠山,如今又将失去了皇上的信任,我可真替娘娘前程担心。”   贾后冷笑道:“你以为你让人在皇上面前进几句谗言,皇上就会相信你的话?”   “那皇上可有听皇后的话,将进谗言的奴才处死了吗?”   贾后不答,元佶心中了然,几乎有些发笑,接道:“我进的可不是馋言,我进的是金玉良言呢娘娘。娘娘太小看皇上了,咱们皇上虽然不够聪明,但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却分的清的,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只听娘娘的话,娘娘说什么他便是什么。可惜娘娘不该下手太狠,当初杀了楼氏,又杀了楚王,大张旗鼓的,把咱们皇上吓的躲床底下去了几天不敢上朝,现而今连太子也死了,陛下还是吓怕了吧,怎么娘娘哄不住了吗?这么多年工夫可白做了。”   贾后面有怒意:“那个林宝儿本宫已经杀了。”   元佶心中一跳,诧异道:“杀了?不是我说娘娘的不是,太子尸骨未寒,皇后就这么动手杀皇上身边的亲信,这可叫皇上怎么想?皇上对娘娘原本就有忌讳了,娘娘不知道好好哄着想法子挽回皇上的心,竟然还做出这样的事。哪个不长脑袋的奴才撺掇的皇后娘娘做这种蠢事?”   贾后道:“我跟皇上说,他回家养老去了。”   元佶笑:“那我猜皇上现在正哭着跟皇后娘娘要人吧,皇后还不出个活人来可要如何是好,说不定明天上朝还要跟诸位王爷们哭着念叨呢,这可怎么是好。”   元佶其实并不知道贺兰萦的想法,只不过出言试探,不过听皇后的语气,她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简直要欢喜的笑开了:“我给娘娘出个主意,想法子让皇上最近病一病,别去上朝,把这事混过去,皇上记性也不好,过几日就忘了,娘娘跟皇上几十年夫妻,皇上总是惦记娘娘的好处的。”   贾后也正是这打算,闻言便思索她是何用意。太子妃是个聪明人,察言观色猜人心思戳人痛处,一分一寸拿捏的无比稳当,这个人她不能留。然而皇上已经对她戒心很重,如果再贸然动了太子妃,恐怕会有危险。   直到贾后离去,元佶自始至终不曾转头。她跪着,忍。   贾后奸猾狡诈,脾气暴躁性易冲动,对付她要学温水煮青蛙,进一步,退一步,进两步,再退一步,千万不能逼得她狗急跳墙,否则就学了当年楼氏惨祸。楼氏的实力比皇后不知要强多少,可惜还是死在她手里。这人就是个丧心病狂的亡命徒,没有什么事是她干不出来,就算自己找死都要拖别人下水。   贺兰玉的死把她灵魂带走了。想到贾后,她灵魂好像又活了过来,重新感觉到了力量。感觉到力量的同时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肢体僵硬,身体虚弱而疲惫。已经到了临界点。她需要休息一下,好好休息一下,醒过来再继续。   她想到睡,身体便松懈了,于是意识一黑,直接倒地。   她在半梦半醒间挣扎,身体沉重,疲惫喘不过气,好像身上压着五指山。大夫来来去去,宋碧不时的给她喂汤喂药,服侍擦汗,不知过了多久,这天夜里她突然清醒过来了,睁开眼睛望着帐顶。   她有些怀疑这几天是在做梦,宋碧给她喂药,她没张口,问道:“现在是哪一年?”   宋碧端着木勺:“现在是太昌八年,娘娘。”   太昌八年,她刚到太子身边是元康四年,转眼已经是太昌八年。   她听见了佛寺的诵经声,还有钟声,手中握着一块硬物,是枚双鱼佩,那是贺兰玉的遗物。   她想起来了,现在是太昌八年,贺兰玉死了。   宋碧叹口气,服侍她喝了药,将枕头垫高了些。元佶侧了头去蜷了身窝着,闭上眼睛,她手握着贺兰玉的玉佩捂着胸口。   贺兰玉的气息缠绕在身体四周,一如既往的让人安定,平静,她的姿势如同沉睡在胎中的婴儿,拇指摩挲着玉佩,嘴里喃喃低语道:“殿下,你去了哪里呢?你还在这里吗?我感觉到你在,你回来了吗?”   她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接近,闭着眼伸手去抓,果然便抓着一只手。她好像抓住了贺兰玉的魂魄,素白的一抹影子,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眉眼,脸颊雪白。她拥抱住他,将自己埋在他清冽冰冷的的气息里。   “咱们还没有十年呢……殿下……”   她絮絮叨叨自言自语,没有人回答她,最后她赌气道:“好啊,死便死了吧,你是死是活对我也没什么差别,死了也好,死了我还能惦念惦念你,像这样亲亲热热的在一块说会儿话……”   元襄掀开帘子进去,解了披风抖落一身寒气,近前去摸了摸她额头。   触感冰凉,元佶魂收回来,知道是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你这些天去哪里了。”   他耳朵坏了,几乎已经不大张口说话,崔林秀代替他口舌:“荆州,谢帷恐怕也活不久了,荆州要乱。现在朝中是张华,裴熠在主事。张华已经有八十多岁了,本要告老还乡,被皇后又是求又是劝的留了下来,不过老头子也不中用了,不过摆在那镇山辟邪;尚书台还是裴熠在把持,贺兰忞现在是大司马,不过宫中朝中一应事情都是皇后在替皇上拿主意,皇后这才几天,就把她贾家兄弟子侄抬举了个遍,朝中要职全让他们占据,这般嚣张,比当年楼氏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贾后的父亲,乃是鲁国公兼车骑将军贾容。贺兰玉当初讲给元佶听的那个故事,安道乡公带死士冲出宫门要诛杀贺兰氏□□,反而被贺兰氏所杀,夺取了皇位,这件事中功劳最大的就是贾容。当初杀皇帝的命令便是他下的,事后他封了鲁国公,升了车骑将军,女儿嫁给了贺兰氏做太子妃,又做了皇后,动手杀人的成济给安道乡公偿了命。   这贾容好处便是心狠手辣不要脸。当时元氏皇帝还在位,别的大臣就算给贺兰氏跪舔也不敢光明正大,还得顾忌着天子在上,这贾容却是豁的下脸也豁的下命,直接把皇帝给干掉了,虽然在大臣们面前臭了名声,但贾家也因他发了家。   元佶冷嘲道:“贾家人尽是草包,没一个能做事的,比楼樊都差了十万八千里。才不称其位,还想谋其政,会是什么下场还用想吗?贾氏不自量力,权欲熏心,不知收敛,她如此专横,恐怕是把成都王也得罪了吧?先让她得意,等她贾家嚣张到天上去,离死就不远了。”   崔林秀附和,元襄道:“眼下咱们要说服成都王站在咱们这边,只要皇上对皇后失去信任,要废贾后就轻而易举。”   他说话的时候几乎也没有表情,只是接替在崔林秀之后总结,虽然听不见,但对谈话内容了然于心。   崔林秀先告辞,元襄留下,手里捧着宋碧送来的药递给元佶。   他仍然是个白脸红唇的模样,脸颊褪去了少年的肉感,越发显出英姿勃发的男儿气概,浓长双眉,鼻梁挺直菱唇鲜红,军中呆的久,但皮肤还是天生的白净。他的长相就不是圆融柔和的,小时候五官就很锋利,现在越发明显。   不论他怎么掩饰,别人总能发现他的缺陷,他通过眼睛读唇语只能部分的弥补他的听觉,在视力不能到的地方,他就像个   可笑的蠢蛋。他如今沉默的可怜,出去就跟个哑巴差不多,偶尔张口说一句话,突然冒出一声,不知道的能把人吓着。   元佶跟他也不怎么开口了,两人无声交流。元襄扶她躺下,嘴唇轻轻吻了吻她脸颊。   最后他将下巴搭在元佶肩膀上。   每当他这个动作,元佶心都会揪起来,疼的无法言喻。元佶摸着他脸颊耳朵,只在心里发誓,她的阿襄,她要保护他,从今往后再也不能让任何人威胁他伤害他,只有权力,只有强大的权力才能保护自己和心中爱护的人。她没有力量,所以她才只能眼看着阿襄受苦,聋了耳朵,眼看着贺兰玉死去,而仇人还在嚣张得意。   元襄道:“只有咱们两个了。”   ☆、第34章 应对   元佶只是有点伤风发寒便觉得承受不住,头晕,恶心,身体无力,痛楚难忍。药汁酸苦恶心,闻着就反胃喝下去片刻又倒回喉咙眼要吐。   元襄弯着腰拿手绢给她擦嘴,手拍着她背。   元佶漱了口,仍觉得嗓子眼里发酸,她靠着元襄的胳膊:“生病太难受了,以后再怎么样也不能折腾身体,躺在床上动不了,多一天人都要疯了。”   元襄眼睛不转也没答话。   他听不见,元佶说了也是白说。   自己只是普通的小病一两天就受不了,像贺兰玉那样常年生病,把药当饭吃的人该是活的有多痛苦。更别说他一旦犯病就喘息挣扎的死去活来。   只有自己生病了才能体会病人的苦处。   她走几步路就眼前发黑,浑身要冒冷汗,只想眼睛一闭立刻睡倒下去,贺兰玉却是常年都处在这样一种状态下。他又是怎样的耐性和毅力坚持着,一面忍受病痛,一面还要应付朝廷上下诸多冗杂,以那样的身体不但坐稳了东宫,还一手掌控时局。   元佶苦笑,心道我要是能有太子殿下一半的毅力和才能,也能够不负他的重托了。可惜我要有他的一半也不是易事。   灯花燃烧的吱吱作响,元佶正有心事,突然听到外面匆匆的脚步声,庾纯进来了。他掀开斗篷的风帽,脱下身上黑羽织金大氅露出底下粗麻布齐衰,眉睫毛上还落着雪。他不止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东宫詹事宋执宋拯,三人统一的面色严肃,踏进门先向元佶施礼。   深夜仓促而来不知所为何事,元襄恭谨站起来,元佶忙请几位大人坐下。   庾纯神情凝重,开门见山道:“我刚刚得到消息,皇后娘娘将长沙王,东海王两位王爷调出京城了。”   长沙王东海王乃是朝中手握重兵的实权王爷,分任左右卫将军,一向镇守京师,贾后突然将两位王爷调出京城肯定是有所图谋。元佶少许心惊,面上仍镇定:“为何?”   两位王爷都不是会吃亏的主,怎么可能放了手中权力听贾后的话乖乖离京。庾纯道:“两位王爷自然不肯吃亏,长沙王这一去是去都督西北军事,坐镇长安,东海王都督河北军事,坐镇邺城,这可是求之不得好事,两位王爷哪有拒绝的道理。不止长沙王东海王,河间王任川王也都被遣出京。”   贺兰家的王爷,赵王,齐王,燕王之类,是皇帝叔叔辈,旁支较远,手中权力较小,几乎已经边缘化。而成都王长沙王东海王同贺兰家则是皇帝的兄弟辈,权势正盛,同皇帝还有东宫的利益相关更紧密。   元佶问:“齐王赵王……”庾纯道:“赵王齐王接替长沙王东海王左右卫将军之职。”   果真如此,支走了皇帝的亲兄弟,反起用旁支亲疏的赵王齐王,贾后应该同这几位王爷也达成合作了。   她的下一步,便是要对付东宫。   元佶沉吟道:“不对,成都王,成都王没那么蠢……贺兰忞怎可能容许她如此放肆?”   庾纯目有深意,看她不答。   元佶很快又明白过来了,以贺兰忞的实力,怎么可能将贾后放在眼里?他恐怕是作壁上观,等贾后铲除了东宫再来一招黄雀在后。这个狡猾的狐狸。   贾后一招乾坤大挪移,把贺兰玉生前布下的朝局全打翻了重来。东宫的亲信被她或者明升暗降,或者升迁调离,已经拆的零零散散,这招手段最是温柔,实际上已经把太孙架空的只剩孤家寡人。   元佶抬头迎上庾纯以及宋氏兄弟,心中了然道:“三位大人近几日也要高升了吧?皇后娘娘要调动又不能太明目张胆地得罪人,肯定不能亏待了你们,不知几位将任何职?”   庾纯道:“臣升侍中。”   宋执道:“臣为侍御史。”   宋拯道:“臣为黄门侍郎。”   这就有点出乎元佶的意料了。   侍中是门下省之长,至于黄门侍郎侍御史,权力说大也不大,然而出入宫禁随侍天子参与机要,这种官就是皇帝重用你你就厉害,皇帝不重用你你就是个跑腿的或者木桩摆设。现在贾后就是皇帝。   皇后这安排巧妙,但也不见得高明,差不多是个正常人也都能想出来。元佶将东宫的人事调动细问了一遍,庾纯袖出吏部的名册递给她。元佶对着这份名册咂摸细究一番,有点看出味道。   贾后目前的状况很局促,使得她表面上大刀阔斧在干,实际动作却很有些畏手畏脚。她的人事调动幅度大,却是东腾西挪,本质还是没什么变化,这个也不敢动那个也不敢动,如庾纯这般的,一定要动,也不敢贬其官职,反而往身边讨好拉拢。   狗仗人势,虽说一时爬上高位穷凶极恶,到底变不成人。瞻前顾后,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   朝廷的政令皆由尚书台出,尚书令裴熠老树根深,不可能听贾后的驱使。东宫人才济济,皇后平日里对庾纯就颇为青眼,欣赏有加,让庾纯做侍中,仿佛还有点想将庾纯等人收为己用的意思。   可惜她错估了人,庾纯对太子忠心耿耿,也绝非鼠目寸光之辈,怎么可能为了一时利益就听她使唤。真不知道她是太看得起庾大人还是太看不起。元佶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遂起身道:“我明白几位大人的难处,既然是朝廷的旨意,咱们也只有听从,如果能得皇后的信任,这对诸位也是好事,我明白几位大人的苦心,这便回东宫去。”   太子才刚死,皇后这就大肆调动东宫的人事,说起来不好听,看起来也不好看。东宫群臣这些年多受贺兰玉提携之恩,这将要走,也都向太子妃这边来磕头拜别,元佶病还未愈,勉强施了妆容出来应付。她面色还有些憔悴,谢玖陪她在一旁,怀里抱着两岁的贺兰瑾,或有唏嘘流涕不肯离去,元佶也一一安慰。   这些人不论是真不舍还是假不舍,表面都得做个对太子忠心的样子才离去。贺兰玉已经死了,他们就算被皇后拉拢过去也是人之常情,元佶知道人性本如此,并无什么好苛责。树倒猢狲散,不是人人都能有庾纯送执等人的忠心,也不是人人都聪明的能在利益和大局中作出选择,这世上多数人都是追名逐利的,这类人才是这个权利场中的主流。元佶一应尽心敷衍,安慰搀扶,依官位打点了礼物相赠:“在不在东宫,你们都是为朝廷尽忠,你们是天子的忠臣,今后也只当效命于陛下。”   众人听了惶恐惭愧不已,连续几日,最后留在东宫的只剩下庾纯等十来位。   夜里孤灯一盏,谢玖眼红道:“这些人这么势利,姐姐你还对他们那么客气装脸赔笑。”   元佶道:“他们或者不得已,或者想要谋个好前程,换了谁都一样,咱们没必要一个个都去得罪,情分还在,退路留着,总有一天他们还会抢着回来的。”   庾纯宋执一众此时进来,谢玖吓的连忙站起来,元佶起身:“庾大人也是来辞行的吗?”   庾纯道:“臣等是来请求太子妃让我们留下。”   元佶不解:“庾大人的意思是?”   宋执道:“臣等想继续留在东宫。”   元佶注意到来者中还有前几日已经离去的刘琰赵致等人,暗暗心惊,赵致上前下拜:“这几日,庾大人宋大人来来回回的往臣等家里跑了十多趟,劝臣等留下,他说太子妃胸怀大度心地仁善,东宫只要有太子妃还有太孙在,咱们便不用走。臣等左思右想,深觉愧对娘娘的厚意,是以决定同庾宋几位大人一起留下。”   回来的一共有二十七人,有两个元佶甚至没见过,那两人年方弱冠,上前施礼道:“臣杜伉。”“臣王冼。”都是刚入东宫不久,是以瞧着面生。元佶感慨万千将之扶起:“多谢诸位抬爱,今日大家对太子殿下的情谊,妾身一分一毫铭刻在心,势不敢忘。”转头对谢玖道:“玖儿,天气寒冷,诸位大人冒雪过来,快让人去取热酒来。”   眼下连使唤的宫人都不够了,谢玖几乎是热泪盈眶,宋碧也是要哭了,两人连忙去取酒。   面前这二十七位,这个时候不离不弃的,都是真正值得信赖的人才。元佶一一看过去,抬了袖举酒相敬:“诸位放心,既然你们愿意留下,明日我就想办法见皇上,说服他重新下旨让你们留下,绝对不会辜负大家的心意。”   她向众人依次敬酒,又向庾纯宋执宋拯拜下:“若不是庾大人,两位宋大人替我来回奔波,我今天便是孤家寡人,三位大人的厚恩元佶无以为报,仅以此薄酒相敬。”   她几乎能想到庾纯他们这几日依次往上百位同僚家中苦心劝说,一遍又一遍替自己说好话做保证,动之以情晓之以长短利害,费了多少口舌才能让人选择支持她。谁也不是傻的,什么太子妃胸怀大度心地仁善,都是虚的,在太子已死,皇后大权独揽的时候让众人义无反顾的站在她这边,需要的仅仅是真正的心胸和勇气。   恰逢元襄同崔林秀也一道进来,元襄已经熟知,元佶连忙借机为众人正式引见崔林秀。这一屋子都是青年英俊,此时颇有种同呼吸共命运的知交默契,索性坐下,喝了几盏酒,便聚首商议起了如何应对皇后之事。   直到丑时众人才陆续散去,崔林秀道:“娘娘要找的人已经到了洛阳了,不过我费了许多口舌,她就是装聋作哑,我本想好好跟她说她不听,索性直接让人弄晕了送上马车带来了。”   元佶哭笑不得:“你哪来的胆子敢这样干。”崔林秀见她笑也低笑出声:“我反正是得罪人了,你去劝吧,回头我按规矩赔罪就是,难不成我还就在晋阳陪她耗。”   说完此事,崔林秀便又告辞,元佶道:“你回了洛阳这么久,只在帮我奔波做事,咱们还没有正经说过一句话,我都忘了问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崔林秀笑笑:“咱们之间说那些干什么,没事儿。”直接系了披风去了。   送走了崔林秀又打发了下人,元佶这才拉了元襄坐下,问道:“你查过了,她是太子殿下先前说的那个人吗?”   元襄颔首,冻的骨节发白的手捧着热烫的茶碗搓了搓,字斟句酌说话:“就是她。”   他说的有些吃力,但仍然一字一句的低声咬道:“她当年,是端王元子猷的王妃,元子猷死后,又嫁给了贺兰氏,很得贺兰氏宠爱,封为婕妤,先帝死了,她便在晋阳佛寺出了家,赐号瑞华太妃。皇上当年最听她的话,贾后也怕她,如果她肯进宫帮助咱们,皇上一定会听她的。”   元佶道:“元子猷,元子猷,这名字我好像哪里听过。”   元襄站起来道:“我先回去了,过两个时辰来接你去见她,你先休息一会。”   ☆、第35章 太妃   眼下已经是寅时,再个把时辰天就该亮了,元佶也无心再睡,怀抱暖炉眯着,琢磨着见到太妃的说辞。   此时出宫也麻烦,元襄直接回碎云轩去,太监提了灯在前面引路,他掖着斗篷,步履匆匆的倒快。脱了衣服整个人沉入了温暖的浴池里,热气蒸腾上来,他舒了一口气靠在水池边上,手脚四肢在热水中渐渐苏醒过来。   宫女捧着托盘近前来,跪在一旁伺候,盘中是布巾澡豆等物。上身白色小袖,杏子色的抹胸长裙,露着白嫩的胸脯肉,这笑姑娘模样倒挺好,白净清秀,元襄透过氤氲的水汽盯着她瞧。   他注意力却不在脸,只将目光落在那浑圆的胸/部,突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宫女小声道:“奴婢叫绿珠。”   元襄道:“你过来。”   那宫女小心翼翼膝行而去,低头听命,元襄盯着她胸口襦裙的系带,思索了一会,伸了一只手去拽那活结。宫女吓的抖了一下,然而瑟缩着没动,脸胀红起来,将头低的能见后脑勺。元襄面无表情解了她系带,发现里面还有抹胸。   雪白的布料贴着腰身裹的严严实实,他一时不知从何下手,便直接要求道:“你把这个脱了,给我看一看。”   胸/房白腻,上面雪里红梅一般点缀着小小两粒乳/头,颜色细嫩。他凑近头去瞧,忍不住要抚摸一下,那感觉很有意思,肉感滑腻,乳/尖却是突兀的硬/挺着。他拿开宫女遮羞挡在下腹的手,目光向下观察,那里也同男人一样有细密的毛发。   女人的身体,同他想象中的并无差别,赤/裸裸的摆在眼前,其实也并没那么好看,还不如穿着衣服瞧着漂亮可人。而漂亮的女人总归来说也都差不多,都是白嫩光滑紧实,脱光了瞧八成也都一样。道理是这个道理,然而心理扭曲的欲/望并不能因此就消减下去,他仍然忍不住一遍一遍在脑中幻想那张脸,因为那张脸与众不同,于是感觉也与众不同。   元襄打发了宫女下去。   一时的兴起没能另他心情愉悦一点,反而更加憋闷,胸中堵着一口恶气,他捧水洗了一把脸,觉得脑子里好像要熊熊燃烧起来。他突然一刻也不能在这里呆住,擦了水换了衣服又去朝阳殿那边。   元佶拥着手炉半卧,背后靠着软枕,手边放着几卷书。素丝抹胸薄纱衣,衣袖裙摆缱绻堆覆着身体,她倒没睡,睁着眼独自出神,乌发腻云般压在身后,半披半束,光洁的显出额头以及侧脸。   除了美还是美,不但美的明白直观,而且还美的让人遐想。他看见她就想走近她,走近她就想拥抱她,拥抱她就想占有她,这乃是他心中深藏,回避不了的渴望。他心情憋闷的时候,比如现在,就想发泄给她。这几乎是一种本能,就像饿了要吃饭,困了要找枕头,他的喜怒哀乐悲伤幸福,甚至恐惧,甚至欲/望,也都需要向她倾诉,向她释放。   她应该接受自己拥有的这一切,必须接受,不能拒绝。   没有谁比自己更有资格得到她的爱。不管是已经死了的,还是现在活着的。   元襄将帘外站了一会,最后还是掀开帘子,悄无声息走进去,跪在榻前抱住她,脸埋到她脖颈间嗅着她发间的香气。   元佶收回了心神,抚住他后脑勺,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他埋着头闭着眼,却是听不到说话的,元佶问了又意识到自己是白问。她知道这孩子今天不对劲,从晋阳回来,仿佛是有了不愉快的心事,然而元襄不说,她也就不问,只是搂了他头抚摸安慰。   就是这样,就像这样,他心里默默念说,不由自主的开始在脑中描绘她的身体。他不是第一次想象她的身体,然而这一次就具体多了,先前从哪个宫女身上见到的,肩膀,胸/乳,腰腹,甚而再往下……记忆鲜活而清晰,仿佛就在眼前,仿佛还能嗅到肉/体的芬芳热气,想见那鲜嫩的诱人颜色,他摸索着记忆的脉络,寻找着每一个重点,一一往她身上去对应,验证。   元佶给他抱了一会,意识到他的不对劲,他手臂硬的吓人,浑身肌肉紧崩着,一条腿在床下一条腿压着床跨坐着,姿势几乎扭曲的怪异,而且还在继续收紧。元佶伸手推了推他,没推动,手碰到他腰,他突然的一阵抽搐,伴随急促的呻/吟,声音类似痛苦又类似欢愉,到了极致,几乎哭泣般的咬住了她脖子,然后耗尽了力气,整个人在她肩上轻轻颤抖。   元佶皱了眉,将他脸抬起来,他脸白如玉嘴唇鲜红,眼睛水盈盈的全是春意,元佶皱眉:“你怎么了?”   裤中一片黏/湿,身体还在快/感中收缩,元襄抿紧了嘴鼻子咄气,说不出话来。   元襄的表情展露的太明显,元佶觉出诡异,然而眼下的姿势,她也想不到太远去,只是拍了拍他:“让我起来穿衣服。”   元襄靠着她肩膀不走,好半天他感觉腿间湿腻冰凉,羞赧便涌上来,他埋着头出去再一次换了衣服,底裤,再回来时元佶已经穿了衣服坐在镜前梳妆。火盆里添了些银炭,他坐到镜前去,看元佶梳头。   天明,两人同乘了马车出宫,一道回永宁寺去。   瑞华太妃比元佶想象的要年轻。   其实看的出来不小了,主要是皮肤好,不施脂粉,细腻白净没一点瑕疵。长相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温柔婉约,轮廓柔和。素衣简饰,头上乌木镂花钗,手腕上戴着一串金丝砗磲手珠,崔林秀正敷衍着与之下棋。   元佶进门,崔林秀起身,太妃回转身来,元佶下拜施礼。   太妃笑搀扶她:“我已经不是宫里的人了,太子妃向我施礼做什么,快快起来吧,我当不得。”   元佶知道崔林秀大概已经将能说的话差不多都说了,重复无益,也是也并不提,只笑笑起身同太妃坐了两人聊起了家常。   太妃祖上是江南人,其父刘子澄本是南朝文士,当年奉命出使北魏被北魏皇帝拘留,从此一直留在洛阳,再没能回过故乡,再北边成了婚还养育了一个女儿。刘子澄的诗在南朝时就颇负盛名,晚年羁留北地,诗中感伤身世,寄家国之思,风格苍劲悲凉,格调尤高,元佶昨夜特意找来读了几遍,此刻不谈别的,却说起刘子澄。   太妃叹道:“父亲生平最大的愿望便是有朝一日能回到建康,临终拉着我的手还在说,可惜到现在尸骨还葬在洛阳。”   她末了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漆黑的眼睛向元佶,笑道:“你同你母亲一点也不像,也不像你父亲。”   元佶问道:“太妃认得我?”   太妃莞尔点头:“我当年也是在宫里待过的,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是庚寅年六月初三的生辰,你还有个弟弟,比你小两岁,他是壬辰年八月十九的生辰,我记得对不对?”   元佶惊讶,又会心了笑:“太妃记性真好。”   太妃摇头叹道:“也不好了,当年记性是真好,我当年在宫里,能背得宫中一百零八样点心的做法,兰台寺所有的书,上万册,篇首名目,摆放位置,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谁也难不倒我,现在却都忘得差不多了。”   她说起旧事突然有些感伤,问道:“你弟弟叫什么名字,他没陪你来?”   元佶道:“他单一个襄字。”   太妃问:“谁取的名字?”   元佶含笑:“是我给他取的。”   禅房外,元襄背靠着门站着,许久。他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一切都很寂静,他此时无欲无求心中空空荡荡,过了很久,里面有个小和尚出来,对他道:“太子妃请公子进去,有客人要见。”   元襄仰着门,仿佛没听到,那小和尚见他久久没反应,还要重复,他突然开口:   “不必了吧?你去回太子妃的话,就说我在外面等着,她们说话就好。”   那小和尚去回话,过了一会又出来:“太子妃让小公子一定去。”   元佶絮絮叨叨的同太妃讲起幼年在寺中的事,说起元襄,难过道:“是我没有照顾好他,当时发烧,我到处去求人找大夫   给他治病,没人理会,等到最后终于退了烧,却把耳朵烧坏了。这几年本好了些,在荆州受了伤……”   太妃先还镇定,听到这里意外出声:“啊……他?”   正说着,元襄已经进来了,元佶转头过去看他,太妃也跟着她也转过头去。   元襄并不接她二人眼神,只是垂着眼,往元佶身旁去。元佶等他走近,笑拉了他手眼神示意道:“给太妃请安。”   元襄只得听她的话撩了袍子跪下,那边刘太妃怔怔看他,有些失神,看他跪下连忙搀扶:“免礼,乖孩子,快起来罢。”   情不自禁似的抚摸了他脑袋,长叹道:“长的真快,都这么大了,模样真是俊。”又拉了他手,低头盯了他脸,小心翼翼问道:“太子妃说你生过病,耳朵坏了,你耳朵你真坏了吗?还能不能听见?”   元襄侧头避开她抚摸,低声道:“能听见。”   他在撒谎,太妃有些不解,又疑惑的目光问元佶,元佶只看着元襄若有所思,没注意到她。   她只得表情无奈的笑了笑,唤了元襄起身。   元襄往元佶身畔坐定,两人并着肩。   元襄仍旧是垂了眼没表情。   太妃看了他二人一会,找不到话说,末了叹一口气,向元佶道:“太子妃此番来找我,心思我明白,不是不答应,只是我已经离开洛阳十多年了,宫里的事情早已经不懂,也没法问了。我纵然想帮太子妃,然而心有余力不足,恐怕帮不了你们。”   元佶道:“太子殿下告诉我,太妃可以帮我,他临终前提起太妃,说太妃的曲子很好听,还曾教我。”   太妃伤感道:“十多年了,难为太子还记得我。”   元佶道:“太妃随我进宫吧,就当是陪陪皇上,皇上这么多年也还记得娘娘呢。”   ☆、第36章 变/态了   “调令都被压下来了?”   “吏部的文书其实一直都压着,已经拖了几日,应该是太傅的意思,昨日皇上才提起,说太子虽不在了,东宫却不可废,太孙也需要辅佐教养,把先前皇后的意思驳了回去,近日宫中应该还有旨意。”   元佶听罢缓缓点头:“如此我就放心多了,我心中还担忧朝臣一系的态度,眼下看来他们是两不相帮。”   庾纯等人辞去,元佶坐了案前同崔林秀下棋。   元襄搂着她腰,下巴搭着她肩膀,像个大狗似无声趴在她背上。   元佶视盘落子嘴里同崔林秀说话:“你回荆州也没什么意思,留在我身边怎么样?这洛阳城我是孤身一人,除了阿襄,最信任的就是你,说前程仕途,咱们的这么多年的关系,我总不会亏待你的。”   “你都把话说成这样了,我还能怎么拒绝。”崔林秀笑。   他这人无论何时总是让人舒服,很有安全感。元佶问起他这些年的经历琐事,一边下棋一边聊了许久,这才算是久别重逢的一次畅谈,后头说起婚事,崔林秀道还未曾婚娶,元佶笑他:“你这些年东南西北的奔走,为名为禄,绕了一圈而今还是回到洛阳,也该收了心安定下来了,等我空闲了给你好好想想,物色个媳妇才是正经的,免得你总不老实。”   崔林秀嗤嗤发笑:“我别的都不行,只是眼光高,你可省着点挑。”   元佶问道:“你这么些年都没遇到个合心意的?”   崔林秀微哂:“都是露水姻缘罢了。”   元佶心知这崔林秀模样俊朗,性情又极好,最会讨女人喜欢。当年他在洛阳还是个游侠,身上穷的叮当响也能出入花街柳巷,招的无数莺莺燕燕喜欢,甚至还拿钱倒贴。不过现而今他也有二十四五,早过了年少风流的岁数,这次回洛阳,元佶看他俨然沉稳了不少,也不见听说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搅和,估摸着也该收了心了。   元佶琢磨着崔林秀,突然又想起元襄,这孩子这几年在跟着小崔形影不离的,没学他沾染上那些坏毛病吧?   小崔爱风流她没资格干涉,从来也只是朋友相处,并不多嘴人家私生活的,京都的游侠少年们追花逐柳本就稀松平常,说出去也只是风流雅事一桩,但阿襄是自己的弟弟,元佶可不希望他学成那样。   元佶把他叫到跟前问,元襄两只眼睛湿润润只盯着她。   元佶给他看的发虚,忙就着原话补充了一句:“其实那也不是多了不得的事,男人哪个不风流,小崔都是好的了,他乱玩至少还有个度,只是这种事我很不喜欢,你不要去学。”   元襄这才收回目光,面无表情摇头: “我没有玩过。”   元佶“哦”了一声,放心之余又有些惊奇,又忍不住多嘴补了一句:“真没有?”   毕竟在这时代,上流社会,像元襄这么大的男孩子,基本都开过荤了,更别说他在军营里混,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见过听过,身边还有个惯爱风流的崔林秀。   对元襄的答案,元佶第一想到的不是这孩子规矩,反而是他的耳朵。   元佶突然又觉得有点担忧了。她太在意这个问题,所以本能的要往这个方向联想:阿襄会不会是身体有残疾,心理自卑,沉默寡言,所以才会连艳遇都没有?   否则怎么可能。   这时代的男人又没人整天在耳边念叨不许早恋不许谈朋友,一个个都早熟的要死。   元佶执了他手,低了头去打量他脸,好半天忐忑问道:“你有没有遇上姑娘喜欢你?”   元襄抬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元佶问道:“有?”   元襄道:“没有。”   元佶瞬间失落,脸上浮起悲伤。   怎么会没有人喜欢自己的弟弟呢?阿襄人生的这样好,骑射功夫又好,又有相貌又有本事还有背景,竟没有女人喜欢他。   元襄道:“军营里没有姑娘,有女人,她们是战俘,奴隶,妓/女,贵宦人家常见到的有丫鬟仆婢,夫人小姐,你问的是哪一种?”   元佶道:“当然是正经人家的小姐。”   元襄摇头道:“没有人喜欢我,她们只是看我好看,想勾/引我跟她们上/床。”   元佶头回听到这种论调,满脸不可思议看着他:“谁勾引你上/床?”   元襄目光又直勾勾的:“你不信我?”   元佶觉得他语气又有点诡异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然而元襄却不肯了,犹问道:“你为什么不信?我长的不好?还是不够强壮?她们都喜欢看我的,还喜欢摸我,像这样……”   他随说随引了元佶一只手紧紧捏住,按到自己胸膛,另一只手按住她后腰,声音低低的带着诱惑,呼出的热气喷到她耳边:“你摸一摸,我结实不结实?我是不是很强壮,很有力气?肌肉是不是很硬?像铁块石头一样。还有皮肤,”他紧握着她的手从衣襟中探进去:“皮肤是不是很热很光滑,抱着你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浑身发软,很饥/渴,很想要我?”   元佶毛骨悚然,给他诡异的动作台词瘆的汗都要下来了。她要挣扎,竟然完全使不上力气,他的胳膊强硬的跟铁臂一样。元襄抓着她的手按在胸口,更进一步咬她耳朵:“这个话不是我自己说的,是有位夫人,让我去她家说话,给我喝了一杯酒,然后把我弄到床上,脱我衣服说的,她还这样……”   元佶手被拽死往下,按在了他昂/扬/勃/发的器官,听他鬼魅一般发出声音:“说我大。”   元佶挣手抽他:“你有病是不是?”   她恼羞成怒就要动手,元襄利落的往后一仰躲开她巴掌,同时放开了她身体。   一巴掌理所当然的没打着。   元佶怒道:“说的什么破玩意儿,滚回去。”   元襄表情很无所谓:“是你要问,不是我要说的,我只不过实话实说,你生气干什么。”   元佶一个字不送:“滚。”   襄再次凑近了笑对她脸:“你知道后来怎么了吗?那个女人是谢祈的老婆,她表面上一本正经,背地里是个老骚/货,她都三十多岁了,恶心死了,我才不想干她。我不答应,后来事情被闹开了,结果她反倒诬赖说我非礼她,真是奇怪,我非礼谁不好要去非礼一个老骚/货,谢祈还为此想要我的命,我耳朵就是被他弄聋的。我没有跟你说,怕你担心,回到荆州,我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谢祈家,把他老婆杀了。”   元佶不作表情:“然后呢?”   元襄道:“没然后,杀了就杀了,后来我把谢祈也杀了,他兄弟还感谢我呢。”   他轻轻握了元佶手臂,脸贴到她肩上去,小声道:“你怎么不安慰我?你该安慰我的,我很难受。”   元佶实在是心情跟吞了苍蝇一样,一种诡异的感觉从皮肤外往里渗透,不知道说什么。元襄又追问道:“我长的好看不好看?是不是很结实?你喜欢不喜欢?”   元佶对着他艳丽精致的一张脸,眉眼口鼻唇齿,当真是无话可说。   他瘦削强劲的腰身紧紧贴着,几乎能感觉到肌肉,元佶又是一阵憋闷一阵恶。   元佶忍着那股子难受劲,捧了他脸正视,认真一字一句:“元襄,你不要这样跟我说话,我真的不喜欢,感觉恶心又变/态,你再这样我真受不了你,我是你的长辈,你至少得尊重我,别故意拿这些话来膈应我,我是真感觉你有时候说话恶心。”   她一说就打不住:“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时候阴阳怪气的?这样一点也不招人同情,只招人嫌恶,我很想疼你爱你照顾你,但你自从耳朵坏了以后整个人都不正常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就为了让我心堵?”   元襄道:“等我比你强大的时候,你就不会这样说了,你只是嫌弃我不够强大,等我能一只手把你攥在手心,一只脚把你踏在脚底的时候,你就不会嫌我恶心,你只会流着眼泪,匍匐在我的身下,求我。”   元佶道:“你死了这条心吧,你是大人了,我再想把你当小孩子哄也没用了,索性直话直说。你太小了,就算你不是我亲弟弟,我看你就跟我儿子差不多,你越碰我我越觉得难受,一点也不感到舒服。我一想到你说的话就全身鸡皮疙瘩,你这样只会让我怕你。”   元襄并不伤心:“你怕我就会求我了。”   元佶跟他无法沟通,气的脸铁青,最后转过身去盖上被子睡觉。元襄在背后抱着她肩膀。一个人的恋情他也很快活,对于元佶的嫌弃,他心里是并不悲苦的,不痛不痒。   他是头没心肝的畜生。   元佶闭眼躺了一会没睡着,发现他还在,又转回身去,无奈道:“不早了,你回去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元襄展脸微笑:“我舍不得你,想跟你在一起,我不碰你,你让我呆在这吧,我看着你就好。”   他跟个鬼似的坐在背后,元佶哪里睡得着。她躺着,一会感觉那只手放在自己腰上,一会感觉他的脸贴着自己后脖子,热乎乎的呼吸,当真是要消受不住。   元襄道:“我答应了你不欺负你的,只要你别赶我走,虽然我每天都想要你,但你不答应,我只好抱抱你就满足了。”   ☆、第37章 设计   冬至日宫中家宴,今年却是异常冷清。   太子已经不在,诸位王爷都离京,除了帝后,只有两位公主,另外就是元佶,还有刚回宫半月的刘太妃。   刘太妃同皇帝近坐,右边是两位公主,她气色十分红润,精神头尤好,见了元佶便拉着絮叨说话,又笑问道:“你弟弟呢,怎么不把他一并叫上,今儿是家宴,没那么多讲究,多个人也热闹些呢。”   元佶道:“他在长寿宫同众位大人宴聚。”刘太妃便要让人去找他来,叫来个小太监吩咐了下去,又转向贺兰萦,笑盈盈说道:“皇上记不记得,当年先祖皇帝在的时候,每逢宫宴那场面多热闹,要排好几张大席。”她就着这个话头突然来了兴致   :“我记得那会孝仁皇太后还在,她是最疼皇上的,皇上还记得她吗?”   她说的孝仁皇太后,乃是皇帝贺兰萦的生母,姓楼,贺兰萦自然记得:“母后要是活着,她一定会保护朕。”   刘太妃道:“孝仁皇太后自然会护着皇上,当年少傅卫绾等人撺掇先祖废皇上的太子之位,正因为有她在,那些奸邪之臣才没能得逞。她重病之时放心不下皇上,临终有遗言,请求先祖皇帝迎娶其幼妹小楼氏为皇后,入主中宫,以保证皇上太子之位稳固。若没有楼氏两位皇后,皇上哪里能有今天,我听说楼家谋反后,楼太后被囚在金阊城,皇上有机会该去看看她的。”   她一番话随口而出,在座众人却都噤了声,贾后面色如土,已经是掩饰不住的难看了。   元佶心中赞叹,太妃果然厉害,一句话就戳到皇后死穴,这种话,也只有太妃才有资格跟皇帝说。   贺兰萦听这话果然触动:“今天正好过节,要不要把太后叫进宫里来一同团聚?”   刘太妃笑道:“这样正好呢,不瞒皇上说,前几日我还去见过太后,同她说了许久的话,她一直念叨皇上。”   贾后沉着脸道:“皇上糊涂,楼氏已经是罪人,皇上如何能见她。”   贺兰萦道:“太后也只是被楼家牵连,她并没有犯什么过错,她对朕有教养之恩,说起来朕是该为她尽孝的。”回头就吩咐身后太监赵承:“你出宫一趟,去请太后来,就说朕想她了。”   贾氏大惊,拦住赵承,对贺兰萦道:“皇上,让何林去吧,楼氏的事都是他先前在办,他去合适些。”眼色示意何林。   元佶心笑,贾后当真奸猾,楼太后还没被请来,她就做好了将一切好坏推给何林准备,真是会撇清。想到此处,看何林,这人果然已经吓得脸色煞白。何林汗出如浆,一扑通跪下忙请:“陛下,让奴才去吧,奴才,奴才……”   何林必定不敢把太后带来见皇上,肯定会找借口推脱敷衍。   贺兰萦叮嘱道:“你一定把太后请过来。”   何林连连叩首,诺诺离去,一时席上气氛死寂,贺兰萦诧异道:“怎么你们都不说话了?”   刘太妃笑:“各位都愣着干什么,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咱们来行酒令吧,赵公公来做监酒官可好?”   元佶转了头,悄悄同宋碧耳语了几句,宋碧玉诧异了一下,福身应道:“奴婢知道了。”元佶使她:“快去。”   元襄受传唤往昭旭殿去,刚到殿外,宋碧就出来了,元襄问:“太子妃传我还是太妃传我?”   宋碧拉了转到角落里:“太子妃让你不用进去,你出宫一趟,跟着何林去金阊城。”将事情同他大致一说,元襄立刻跟着就出宫,宋碧回去殿中,元佶低声问道:“他去了?”宋碧道:“娘娘放心。”元佶点头,继续转回席上同众人行令。   这一等足足等了好几个时辰,酒令也行了几圈,菜式也过了几轮,仍不见何林回来,众人也没人再动筷也没人再接令,已经是不得不收场了,贾后便劝道:“那边可能耽搁,要不今日就算了吧,皇上要见太后,改日再去请。”   刘太妃道:“再等等吧,皇上既然都说出口的话,哪有收回的道理。”   贺兰萦不高兴:“朕今日一定要见太后。”   贾后忍者气又坐回去。   从早上一直磨,何还没消息,这边另又派赵承去问,其间贾后试劝数回,贺兰萦确是铁了心要见,众人也只得陪等,到深夜里,何林终于是回来了,贺兰萦生气道:“让你去接个人而已,又不是让你去生个人出来!”   何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擦汗,元襄替他回话:“皇上,外面雪大路滑,不小心碰见了歹人行刺,是以耽搁了些。”   贺兰萦惊道:“哪里有歹人行刺?”   元襄目光望向贾后,贾氏又是心如鼓擂眼皮乱跳:“抓着刺客了?”   元襄垂了眼又向贺兰萦:“回皇上的话,刺客都死了。”   贾氏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元佶大是皱眉,贺兰萦眼下不关心刺客的问题,忙唤元襄:“你先把太后给朕带过来。”   当年风华艳丽的楼太后,而今三十来许年纪,却已经满头霜发,不说贺兰萦,饶是元佶都认不出了。   元襄施礼而退,坐到元佶身畔,一同望了皇帝座前。楼氏疯癫惨悴骨瘦如柴,临时梳了头发换了新衣,看着却仍只是个疯子,瑟缩着在地磕头如捣蒜,眼睛竟只剩两个黑洞洞的窟窿。贺兰萦吓的倒跌几步,连忙往后退:“朕要见的是太后,你们把这疯婆子弄来干什么,还不快把她弄走。”刘太妃见他跳脚,连忙安慰:“皇上别怕……”   贺兰萦借势躲到她身后去,嘴里叫嚷:“太妃,你快让人把她弄出去,朕不要看到她,你们都骗朕!这不是太后!”   刘太妃忙拍抚他背,不住安慰:“皇上别怕,这是太后娘娘,不信皇上问问她?”又是哄又是劝。   贺兰萦眼含泪光无限委屈,小心翼翼挪到下方去,打量那人,细辩确实是楼太后无疑。只是美人已经香消玉殒,只剩了个丑陋可怕的空壳,他伸手去扶那肩膀,忐忑不安试探道:“太后,朕接你回宫来好不好?朕对不起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像个怪物,朕都认不出你了。”   元佶直不舒服,往后让了让,元襄在案下握住她手。   楼太后听着皇帝声音,浑身一震,突然激动起来,扑上去,紧攥着贺兰萦的袖子,嘴里啊啊叫唤。   贺兰萦着急道:“太后,你说什么,朕听不懂。”   元佶幽幽出声提醒:“皇上,太后应该是说不了话,皇上看她舌头。”   贺兰萦老实便捧了楼太后的脸试图研究她舌头,结果将嘴张开,嘴里空荡荡哪有舌头?贺兰萦愣了一会,“啊!”一声大叫,一个背仰栽倒,屁滚尿流就往后爬,直往刘太妃怀里钻:“太妃!太妃!朕不要再看了!”   席上早已经没了节日气氛,楼氏被带下去,暂时安置在宫中。   贺兰萦吃不下饭了,坐在座上以泪洗面,又是哭泣不止:“谁把太后害成那样的,朕先前说了的要好好照顾她,不能欺辱她……”叨叨不止,刘太妃不住哄他,贾后铁青着脸不言不语,何林跪在下方哆嗦如寒鸡。   元佶还有其余诸人只冷眼旁观。   在座谁不知道是皇后做的,恐怕贺兰萦都心知肚明,只是他却决口不提贾后,看也不往贾后位置看,只是哭。   元佶心说,皇帝不蠢,不过胆子小,而且心思善良,重情谊。   不但对楼太后有情谊,恐怕对贾后也情谊不浅。   元襄跟着元佶上了马车,元佶问道:“怎么回事?刺客死了?”   元襄道:“没死,被我看管起来了。”   元佶不解,元襄道:“就算刺客肯招认,也咬不住皇后,皇后必定会撇干净,让何林去当替死鬼,我要他那狗命干什么?不过如今何公公有把柄在我手里,皇后又随时会卖了他,有机会倒是可以利用利用。”   元佶点头附和,打蛇打七寸,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就不可轻易下手,否则会反被蛇咬,这个道理很简单。   元襄偎了她胸前去,柔顺微笑:“我聪明不聪明?我是不是很厉害?”   元佶又是一脊背汗,要说是觉得诡异,要否定他也说不出口,元襄吻她脸颊,小声道:“幸好你嫁的人是太子殿下,幸好太子殿下有病,活不长久,否则你嫁给别的男人,我一定会杀了他。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你嫁给太子,我又想杀了他,又很爱他不忍心伤他背叛他,幸好他自己死了,他一定知道我很爱你,所以肯这样成全我。”   元佶瞪着他:“别逼我恶心你。”   元襄道:“那你就不要跟别人好,不要逼我。”   元佶气的胸口疼:“我说真的,你这是病,得治。”   元襄道:“我一直是这样的,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在梦里跟你做夫妻,我不会改变,所以你要学会适应。你现在不接受我没关系,但你不能一直没有进步,你总会习惯我这样对你的。”元襄搂着她腰吻她:“你看,现在你已经习惯我亲你搂你了,以后你还会习惯我摸你,脱了衣服睡你,你不要老想着我是小孩子,你只要想着我是个男人,你就会爱我的。”   元佶听他言语下流就要上火,元襄对她的脾气了如指掌,压根不痛不痒。元佶气了,不想再带他,叫停了马车掀开车帘:“你下去,自己回去,我要去见楼太后。”   元襄道:“你不等晚上去?”   元佶一脚给他踹出去:“我又不杀人放火,为何要等晚上去?”   元襄一跟头栽下车,冲出几步才站稳了,好歹没出洋相,原来已经到了贞顺门,几个守卫正看他狼狈窃笑。回过头,元佶那小车已经遥遥远去了。他整个人都傻了。   佶佶竟然踹他?   ☆、第38章 贾氏   怎样的美人,如花似玉,到而今都不过是一把红颜枯骨。   元佶望着眼前的女人,再回想起当初第一次在上林宴见到的楼太后,颇有点感慨。   楼后是个极度高傲的女人,却也沦落到这种地步。   元佶低了身去,轻轻握了她手,那手不像人的手:“太后娘娘,听得出我的声音吗?知道我是谁吗?我姓元,是太子的侍女,你曾经在上林苑见过我,还赏过我一只青玉手钏,太后记得吗?”   她声音很轻,楼氏恍惚思索了很久,迟缓的点了点头。   元佶微笑:“我现在是太子妃,不过可惜的是太子殿下已经去了,现在是皇后娘娘在掌管后宫前朝,楼家没了,东宫也已经没了呢。”她手里拈着一枝红艳艳的梅花,低头摘着花瓣,有些怅然叹气:“一个是有命无运,一个是有运无命,又有运又有命的是咱们皇后娘娘啊。”   楼后不回应,仿佛没听见,枯瘦的手摸索着一把牛角小梳。手指骨长而出奇,干的像芦柴棍,本该是一双好手。   元佶停顿了一会,目光从梅花移到她脸上。楼后面无悲喜,元佶道:“太后知道我想做什么?”   不指望楼后回答,元佶自顾自说道:“她有命有运,可惜我不是个能认输的人,我年纪轻轻就守寡,我夫君的命,我一定讨回来,谁欠的谁来偿,否则我食不下咽夜不安寝一辈子都咽不下这口气。   抬头道:“我可以为娘娘做点事,娘娘可有什么心愿?”   楼后摇头,没有心愿。   人活到这个地步,究竟同死了也没有区别,化作尘泥,至少还有干净的尊严。   元佶拇指旋转着掌中白玉细颈小瓶,想到此心中有些感慨:“娘娘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她道:“这个是鹤顶红,见血封喉,从太子死的那一天开始,我便将它带在身上,为的是以防万一,防止有一天落到娘娘今天这个地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看到娘娘便想到我自己,每天夜里都在害怕,怕哪天突然就一道圣旨降下来,然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等死。我不怕死,却怕受折腾,怕挨疼受苦……”   楼后顺着她手臂摸到她手,攥住她的小瓶,元佶收回手不给,转头看她:“娘娘想要这个?”   楼后茫然不言语,元佶道:“这个是我的,娘娘若是想要,可以另送娘娘一个。”   楼后再次摸索他手,元佶没想坚持,由着她夺去了。她握着那小瓶摩挲,元佶心中复杂。她对楼家人本没有好感,楼家还是贾家,说到底都一样,如果当初是楼家打败了贾家,楼后也不过是另一个贾后,她的命运也不见得就会比现在好。   只是楼家败了,眼前的楼氏,曾经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而今玉碎珠沉,让人不得不为之悲伤。   她不由的软了声,轻声劝道:“活一辈子不容易,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娘娘还是不妨想开些,能活着便活着吧,命如蝼蚁却也是命。寻死是为了不受辱,可是既然已经受辱了,再寻死也没什么意义了。”   心中到底有些怜惜,她说完这句话,长叹起身:“我替娘娘梳梳头吧,娘娘头上已经生了白发,可以用药膏染一染。”   楼氏点头,元佶笑了笑,让宋碧进来:“娘娘想梳什么发髻?高椎髻,还是倾髻?”   宋碧捧了香脂,染发膏,在一旁伺候,元佶替楼后梳头上药膏:“娘娘当年的头发很美,仪态万方,美艳高贵,不知多少人倾慕赞美,如今可惜了,不过打扮打扮还是可以的。”楼后只微笑,无声道:“谢谢。”   元佶道:“娘娘身上有味道,我伺候娘娘沐浴吧。”   她身上不止有味道,简直堪称臭不可闻了,宫人送来热水,元佶耐心的替她洗干净,总共换了四五遍水,最后替她换上干净衣服。端端正正坐在床上,她头发染回了黑色,皮肤洗净了,颜色苍白如纸,气质清艳卓绝,比往日更有一种历经喧嚣而后终归沉寂的安定和平和,元佶一时间恍惚,几乎看到当年那个美丽的楼太后回来了。   半月后宫中突然传出楼氏的死讯。元佶坐在灯下练字,听到这个消息执笔的手哆嗦了一下,却仍然没停:“怎么死的?”   元襄道:“中毒,鹤顶红。”   元佶道:“怎么说?”   元襄回答道:“这些日子只有皇后频繁进出太后居所。”   元佶痴怔了一会,轻叹道:“咱们皇上,他以为宫里是安全的好地方呢。”   她心已经足够硬,失神也只是一会,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继续写字,轻声许诺道:“娘娘活着是白活,死了却不会白死,将来若有机会,我会替娘娘还有楼家平反昭雪的。”   贺兰萦悲痛欲绝抚尸痛哭,并要厚葬。刘太妃未其作诔言,情辞极哀婉,文采焕然,哀红颜叹薄命,一时间流出宫廷,文士大夫追香逐玉争相传抄,一时竟成风靡,洛阳为之纸贵。更有甚至模仿其文体另立新章,将这事大肆渲染。   众人口诛笔伐,矛头指着贾后。贾后一时动怒,使司隶校尉监视京都,暗哨蜂出,昼夜不停的打探,凡是传抄议论的一律抓捕,趁机将朝中的反对势力血洗了一通,一时人人自危,谄邪小人望风归附,再无人敢出声反对。   元佶佶探手掀开车帘,元襄握着她手臂扶她下车。   她脚刚落地,对面正有人过来问礼,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一位美郎君。锦衣皂靴,元佶认得此人,乃是贾后的妹妹贾璨的丈夫,散骑常侍韩放。如今这位韩大人风头正盛,更是皇后的入幕之宾,隔三差五都得打个照面。   元佶回道:“韩大人好,韩大人这是进宫去?”   韩放笑容暧昧往她同元襄二人身上溜了一圈,元佶见此人无礼,不再同他耗,低头向元襄道:“咱们走。”   元襄回头看了一眼那韩放,面色不悦,却也没说什么,将元佶披风紧了紧,一手护住她腰走了。   韩放看他二人背影远去,笑道:“一对尤物,别说还真赏心悦目,不知道上了床上又是什么光景。”   且想且笑且进宫去了,贾后正生气责打宫女,韩放道:“皇后知道我方才在宫中遇上谁了?”   贾后道:“遇上谁?”   韩放神秘兮兮眨眼:“我碰着太子妃。”   贾后听话更怒,只命人把宫女带下去教训,站到他面前去,冷笑道:   “怎么了?天天嘴里都是太子妃,爱上那狐狸精了?你可别忘了你什么身份,一个小小的掾佐,靠了我贾家才有的官位,别得陇望蜀,吃着碗里还瞧着锅里的,叫你家那醋缸子知道了。”   韩放连连举手投降:“不敢不敢,我就是想人家也不愿意是不是?再说有皇后娘娘在,我哪敢乱来。”   贾后气的坐下:“太子妃处处同我作对,刘太妃在皇上身边挑拨,皇上如今已经不大信任我了,见也不肯见我一面,昨天竟然还为一点小事指责我。我需得把这两个人都除掉,否则早晚要成大患。”   韩放斟酌道:“皇后娘娘以为皇上对娘娘的信任还有几分?如果皇上还信任娘娘,除掉太子妃刘太妃都好说,可是如果皇上已经不信任娘娘了,若是贸然动手,只怕会引来大祸。先前杀了林宝儿,皇上的态度娘娘也看到了,死了太子妃和刘太妃可不是死了林宝儿那么好敷衍。”   贾后道:“你的意思是?”   韩放凑近了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贾后脸色顿变,怒道:“你好大胆子!这样的话也敢说!不想要命了?”   韩放摊手无奈:“那皇后以为当如何?贾家如今的尊荣,娘娘以为能稳固多久,朝中那帮大臣们貌恭心不服,或多阿谀奉承之辈,成都王更是威胁。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退就是死,到时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同当年的楼家能有什么两样?楼家当初要是能有勇气一举废了皇帝,说不定还有转机,也不会败在娘娘手下。”   贾后气的语无伦次:“你真是不要命了,这样的话也敢说,生怕看不见咱们贾家是怎么死的。”   韩放也不过说说,眼下还没到那一步。他转而道:“太妃不过是个女人,就算得皇上喜欢,力量也有限;太子妃却是代表东宫一系,此人不得不除。娘娘眼下当务之急应该把太孙争取过来留在身边。”   贾后连忙道:“对,我正是这个打算,只是犹豫先杀了谢玖还是先除掉太子妃。”   韩放道:“除掉太子妃,谢玖自然好办,若是先杀了谢玖,太孙恐怕要落到太子妃手里,咱们还要惹麻烦。”他下结论道:“必须先从太子妃下手。”   两人商定了,韩放便出主意:“太子妃私德有亏,太子这才去了多久,她便同勇毅侯小爵爷双宿双飞好不快活,就凭这个还不能废了她?”   贾后闻言大惊:“有这种事?”   韩放道:“元公子出入东宫,日夜流连在太子妃房中,缠绵厮守,甚至整夜不出,出则同乘入则同居,这事早就不新鲜了,东宫里都知道,皇后难道还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贾后道:“他可是太子妃的亲弟,出入东宫也没什么,当年太子在的时候他便如此,这如何能做得把柄?”   韩放轻笑:“他哪里是太子妃的亲弟,说姘头还差不多,我看这种事可从来就没走眼过,他两人站在一块,明眼人都能看出味道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   ☆、第39章 中了个毒→_→   贺兰瑾正哭,那贾宓趴在桌前图梅花,他非要看,拿小胖手去夺对方的笔。   贾宓不给:“你又不会写,不要烦我啦,自己玩去!”贺兰瑾哭闹着一定要,伸手揉扯他画纸,贾宓故意逗他哭,看他着急了又变了个脸:“你非要画呀?要不我给你脸上画一个。”拿着墨笔点了颜料便往他脸上添,在额头图了一朵鹅黄的梅花。   谢玖在一旁苦着脸,想拦又不敢,只劝:“贾公子,你别逗他了,他还小……”   贾宓还不收手:“就是小才好玩嘛。”继续给贺兰瑾脸上勾图,贺兰瑾很高兴,奶声奶气道:“我好看吗?”贾宓将他脸左瞧右瞧,末了捧腹大笑:“你丑死了,丑的跟个猴子似的!哈哈哈!”   贺兰瑾方才的眼泪还没干,听到这话,小嘴撇下去,泪珠子又是滚滚的,又要哭了。   贾宓只是哈哈大笑,贺兰瑾刚要哭,突然又止住了,虎着小脸道:“无法无天的小崽子,我是太孙,你敢欺负我?还不给我跪下,是不是要我叫太监来打你?跪下,过来给我画画!”   贾宓压根不把他小屁孩当回事:“你是太孙,我姑姑还是皇后呢,太孙大还是皇后大?”   元佶还在门外就听着这话,太阳穴突突跳了跳。   她迈进门:“太孙大还是皇后大?”   贺兰瑾扑过来抱住她腿,眼泪婆娑的:“母亲,贾宓欺负我,你替我教训他。”   贾宓见她立刻不笑了,恭了身施礼:“太子妃。”元佶冷声问道:“贾公子学问好,不如给我讲讲究竟是太孙大还是皇后大?”贾宓红了脸呐呐,元佶道:“太孙是国之储君,未来的皇帝,国之有君好比天之有日,皇后是国母,好比夜空中的月亮星辰,月亮星辰再明亮,能与日争辉吗?太孙见了皇后倒是要按孝行礼,不过你是个什么身份,也能爬到太孙头上?”   看那贾宓还杵着,她斥责道:“还不给太孙赔罪?”   贾宓一脸气不过,却不占理,哪里敢跟她忤逆,不情不愿的给贺兰瑾跪下赔罪,垂头丧气的出去了。谢玖看她动了火,解释道:“小孩子闹着玩,我也不好怎么办……”元佶道:“那贾宓十一岁了,还是小孩子吗?他小的时候敢戏弄太孙,长大了还能把太孙放在眼里?这种事怎能纵容他,拿到皇后面前去他也得给太孙认错。”   谢玖无话可说,她跟太子妃不一样,她低声道:“我知道了。”   这贾宓正是白日里见着的那韩放的独子。韩放是赘婿,是以儿子姓贾姓,鲁国公贾荣无子,这贾宓日后是要承袭他姥爷爵位的,前一阵被皇后塞进东宫来给太孙伴读,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很。   晚些上了榻,元佶胸中还有气,元襄给她捏着肩膀,元佶一如既往给他捏的心乱如麻。   元佶很不适应他杵在身边,明说暗示的表示了无数遍,但元襄油盐不进,在她身边把自己活成了个哑巴奴隶,一条忠诚的狗。但元佶知道他不是狗,他是头狼,夹着尾巴装狗,龇着牙悄无声息埋伏在身后,随时准备跳起来咬自己一口。   元佶是真的拿他没办法。   既不能驱赶他,又无法打消他的念头,甚至时不时要依靠他。   这团乱麻不能斩断又扯不清楚,她索性只好丢在一边不去理会,眼下并不是料理这个问题的时候。   现在贾后表面上风光,实际上已经尽失了人心,就好像一座建筑在悬崖上的华丽房屋,只要寻找到合适的契机,轻轻一推,它就会砖崩瓦解,一发不可收拾。而这个还需要等待……   元佶头闷闷的,元襄突然展了手问道:“这是什么?”   元佶闻声,侧过头去看,他掌中赫然是一直玉白的小瓶,元佶愣了一会:“不要动我的东西。”抓回来放回袖中,元襄没有再问,看她眉宇间有些疲惫,转头低声吩咐婢女,片刻,婢女捧了一盏人参茶过来。   元襄看她睡下,往桌前去倒了杯茶润喉。   房中极静,没有任何声音,只有烛台高举着昏黄的光亮。他侧过身看床上那个背影,柔软的衣物勾勒着曲线,只多看一会便有些口干舌燥,身体僵硬,他抬起右手扯了扯自己的内衫襟口,想缓解一下浑身的燥热。   茶水入口有些异味,元襄大是皱眉:“这水什么味道?”话刚出口突然脑中悚然一惊脊背发凉,一口水喷出来,立刻要掏嗓子眼催吐,宋碧连同两个丫鬟听着动静连忙赶过来,见他吐得稀里哗啦的,忙道:“怎么了?快拿水来!”   元襄抱着痰盂吐了半天,脑子又醒悟过来,不对,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在东宫下毒,就算下毒食物饮水也是有验过的。   宋碧拍着他背关切道:“是不是吃坏肚子了?还是受了凉?”   元襄漱了口,接过手帕擦了擦嘴,觉得自己有点太过敏感,赧然道:“吃坏肚子了。”   宋碧哭笑不得:“公子你可真是……”   元佶只觉得不对,今日不知道怎么了,心慌的厉害,腔子里咚咚跳个不住,身体发热发虚。她伸手将抹胸扯开,指尖碰到自己皮肤滚烫发麻,又热又痒,难受的挠心挠肺。   元襄打发宋碧出去,将茶盏重新拿起来嗅了嗅,没嗅出古怪,正疑惑着,突然帘后传出一丝压抑的呻/吟,极其柔媚,瞬间激的他小腹一紧,大步跟进去奔向床边,扳着元佶肩膀将她翻过身来。   元襄问:“你怎么了?”她衣衫不整头发汗湿,脸红的滴血,整个肩膀胸口都露在外边。眼睛要睁不睁,嘴唇要张不张,她整个脸都泛着轻艳的媚/意和鲜活的春/色,耷拉着脑袋伸手推他:“别碰我!”   元襄吓的手直接松了,立刻明白过来。   他在心里肖想是一回事,真逢上此情此景又是一回事,到底还是头一回。   元襄退了身往外去。想清醒一下,不能,没用,想前进一步,不能,不敢。   他突然气恼了火,提着那茶壶看了两眼,举起来仰着脖子一通猛灌。这回好,浑身的血液都点燃了,烧成了火,他热气腾腾的回去了。他紧盯着她脸,一只手臂揽了她腰,另一只在下面窸窸窣窣松了自己衣带,裤子,鞋子,张着腿大步跨上床,□那物已经硬的不堪,通红了直竖。欲/火当头,胯/下好像夹着一块烙铁,他僵硬的跪了过去,搂上她腰。   他颤抖的厉害,盯着她嘴唇红润诱人,便受了诱惑,哆嗦着试图去亲吻。   元佶忍无可忍,握在手中已久的匕首抵着他脖子,气喘吁吁道:“下去!别逼我!”   元襄愣了一下。脑子里还在犹豫,身体却已经本能的做出了行动,急切莽撞的吻上她嘴唇。   就这一下唇齿勾缠,那正急追而来的理智直接被一个脑波拍死在后脑勺了。元佶哆哆嗦嗦的被他握着手腕,他的呼吸喷到脸上,他的嘴唇吻到唇上,他的舌尖探入口中,强迫自己回应迎接,她却是虚软情/动的无法反抗,身体隐秘处热/潮涌动。   她合了牙关用力咬下去,血的味道弥漫开来,满嘴腥咸,元襄及时的退了出去,哑声道:“别咬,让我亲一亲你。”   元佶松口气大喘,手里还紧握着匕首:“下去!否则我会杀了你。”   元襄不为所动,继续亲吻她脖子。   女人,柔弱的可怜,她的力气连杀死一只狗都不能。   而且,她不会杀他。   元襄将手伸进衣服里,感觉到她激烈的挣扎扭动,好像要从他怀中拱出来,从他胸膛中跳出来。肉/体的气息强烈的充斥着呼吸,热切撩动着他的神经,太刺激了,他兴奋的无以复加,一种极其强烈的快感从心底升腾。他一手按住她肩膀,一手轻而易举的剥除她衣服,顺着胳膊往手腕一捏就夺了她的匕首,对峙到她脸上去。   他语气像个诡异的妖怪:“你又打不过我,身上藏着匕首是准备杀自己吗?你死了我也要把你奸一遍再哭,结果还是一样的。你不要折磨我了,我想你想的快疯了,我还没有找女人睡过觉,每天做梦都要想这档子破事,什么滋味儿,想的不行了。你给我一次吧,说不定做了一次,解了我的魔怔,我的病就好了,以后再也不纠缠你了,你以为我那么愿意纠缠你吗?你看看你现在,冷血麻木的,一点趣味也没有,你又不是没跟男人睡过,跟我睡一下又怎么样?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在发抖,你也想要是不是?”元襄握住她手贴到自己脸上,侧头去咬她手掌:“我好想要。”   元佶用尽力气抽了他一巴掌:“你给我下药!”   元襄随着她巴掌鼻血就下来了,一串一串的,他脑子里混混沌沌,还在坚持着摸她吻她:“我没有给你下药,有人给咱们下药,你等着吧,这边有动静,宫里就有人报信,不一会儿就该有人要闯进来了,我要坚持不住了……”   元佶满脸给他鼻血流的黏黏腻腻的,身上元襄却渐渐没了动静。   她顾不得许多,费尽全力从他怀中挣扎出来,连滚带爬的奔下床,她一头撞翻了架子上铜壶,泼了一身*的冷水。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点不忍直视自己的情节了。   ☆、第40章 危机   元襄鼻血流不止,元佶黑着脸,提着他脖子,一手端着甘草绿豆汤将他猛灌。   床下边放着痰盂,宋碧在旁边捧着一大盆汤准备着,元襄给灌的落花流水,哇啦哇啦吐了一遍又一遍。脸色发白嘴唇发红,连墨绿的眸子都黯淡了褪成了浅绿,暴雨打过的白梨花儿似的。   “我不要了,不要了,不要给我灌了,我真的醒了,求你了,我真醒了……”   元佶冷道:“我听说解这个毒用粪水最好,我没拿大粪水给你灌就是心疼你了。”   元襄惨白着脸还扯了个笑,握着她手腕抚摸:“你在别的地方也多心疼心疼我。”   元佶真心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外面突然有小太监进来传话:“奴婢是奉何公公的意思来转告太子妃,皇后今日要来东宫,恐怕会对太子妃不利,太子妃当早做准备。”   却是何林的人,元佶已经有了预料:“我知道了,谢过小公公。”命宋碧赏他。   那小公公刚去,刘太妃那边又遣了宫人来,也道:“皇后要来东宫,早做准备”等话。元佶依旧谢赏打发,陆陆续续不断有人前来告密,元佶一个一个谢赏,心中已经知道事大了。   元佶使宋碧请庾纯等东宫臣属过来。   尤觉得不够,她琢磨了一会又叫来一小太监:“你去太傅府上,说我这里摆棋,请他务必要来,不问时间,就是现在,一定请他来。”   又立刻提笔写了一封信,信手书毕,叫人送到成都王贺兰忞府上。   然后让宋碧带人检查殿中,恐怕被人陷害弄进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宋碧检查了没有。   元佶放心了些。她平日里习惯学贺兰玉,对自己身边一切物品的归置摆放心中有数,任何细微的变动都逃不过她眼睛。伺候下人都知道她厉害,没人敢在她屋子里做手脚。   元襄只看她忙碌:“怪我连累你,授人以柄,给人做了口实。”他这歉道的并没有歉意。   元佶道:“就是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后要对付我,总要找个借口,问题不出在你,这事跟你没有关系。”   元襄道:“就是因为我跟你有不正当关系。”   元佶怒骂:“我跟你有个屁关系!”   元襄美人花似的躺在床上,肠胃都呕出来,此时正是个病歪歪的形象。元佶将他头发揉散,自己整了衣坐在一旁作关切照料状,给他拭面喂水,不过片刻,贾后来了。   不是一个人,身后是何林旁边是刘太妃,各自带着宫女太监,元佶假装不解连忙请安:“皇后娘娘,太妃娘娘,这是做什么?突然过来怎么也不让人传达一声?”   刘太妃进来便笑了:“皇后,我怎么没瞧见你说的啊?这不好好的吗?”   贾后将榻上元襄看了一眼:“太子妃的住处,元公子为何在此?”   元佶道:“阿襄他近来生病了,白天还好,晚上就发烧,我不放心是以让他留在身边照顾。”   贾后问道:“是吗?”   元佶道:“是的娘娘。”   贾后便示意跟来的太医去给他把脉,元佶心中暗恨,皇后今日竟然还真是做足了准备,看这架势,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那太医便上前请脉,元襄伸了手,半晌太医起身回话:“元公子内虚火旺,确实是病温……”   他卯足劲喝了一肚子的浪药,鼻血都流了好几缸,不内虚火旺病温才怪。   元佶表情镇定,不动声色只看贾后。   贾后道:“我听说一些很不好的事,元公子整日出入东宫,流连太子妃房中,昼夜不出。太子妃为太子之妇,怎能做出此等丑恶事,丢我皇家颜面,我既是皇后,必定要按家法处置。”   元佶胸中恶气腾腾:“这种捕风捉影的东西,皇后也信?必定是有奸邪小人诬赖我。阿襄是我弟弟,他自幼便在东宫,出入朝阳殿乃是太子允许的,什么人竟然敢如此无耻造谣。”   庾纯等人已经到了,见状况立在一旁,都不说话。崔林秀也在其列,众人观察事态。   贾后道:“诬赖不诬赖是另说,既然本宫听说了此事,必然要查个清楚你,希望不要冤枉了太子妃。”回头吩咐道:“你们,都给本宫搜。”   一干宫女太监即刻在殿中翻来倒去的开始搜,又有两人带着人王碎云轩元襄住的屋子去。   元佶并不阻止,只道:“皇后无凭无据,只听了几句小人谗言就带人来东宫搜查我,这样竟然也是可以的吗?若真有其事倒罢了,若没有此事,丢的只不过是贺兰家的脸,伤的是皇后娘娘自己的颜面,如此可笑,皇后也做的出。”   贾后冷眼看她:“太子妃这么有自信?”   元佶道:“我问心无愧,自然不怕娘娘搜,也不怕任何人闲言碎语,倒是皇后,无理取闹,皇后娘娘就这么有自信能让人信服?”   贾后道:“伶牙俐齿你倒是很会,若是给本宫搜出了什么证据,我倒要看你如何解释。”   元佶心中甚怒,只是不好发作,随她去搜,看她到底要搜个什么东西出来。   元襄只脸色苍白貌似张惶的跪在床上。   太监宫女依次过来回话。   男人的衣服,靴子,玉佩;短剑,上面刻着一个襄字,太监一一呈上来。竟还抬出几大口箱子,打开里面全是小孩的衣物,四五岁到十多岁的,还有小檀木画弓,弹弓等小孩玩意儿。   都是元襄的私物,贾后交给众人过目。   刘太妃道:“这除了几件衣服便都是小孩子的东西,作不得什么,太子妃房里有几件兄弟的物件也没什么奇怪的。”   其余众人都不说话,没人反驳,贾后也反驳不了。元佶不出声,只看贾后要找出个什么名堂。   元襄房间里更是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他一向守身严谨,除了习武也不好什么玩乐,除了弓马刀鞍,日常所需一概简单的很。   众人便有些看皇后的好戏的意思了。   贾后尤有不信,吩咐继续搜。   半个时辰过去,昭阳殿连同碎云轩都被翻了个倒,没找出任何可疑的物事来。贾后脸色已经有点难看,却仍不肯收手,元佶怒道:“皇后后宫之主,便是这么行事的吗?我怎么说也是太子妃,贺兰家的媳妇,太孙的母亲,皇后无凭无据便拿话诬赖我还大张旗鼓的带人来搜查,现在可有搜出什么了?既然没有搜出,我便要见皇上说话了,问问皇上我这个太子妃身份到底还算数不算数!”   贾后拧眉不答,元佶要借势发作,突然一小太监捧着盘跑过来,声音堪称惊喜:“娘娘,发现这个。”   竟然是一大摞的书信,信封泛黄,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是从书房发现的。”   元佶心中一咯噔,突然想起了什么!   元襄紧张的绷直了背。   贾后手中拿着信,饶有趣味的打量他二人表情,笑道:“太子妃紧张什么?”   元佶道:“这是太子的遗物。”   贾后不以为意,直接打开信封,一看笑了,交给众人传阅,龙飞凤舞如有夜叉相助,正是元襄的字迹,信倒是别无内容,是首国风。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只是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不知是写给谁的。   但确实是出自元襄的手笔无疑。   元佶问心无愧,但是这东西却是绝对不能承认的,她冷声道:“这是太子的遗物,不是我的。”   贾后道:“是不是还有待说。”又吩咐太监道:“还有个地方没搜呢,你们去西阳门,元公子的宅子搜。”   元襄镇定着没露表情,一直也不说话。   元佶心提到嗓子眼。   不过多时,太监又回来了,手中捧盘,盘中是条秋香色绉纱金缕蹙绣披帛,元佶一眼认出,正是她自己的。   皇后道:“太子妃,这是你的吗?”   元佶不说话,没法否认,因为那东西在场几乎都认得是她的。   贾后仍旧示意给众人传看,问庾纯道:“这是太子妃的东西吧,这件事庾大人怎么看?”   庾纯斟酌道:“臣不敢妄发议论,不如请皇上来。”   贾后又转向元襄:“元公子?你认不认?”   元襄道:“阿姐以前的东西,不小心留在那里,她未嫁前有时候回家里,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元佶心中生恨,咬牙道:“这东西是我几年前遗失的,我也不知如何到了外面,皇后凭这个就要治我的罪吗?”   贾后道:“这个是在元公子枕下找到的,凭这个还不够治你的罪吗?太子妃还有什么话辩解?来人,去请宗正府,再请永阳王,清河王,安康王三位老王爷过来,太子妃行止不检不修妇德,请他们来裁决。”   元佶打断道:“等等!”   贾后冷冷道:“太子妃还想说什么?”   元佶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突然望向门外,却是刘太妃不知什么时候引着皇帝贺兰萦来了,元佶连忙跪下:“皇上万岁!”其余众人听她喊也连忙齐跪下呼圣上,贾氏连忙迎上去施礼。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O(∩_∩)O~~这文后面基本上情节走向一路爽不会虐,感情上走向弟弟鬼畜你们懂的,虽然鬼畜,姐弟也打架,但两个主角都是彼此保护一路扶持很有爱,男主最凶残的地方也就是BT了,但他绝对是个忠诚专一的好孩纸,女主虽然不接受但也把他当最重要的人,绝对不会渣哒,请放心阅读。   ☆、第41章 自证   贺兰萦听着贾后说话,面上只是不高兴。   他道:“太子妃贤良恭顺,平日里为人很好,她没有犯错,皇后你不要为难她。”   贾后厉声道:“太子妃与人私通证据却凿,辱没我贺兰家颜面,皇上却还替她说话?”   贺兰萦喏喏:“一根巾子,也算不得什么证据……”   贾后给他这话气坏了:“皇上糊涂,如此还作不得证据,那还有什么能作得证据!”   贾后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元佶跪在脚前抓着贺兰萦的袍摆:“皇上,绝无此事,阿襄是我弟弟,这种荒唐事皇后如何能信!”她眼泪说来就来:“我跟阿襄一块长大,自幼亲密,太子都知道的,皇上也有兄弟姐妹,该知道我对自家兄弟的感情,绝不是皇后所说的那样龌龊,我一心只有太子,绝不能负他。”   她膝行近前,目光沉痛:“当年有人劝□□皇帝改立成都王为太子,成都王说,‘从来没有活着的废太子,我不忍害兄长性命’,坚决不肯接受,皇上听了这话当时感动流泪,皇上还记得吗?我只不过疼爱弟弟,为何有人如此诬赖我!”   成都王那句话只不过是一点狡猾心机罢了。当时满朝支持太子,成都王本就没机会,为了将来自保是以说那句话来感动太子。然而成都王出于心机,贺兰萦却是一辈子记得这句话,登基后一直对这个兄弟十分亲厚。听元佶提起此事他大是动容,抬了龙袖就给她抹眼泪:“你快别哭,他们都不懂,朕懂你的心。”   说完还感叹:“他们总说朕的兄弟不好,要朕防备,可是若没有朕的兄弟们,朕连今日称朕都不能的。”   元佶抹着眼泪:“皇上宅心仁厚深明大义,不听谗信邪,真正大智若愚,绝不会受人挑拨,让任何人冤屈。今日我只相信皇上,恳请皇上为我作主,太子已经去了,皇上难道还要任由别人欺辱屠戮他的妻儿吗……”   贺兰萦听这话,颇有点逢到知己的意思。   他不够聪明,心中也知道自己不聪明。作为皇帝,他操纵不了人,就不去操纵;看不懂人心,也就不去看。   人人都蒙着一张面具,个个都在向他诉说自己的忠诚并指控敌人的罪恶,但忠奸善恶,即使是最聪明的皇帝都不见得能分辨清楚,他更是云里雾里。他努力去信任自己的亲人,信任他的母亲楼氏,信任他的儿子太子,信任他的妻子贾氏。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几乎信任了所有人,只为避免任何一方因为自己作为皇帝的愚蠢判断而遭受殃祸。   他愿意做任何人的盾,不愿做任何人的刀,却没人理解他,只说他软弱无能轻信谗邪。   也只有太妃懂得他,他蠢笨的善意,和作为一个不够聪明的皇帝卑微的努力。   还有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太子妃。   贺兰萦大是感动,忙扶她:“太子妃快起来,朕相信你。”元佶含泪不起:“皇上为我做主。”   贾后冷嘲道:“这宫里会哭会装可怜的多了去了,任凭你巧舌如簧,也推翻不了你与人私通的事实。”   贺兰萦板了脸责备道:“皇后不要胡说。”   贾后道:“妾哪里有胡说,皇上不信,让我叫人来问几句便知。”   庾纯没等眼神看过来忙跪下请道:“皇上,臣绝没有听说此事,元公子的确是频繁出入东宫,进出朝阳殿,但臣等也日日进出朝阳殿,这样说来臣等也是罪过了。”说完叩头。   宋执等人也叩头:“皇上明鉴,臣等以性命担保绝无此事。”   贾后气形于色,看旁边还有一人站着没说话,忙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实话实说,不要担心。”   崔林秀笑了笑,拱手道:“臣不担心。”   贾后上前道:“你将实话说来。”   崔林秀道:“臣不知道有这样的事。”贾后气的脸有些扭曲。   三位老王爷掌管宗族事物,年纪都大了,大半夜的被请过来,却也道:“……太子妃并无大过,皇后娘娘八成是听信了小人谗言,不过既然有人议论,皇后娘娘教训也是应该……”   太傅那边派人来传话,情辞颇为凄凉。   “臣年老体衰,眼力也不济,脑子也不中用了,现在只知道吃饭睡觉。宫中的事情也不懂了,不敢妄发议论,这些年老想念故乡的菰菜羹,鲈鱼脍,还请皇上允许我归老还乡。”   众人听罢皆沉默。   贺兰萦问道:“太妃,太傅的话是什么意思?”   刘太妃道:“太傅是嫌这洛阳争来斗去的太累,年纪大了,想回乡下清净呢。”   元佶跪在地上只垂泪。   元襄跪在她身后,他始终不说话也没表情。   贾后突然一阵心惊,后背激灵,全身发凉。   太子妃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得人心?   刚进来东宫便有准备,必定是有人告密。宫里跟太妃一伙,皇帝竟然也维护她。这东宫群臣,宗族势力,朝中势力,竟然无一例外,纷纷站在她那边说话,这简直太可怕了。   太子妃背后无权无势,无依无靠,贾后本以为要废掉她轻而易举,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办到没想到一出手竟然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为什么……   不应该啊,她有点透不过气。   心里升起了一丝恐惧。   眼下状况太危险了。   她原本只想废了太子妃,现在突然明白过来,必须杀了她,今日若不能让她死,明日便会是自己的死期。   今日若失败,让众人都看到贾家不得人心,局面便不好控制了。   事已至此绝不能退!   她想念及此,心中已经有了定计:“皇上,太子妃德行有亏是事实,不论如何也开脱不了,不如先让她去禁苑,闭门思过,待妾查明再办如何?”   先退一步,入了禁苑,自然有法子收拾她。   贺兰萦有点犹豫:“这个……”   太妃道:“闭门思过,在东宫也就够了,禁苑哪是人呆的,皇上,还是免了吧。”   贺兰萦忙道:“对,对,这几日太子妃不要出门,就在东宫闭门思过吧。”对元佶道:“太子妃,你可要好好的思,以后别让皇后再找你的麻烦。”   元佶心知此时不能示弱。什么闭门思过,闭门思过就是认罪,扣着这么顶不黑不白的灰帽子,一时混过去了,以后想再洗脱就再不可能了。   她深深叩了个头。   “皇上,我不能,我没有过错,为何要思过?我没什么可思的,我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我对太子殿下的赤忱神灵可表。皇上若是认为我该接受惩罚,我不敢不受,但我绝不承认我有过错。”   角落里,谢玖脸色苍白,轻轻摇头:“不是……”   众人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她声音确实低的无人听见。元襄不知为何却感觉到了,皱眉望过去。   就见谢玖脸色怪异自言自语。   同他一样灵敏还有贾后,皇后这边正愁,听她出声忙道:“谢淑媛说什么?怎么不大声一点?”   谢玖有些茫然:“不是的,她在说谎……”   皇后眼神呈现出狼一样的凶狠:“她在说什么谎?你说出来给大家听。”   谢玖呐呐道:“她根本不爱太子殿下,她只是个外人,占着太子妃的位置,她根本没有受过太子的宠幸,她让元公子在房中留宿,有好几次我见着的,她们整日在一起。”   元佶听着那熟悉的娇娇柔柔声音,只感觉五雷轰顶一般。她不敢置信,转向谢玖:“你说什么?”   谢玖有点怕她,退缩了几步:“我没……”又改口:“我只是实话实说,你在撒谎,你没有资格说爱太子。”她有些要哭:“你既没有得过太子宠幸,也没有为他生过孩子,太子若知道你会这样背叛他,他肯定不会让你做太子妃的……”   元佶从来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她一直知道谢玖委屈,对自己有些不满。她有点笨,但元佶总觉得她心地还算善良,万万没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咬自己。   她还没说话,身后宋碧却急跳脚了:“淑媛娘娘,说话要讲良心,太子妃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要这样诬赖她!”他跪到贺兰萦面前:“皇上,我跟了太子妃十年,她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太子妃绝对没有做过那种事,元公子虽然有时候留在东宫,却只是陪太子妃说话,我随时在旁边伺候的。我若说假话便是欺君之罪,皇上可以诛我九族。”   元佶打断道:“不必了!”   她站起身,面色冷冽将众人一圈看过去:“不用谁为我拿人头发誓担保,清者自清,我不怕任何人质疑。谢淑媛说的没错,我嫁给太子之时太子已经重病在身,我的确没有受过太子宠幸。我同殿下并无夫妻之实,至今仍是清白之身。”她直视着贾后:“皇后娘娘不信,请验明正身,还我一个公道,再废除我太子妃名分,治我欺君之罪,遣我出宫,我绝不会多言半句。”   她直直跪下,手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可笑啊,当着皇帝当着一群大臣,她堂堂一个太子妃,竟然要说出这种话来自证清白。   皇后,你已经不行了,所有人都在向着东宫说话,你最好今日能废了我,否则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弄死皇后,求建议我一个死法→_→   ☆、第42章 承诺   贺兰萦这个老好人也头一回发了脾气。   他用颇为孩子气的话将皇后斥责了一通,斥责还带着委屈的抱怨。贾后诚然凶悍,对这突然发威的老实人也应付不来,只得面红耳赤低下听训。   末了贺兰萦道:“你不要成天生事了,好歹也是一国皇后,怎么这么气量狭小,太子妃这样的好人你还能挑她的不是。回去宫里,面壁,思过,不要出来作怪了。”   又斥何林道:“你这奴才也没眼色,把皇后看着啊,她去哪里你就别让她去。”   何林恭腰趴背连道:“……是,是……”   贾后气的吹胡子瞪眼,甩了袖转身就走,贺兰萦吩咐宦官赵承:“你让人看着皇后去,不要让她出景福宫。”   贾后回头怒道:“皇上什么意思?”   贺兰萦是个怕老婆的,给皇后一瞪就有点虚,幸而刘太妃在后撑着他才没吓的改口。   元佶垂手跪在地上,刘太妃轻轻上前去拉她手:“好孩子,起来吧,别跪着了……”   元佶眼泪扑簌落下,她不答话,太妃叹口气,低声吩咐宋碧道:“扶太子妃去休息吧,今日受这么大的委屈,你好好劝一劝,别让她心里难受。”   宋碧应道:“奴婢知道了。”   这一场闹到寅时方休,朝阳殿外灯火通明,宫婢太监跪了一片,有哀求哭泣之声。   人都散去,元佶收了眼泪。   她支肘抚额,遮掩着脸上咬牙切齿的恨意。   谢玖跪在膝下抱着她腿哀求:“姐姐,我错了,你原谅我。我只是是心里太难受了,殿下把什么好处都给了你,我跟他那么多年,还是什么都没有,我忍不住要嫉恨你。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把你当亲姐姐的看,你原谅我一次。”   元佶给她摇的心烦意乱,头痛欲裂:“你把我当亲姐姐,你就是这么对待亲姐姐的?害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没了我你就是太子妃了吗?没了我皇后下一个对付的就是你!”   谢玖哭道:“我年纪小不懂事,姐姐你教我。”   元佶冷冷道:“我的性命差点丧在你手里,你竟然有脸说年纪小不懂事,我看你不是不懂事,你只是天生的白眼狼,不长良心。”   谢玖听到这话连连摇头:“为什么你也这样说我,楼姐姐也说我,我像个奴婢一样的侍奉你们,你们却还说我没良心。”   元佶道:“我从没见过你这种人,明明做着害人的恶事,却还觉得自己委屈善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我却从来没有让你像奴婢一样侍奉我,太孙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   谢玖流泪道:“要是我像你一样有个好出身,你们也不会都看不上我。”   元佶简直忍受不了这种可怜人:“你现在还不知道太子为什么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没有个好出身,只是因为你蠢,不但蠢还软弱无能,软弱无能却又心术不正,就你这样,他凭什么要喜欢你让你做太子妃?他脑子病傻了吗?你已经有了太孙,你但凡是能有一分的能耐担当,太子会让别人占前?我的出身不比你高贵,我也给太子当奴婢,但我从不自卑自怜,掂量自己的轻重做好自己的本分,你的才能配不上你的野心,你便收敛你的野心。”   元佶同她说这些话就感觉是对牛弹琴,不想再说了:“你回去吧,这些天不许出房门,自己好好想一想,我也要想一想。”   胸中气血激荡,她重重坐回榻上,蜡烛的火苗窣窣的,晃的她眼皮一跳一跳。   宋碧移步过来,低声请道:“娘娘,那几个陷害娘娘的宫人怎么处置?”   元佶道:“按规矩办,该打的打,该罚的罚,该赶出去的赶出去,不用问我。”   宋碧道:“淑媛娘娘怎么办?她怎么说也是太孙的母亲,她一贯也老实,我怕别人会说娘娘你心胸狭窄容不下人。”   元佶眼下也不知道如何对待谢玖,不只是寒心,几乎是愤怒。自己在前方浴血奋战,给她遮风挡雨,她却在背后捅自己一刀。   她茫茫然道:“先放着吧,让人注意看着她别生事,等我想一想。”   她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承尘,过了一会宋碧又来禀道:“娘娘,小公子还在外面呢。”   元佶道:“让他回去,不要来见我。”   宋碧为难道:“我说了,跟她说了,他不走,一定要亲口跟娘娘说几句话。”   元佶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他愿意站着就让他站着吧,不要管他。”   宋碧道:“他跪着呢。”   元佶道:“让他往没人地方去跪,别跪在门口丢人现眼。”宋碧无奈只得去了。   宋碧气他,又心疼他:“小公子,你就回去吧,娘娘差点被你害死,你以后不要随便往这宫里来了,她是太子妃,你能怎么样呢?回去吧,你要有什么话,我替你转给她。”   他脸被灯笼光照的微微泛黄,睫毛低垂着,宋碧低下去摸他肩膀,柔声:“小公子,你听话,别给娘娘惹麻烦了,她心里再疼你也不能再见你的,都是你自己惹的祸。”   元襄抬眼,望她一会,突然握了她手急道:“你帮帮我,宋碧姐姐,我同她说几句话,说几句就走,我可能以后都没机会了。”   宋碧气道:“你怎么这么拗呢。”   元襄道:“你知道我的!我现在可以不见她,但我不能永远不见她,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能光明正大在她身边。”   宋碧跟他说不听,甩手又进去了,元襄望着她背影等她,却久久没再出来。   他注视着屋里的光亮,遥远迷蒙的,明明就在眼前,却好像隔了层层叠叠一般。   露水打湿了头发衣裳,他眉发黑幽幽*的,终究还是起身,垂头丧气走了。   崔林秀道:“你不跟她打个招呼就走?”   元襄摇头道:“算了,她见了我以后又给人拿住做话柄,不见便不见罢,我走了。”   昨日荆州那边传来秘信,谢帷病重,恐怕事情就在这几日了,必须要回去。   将要趁早出城,眼下天也快亮了,崔林秀到底是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能应付吗?要不我陪你走一趟吧,荆州是个烂摊子,恐怕不是那么好收拾的,谢家几位……”   元襄道:“我自己去就行,你留在洛阳。”   崔林秀只点点头:“那你便自己去吧,一路小心,洛阳有我有太子妃,你不必担心。”   他已经上了马,又转回来:“洛阳是是非之地,我留着也是给惹麻烦,你替我照顾她。”   崔林秀拍了拍马臀:“放心,去吧。”   抬头目送他离去。   元佶对着灯坐了一夜,眼睛发痛,听宋碧来回话,问道:“他回去了?”   宋碧道:“走了。”   元佶点头,宋碧又道:“崔舍人在外面。”   元佶勉强洗了个脸,整了衣服出去,崔林秀等候已久,见她开口:“元襄回荆州去了,你不肯见他,他托我转告你一声。”   元佶大惊:“他回荆州了?!”站起身来:“他怎么突然回荆州?出什么事了?”   崔林秀道:“他留在洛阳不妥,去了也好。”   元佶急道:“现在荆州局面那样乱,他贸然回去做什么?要是出点什么意外!”她火又蹭蹭的蹿上来了:“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你怎么也不劝住他!”   崔林秀看她左右乱转有点跳脚的趋势,连忙安慰道:“元襄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老这样担心他,他自己能独当一面,你要相信他,他想做你的助力,不想成你的负累。他考虑的事情不比你更少,你不要总小看他。”   元佶哪听的进去这种话:“他同我生气才跑回荆州去,我好不容易才把他留在洛阳!”   崔林秀道:“他已经走了。”   元佶匆匆束了发换衣服,易容出宫去。   她一口气跑到河渡,骨头都颠散了,元襄骑着马,身影在一片芦苇花荡旁。   他一手牵着马,倾了身同官兵说话,白袍子裹着细腰,身材修长,打扮的干净素洁。   元佶扯了嗓子叫道:“元襄!”   元襄蹙眉道:“为何我的马不能过河?”   官兵赔笑道:“公子不知,昨夜河口上面决了堤,现下渡河不方便,只能载人,马匹牲畜一应不得载,至少要等明日……”   元佶跳下马叫道:“元襄!”   元襄全然没反应,元佶心中气道这个聋子,弯腰捡了块小石子丢过去,正中其后脑勺。   官兵示意背后:“公子,那是不是在叫你?”   元襄摸着莫名所以回转身去,元佶气的要哭了:“你他妈的给我滚回来!”   元襄傻了:“你怎么出来了?”   她头发束起来做的男人打扮,脸上妆却没卸,身上穿着紧身的胡服,元襄差点没认出。   元佶将手中的帷帽朝他脸砸过去,转身就走,元襄反应过来连忙去追,跟上去拽住她手:“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   元佶真是给他气死了,从来没遇到这么气人的人,元襄却欢喜无限,拉着她到无人处便伸手将她搂到怀里:“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不理我,我真高兴,只要你还要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佶佶,我是真的爱你,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我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只跟你一个人好,你答应我吧。”   元佶闭目屏气凝神,强迫自己静下来。   这算什么呢?他还认真了,元佶心里说,他只是个孩子,我一手抚养他,给他吃饭穿衣把屎把尿的拉扯大,难道为的是跟他谈恋爱把他变成自己的男人?想想都是鸡皮疙瘩。   可是这孩子软硬兼施,就是赖上她不放了。   元襄自顾自表白,低下去亲吻她额头。   她额头漂亮,饱满光洁肤色白皙,元襄又忍不住去吻她嘴唇,元佶张口道:“你有本事活出人样来,别给人玩儿死,我就信你是个男人,连你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扯这狗屁淡。”   元襄高兴道:“你说真的?要是我有本事娶你,你会答应嫁给我?”   元佶盯着他:“首先你得有那个能耐。”   元襄道:“你等着我,我一定能做到的!”   元佶冷声道:“做不做到不是一句话,你先把你的命管好最要紧,否则就只好等下辈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不会分开哒!香香马上要真强大了。   ☆、第43章 进军   元佶此话既是安抚他,也是有鼓励之意。   此去荆州刀光剑影,他又是个一干事就豁出去不要命的主。太血性冲动,元佶很担心。   她怕他会伤了自己。   这世上她只有这么一个亲人,元襄几乎是她唯一仅有的牵挂了,元佶承受不住他遭遇任何意外,受任何伤害。   不论怎样生他气,元佶也不能放开他,不管他,元襄从两个月的小肉团子到她身边便是她的心肝宝贝,不是她亲弟弟,可是这十多年来她付出的感情不比任何一个姐姐少。   人一旦付出太多感情,她就收不回来了。   元佶知道自己最理智的做法是掐掉他的幻想,可是怎么掐,让他结婚?元襄的性子,肯定会害了别家姑娘;把他打发的远远的,从此不见他,可是元佶怎么能不见他,元佶疼他爱他想他,恨不得每天把他留在身边。这孩子又好看又乖巧,像个小老虎似的偎依在自己怀里。元佶迷恋那种感觉。   她甚至曾想过,这洛阳不是好地方,她跟阿襄两人攒够了钱就离开洛阳,找个安静和平的地方,买两块地,当个小地主,种种田,养养猫狗,当个乡野村姑,过点幸福安稳的小日子……   她还经常担忧,如果阿襄年纪大了,娶了媳妇分家出去过他一家一户的日子,留着自己一个人要怎么办。   她其实有点单亲妈妈那种心态,没丈夫一个人孤独,全部感情寄托在儿子身上,如果儿子长大了,她就会寂寞害怕。   元佶隐隐有些不想他长大。   这种隐秘的心思使得她没法拒绝元襄的拥抱还有简单的亲昵,她跟大多数女人一样,都挺喜欢有个疼自己爱自己亲自己的好儿子。谁不喜欢啊,这小子长的漂亮,又听话又疼人,虽说有时候浑了点,但他心里从来知道分寸。   可偏偏他对自己生了*邪念。   元襄抱了她恋恋不舍,欢喜的可无不可。元佶怀揣着这样复杂暧昧的心情由着他又搂又蹭夹带亲吻。元襄也知道她反感,并不过分,只是搂着她腰,小鱼吸水那样吻她脸。   而后他将元佶按在怀中不动。   元佶实在是尴尬又别扭,轻推他道:“行了行了,刚说你几句又上脸了。”   元襄低着头,面上便呈现一股孩子般的羞涩,温良又乖顺。   元佶被他拽着手往腰上去:“做什么呀?”   元襄嘟囔道:“那里起来了。”   元佶刚还温情脉脉着,听到这话登时脊背一麻。   立刻推他放手。   元襄又痴痴诉说道:“我好想你啊,真想和你睡觉,一定很舒服很舒服,想想就好想要。”   元佶道:“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能想点正经的吗?别整天就知道那种事。”其实十几岁的少年都是荷尔蒙旺盛的时候,脑子里除了女人和性还真难有什么正经的东西。元佶知道,只是不好接受。   元襄委屈道:“我没有试过的嘛,所以才会想。”言外之意就是很想开开荤。   元佶哂道:“我可不是给你磨枪的,你想练找别人去。”   她不经意一句暴露了尺度,元襄却听懂了,面红耳赤道:“你说了不让我找别人的,我只想找你磨。”   元佶大是惊悚,不想同他再磨蹭了,送他渡河。她带了六名精干的侍卫来陪他上路,嘱咐道:“替我保护好公子,别让他涉险,有什么事情立刻传书给我,马匹不能渡河,你们过去再买马。”   元佶以为元襄至少得在荆州呆个一年半载,荆州的局面棘手,自己想想都觉得难以应付,他一时必定是脱不开身的,但事情的严峻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两个月后,荆州刺史谢帷在任上病故。   当初谢帷跟贺兰玉请求,不让自己的儿子继任荆州刺史,让朝廷另择有贤德的的长者接任荆州,以全其子孙性命。然而泰昌十年,朝中的政局已经越发混乱了。贾氏把持朝政,满朝充斥的尽是谗邪小人,正义之士不敢发声,成都王和皇后的斗争也开始了,而且一开始就很快进入白热化。   贾后任命了一个地方太守,贺兰闵不满意,又任了一个。新任的太守直接去把原来的太守杀了,贾后气的火冒三丈,跟贺兰闵开始针对朝中以及地方的人事权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时不时要死几个官员,最后日日有新官任命,却几乎无人敢去上任。   谢帷一死,荆州刺史空下来,但排了十多个官员,这回也没一个敢去上任。   人头要紧,荆州这种地方,空降一个长官就想掌控局面那是痴人说梦。   长沙王在西北据长安,东海王在河北据邺城,都是兵强马壮盘踞一方。两人都有意取荆州,也都有能力,然而位置太远,鞭长莫及,为了个荆州丢掉老巢,得不偿失,于是也都不做打算。   不做打算就算了,这两位又时不时往荆州弄个人搞个事,折腾个幺蛾子。   贾后知道这地方控制不了,其实也压根无心控制了。有心的又吃不到嘴,南朝那边瞧见状况,指派武官用兵,想趁机夺回荆州。贾后知道消息也不做反应,那意思就是这地方掌控不住,索性丢出去算了。   朝中地方都乱的一团狗屁。   乌烟瘴气。   要是太子活着,怎么会出现这种局面。   因谢帷还兼任豫州刺史,所以空下来的荆州豫州,一时都无人接任,成为南朝军事力量还有当地军阀势力争夺的的战场。   谢帷对他那几个儿子的判断一点没错。聪明有余,心胸不足,难当大任。   谢家几位公子为了争夺老父留下的庞大遗产杀的你死我活,最后谢家大公子干掉了所有的兄弟掌了荆州刺史印。然而虽然胜利,却也已经是四面楚歌了,各郡纷纷闹独立,南朝军队虎视眈眈,当荆州刺史容易,要掌控荆州却是难之又难。   最后是北府军寒门出身的年轻将领刘信,一路扫荡群雄,突围而出,打败了所有的大小军阀以及南朝势力,成为了荆州真正的实权派。这刘信竟然是个能捅破天的,料理了荆州就刮起了讨逆大旗,称皇后贾氏扰乱朝纲,要清君侧,挥师二十万,挟持了荆州刺史谢帷之子谢呈,举兵向洛阳,轰轰烈烈造起反来了。   北府军乃是当年贺兰玉任命谢帷所创立。灵活性高,战斗力强,自从创立初起便是一支浴血横出的长锋,只在短短四五年间便历经了大小上百场战役,未尝遭遇一败,建立起了赫赫战功煌煌盛名。   谢帷出兵灭亡南汉,征伐蜀国,都是靠的这支军队。   北府军也正是因为战斗力强,灵活性独立性也极高,虽然是谢帷所建,但军队直接听命于直系将领,谢帷一死,这支军队就如野马脱缰,无人能制了。刘信是个极有军事天分的将领,北府军在他的指挥下是所向披靡势如破竹,两个月内已经杀到洛阳,兵临黄河之阴邙山之野,旌旗浩浩,遮天蔽日。   整个朝廷还没反应过来,压根没来得及调集足够的军队应付。   嫌谢呈控制着麻烦,刘信在河阴干脆直接杀了谢呈,自己任荆州刺史。   帐中点着牛油灯,光线昏暗,元襄跪坐在案前拿着手帕仔细擦拭着一把雪亮的长刀。   刀身反映着他的面孔,冷峻锐利,颜色鲜艳。他有一张好皮子,晒不黑磨不糙,身体健康气色好,唇红齿白,绿眼黑发,漂亮!他敞着襟怀穿一件素色中单,露着胸膛大腿,形状不大雅,面色却甚是严肃。   他有两年没有回过洛阳了,这个地方,永远能勾动他沸腾的热血。   刘信跟几个主簿参军商讨着书信,准备联络成都王贺兰闵,废贾后除奸,因着他这气势汹汹杀来,不论打着什么旗号都免不了造反一说,因此需得跟洛阳城中诸公达成一致,提前协商好善后事宜。   刘信是军人却不是莽夫,他寒士出身,是绝不敢跟洛阳那帮根深蒂固的军政势力硬抗的。   贺兰家的人也不敢得罪,他进入洛阳的打算是废了贾后,让成都王贺兰闵掌朝。   他很有自知之明,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杀到洛阳不是因为自己军队多么强,而是因为贾后已经失尽了人心,贺兰家的王爷们看好戏,谁也不想帮忙,朝廷上下军队软弱,根本就没有组织起像样的抵抗。   刘信道:“你姐姐是太子妃,她在朝中说的上话,要不你给她也写一封信?”   他问的是元襄,元襄瞧见了,板着脸道:“她只是个弱女子,这事跟她没关系,你们别扯上她。”   刘信只便作罢,继续同诸人商议。   元襄在北府军从督军校尉做到骑军都尉,又从骑军都尉做到将军,现在是刘信手下最受重用的将领。刘信这人是天生的统帅,元襄这几年在他麾下很得志,在军中也有了自己的威信以及独立听命的军队,他要上洛阳,元襄自然全力支持。   刘信这帮人只不过是一帮莽汉军人,没背景也没话语权,也没什么好争,也威胁不到谁,就算杀进洛阳,也只不过是给成都王或者什么别的有心人当刀子使,但给这些大人物当当刀子实在没有什么坏处,想杀人的人都需要刀子。   被人需要是天大的好事。   他马上就要重新回到洛阳了。   作者有话要说:北府军这帮人跟当初楚王是不一样的,他们干这事吧,没得啥危险,武功高嘛没人打得过,因为只是一群没背景的单纯军人,所以通常会是实权派拉拢利用的对象而不会被实权派当做敌人,安全哒,没事!香香会凭借这支军队发家的。   ☆、第44章 噩梦   贺兰萦吓了个魂飞魄散,躲在昭旭殿直接不敢去上朝了。   元佶跟刘太妃轮番劝,皇帝背身向着空床裹了脑袋就是不肯再出来。   他道:“你们惹出来的事,你们自己去解决,不要牵连朕,朕不要出去!”皇后火急火燎的一日三遍往昭旭殿跑,贺兰萦就是不肯见,最后生气连碗都摔了:“朕只想好好吃饭,你让朕连饭都吃不下!”   贾后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从楼太后楼国舅开始,到楚王,到太子再到现在的刘信,这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让人连回避装傻都再不能,他就是再软弱老实的人也无法再维护贾后了。   元佶知道机会已经来了。   她只是有点忐忑,元襄在北府军,如果贾后拿这个攻击她恐怕要麻烦。   不过好在眼下贾后已经火烧眉毛,完全分不出精力在她身上了。   杀了贾后就能退敌,但这种话元佶是不会说的。这是馋邪小人才会干的事。   她只需要等刘信等人杀进洛阳。   她断定刘信是不敢废皇帝也不敢乱来的。   刘信起兵不是造反,他只不过是在整个帝国众多实权派的默许下干一件大家想干又不能干的事。   既然是众人默契,要对付的也只是皇后,那她就无需惧怕。   回长寿宫路上又遇见那韩放,韩公子长袖曳地风度翩翩,倒是一如既往的姿容俊美,精神极佳。见了元佶含笑致礼。   元佶倒有些惊讶了,脑袋已经寄托给阎王爷了,这位倒还有心情笑。   好奇便多看了一眼,问了句:“韩大人去景福宫?”韩放那桃花眼勾人勾人的,隔着几尺却仿佛要摄人魂魄。元佶心突然跳了跳,只觉这人邪性的很,放下车帘吩咐起驾。   她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动不动就心慌。晚上庾纯等人过来禀事,她神思不属;崔林秀临走前拍了拍她肩膀关切,她又是突然心突突的,一股暧昧的热意袭来,肌肤一阵酥麻。   崔林秀看出她表情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元佶脸红微囧道:“没什么,你走吧,我要休息了,具体的事明日再说。”   崔林秀告辞离去。   元佶上床睡下,脸上持久发热,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最近春心荡漾的厉害,动不动就这种状况,真是羞耻的可以了,元佶心说,大概是现在这具身体年纪大了成熟了……   可也不至于对着男人就动心啊,她对那韩放一点好感也没有,跟崔林秀也没暧昧。   怪哉了,元佶找了无数原因,最后估摸到自己可能是给吓的,元襄那神经病变态要回来了。昨天收到他的信,信很简单没几个字。并不像以往那样变态外露,自我陶醉的撒娇弄痴卖乖讨打,完全不知道收敛,他现在是有了一种深沉冷静的味道,说话像个正常人了,可是那种小情人的口气透过纸都能蒸腾三尺。   “我在军中没有时间给你写信,可是我每日都有想你,没有一日忘记了你。只是我想来日方长,咱们要在一起不急这一时半会,你且忍一忍,等我几年,不用五年,我一定可以做到的。”又附赠秦观鹊桥仙一首: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词还是小时候元佶教他的。   元佶当时就把信举到蜡烛上烧了。   不过她还是受了不小的刺激,这几日精神压力越发大。元襄离开洛阳足足有两年了,这两年两人几乎没什么私下的联系,有事情有书信也都是派去跟他的侍卫在传达。元佶心里轻松了不少,暗暗还寻思着,他可能是长大了或者想通了或者干脆知难而退,不再怀那心思了。如果是这样倒还好,以后两人相处也不用再那么难堪。   可是那封信看来,这小变态不是打消了念头,他是自顾自以为元佶已经跟他互相承诺私定终生了,只是眼下条件不允许,所以才不能在一起要偷偷遮掩着。元佶就怒了,有这么自我代入的么?   宋碧看她心神不宁,给她捧了一盏人参茶。   元佶在心怀缭乱微微发热中睡下。   她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抱住了她,热气呼着脸,结实的肌肉贴着,那男性阳刚的触感激的她身体酥麻。元佶心头一惊就醒了,肩膀死命一挣,元襄紧紧按着她声音带喘:“别动,是我!”   元佶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元襄回答道:“我偷偷进城的,军队已经过了黄河了。”   元佶被他的手伸进小衣中挑逗抚摸着,竟然有种*蚀骨的快感。她皮肤哆嗦了一下,元襄吻她嘴唇,舌尖顶入唇齿间,强硬而坚决地按住她跨上身来。他身体压下来,紧迫而热切的,手掐住她腰,嗓音低哑引诱道:“你想不想我?”   他的肌肉气息都带着性的诱惑,元佶磕了药似的,毫无反抗的由他剥了自己衣服。两人搂一块纠缠亲吻,爱抚的火热,他简直热情的发疯,元佶给他吻的*,欲仙欲死,小腿都要抽筋了,紧紧夹着他脖子呻吟。   他的身体也是结实健美,火热的浑身充满力量,元佶给他折腾的欲罢不能,身体如同浮荡在一夜小舟中,从流飘荡,任意东西,浪潮翻腾,一阵高过一阵,一发而不可收拾。   元佶挺身坐起,身上小衣湿透,   宋碧连忙掌着灯过来,关切道:“娘娘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元佶这是完全吓萎了,心有余悸,脸色惨白表情都有点痴呆呆的:“我做噩梦了。”   宋碧笑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做噩梦……”放下烛台,给她倒了盏清水,元佶润了润嗓子信还在突突跳,突然瞄见壁上的一柄错金银菱纹青铜短剑,乃是元襄的。   元佶登时崩溃了,怒从心头起,摔手茶杯砸过去,激动暴躁:“我去你妹的!整天哔叨叨,姐姐没病!活人都要被你折磨疯了!”   宋碧挡没挡住,茶杯带水淋淋漓漓洒了一地,跺脚急道:“大半夜的,睡着觉呢,突然发什么火呀!”元佶爬起来穿衣服,连带着对睡觉都犯起了膈应,她趿着鞋外去透气,好心情全无。   元佶确定自己绝对没有不正常,绝对不可能对那只变态玩意儿发情,如果有那绝对是噩梦。   庾纯突然赶来向她说道:“皇后派去河桥迎敌的赵敞,尤胞下了浮桥放刘信的军队过河了,成都王夜里偷偷带了兵从广莫门出城,估摸着人已经到了河阳,正同刘信等人会合。”   整个洛阳宫都是哀痛哭泣之声,早上无人上朝,朝廷大臣全都缩了脖子躲回家中。   老百姓关门闭户,东南西北四市没有按照往常鸣钟开市,整个洛阳气氛诡异,冷寂恐怖成了一座空城。   贺兰萦也躲在寝宫不出,贾后在景福宫大怒。先是斥责赵敞尤胞投敌,又是大骂贺兰闵勾结敌军,然而骂归骂,她是连处置赵敞尤胞还有贺兰闵家属亲眷也不敢。又摔又砸的痛骂了一早上,宫女太监只哭的如同嚎丧。   东宫却很平静,一切气氛如常,元佶抱着贺兰瑾在怀中教他识字。   临到午时,贾后也不骂了,急忙收拾装扮,披发素衣,带着几十名宫婢侍卫,仪仗浩浩荡荡往永宁寺去出家。   宫中女眷下令全部跟从,上永宁寺削发为尼,元佶正抱着贺兰瑾说话,圣旨也来了。   东宫太子妃还有谢淑媛,皆命跟随皇后的仪驾往寺里去。   元佶领了旨也心中冷笑,死也要拉几个陪葬,皇后娘娘真是会打算。谢玖在一旁惊恐的像只小鸟儿:“姐姐……我不去…   … ”元佶淡淡道:“皇后娘娘的旨意怎么能违抗,走吧。”果然便跟着去了。   阳春景明,风和日丽。   元佶登上永宁塔,北望邙山,苍茫一线,整个洛河平原都在脚下,这就是洛阳城,恢弘壮伟。   高风摇动着塔角大如瓦瓮的金铎,声响云霄,衣袖含风乱卷,被吹的猎猎作响,浑身是从未有过的舒爽快意,好像将要嫁风乘云,凌空而上。刘信的军队分两支分别从广莫门还有西阳门入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士兵黑色的铁甲反映着日光,看着只像一条蜿蜒的游龙,过华林园,入宫城,一路而下。那颜色绚烂明艳如虫行的一线是皇后的随从仪仗,正往寺中来。黑云逐渐接近,靠拢,最后两线交汇,融为一体。   元佶心突突的动了一下,立刻有点想下去了。   但现在乱兵入城,宫里正乱,那场景不会好看,她不大想下去,她只想在塔上呆着。   这里很安静,有神佛庇佑,还有贺兰玉的灵魂在这里,她觉得很安全。   她突然又想到贺兰萦,皇帝还在宫里,皇帝是个好人;还有刘太妃,刘太妃于她有恩;贺兰瑾,谢玖,贺兰玉托付给她的亲人……元佶无法抛却一切独自解脱,她急急忙忙下了塔。   ☆、第45章 相逢   元佶刚出佛殿门便被一队乱兵拿住。   喝问身份,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却自然有人指认。贾后挣扎着从车帘中探出头来。   她发簪皆散冠服凌乱,脸上妆花了一半,形容十分狼狈,见到元佶仿佛是受了极大刺激,叫道:“她是太子妃!她也是贺兰家的女人,你们怎么不把她也抓起来!”   元佶怒视她,几乎想动手抽她一巴掌了,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的被士兵抓住塞入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行,元佶靠着车壁不动,贾后掐着她胳膊道:“你怎么不哭,你就要死了!”   元佶不想浪费精力跟这疯子说话,贾后却惊恐愤怒,掐到她脖子来。元佶怒了,挥手打过去,将她掀翻在车上,瞪眼道:“要死的是你,别痴心妄想有人给你陪葬,你看看你这幅鬼样子,好歹是个皇后,要死不能体面一点吗?一刀抹了脖子,利落点,别给你男人丢脸了。”   贾后冲上来就要打她,元佶却是年轻力强,正有一把好力气。个子都比贾后高半头,元佶动嘴能气死她,打架也不在话下,她却不像女人一般抓挠,而是直接一脚踹了出去。   她直了腰起身上去,从袖中伸出自己的匕首来,对着贾后的脸拔开,贾后吓的嘴唇哆嗦。   “你敢杀我……”   元佶道:“我怎么不敢?你看你吓的浑身瘫软,杀你就跟杀只鸡一样。”   贾后道:“你这个疯子!你不要命了!”   元佶嗤笑道:“你杀了多少人,你手上沾了多少人命,有什么脸说别人是疯子?一报还一报,皇后你拿刀去杀别人的时候就不想会有今天吗?杀人的时候英勇,轮到自己就怕了?”   贾后道:“本宫从未杀过人!”   元佶道:“皇后忘性真大,太子的母亲容修仪不是你杀的,太子不是你害的?楼家几百口人命不是你杀的?楚王不是你杀的?楼太后已经败了,你还让人割了她的舌头挖了她的眼睛。你这种女人天生恶毒,死了都不够,要下十八层地狱进油锅的,你有这心情同我找话说,不如先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否则炼狱火海,我怕娘娘你到时候忙不过来呢。”   贾后怒道:“楼氏是你给的毒药毒死的,借此来陷害我!你好歹毒的心,明明是你杀死的她,恶名都给我担了,你却还在当好人。”   元佶道:“她不想死,我能逼她吗?她是恨你,我只不过帮她一把,对待歹毒的恶人,我不得不强迫自己心狠一点。”   她目光中透出了强烈的恨意:“你最大的错误不是啥她!你杀谁都好,都是狗咬狗,跟我没任何关系,你不该害死太子!如果不是你害他,他会是这世上最优秀最强大的帝王,他不会死,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你害了他也害了你自己,要是太子活着,刘信也不敢起兵杀进洛阳,你自作自受,活该!天底下最恶心的人就是你种自以为聪明的蠢货,害人害己!谁沾上你都是踩了狗屎。”   贾后恨声道:“他自己生下来是个病秧子,自己命不好,还赖上别人了。”   元佶忍无可忍的要抽她,贾后也还手,两人撕打起来。元佶到底是女汉子,贾后养尊处优惯了,不是她对手,挨了两巴掌,鬓乱钗散,形容不堪眼泪下来。   她突然悲哀轻笑道:“恨死我也没用,咱们现在都要没命了,说这些谁对谁错不可笑吗?”   元佶挣脱开自己的袖子:“别说大话,要没命的只是你,我可是好好的还要长命百岁呢。”   马车外火光突然亮起来,传来士兵的喝问:“什么人?”紧接着车帘被掀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探进头来查看,接着又退出去了。   过了一会那个脑袋又探进来,将两个女人打量,问道:“谁是皇后?”   贾后连忙往车内缩:“不是我!”   元佶无语,车内就两个人,不是她难道是自己不成?指了贾氏道:“她是皇后。”   那军官对她道: “你,下车来,快点。”   元佶有点糊涂了,心中忐忑,贾后更往内避,驱赶她道:“让你下车,你快去啊!”   元佶对这女人是哭笑不得,咬了咬牙还是下车了,元襄一身甲衣正立在外面。头上却没戴头盔,头发用发簪固定在顶,留了个马尾。   元佶眼皮跳了跳。   他表情有点冰冷陌生,元佶乍一看见有些认不出,不过很快还是反应过来了。反应过来后她尴尬的将胸前衣服掩了掩,同时抬手,将额前散下的一缕乱发别到耳后去。   元襄看她脸颊绯红,头上不知怎么搞的,给鸡飞头上刨过似的,脖子上也有几道抓痕,衣裳不整面带羞惭。他突然怒色上脸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你们好大胆子,谁碰她了?”   那军官忙吓的跪下:“将军冤枉,我们绝对没有啊!刘将军交代下去的,不许滥杀,不许欺凌女子。”   元襄还是生气,阴沉着脸:“跟我走。”   贾后突然又从车中探出头来,认出元襄,突然叫道:“你带她去哪里?带上我!”元襄没理她直接在前走了。命人另找了一辆车来,掀开帘子,对元佶道:“上去。”   元佶道:“你让我去哪?”   元襄道:“送你回宫。”将她拽上车,自己也跟上去,替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责备道:“你不在东宫好好呆着,这种时候还在外面跑,让人把你瞧见了。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元佶心有些酸,摇头道:“没有。”   元襄看她眼睛红:“那你哭什么?”   他绿莹莹眸子,漂亮极了,宝石一般,目光诚挚而关切。元佶不答话,扭过头去。   元襄搂住她,抱到怀里:“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人欺负你,咱们会在一起的。”   他像个真正的男人那般的,手抚摸她头发,用自己宽厚的胸膛还有结实的臂膀将她紧紧束缚在身体里,不容拒绝,不容挣扎,不容反抗。   元佶累的很,反抗不了也就懒得反抗了。嗅到一点温暖的安全感,还有熟悉亲切的气息,她任由自己闭上眼睛,脸贴着他肩膀。   元襄放下她,退出车去,翻身去骑马,   东宫却还是安全的,并没有乱军闯入,元佶放了些心,随了元襄去见皇帝。   刘信带兵趋入皇宫直至昭旭殿,他不敢硬闯,劫了一帮文武大臣来,立誓表忠。先是念了一大段正气凛然的陈词,表示自己是来除奸护驾的,绝不是作乱的。   而后,皇帝请出昭旭殿,请升太极殿,当朝宣诏,明功赏善,以示天下。   贺兰萦被身边众太监相劝,战战兢兢壮了胆子刚要出去,突然有侍臣向他耳语:“皇后被杀了。”他登时吓的腿软又缩回去。   他死活不肯出去配合升朝,痛哭流涕道:“那帮乱臣贼子他们用心险恶,他们一定是要谋害朕,朕不出去。”   谁劝都没用,刘太妃给他好说歹说他不不听了,就是不配合,宁死不要。   皇帝这个哭天抢地满腹冤屈的模样,不说他不肯升朝,就算把他扛进太极殿那也不像回事。   殿外刘信等人也都傻眼了。   皇帝若是不肯为他们正名,那他们可真成了造反作乱了,这个名头他们这中间谁敢扛?   贺兰忞又去劝,皇帝倒是肯听他劝,一番道理讲下来连连点头,等说到要回去见那帮军汉,不干,眼泪鼻涕还是不去。   元佶到得昭旭殿正是此景,元襄护着她到殿外,示意她进去。无人拦阻,元佶进去了。   贺兰萦见她哭道:“太子妃,你还活着,他们说皇后被杀了,他们都是歹徒,朕不要出去。”   元佶心道贾后死不足惜,不杀她不能了事,然而对贺兰萦却是不能说实话的,只哄道:“殿下别怕,有人骗你的,我刚还跟皇后在一起,我没死,皇后肯定也没死,他们不敢乱来的。”   贺兰萦道:“你说真的?”   元佶看了看一旁的刘太妃,贺兰忞,还有众侍臣,宫女太监。而后她点头:“皇上,你必须去太极殿升朝,否则他们不想造反也会被皇上你逼的造反。他们不敢伤害皇上的,皇上你出去说句话,颁个圣旨,免了他们死罪,他们自然就退兵了。皇上,你看太妃,你相信她,她总不会骗你的。”   刘太妃闻言有些黯然无奈,表情很疲惫。   元佶吩咐赵承去太极殿传旨升朝,这边同刘太妃匆匆忙忙伺候皇帝换上朝服。   贺兰萦一手握着个刘太妃,一手握着个儿媳妇,这才勉强控制住情绪,小心翼翼老鼠探洞一般的往殿外趋去。   元佶看他稳定了,将要松手,刘太妃道:“你扶皇上出去,陪他去升朝。”   元佶有些诧异,刘太妃鼓励的一笑:“去罢,你是太子妃,可以的,我就不去了。”   元佶愕然了一会,还是点点头:“好。”   她扶着贺兰萦走出殿门,立在玉阶上首。   殿外众将士早已经恭候多时,肃容整装,见皇帝出现,齐齐下拜,山呼万岁。火光映面衣带当风,元佶心情激荡,贺兰萦吓的哑了嗓子,喊了句平身。他声音却小的蚊子一般,元佶替他高声说了句:“皇上请众将士平身!”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香香一点都不笨的,他其实追吉吉的策略很高明,先态度强硬坚持的明白告诉她,打破她的心理防线,让她认识到自己不是弟弟不是小孩而是个男人的事实→_→等她适应了,然后就果断放弃变态,开始用温柔,用爱感化。。。   ☆、第46章 上船   皇帝升朝,宣诏。   刘信等人平乱有功,诸将领依次封赏,贺兰闵自然也有功,无封可加,赏。   而后贺兰闵使人宣读贾后罪状。   自然也是早早就准备好的。罪状不分巨细,从私德不检说到乱政窃国,足足上百条,众人垂耳恭听。而后又历数其党羽罪过,杖,贬、流、诛、族,非其党羽或平乱有功者,依次加赏。事情从急,诏书也简略,光念名字却也足足念了大半个时辰。   被杀的官员有上百人,满族诛灭更是难数,太极殿外尽是哀痛哭泣之声。   贾氏跪在殿外求见皇帝,贺兰萦不见,不但不见,连替皇后说一句话都没有。   元佶道:“皇上已经被你寒了心,你还指望他会救你吗?当初楼太后被囚金阊城,皇上替她落泪,还说:‘不要伤害太后。’太后死时皇上难过了几个月,如今皇后娘娘也要去了,皇上却没有替你说一句好话呢,娘娘不觉得自己很失败?皇后娘娘无情无义,殊不知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这洛阳宫尔虞我诈,却也未必人人都像皇后你这样贪婪狠毒。”   她沉静的目光对着贾氏,心中却是不悲不喜,只是想打击她。   贾氏怨毒的眼神看她,寒声道:“太子妃,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嘲笑我的语气,跟当年我嘲笑楼太后的语气真是一模一样呢。我贪婪狠毒,我是有罪的,可是你们这些人又有哪个是干净的?楼氏害得我终生无子,我挖她一双眼睛都是便宜她。我以为你是聪明人,没想到你跟外面那些人一样愚蠢。”   她冷笑道:“我失败的原因不是因为我狠毒,而是因为我没有一个厉害的丈夫,没有一个厉害的儿子,要是我的丈夫足够强大,会有人敢这样杀我吗?你以为他们杀我是对皇上忠诚吗?我跟皇上是夫妻,杀了自己的妻子指望外人会对他真心,这不是可笑吗?太子到死也不愿杀了我替自己报仇,他比你们这些蠢货都心胸豁达明白利害。”   元佶但听不语,贾后道:“杀了我他会后悔的,我好歹是他的妻子,我害谁也不会害他,他杀了我,这贺兰家再也没人会真心帮他护他!就凭贺兰闵?成都王!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他竟然为了外人要杀我,你们都等着瞧吧,我死了,看看你们都有什么好下场!他一脚踢了我,就等着被他那帮豺狼虎豹一样的亲兄弟撕碎吃掉吧!”   元佶道:“皇后既然如此透彻,就该明白皇上救不了你,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呢,哪有心思顾忌娘娘的死活。”   士兵押着贾后离去,留下一路咒骂,元佶殿前临风站了许久。   贺兰瑾拉扯着她的袖子,声音糯糯道:“母亲……”   太监梅虫儿在后面磕头请安,元佶颔首示意起身:“怎么把太孙带来了?”   梅虫儿恭道:“太孙说没看到娘娘不放心,一定要来看娘娘。”   元佶笑了笑,将贺兰瑾抱起来,他穿的圆滚滚的像个团子,脸蛋红扑扑的,小手软软的抚着元佶的脖子。   元佶亲了亲他冰凉的脸蛋子:“咱们去寺里呆一阵好不好,这宫里乱糟糟的,咱们去找惠明师父听听讲经,那边清净。”   贺兰瑾道:“我娘呢,让我娘一起去吧,她害怕呢。”   元佶宠溺的捏他:“你娘不爱去寺里的,东宫有庾大人,不怕的。”转身吩咐梅虫儿:“去备车来。”梅虫儿答应去了,元佶抱着贺兰瑾很高兴,问东问西:“你今天认了几个字啊?上次教你的《古从军行》会不会背了……”   请示了太妃,又去见了贺兰萦,两个时辰后元佶往寺中去了。   贺兰瑾被她抱上车:“母亲,可不可以不杀贾宓?他虽然有时候欺负我,但是他有时候也对我很好的,上次我骑马从马上摔下来了,他第一个跑上来问我有没有摔疼。他还小呢,就算犯了什么错也可以改的,他一直在哭。”   元佶道:“他年纪还小,不会杀头的,只不过他不能给你当伴读了,以后我给你另选个伴读。”   贺兰瑾很乖顺的点头:“把他留在东宫吧,他挺可怜的,以后我会管束他。”   贺兰瑾全不像他爹,他善良的很,对谁都记好,倒像贺兰萦。   不同的是他很聪明,跟贺兰玉一样聪明,谢玖命好,养了个好儿子。   元佶对谢玖已经心灰意冷,幸而有个贺兰瑾很给人安慰,他跟元佶很亲近,每天爱跟着元佶念书,小棉袄似的,元佶抱着他就想起小时候的元襄,多乖啊多可爱啊,招的人心肝疼。   惠明亲自给贺兰瑾受戒。   元佶道:“你爹爹当初也是托给了佛门的,以后菩萨也会保佑你。”   贺兰瑾穿着身素色的小袍子,规规矩矩的给佛像磕头,惠明从瓮中捏了一滴水点上他额头,口中念颂禅语。   元佶并不是要让他信佛,她只是希望禅宗的熏陶能让他沉静下来。他是太孙,以后的路是她无法预料的艰难坎坷,元佶盼望他能够像贺兰玉一样,沉下心来,不要冲动,不要莽撞,不论在任何时候都有一颗淡定和平的心。   禅院寂静,元佶披着件小袄,靠在榻上看书。   元襄却过来了。不止他过来,还带着那个刘信,都是布衣袍服寻常打扮,还是夜访,元佶不得不起身敷衍,让人备酒,另有几份清淡的不像样的素食。元佶请他两人坐下,谈笑相敬,各自说了一番闲话。   她对这个刘信有些好感,人不错,长得还行,说话也清楚,礼貌也做的足,是个标准的人才。   闲谈完毕,她亲自送两人出门,外面大雪簌簌而降,元佶让个小和尚提着灯引路。   回到房中觉得有些冷,元佶吩咐宋碧加了些炭。   书也看不下去了,她撒了手发呆,也不知道想什么,只是心里有些空茫茫的。   元襄又回来了,不知道从哪里进来的,门也没见开窗子也没见开。还是方才那身素布衣服,脱了披风罩子冷的哆哆嗦嗦的,一上来便往床上拱,一身都是雪,冷冰冰*的抱住了元佶。   元佶仿佛是在做梦,一动不敢动。   元襄埋头到她脖颈间深深嗅着,仿佛要吻,又仿佛舍不得,低低道:“我回来了,想不想我?”   元佶确实有两年没见到他了,挺想,眼下的气氛让她无法说不。   冷的厉害,元襄没等到她的回答,麻麻利利的脱了衣服,脱的干干净净只剩了个裤衩,光溜溜像条大鱼钻进被窝里。衣服凉,他身体确实光滑而火热的,一进去就贴了身抱住元佶,欢天喜地的两条腿夹住她腰,猴子捞月似的将她上身搂起。   他像个大男孩子,浑身充满*的活力,元佶抚摸他脊背,柔声道:“听话,下来。”   元襄道:“不下来,我就要骑你。”边说边作势□顶她。   元佶一阵脑充血,严肃道:“别闹了,下来!”   元襄笑的颇为纯稚,翻身下去,侧面搂了她,亲昵道:“我好想你啊,我偷偷来找你,没人知道的。”   元佶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元襄不以为然,窝到她怀里去,小心翼翼的将鼻子拱进她衣襟,蜻蜓点水一般亲吻那胸前微微隆起的肌肤。元佶头皮发麻,身体僵硬的都要抽筋了,咬着牙强忍,元襄察觉到她的不适,嘴唇往上移,顺着脖颈吻到她嘴唇。   她嘴唇软软的,像含着花瓣一般,他轻轻吮噬,一点一点引逗她启开唇齿。   元佶晕乎乎的,更多的是麻木,大脑一片空白,这样温柔的亲吻激不起她反抗的*,只是让她从麻木到渐渐沉溺。   元襄停下来,嘴唇分离,牵出一丝银线。   元佶闭着眼装死,元襄注视着她酡红的面颊,许久,问道:“喜不喜欢我亲你?”   元佶睁眼,放空了一会,又闭上了。   元襄悄悄解她衣服,一面吻她,手在下面轻轻勾开她抹胸的带子,元佶身上一松心噔的一跳,黑暗中剧烈挣扎了起来。元襄手按着她肩膀腿压着她腿,死死的压住不由她动弹,声音急颤道:“别,别躲开我,你不要怕,我不会弄疼你的,你会很喜欢很舒服的,我轻轻的弄,求你了,我想了这么多年了,和尚都开荤了,你就让我如愿一回罢。”   元佶道:“放开!你这是强/奸!”   元襄哑声道:“待会你舒服了就不是强/奸了。”   他简直力大无穷,胳膊压住她胸口,一只手插到她腿间,元佶死死夹着腿,又不敢出大声:“你别逼我!你敢这样对我!”她力气也不小,元襄劲再大也抵不过她四脚并用拼死反抗,又舍不得弄伤了她,折腾了半天气喘吁吁也没得逞。他狠了心两条腿跨上去分别压住她,成功把她掰开了大腿,一只手急急忙忙拉下自己裤衩,露出自己挺的硬邦邦的玩意就往里送。   他的身体由于紧张而不断的哆嗦:“你不要怪我,我不逼你一下、你就一辈子、也不会答应我……”   元佶挣脱开一只手狼狈往身下去挡,正给他又硬又热湿腻腻的玩意儿插到手指里去,握了一手触感诡异的湿滑。   元佶整个崩溃。   ☆、第47章 心境   那物事坚硬而火热,饱胀如同活物,从她扭曲的手指间插/进去。元佶慌乱间攥住了他命/根/子。   元襄探□吮了一下她嘴唇:“别怕。”说完这句话,他抓住她两条腿分开,强硬而坚决地盘上自己腰。而后他两只手按着她手压制在脸侧,运了劲将自己的硬物就往里插/进去。   太紧了,插不进去,只戳进了个头部,然而那高热的温度已经让他舒爽的颤抖。   他喟然长叹,迫不及待的将那火棍整个插/进去。   爽,浑身毛孔都要炸开了一般的爽。   元佶挣扎不能悲鸣出声,喉咙中发出哭泣一般的呻/吟。   身体被撕裂似的疼,她两条腿哆哆嗦嗦抖的止不住,嘴皮子也打颤,指甲猛的掐紧,将他胳膊抓出血来。   元襄停下来,打量她表情:“舒服?”   元佶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颤抖的太厉害了,脸上一瞬间褪了血色,白的蜡纸一般。元襄想要继续,偏偏那内里□的厉害,欲进不得欲退不能简直寸步难行,稍稍一动元佶已经崩溃的眼泪下来。元襄小心翼翼退了出去,慌慌张张检查她身下,那地方干涩的厉害,根本连手指都找不到缝隙可入,他再次试了试,除了她痛苦的呻吟外,根本毫无效果,那玩意就是进不去。   他急蹿的像条猴子,无计可施,下面那根硬的似铁无处发泄,抱着元佶可怜兮兮哀求:   “你帮帮我,我不会了,进不去了,帮我一下……”   元佶缓过劲来,一胳膊肘过去打在他脸上:“你他妈的……”元襄也不恼,自己揉了揉脸,翻下床去东摸西找,从自己衣服里掏出一盒貂油来,爬上床挖了一块往自己□抹,接着又掰开她腿要给她抹。   元佶气的打跌,夺过来丢到帘子外去:“你也滚!”   元襄看她动了真火,跪着不动了。   他裸着上身只穿了个裤衩,挡了半个屁股,前面一根翘着,挺着枪跪的可怜巴巴,眼神里全是委屈。元佶举了软枕朝他脑袋狠狠砸,砸了十几下,边砸边叫:“你他妈的滚啊!”   枕头砸起来不疼,只是把他头发打毛了。   元佶怒骂完毕,愤然丢了枕头。元襄呆呆望了她背影一会,示弱的挪过去,轻轻将手摸到她腹部,小声道:“你不要那个就算了,要不我给你舔一下吧,舔一下就能湿了,你放轻松一点试试。”   元佶暴躁到想问候他全家:“湿你妹夫!”   元襄怎么讨好她都不成,终于生气了:“这你也不行,那你也不行,那你要怎么样啊?我都这样迁就你了,生怕把你弄疼了生怕你不高兴,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你从来也不体谅我。你说话到底算不算数,到底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元佶一口老血喷涌,又想揍他,元襄却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义正言辞道:“你这样子什么也不许我做,你一辈子都过不了这个坎,还说什么答应给我机会,根本就是在骗我。”   元佶瞪他:“我就骗你怎么样?”   元襄道:“我生气了。”   元佶道:“爱气不气,气了滚蛋。”指着外面:“滚!”   元襄委屈的不行,过了一会又猫崽子似的钻到她怀里去了:“我不生气了,我原谅你了,你帮我一下吧,我不碰你就是了,我发誓,你只给我摸一摸,摸一下又没什么,你来。”   撒娇的拉着她手往自己□按:“摸这里。”   元佶所有的忍耐都被耗尽,整个精神疲惫而麻木,心累,她突然没有了同他斗争的力气。   元襄看她不拒绝,将自己裤子脱下去,在她身边平躺好,然后一只手将她拥到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引导她放到自己身下,目光深情注视着她脸:“像这样,摸它。”   元佶真心觉得这辈子栽在他身上了。   这小子就是吃定她了,打打不走骂也骂不走一会卖乖一会耍狠,费尽了心思非要得到她不可。   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招惹到这小混帐。   元襄呻/吟声时有时无的飘进她耳朵。他迷乱高/潮间抱了她索吻,手急切冲动的伸进衣中握住她胸部,动情的爱抚,同时身体剧颤,□那物一鼓一胀的跳动,湿热的出了元佶一手。   元佶拿手绢擦了手,替他将那物也擦干净,而后丢了手绢:“你走吧,不要在我这。”   元襄情动的不住吻她:“我好想每天和你睡觉。”   元佶道:“走。”   元襄恋恋不舍的将她从上到下摸了个遍,这才穿裤子穿衣服的跑了。   来无影去无踪,元佶望着心中麻木的想,我完了。   她陷入了巨大的精神压力还有深深的良心谴责。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他是个混账,自己竟然也跟他一样混账,他明明就是个小毛孩子,自己活过的岁数比他两倍都不止了,她跟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发生这种关系。   元襄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猫爪子挠似的,尤觉得不过瘾,还想去找她。他兴奋的像只偷着鸡的黄鼠狼,手掌回忆着她的肌肤,呼吸回忆着她的气息,嘴唇回忆着她的亲吻,一肚子骚情躁动无处诉说,简直要憋出病。   第二日他找着借口往寺里去了。   元佶却有点受了凉,咳嗽不止,还没下床,靠在枕上喝药,看脸色病的不轻。   元襄有点惊讶,元佶身体一向是很好的,几乎都不怎么生病,怎么会突然就受了凉咳成这样。他想起昨晚上的事,有点心虚怕是自己伤了她。   元佶却跟全不记得似的,看他的眼神也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问了几句话就打发他走。   他军中还有事情,确实也不能守着她。元襄握着她的手呆了一会,看她喝了药又用早膳。   元佶道:“我没事,你去吧。”   元襄也只得去了。   晚上他照例往元佶房里钻,摸上她床。   元佶生病了,元襄也不忍心再弄她,只是脱了衣服抱着她抚摸。她身体光滑而暖热,摸着真舒服。   元佶对他提不起羞耻心,她懒懒的不动弹。元襄手在她衣服里抚摸,将她身体里里外外细细探索了个遍,两人身体几近赤/裸的贴在一起,元襄摸一会儿停一会儿,时不时的同她接个缠缠绵绵的热吻,又热情四溢的拿自己嘴唇去亲吻她全身。   元佶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她不反感元襄,大概是因为他年纪小,漂亮,干净,浑身洋溢着年轻男孩子特有的火热阳光的气息,实在让人无法将之于肮脏龌龊之类的词汇联系在一起,元佶不讨厌他的亲昵亲吻,甚至喜欢他黏自己。她对元襄那种带着明显性/意味的抚摸却没有什么感觉,大概是天生的不敏感。   她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反正自己这辈子也没指望再嫁人,孤守空闺实在寂寞,她现在已经开始感受到了。   元襄跟个狗似的在她胸口拱,元佶拍了拍他光/溜溜的翘屁股:“还没玩够?”   元襄身体弹了一弹:“不要打,疼的,可以摸。”   元佶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他背。   男人生这一身油光水滑的好肉也是不容易,他跟个女人似的光滑,身上连汗毛都不怎么有,肌肉却是结实的,手感是真的好,饶是元佶也有点爱不释手。   洛阳春天来的晚,三月里桃花才刚打苞。一场春雨刚过,又是倒春寒,百姓们刚换了春衫就又套上了厚棉袍子小皮帽。   元襄踏进殿门,元佶捧着碗喝药。   她脸色很苍白,原本就瘦,手指头细长的只见骨头,背上披着小袄,腿上搭着团花锦的小毛毡。听见元襄进门的脚步,她抬头去望,笑道:“穿这么薄冷不冷?过来坐。”   元襄晃晃荡荡的身架子却只穿了一件极薄的翻领胡服,红黄图案的花纹织染,颜色煞是鲜艳。他将手里的桃花交给宋碧,让她插到瓶子里,高兴蹦到床边去,像个大猴子。   很精神很漂亮,元佶眼睛很愉悦,伸手摸他胳膊。   他胸前鼓囊囊的,脖子领口探出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雪白的毛粉红肉垫,可爱极了。   元襄小心翼翼捧了只巴掌大的小猫咪出来。   元佶病了几月,骤见这生机勃勃的活物,当真高兴,捧在怀里摸了又摸。   元襄道:“它没病,养的很干净的,我带来给你玩。”   这小猫咪还怕生,弓背炸毛竖尾巴,一碰就挠人,元佶还是交给宋碧带下去,给它弄个窝。舍不得放远了,特意让宋碧把窝放在床下。元襄看小猫睡下,又看宋碧退出去,关上门,这才转向元佶,伸手抱住她,惆怅道:   “你要病到什么时候啊?我都要受不了了。”   元佶敛着眉眼道:“我生病,你有什么受不了的?”   看他失落委屈,又打了精神,掐他脸笑道:“你看你气色这样好,脸蛋子嫩的,可以直接切了蘸酱吃了。”   元襄握着她手贴在脸上,头抵着她额头傻了吧唧笑。   他不大听的懂元佶的话,却能感觉的到她的温柔和爱意,他由着她抚摸。   元佶这病有两月了,她估摸着是肺炎,这个时代医疗条件太差,一个小小的伤寒几乎要了她命。   元襄手指缠绕着她头发玩,一面惆怅她病总不好,想摸不能摸想碰也不能碰,一面又享受跟她独处的时光,恨不能再多一点再久一点。他絮絮叨叨的跟元佶说朝廷的事说军中的事。   如今朝中贾氏已经倒台了,贺兰忞录尚书事,却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他有点高估自己的实力了。   不论是朝廷还是地方,都完全没有按照他以为的那样支持他。他虽有兵权,然而朝堂上的威望还差的远,甚至不及贾后有号召力。贾后怎么说也还是皇后,掌朝摄政也名正言顺,他而今站在朝堂发号施令,却总有点气氛不对,不像那么回事。   太有点乱臣贼子的架势了。就算他自己不承认自己是乱臣贼子,但天下人好像都觉得他是乱臣贼子。   这是个很危险的局面,乱臣贼子不是那么好当的,成了曹操的只有一个,成了董卓的却扫地都是,更别说贺兰家不止他一个王爷,要真杀起来,他哪有本事以一敌百。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还是要锁的节奏   ☆、第48章 斥责   眼下朝局还不明,贺兰闵能不能挑起大梁还难说,元佶看他的状况实在是有点窘迫,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诛贾后一事中她已经搀和的有点太多了。朝中都知道她跟宫中刘太妃是一系,贺兰萦现在也亲近东宫,元襄在北府军中声望日上,刘信也有点投靠东宫这边的意思,枪打出头鸟,尤其是现在局势难料,元佶实在不适合太出风头。   她索性也就借着生病的机会在寺里休养。每日除了问候贺兰瑾的功课,便是逗小猫玩。   这小家伙脾气大的很,见了人就炸毛,谁也不给摸,唯独喜欢跟元襄玩。庾纯崔林秀等人过来它也喜欢,直往膝盖上跳,   不但傲娇高冷还非常有节操,元佶也是不得不服,啧啧道:“智商高啊,还会分公母。”   元襄认真道:“它很聪明的,它是一只母猫和一只野狐狸生的,那只狐狸老往军营里钻,后来就下了这个小崽子,只生了一只,别的猫一窝都生好几只。”   元佶表情很*:“你一定在逗我。”   元襄看她不信,便给她描述起了野狐狸的长相:“我是说真的,那只狐狸有大狗子那么大,浑身白的,头顶上还长了一撮瓦片形的棕毛……”元佶看他煞有介事十分好笑,招呼他贴近过来。   “你知道许仙和白素贞么?”   元襄老实摇头:“不知道。”   元佶兴致勃勃开始给他讲白蛇传。   元襄指着她道:“你,许仙。”又指自己:“我,白素贞。”   元佶面瘫脸:“为毛我不是白素贞,白素贞美死了,她是我童年的女神……”   元襄乐的牙不见眼:“因为我想当你的白素贞~”   元佶给他那傻样气笑。   元襄一高兴就发骚,猴上身要搂她:“佶佶……”元佶抽他手:“有点正形!”元襄却是全不怕她,自顾自的上手,他脸皮厚到了一定的境界,就算元佶板着脸不高兴他也能完全无视自个沉醉,很是会自得其乐。   宋碧守在禅房外,听见他两人说话也笑,到后来说笑声渐渐低了,动静越发暧昧,细细的呻/吟声幽幽的透入耳膜。   宋碧听的脸上微微发热,没防着崔林秀大袖招摇的拾阶上来。   慌慌张张去拦:“太子妃正在午睡,我先替大人通报一声罢。”   崔林秀狐疑的打量她,嗅到了一点不明的味道,他往屋里探眼看了看,只看见珠帘隐动,帘内仿佛有人。   他顿时皱了眉:“太子妃在见谁?”   宋碧回答道:“元襄过来了呢,同太子妃正说话。”   崔林秀脸色不大好,听到这话脸色更不好,没耐心等她通报,直接进去了,宋碧跟在后面连声道:“大人慢着些,我给大人先奉茶吧!”崔林秀正在气头上,回头训道:“你这丫头全没好心眼,整天正事不干一件,净会撺掇着使坏,出去。”   宋碧给他骂的莫名其妙:“我哪里撺掇着使坏了啊……”崔林秀道:“我有话跟太子妃说,你出去。”   崔林秀并不是外人,他跟元氏姐弟的关系宋碧是明白的,给他训斥的也委屈,不敢还嘴。   香料的气息过分浓郁,元佶身体还有意识都懒倦昏沉,元襄得以将她搂在怀里胡作非为。元佶衣衫不整的给他压在身下,她脸色酡红,表情有种诡异的迷醉,元襄吻她她也回吻,痴痴迷迷伸了手去回应抚摸他脊背。   崔林秀掀开帘子,提着元襄裤腰,将他扯了下来,丢到地上砸翻了小几。   元襄正缠绵快活,哪有防备,一嘴磕到了铜兽镇席上,裤子撕成两半,屁股直接露出来。他跳起来怒了,指着崔林秀道:“你发什么神经!吃错药了,打我做什么!”   崔林秀不理会他,往床边去看元佶,元佶正是个意乱神迷的表情,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崔林秀拍了拍她脸唤道:“醒醒!”元佶声音迷乱带着恐惧,胡言乱语唤道:“阿襄……”   元襄连忙上去抱住她,打开崔林秀乱摸的手:“你不许碰她!”又婉转向元佶哄道:“没事,是崔林秀来了……”   崔林秀给他这若无其事的样子气的打跌,指着元佶:“你给她吃什么了?!”   元襄压着火气:“你别过分,惹恼了我咱们都不好看。”   说完转过头去给元佶穿好衣服,柔声安慰道:“下次我再陪你。”   崔林秀往桌前灌了两盏冷茶下去,刚平和了一下听到这句,额头青筋又跳了:“你还想下次?”   元襄当着他,一件一件穿好衣服,崔林秀看他这副不堪入目的模样就火大:“你长点出息行不行?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成天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就为这么点子破事来来回回的。”   元襄道:“我听不懂,你别你直接说什么事吧。”   崔林秀冷着脸道:“军营里的事,又闹开了,赶紧去吧。”   他气大却也无法,元襄这小子什么地方都好,也肯听人说话,唯独这件事不许人置喙,谁说他一句他都要甩脸色。   两人匆匆忙忙赶往军营去。   北府军内部的矛盾已经越来越激烈。刘信是寒门出身,军中的将领也多是寒人,唯独元襄不同,他算不得寒人,姐姐是当今太子妃,东宫在朝中颇有影响力,他自己是更元氏皇族,簇拥着众,而且手中握着部分兵权。   贺兰氏的局面一天比一天乱,他在军中的地位就一天比一天上升了。   然后北府军的将领还是刘信,刘信带兵多年颇有威望,军中支持他的人不少,这部分人就替刘信不平,很看元襄不顺眼。   军中日益分裂,一半支持刘信,一半支持元襄,支持刘信的叫嚷着要回荆州,支持元襄的自然想留在洛阳干一番事业。双方矛盾日益加剧,发展到后来已经有点水火不容的意思。   这次是有两个中级军官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各自叫了一帮兄弟打起来了。   军中这数月间大大小小的摩擦已经出了好几十起,但是这次严重了,参与的人有上百,二十六人死伤。   刘信将闹事的军官严厉处置了,元襄也就没吭声。   刘信的态度却不明显,他为人保守,思虑深沉,并不爱显山露水,下面人虽然闹,他却一直打压着,当然,也就是表面。   事情一直处理到深夜,元襄留在军中。崔林秀、还有十来个支持他的将领,喝酒议事。军官闹事本是他有意指使,但一直着意约束着下属把握尺度,不可太过,这次乃是个意外,也是矛盾到了一定程度不可调和了。   有几个冲动的将领直接建议他杀掉刘信,这样那些闹事的人自然别无选择只能支持他,但元襄觉得这法子太冒险。   杀刘信虽然不难,但若杀了刘信导致北府军分裂,这对他来说是得不偿失。   而且刘信此人,胸怀不大。   一个人有多大的胸怀决定了他能做多大的事业。有将军的胸怀,就是个将军,有帝王的胸怀,就是个帝王;若只有占领荆州的胸怀,不论多大的才能,那顶破天就能做个荆州刺史,因为再往上他就不敢。   只有具有收囊天下之胸怀的人,他才能成为这天下的主宰。   刘信只有个放眼荆州的胸怀。   而元襄他是不怕的,他没有刘信的担忧。   人取得了一定的成就,手中有了一亩三分地够吃,就不敢再去搏命了。而这一亩三分地对元襄,对他来说是不够的。远远不够,他要更多,更强,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他心中想要的东西。   刘信若只有个放眼荆州的胸怀,便成不了他绝对的敌人。   众将领散去,崔林秀待要走,又忍不住留了几步,同他说道:“我奉劝你还是收敛些,她怎么说也是太子妃,你自己不怕,便不为她想想?她一个女人,你难道想让她身败名裂被人不齿吗?”   元襄送他到营门:“我又不会嫌弃她。”   崔林秀道:“你能喜欢她多久?你能娶她?你自己一时快活了,以后转了身去娶妻纳妾,她背着一辈子不堪的骂名,就算你有本事能护着她性命,她将来还能怎么办?她就算跟了你,没名没分,别人眼中就是个淫奔之妇。”   元襄生气道:“我会娶她,不会辜负她。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让我眼睁睁看她一辈子当个寡妇才是害人,没有男人疼没有男人爱,为了个有名无实的丈夫,一个死人守牌坊,鲜花一样的好姑娘都熬枯了。我是在给她投泉送津,你不要拿自己的想法去安到她头上,她不喜欢当那什么狗屁太子妃跟你们这些人算计来算计去,她就喜欢跟我在一起舒服快活。”   崔林秀道:“听起来仿佛有理,说到底不过是你一面之词,她想嫁谁也不可能想嫁你。”   元襄阴沉着脸:“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五岁的时候你就在打她歪主意,成天欺负她。”   崔林秀骂道:“我跟她相好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混账小子,我好心好意的劝你你反倒怪罪我。”懒得再废话径自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崔萌萌哒,我造肯定有人喜欢他。   ☆、第49章 下药   崔林秀话如此说,心中却也知道这种事情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元佶什么想法还难说,他不好贸然开口。   他回了一趟寺里,元佶已经睡了。宋碧还在伺候着,见到他颇有些怯意,崔林秀将她斥责了一通:“你平日里跟在太子妃身旁伺候,不知道个好歹轻重吗?她一时犯个糊涂,你在一旁不劝止就罢了,竟然还助长她,当真该打!”   宋碧给他骂的气也不敢吭。   崔林秀并不进门,回东宫还有事,教训完直接走了。   夜里,元襄回到寺中。细雨蒙蒙,他带着一身薄薄的体热和雨湿。宋碧见到他就冤屈的慌,好一通诉苦,又是抱怨又是恳求,元襄只听不见,吩咐她:“拿块毛毯子来。”“倒杯热茶来。”宋碧跺脚去了。   这两人要往一块凑,她一个丫鬟能怎么办?除了把门望风管好身边的嘴真没什么办法。   房中仍然是浓郁的香气,气儿比先前时淡了些,元襄道:“她下午做了什么?”   宋碧伺候他把外袍脱下来,搭在屏风上:“没做什么呢,恹恹的只发呆,也不出去,晚上也没大吃东西。”   元襄点头,打发她出去。然后往香炉里又投了两块香料。   满屋的香气顿时又浓郁起来。   元佶其实精神还好,就是懒怠,那熏香有隐微的催情效果,但不明显。   元襄上了床去,享受的抱住她柔软的身躯。   元佶想起白天他突然被崔林秀叫走:“出了什么事了?”   元襄将事情告诉她,又抚慰她头发,道:“你不用担心,我自己能应付。”   元佶点头:“军中的事情我也插不了手的。”   她由着元襄拥在怀中,身体感觉轻松而温暖。她知道抱着她的人是元襄,也知道元襄是谁,但这个知道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心里明白眼下这样是很不合适的,但也就是明白而已。她的意识是松散而麻木的,聚集不起任何完整的念头。   哪怕是崔林秀来闹了一场,她知道这事情严重,但也还是麻木,心中激不起波澜。   黑暗中元襄拔开随身携带的玉色小瓶,瓶口对了她鼻端,使她嗅。元佶在熏香的引诱下精神松弛,意识不到应该拒绝他,本能的去吸。有种奇异香甜的芬芳,元襄含笑吻了吻她鼻尖:“喜欢不喜欢?”   元佶伸了手摸他脸,爱/抚不已,脸颊脖子呈现出情动的艳红。   她嘴唇红颤颤的煞是好看,元襄轻吮一下,而后将自己脱的一丝不/挂,引她抚摸自己,同时专注的盯着她表情。   元佶意/乱/情/迷,却仍然能感觉到内心的痛苦和羞耻,她脸颊通红不肯睁眼,元襄引她去碰自己男性的器/官,一面亲吻她,嘴里诱哄道:“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们是一对,咱们做这种事天经地义,不要想,只要感受我。”   外面的雨下的更密集了,水雾中透着冰冷的凉意,砭人肌肤。小猫从布窝中探出爪子来,冲着床上两人喵喵叫。   得到了主人示意噤声的轻嘘,它又乖乖缩回去了。   元佶情/动到极处,呻/吟声跟猫似的,元襄估摸着,这时候就是真睡了她她也是无能拒绝的,她发/情的模样简直*。但他控制住了没这么干,浅浅探弄了两下又退出来了,改用了手自己纾解。   他拿了手帕擦去留在她腿上的污迹。   元襄不敢触碰她的底线,也不大敢在她身上留下痕迹,除了这两样他是无所顾忌,用自己的嘴唇和手爱抚她全身。他倒不怕元佶,也不在意她怎么生气,反正生米煮成熟饭她跑不了,不过他还是心中隐约期待着她能真正心甘情愿为自己张开双腿,那才是真刺激。现在这样到底还是味道不够。   半生不熟的青果子采下来并没有什么可吃,反而还糟蹋了东西,他决定忍一忍。   过了好几日,崔林秀上寺中,宋碧道元佶在睡觉,他讶道:“都午时了,她还在睡觉?”   宋碧为难道:“她最近身子不大舒服,昨日也没用晚膳。”   崔林秀道:“叫太医了吗?”   宋碧道:“太医说身子虚,开了几副药。”   崔林秀往屋里去看她,元佶躺在床上两眼痴呆的,状况很不对劲。   崔林秀怀疑她有点问题,探头唤她:“元佶?”   元佶却很清醒,笑了笑招呼他坐,使宋碧奉茶:“你来了,军中的事情解决了?”   崔林秀说了些话,元佶倒是口齿清楚同他对谈,思维也正常,除了精神虚弱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他就有些不解了。   但他没呆到片刻,元襄过来了,看到他手往元佶额头上摸,顿时头上长角似的,崔林秀看他这架势哪里敢招惹,脸色也不好看,向元佶告辞。元襄送着他出去,崔林秀道:“你没给她使什么坏招吧?我怎么瞧着不对劲啊?”   他其实是不觉得元襄敢使什么坏招,毕竟元襄对元佶是绝对没什么坏心的。   元襄唬他:“你别整天打歪主意就好,我没你流氓。”   崔林秀又给他气到了,又不好骂他,只得离去。   元襄回到屋里,元佶见到他不说话。   元襄搂了她道:“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元佶摇头,想挣开他的胸怀,这个念头只是个小石子投入湖面,激起了一圈小小波纹就无力消散了。   元襄还是自顾自的高兴,抱着她自顾自的欢喜,她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憋闷。   元襄捧着粥晚乐滋滋的喂她,又亲亲热热的同她耳鬓厮磨说了好多话。   他毫不见外的支使宋碧,宋碧应他的吩咐也只跟应元佶的吩咐一样,元佶心里又有点不舒服。   宋碧怎么能那么听他的话呢?受了他什么好处?   自己现在这么不像话,她也从来没劝过。   元襄是不放过任何机会的,最初只是她一时糊涂的退了一步,他便抓着了那次机会。   趁虚而入,不容任何犹豫的控制她的精神。   元佶连整理一下的时间也没有。   夜里元襄故技重施又拿那小瓶给她嗅,元佶扭过头去,不肯再吸了。   她心中大致晓得,只是聚集不起足够的精神来做一个决定。   其实就在前几日,她对元襄还是有点犹豫的,两年没见,骤然他闯进门来,向自己诉说爱恋,元佶心中不是没有动容。   她不是铁石心肠,看的出来他是真心真意,而且他的心意不是一两天,是很多年了。   元佶甚至有点心疼想拥抱爱抚他一下,可怜又傻乎乎的小崽子。   正因为感激动容,所以才给他钻了空子。   这个人太可怕了。   元襄看她不情愿,也并不强迫,老实乖顺的搂着她单只是睡觉。   他讲起北府军中事,元佶专注听着,她做不了决定更大的原因是这个决定并不好做。   她要拿元襄怎么办。   如果元襄只是个无能小子倒好解决,她自信能收拾他。但是眼下他已经不是个无能小子了,他手里有兵军中有权,声望也日上,元佶不可能把他打一顿赶出门去,也赶不出去。而且元襄算是东宫的人,出于大局的考量,元佶也不能同他翻脸。   来软的没用,来硬的不行。   元佶只好由他搂在怀中。   元襄的拥抱和亲吻让她很舒服,身体很舒服,但她心里在煎熬。   她知道元襄给她搞的那什么香有问题,但是主张未定不想再被动,也只得装作不知道。   只是白日里不爱在屋子里呆了,尽可能的去禅院外走。   不在屋里里长待,确实不大会受影响。   崔林秀原本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元佶状况一日比一日糟糕,他是真的忍不住了。这次上寺里又看到元佶病歪歪给元襄搂在怀里喝药,那情状只如一对小鸳鸯般的,元佶还浑然不觉,恨铁不成钢,看的人火大。   元襄离去,崔林秀找了个机会向元佶说话:“你真的没觉得你现在有问题?”   元佶自顾自翻书不理:“我有什么问题。”   崔林秀道:“他糊涂你也糊涂吗?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不知道,还是你心里就是那样的想法?”   元佶没有表情也不抬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崔林秀道:“他对你什么心思你不知道?连我都看出来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元佶道:“你想多了。”   崔林秀黑脸:“我看见了,也问过他,你别跟我装。”   元佶皱眉,想起那事心中就不快活,她转头问道:“我知道又怎么样?我能把他赶回荆州去?”   崔林秀也就无话可说了。   他对元襄都是只能劝阻几句,还不能上纲上线。   他心中也希望元佶跟元襄能亲近,他们都姓元,一家姐弟,一个掌兵权一个能在宫中立足,绝地是好事。   崔林秀离去,元佶颇有些茫然。   元襄回到屋里发现她躺在床上,心情仿佛很不好的,习惯性的便去安慰,元佶却态度很冷淡,始终不同他说话。   元佶一日日的忍耐,忍的久了,到底会露情绪,若是对旁人她也能控制住,但是这个人是元襄。她的表情露在面上,元襄也不问为什么,只是软语安抚,他说笑起来有几分天真撒娇的孩子气,配合着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庞,让人无法抵抗。   元佶看着那张迷惑人的脸,心里有些恨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温水煮青蛙~等到两人权力都足够强大的时候,他们就可以相爱相杀,白天斗心眼晚上滚床单了哦也,脑补一下,艾玛,欲罢不能。香香这个行为虽然招了吉吉反胃,但是其实两人的关系是推进了一步,因为吉吉的思考方向已经由他是我弟弟我不能跟他ooxx转变为他是个变态狂我不能跟他好了→_→   然后,吉吉和香香,他们之间最终扯不开,更多的是因为利益把他们捆绑在一起,单纯的感情,吉吉是能摆脱的,但是利益是集团间的,不是两个人之间的,所以远比单纯的感情牵绊难摆脱。   ☆、第50章 发怒   元襄将小瓶口凑到她鼻端,元佶伸了手拨开,淡淡道:“别那这些恶心的玩意儿弄我。”   元襄笑,脸上却仿若不解,吻她脸颊道:“不是什么恶心玩意儿。”   元佶声音阴森森的:“那你自己用。”   元襄果然便自己嗅了一嗅,又掌着她脑袋将那香逼近她鼻端:“你也来……”他语气轻飘飘的脸上也温柔含笑的,手上动作却十分有力,元佶给他掌着后脑勺动弹不能,使劲挣扎着,还是被迫吸进了一点催情的迷香。   灯架上蜡烛已经燃到尽头,天色半明半昧的,床上两人却还在缠绵。元佶被他一双手一套口舌来回调弄,翻尽了花样,最后是意识昏聩,承受不住的瘫软在他怀中。元襄裸身靠着榻壁拥她,拾了一件衣服将她胸部还有肩膀遮了遮,免得她着凉。   就着这么个姿势,元佶脸贴着他微微汗湿的胸膛,手握着他胳膊。   元襄探手从床边摸了茶壶来,对着壶嘴仰脖灌了一口,又低头含笑问元佶道:“渴不渴?”   元佶摇头,睫毛密密覆盖着眼睑:“不渴。”   元襄仰着脸发呆,手在她柔软的胸乳间揉摸着,嘴里道:“这样偷偷摸摸的真难受,咱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在一起。”   元佶轻描淡写:“你不打算结婚吗,你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   元襄摸着她肩膀,怔忡了一会:“咱们两个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你还想让我成家吗?”   元佶声音疲倦,没什么情绪,阖着的眼皮并不张开一下:“我不会再嫁,也不会嫁给你,我这一生只是太子的人,你早晚要成家的,生儿育女,那都是你该做的事。年轻人玩过就算了,不要耽误正事。”   元襄脸色有点不好看:“我会对你负责任的。”   元佶道:“我不需要人对我负责任。”   元襄低头注视她:“为什么不需要?你把清白身子给了我,你就是我的人,我当然要娶你的。”   元佶道:“我留着身子也没用,但我还想留着脸,不要指望我会为了你连脸都不要。我也有我的底限。”   元襄黑着脸:“那咱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元佶道:“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元襄道:“恋人关系。”   元佶道:“别往狗脸上贴金了,你只是个野男人。”   元襄给她气的打跌,阴沉着脸,然而发不出火,过了一会他爬起来穿衣服,怒气冲冲的走了。   元佶手软脚软的起身,哆哆嗦嗦的穿衣服,脸色苍白的吩咐宋碧道:“让人去宫里,去请庾大人来接我,我要回宫。”   她实在多一天也忍受不了这种浑身龌龊肮脏的感觉了,不要再继续了,她要解决掉。   元襄其实知道她的心思,也知道她这些日子在防备自己。   元佶每日去了哪里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他心中都有数,并不是真看不见。   只是他不想戳破,她要防备就防备吧,他反正只当不知道,还是能够抱着她撒娇,他觉得挺开心的。   但元佶根本不给他任何装傻和幻想的机会,直白而刻薄的直接打碎他的念头。   他以为他能一步步的软化她,攻陷她,从身体到灵魂,但元佶不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比他预料的要刚强,无法攻陷。   元佶带着贺兰瑾一道回宫,她是很不想回宫的,宫中还有个贺兰闵难以应付,但眼下她只想立刻回去。   小猫她也不要了,让人抱回去交还给元襄,什么狐狸生的兔子生的,滚蛋。   元襄心情正不大好,又见着有下人把猫也抱回来了,小火苗蹭蹭又起来了,只想冲到面前去找她理论,那下人却告诉她:“太子妃已经受诏回宫去了。”元襄眼皮一跳:“受什么诏?”那下人只作摇头不知道。   元襄一屁股跌坐在床上,两眼发直。   这下好了。   小猫翘着尾巴喵喵叫,跳上他腿,往他怀里拱,元襄黑着脸不动。   他知道元佶这次是下了决心要了断了。   他急忙进宫去,到得贞顺门,不但没能进得宫,反而被守卫逮着一通盘问,最后还找借口没收了他入宫的腰牌!   他回到营中,盘腿正坐,胸中的火气终于控制不住开始噔噔的往上蹿了。正撞着崔林秀进门,崔林秀听罢只皱眉,称不知情,又劝道:“你本就不是内廷之官,让你出入禁省本也于理不合,算了吧,以后入宫自有圣上传召。”   元襄喝着闷酒不接话。   元佶回到宫中果然便很快见到了贺兰闵。   她琢磨着要把元襄调出洛阳,让他跟刘信,带着那帮子成天闹事的破大兵,滚回荆州去。   贺兰闵对这个倒有些犹豫,他其实是不大想刘信等人留在洛阳的,因为这帮子人并不听他的话,他掌控不住,随时可能会给自己惹来麻烦。但要把他们调出洛阳他还是有点不敢,心虚,若是刘信回了荆州,这洛阳的局面他更不好控制。   元佶暗中使人向贺兰闵说:“王爷就是把这帮子虎狼之辈引进洛阳,又让他们留在洛阳,久不退兵,才招致的人心惶恐,皆以为王爷有图谋不轨之心。现在贾氏已除,他们留在洛阳不但不能成为王爷的助力,反而有损王爷的名声,王爷为示天下忠君之心,就该立刻将他们遣出洛阳,否则,长此以往,必生祸患。”   这话贺兰闵不是第一次听,贾后刚诛就有谋臣如此建议,他心中颇为犹豫,但还是不能做决。   处在他的位置,想进,不能,没那勇气;想退,也不能。已经爬的太高,退就是死,权利场中从来没有全身而退。   元佶见贺兰闵瞻前顾后,迟迟难以决策,又使人向他说:“刘信暗中依附东宫,元襄也是东宫的人,他们留在洛阳,天长日久,恐怕会于王爷不利,王爷应该尽快把他们遣出洛阳,免得一场辛苦为他人作了嫁衣。”   一面又让人在外面宣扬贺兰闵有不臣之心,要废皇帝云云,贺兰闵本就犹豫,听到这些传言终于是一身大汗不敢再耽误,立刻下令,让刘信率北府军撤出洛阳,即日便起行,不得延误。   然后他又到了东宫,见了元佶。   他对元佶是万分没有好脸色。从楼氏到贾后再到如今的太子妃元氏,他对涉政的外戚一流是恨之入骨,生平最恶就是这种不本分的女人,这位太子妃更是个不本分当中的翘楚,当初还是个婢女就敢屡屡得罪他,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元佶看他那脸色是分分钟想吃嚼了自己,偏又吃不了,心中很有些好笑。   元襄郁闷悲伤,借酒浇愁还没缓过劲来,骤然又得到消息,让他们立刻撤回荆州去,这下是真恼了。   拍了桌子站起来,酒也不喝了,怒。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他妈的!   军中也议论纷纷,因为追随他的很多将士都不想回荆州。洛阳富足繁华,有美人有美酒,在这里过好日子,谁想回荆州去,朝廷这是把大家耍着玩?元襄出了营门去,正有十多名将士迎上来,他冷冷道:“请神容易送神难,成都王殿下得了好处就想一脚把咱们兄弟一脚踢开,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心中明知道这是元佶搞出来的意思,却只往贺兰闵头上栽。义愤填膺的将众人煽动了一番,气的大家热血沸腾练练叫骂不止,然后他自己也热血沸腾的直接杀进宫去了。崔林秀怕出事,只好给他引路。   元佶正带着贺兰瑾教写字,元襄气势汹汹的进门了。   他那架势,下人纷纷回避,崔林秀等人在后又拦又劝,贺兰瑾吓的往元佶怀里缩了一缩。   元襄道:“让北府军撤出洛阳,是你的意思?”   元佶极度反感他现在的霸道,什么身份,竟然敢这样冲进宫来,质问太子妃,她蹙眉,道:“是我的意思。”   元襄能忍受她不理自己,能忍受她冷淡自己,唯独不能忍受她阻碍自己的事业。   他千辛万苦来到洛阳,好不容易才有了点立足之地,好不容易开始有了跟刘信匹敌的声望和地位,只要继续下去,他会超过刘信,他会日盛一日。借着在洛阳的声势,他可以比刘信少奋斗二十年。可是元佶竟然要他现在滚回荆州去。   那他费那么大劲跑来洛阳干什么?   元襄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在害我。”   元佶道:“我没有害你,你现在太招风了,退一步也好,爬的太快太顺利并不是好事,做事不要急于求成,你还年轻。”   元襄寒声道:“我受过挫折,只是你没看到,你不用找这些借口,要让我回荆州,当初你怎么不提。”   元佶避免过多而无谓的口舌之争,不想跟他多做解释,直截了当道:“你们既然是勤王之师,勤了王就该回到自己的地盘去,大张旗鼓的来,又大张旗鼓的留在京都算几个意思?皇上既然下了旨,抗旨就是违逆,你们还是听朝廷号令去罢。”   元襄道:“要是我们不听呢?”   元佶眼睛仿佛要窥透他的内心:“元襄,你的野心太大了,你该收敛一点。”   ☆、第51章 赌气   元襄和她瞪视许久,生气离去了。   晚上,元佶刚要睡觉,却有消息传来,军中出事了。北府军得到撤回荆州的命令,刘信便果断的做了决定,一面安排撤军,一面要杀掉元襄。然而元襄也是早有预料,已经做了准备,于是北府军还没撤军,内部就先火拼起来了。   元佶眼皮一跳,这个刘信好利落的脑袋好快的手脚,忙问道:“他怎么样?有没有出事?”   崔林秀道:“受了点伤。”   伤在胸口,三分入肉,已经见骨,所幸没伤着要害。帐中点着牛油灯,元襄盘腿坐着同十几个军官喝酒,光着膀子,纱布包裹的伤口隐隐渗血,兴头正酣,崔林秀刚一跨进去便给两个军官捉住:“你小子得意啊?又来传旨?”   崔林秀差点跌个跟头,拂了拂袖子施施然,往酒桌上坐定了:“好歹也是兄弟一场,我当然是来给几位践行啊。”   元襄看到他没好脸色:“你这个叛徒,你来干什么?”   崔林秀道:“这可是冤枉,我哪件事没有为你好?你这小子良心都被狗吃了。”   拍了拍他肩膀道:“你也没吃亏,好处都让你得了,能退一步就退一步吧,留在洛阳太招人眼目,太子妃的安排有理。此去许昌,离洛阳也不远,她处处为你考虑,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小子命好,哪里都能碰上贵人,先有太子,后有谢帷赏识,再有刘信提拔,宫里还有个好姐姐帮你,再不知足可真没法子了。”   元襄扬眉道:“你羡慕?”   崔林秀道:“羡慕。”   元襄想打击他几句,想想又算了,他崔林秀现在混的不比自己差。   元襄颇为黯然的喝了一盏酒,崔林秀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是元佶身上的熏香。   他几乎能想到崔林秀是刚从元佶的房中出来了。   对于元佶,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正经的东西,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就是种赤/裸裸的性暗示。她洁白而柔软的身体,被自己压在身下,缠/绵温存,她压抑而迷乱的呻/吟,她亲吻爱抚自己渴望自己的痴迷表情……   元襄趴在枕上,背上,屁股上就能感觉到她的手。   她不是个女人,她比男人还薄情。   元襄心里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他们做了那么多夜夫妻,她下床就不认人,太让人伤心。   军中哗变,虽然贺兰忞立刻改了旨意,不敢再让撤军,但半月后,北府军还是撤了。元襄在极短的时间内打败了刘信,而后,杀不服,请其降,恩威并施顺服了众将。北府军没有分裂,统一听令撤回了许昌。   刘信仍然是名义上的北府军统领,元襄现在是副统领,在他将士中的威信却已经大大超过了刘信。   当年刘信由一个小兵一路爬升,直至成为北府军的统领,年方二十四,元襄而今才十八岁,已经是第二个刘信。   真正英雄出少年,元佶早知道他会有这一天。   只看他对付自己那些手段,这小子就不是个能省油的灯。   元佶是不想跟他闹翻的。撤去许昌之后,元佶又提笔给他写了几封书信。   并无闲话,只是一些泛泛叮嘱,元襄没回。   他也是有脾气的,看完,将那信一封封投火上烧了。   元佶知道他生气,也不放在心上,他不回也就不写了。哪知刚过了三日,元襄让人来传话,痛心疾首质问她:“当初你生气,我给你写信,一天一封,写了一百五十封,你一封也没回,我还在写,你才写了三封就放弃了!”   元佶无语,又有点受不了他了,打发了使者,懒得再理他。   元襄这回严重的受了伤,也不理她了。   贺兰闵日日叫些宫女太监陪皇帝戏乐玩闹,又给贺兰萦弄了无数的美人,蔚为大观的一片后宫。   贺兰萦这些年给贾后拘束怕了,贾后凶悍又好妒,自己入幕之宾不少,又不准贺兰萦宠幸别的宫人,贺兰萦也不敢违逆她。而今没了贾氏压在上头,皇帝开始夜夜*,短短半月里就晋封了十余名宫人。   皇帝今日又没有上朝,元佶听了太监来报,不由又蹙了眉。   她心里一阵烦,让谢玖把贺兰瑾带下去。   崔林秀道:“此事娘娘怎么想?”   元佶低声道:“皇上若是再有了子嗣,瑾儿就危险了。”   崔林秀沉吟着不说话。   元佶妆扮了一下,往昭旭殿去。   贺兰萦正于华林园跟一群小太监蹴鞠,玩的颇开心。御座空着,御座旁是刘太妃,刘太妃身旁还有两名新晋的宫嫔。   元佶往她身边去,刘太妃忙笑唤她坐:“好几日不见你,整天不露面,我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两位宫嫔见了她只起身让位,元佶并不客气,往太妃身旁坐了。元佶给太妃执着手,笑答了句:“我陪太孙念书呢。”目光注视着贺兰萦,皇帝真正龙马精神,元佶赞道:“圣上原来还会踢球,踢的真不错。”   太妃脸上带着欣慰的笑:“皇上最近高兴。”   元佶不语,太妃声音柔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皇上不想上朝也好,朝中的事情他本就不懂的,交给下面人就是了。他这些年不容易,吃了不少苦,咱们都不要逼他了,他这样对大家都好。”   几句话说的元佶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贺兰萦满头大汗的回来了,兴高采烈的叫太妃,太妃含笑拿了手帕给他擦脸,皇帝咧嘴笑又跑了。   元佶忧心忡忡,然而不过数日,突然传出皇帝重病。   贺兰萦躺在床上,拉着太妃的手正说话,脸色惨白虚弱:“太妃,你说朕会不会死,朕好怕死,朕现在很高兴,一点都不想死,你不要离开朕,要是没有你,朕怎么玩都开心不起来,你不要离开朕。”   他先前不知还说了什么,刘太妃正落泪。   贺兰萦拿手去给她拭泪:“你不要哭,朕好心疼。”   元佶问了赵承,才知道是有个姓严的昭仪用什么□□向皇帝邀宠,结果那药用过了头,贺兰萦一时快活,差点丢了性命,现在那位严昭仪哆哆嗦嗦的跪在自个宫里哭泣流涕不止。   刘太妃哭泣不语,贺兰萦伤心道:“太子妃,你替朕安慰太妃。”   元佶依言安慰刘太妃,她知道贺兰萦胆子小,受了这个教训恐怕是再不敢宠幸后宫了,心中暗自庆幸。   贺兰萦果然是萎了,球也不踢了女人也不宠了,每日萎靡不振的只是伤心。   元佶倒是松了口气,皇帝精力太旺盛,她还真有点承受不住。   关于贺兰闵,元佶倒是日日听到不少传言。   成都王如今的权势鼎盛,皇帝又是个无能的,于是有人劝其废帝自立。   贺兰闵却不是猪脑袋,这摆明了坑他,他毫不犹豫的把乱放屁的那些家伙一个个都杀了,并且人前人后的向皇帝表忠。他对贺兰萦是不敢有半分不恭敬,在朝中也有意的收敛自己的言行,唯恐被人作了借口。   他头脑清醒,也是个聪明人,一步一步小心谨慎,不过这一切显然没用。   长安那位,长沙王,还有河北那位,东海王,原本等着他废了皇帝好杀入洛阳讨逆。哪知这位成都王并没有废皇帝的意思,而且绝对不听人挑唆,这么发展下去,仿佛有将洛阳朝廷坐稳的意思,两位王爷便不答应了,借口贾后刚死,洛阳局势不稳,各自带了数十万人马上洛阳,要帮成都王执掌朝局维持秩序。   两方军队还没出发,贺兰闵就整个气的不行了。   当初要诛贾后,请这两位来,他们谁也不肯来,现在看到别人落了好又眼红了,什么玩意儿!   贺兰闵气的跳脚,元佶这边也脸色顿变。   事情要糟糕了。   杀了贾后的的恶果,终于要来了。   当初贺兰玉就向她说过。   只是她一直抱着侥幸心理,更重要的是,她恨那个女人。   她抱着贺兰瑾心有些发慌,贺兰玉临终前说的话,贾氏临终前说的话历历在耳。   她努力镇定了一下,问道:“成都王准备怎么做?”   庾纯道:“成都王殿下还没想出法子。”   崔林秀沉思道:“长沙王经营西北,东海王经营河北,长安,邺城两地地位之重,丝毫不逊于洛阳,两位王爷坐拥重兵,实力匪浅。如果长沙王东海王上了洛阳,成都王要么只能让出大司马的位置,要么就只能背水一战。”   元佶道:“贺兰闵如何肯让,让了他哪还能有命。”   可如果真的要打,胜负难料,就算胜了恐怕也要两败俱伤。   乱局一开,可就收不了场了。   这绝对不是好事。   贺兰闵至少还不敢动皇帝,可是长沙王东海王敢这么上洛阳,心中早就不把皇帝当回事。   贺兰闵执掌洛阳,至少皇帝还是皇帝,她太子妃还是太子妃,若是长沙王东海王执掌了洛阳,这可就说不准了。   元佶突然望向崔林秀:“你怎么不着急?”   崔林秀道:“这事对娘娘并没有害处。”   元佶道:“唇亡齿寒……”   身旁并未他人,崔林秀道:“娘娘姓元,算是他贺兰家哪门子的唇齿呢?”   ☆、第52章 用强   元佶冷了脸:“崔林秀,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崔林秀点到即止,却也并不深入了,元佶有些不耐烦,皱眉道:“你先下去吧。”   她捏着杯子,有些生气,这崔林秀果真也是个野心勃勃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跟元襄那小子一伙的。   元佶比任何人都明白,她跟元襄不一样。   贺兰家的内乱,元襄可以冷眼旁观,甚至借机搅混水,但她不能。元襄他有权有兵,帮谁都是帮,左右不会吃亏。他的权力是靠在军中一步步摸爬滚打积攒起来的,不是任何人给的,也没任何人能剥夺。   但是元佶,她没有任何权力。   她现在能有权力,只因为贺兰萦是皇帝,贺兰瑾是太孙,甚至因为她有个军中掌权的弟弟。如果贺兰萦不是皇帝贺兰瑾不是太孙,她就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羊。   指望元襄?那小子没安好心,巴不得自己软弱无能,只得依附于他。   贺兰萦对成都王是极度信任的,贺兰闵杀了贾后,却没有对他有一丝不敬,处处对他好,当真兄弟情深。所以长沙王东海王要来洛阳,他生气斥责了一通,替贺兰闵抱了许多委屈,这让贺兰闵有些安心。   至少,皇帝是站在他这边的。   对于贺兰闵的示好,元佶自然表现出一副诚心合作的架势。   成都王是敌人,但敌人的敌人绝不代表就是朋友。   两日后,元襄回了洛阳,元佶派人去传他进宫一趟。   元襄回话说生病,不能入宫,元佶问道:“他生什么病?”太监支支吾吾不答。   让人一打听,却听说那小子这几日都在家中聚众饮酒,欢宵达旦。元佶咬牙切齿暗骂这小混蛋,只得亲自去他住处。   崔林秀,杜伉、王冼,三人竟然也在,都是东宫的臣属,见到元佶颇为惊讶连忙施礼。元佶脸色有些不好,他几个老实的忙起身拱手撩袍子:“天色不早,咱们先告辞,明日还有公务要理……”元佶也不留,看他们一个个往门外去。   在座的还有司隶校尉梁王元骢,另几个叫不上名字的少年,年纪倒都不大,先后向元佶施礼,元佶冷着脸道:“叫什么名字?”那少年之一低着头面红耳赤:“在下元宴,军中做小校。”另外几位也都呈上姓名,官职。   一个元融,一个元褒,两兄弟,还有一个刘楷一个刘本初,官位最大的刘楷,是个御林军校尉,年纪也不过二十多。   元佶道:“年少有为,改日把你的履历给我讲一讲如何?”   刘楷忙跪下道:“谢娘娘!”   元佶又看那元宴,还有其余两位:“你们姓元?你父亲是谁?”   那元宴忙自陈身份,元佶听罢点头:“都不错,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好好干罢。”   几人都相当高兴,拜谢而去,那元骢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元佶皱眉,吩咐下人:“把他抬回府上去。”   她往桌前坐下,元襄殷勤倒了杯酒给她,咧嘴一笑。   元佶道:“你笑什么?”   她施了妆,齐胸襦裙暗红薄纱衣,勾勒着肩膀手臂线条,单薄而纤柔,有种隐秘的诱惑。   脸上也施了妆,肤色胜雪,唇红齿白,漆黑而浓密头发被挽了个堕马髻,髻间结墨绿丝绳,插金色的花簪。   元襄原本生气,看到她这么美丽诱人,又没气了,转而生了色心,专往她身上磨磨蹭蹭的讨好。   元佶侧对着桌案坐着,面无表情看元襄跪在她脚前,先是握住她的手,然后游蛇一样整个身体贴上来,从腰间一路向上,拱到胸口,脖子,兴奋的咬了一口她耳朵。捉兔子一般捉住她腰,长腿一跨骑上身来,一边亲她一边淫/荡的乱笑起来。   元佶伸手摸他后脑勺:“为什么装病不来见我?”   元襄道:“你找我没好事。”   元佶叹气:“贺兰闵不能败,你得帮他。”   元襄啃她脖子:“他们谁胜谁败关我什么事,皇帝又不是我爹。”   元佶无可奈何揉着他头发,怅然道:“不是你爹是我爹,若是让东海王或者长沙王掌了洛阳,太孙完了,我也完了,你既然帮谁都是帮,不如帮我算了。”元佶将他脸拨过来同自己正对,两人目光相触。   元襄眉开眼笑的对她:“怎么样?”   元佶亲了一下他脸,认真道:“小混蛋,听姐姐的话,不要乱来。”   元襄高兴不已:“那我听你的话,你给我什么好处?”   元佶笑摸了摸他脸蛋:“你脸长的好,我以后不打你脸,直接把你拖出去打板子,这好处怎么样?”   元襄道:“我屁股也长好,也不能打。”拉她手放到自己屁股上。   元佶对这小子已经技穷,摸着那屁股也呆呆的只是失落。   失落到最后,还是搞到了床上。   元佶能接受同他亲一亲,抱一抱,甚至不太过分的爱抚,她此刻头脑清醒,想尝试一下去接受元襄。   元佶靠在壁上看他脱衣服。   身材相当漂亮,宽肩细腰,腰身长,而且柔韧;皮肤颜色调和,均匀光滑,有肌肉,很结实,但并不是那种恶心人的蛮壮。他的体格结实的相当优美,优美又充满力量,像一只油光水滑的小野豹。   小野豹脱了衣服又脱裤子,下面那根玩意生龙活虎跳脱而出,元佶呻吟一声,痛苦的扶额,天。   元襄兴高采烈,挺着枪过来拉她,轻轻道:“你也脱嘛。”   元佶搡了他一下:“离我远点。”   元襄“啵”儿亲吻她嘴唇一下,笑道:“你又不是没看过我。”   他索吻,搂抱,元佶挣扎。元襄压制住她四肢热吻,无声的挣动喘息间,□开始升腾,元佶仰头承受他在脖颈间的啃噬,手紧紧攥紧了胸襟,阻止他手的深入,元襄咬她耳朵,红着脸气喘吁吁道:“听话,脱了,让我弄。”   元佶抬了脖子努力使劲喘了口气:“不行……”   元襄道:“脱了。”   元佶摇头:“不要逼我,求你了,我不想。”   元襄吻她而后,感觉到她“倏”地战栗了一下:“你不想要我吗?”   元佶连连摇头:“不想。”   元襄停了手:“不想要我,那你来做什么?”   他声音冷淡了下来,没再动作,元佶睁眼缓了会儿气。   两人沉默不语,元佶轻轻抚摸他肩膀还有光滑的脊背,她很想这样安静的抱着他抚摸他身体,不带任何欲/望。元襄推开她,颇为失望的坐起来,往桌上又去提了一壶酒来喝。   元佶看了他一会,掩了一下衣服,尴尬笑了笑:“我走了,记得我的话。”   元襄点头道:“嗯。”   元佶踟蹰了一下,终究还是迈了步。   刚走到门口,屋内当啷一声巨响,是酒壶砸到地上的声音。   元佶心突的一跳,还没来得及动作,元襄已经大步跨出来了,一把揪住她胳膊往屋里扯,按到床上撕她衣服,火气冲天:“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让我听你的话也行啊,你给我干了,我自己什么都听你的,给你舔脚都成!”   元佶踹他怒骂道:“你变态!你敢动我试试!”   元襄已经控制住了怒气,心态已经平和,但他不准备收手,一不做二不休。   他压低声道:“我强/奸你,你叫啊?”   元佶挥手要打,反被攥住了手腕,她口中大喘挣扎:“放开我!”元襄将裤子揉了一团塞住她嘴。   皂角香混着男人下/体的味道充了口鼻,元佶险些没晕过去,眼泪都蹦出来了。   元襄跪过去,分开她两条腿扛在肩上,比准了位置,将自己凶/器顶了进去。   出乎他意料的顺利,竟然真的插/进去了。   他本以为是插不进去,实在不行也只有收手,哪知道一举成功,让他不继续都不行!   他诧异间伸手往那连接处抹了一把,摸到一手的湿腻,顿时乐了。他想就此调笑几句,又怕她受不了,自得其乐也就闭了嘴。   抵上她肩膀开始闷头大干。   元佶小腹痉挛着,痛苦的闭了眼。   元襄吻了吻她嘴唇,牙齿衔开她胸前秋香色丝质小衣。漂亮。雪白的乳/房,乳/尖樱红的翘起,他舌头去拨那挺立的乳/尖,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快意,他简直快活无边,好像鱼入大海,正要使劲放肆一回。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激动成那样,杀人的力气都用上了,简直要用自己的凶/器将她钉死在身下一般,她痛楚虚弱的求饶呻/吟,听在他耳朵里也只是更加刺激了他的欲/望。   元佶手按着小腹,浑身疼的冷汗淋漓。   元襄肆无忌惮的射在她身体里。   他抽身出来,伸手取了她口中裤子,低笑道:“要是你能怀个孩子就好了,可惜这几天不是时候,我好想让你给我生孩子。”   元佶目光黯淡嘴唇发白,元襄恋恋不舍的亲吻了她脸颊:“你一个女人家,男人之间的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成都王的事我心中自有打算,你照顾好自己。”   他拿了衣服擦拭自己下/身,却擦的满手是血。疑惑了一下,他连忙去检查元佶。   元佶腿哆嗦了一下,软绵绵的手推开他,浑身乱抖穿衣服:“我得走了,你要是敢背叛我,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香香要开始渣了,吉吉接下来要被他欺负的很惨……   ☆、第53章 背叛   要是他们能离开洛阳,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他收敛自己的脾气,温柔的对待她,元佶会愿意跟他做夫妻的。   但若是那样,他活的也没什么意义了。   元佶会为了他放弃一切,他却没法为她放弃。   看起来是她强势,自己可怜巴巴,其实她一直都在被自己欺负。   谁付出的多,谁就注定要受苦。   她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单薄弱小,元襄头一回有这种感觉。元佶个头比一般女孩子高些,平日里也是明光照人,说话铿锵有力的,元襄将披风系到她肩上,将她瘦弱的身体紧紧裹到怀里,低声道:“你等我,我会娶你,咱们永远不会分开的。”   元佶避瘟疫般推了他一把,崔林秀上了阶来,身后还跟着个小奴,提着灯停住脚,脸上表情古怪。   元襄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崔林秀不语,元襄道:“你帮我一下,送她回去。”   元佶闭目吸了口凉气,元襄拥着她上了车,叮嘱了崔林秀几句,命车夫驾马。   他站在门外一直看马车走远,才想起自己没穿衣服也没穿鞋。   马车中气息也诡异,元佶靠着车壁不言不语,崔林秀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   他跟元襄交情颇深,无所不知的,虽然同元佶感情也好,但元佶是贺兰氏的人,他的立场是同元襄在一起的。   马车有些颠簸,崔林秀看她脸色惨淡到了极点,强忍着痛苦,不由道:“你往我身上靠一下吧。”坐近了伸手搀她。   元佶闭着眼脸贴着角落,推他拒绝:“不要碰我。”   崔林秀无奈道:“我不碰你,你就当我是你身边伺候的太监好不好?你这样子谁看的下去,没事的,你往我腿上靠一靠。”将她搬到腿上,使她蜷在怀中,又揭了车帘吩咐道:“马快一些,赶紧回去。”   元佶怀疑自己身上全是那股味道,会弄脏他的衣服,但是她已经没力气去想那么许多了。   幸而崔林秀好像并没有察觉,也没有问,元佶也就装死。   宋碧服侍她洗了澡,身体疼的厉害,也不敢叫太医。   被插入充斥的感觉仍然停留在□,元佶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梦中也全是被他压在身下的场景。   元佶心有些惴惴,请了惠明和尚到宫里来,每日给自己讲经。元襄进了几次宫来看她,她不敢见,又不能不见,回回都要被吓的手脚发软一身冷汗,她总感觉身边有人盯着自己,监视自己,仿佛知道了她的秘密。   她见到元襄就如惊弓之鸟一般,表面掩饰着,但元襄只要靠近她三步之内她就要受不了。   元襄只得收了手,赧然退远了几步,不再靠近她。   元佶熬到最后还是撑不住病倒了。   长沙王东海王进了洛阳,贺兰闵兵败,元佶病床上听到这个消息,险些没气晕过去。   贺兰闵怒气冲冲揪着她头发,将她提起来:“你的好弟弟,伙同了叛军一起造反,这就是你给我的许诺?你果然不是个东西,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有好下场?我皇兄落在他们手里,你这个太子妃也只配给那帮叛贼劳军!”   元佶昏头涨脑给他扇了一巴掌,然后人就被丢进马车。   他声音嗜血而癫狂,下令众将:杀!   太昌十三年,贺兰闵带着皇帝后妃,皇室宗亲,以及朝廷大臣出逃洛阳,史称庚申之变。   临出逃时,他下令士兵屠城,并放火焚毁了洛阳宫。   贺兰闵一路逃一路溃败,最后到达凉水河时,只剩了几千残兵弱将。   元佶跪在河边搓洗衣服,她头晕的厉害,酷暑烈日当头,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连续好几日她只吃了一块饼,靠喝水饱肚。   饥饿还有发烧,以及连月的奔逃,再好的身体也坚持不住,途中已经有很多人病死。太妃也在洗衣服,洗的是皇帝的龙袍。她手被水泡的发白且发皱,身上穿着素布衣服,头上扎着布巾,没有了一点昔日的华贵。   元佶模样跟她也差不多,脸上则是面无表情的麻木。   她听到士兵们又在起哄闹事,吵的很凶。   太妃同她并着肩膀,一边搓洗衣服一边低声道:“你知道那些士兵他们在争什么吗?”   元佶眼花耳鸣,无心去听:“不知道。”   太妃道:“他们在争怎么对待皇上,长沙王已经占据了洛阳,不追回皇上和太孙不会罢休。如果把皇上给他们,贺兰忞就什么把柄也没有了,可是不交出皇上,大家也活不了。他们可能会撺掇贺兰忞杀了皇帝还有我们。”   元佶道:“贺兰忞敢杀了皇帝吗?”   太妃道:“我也不知道。”   她将手上衣服拧了水,放进木盆。   又帮元佶:“你生病了,还是在帐中休息几天吧,瑾儿还要你照顾,别把自己身体弄垮了。”   元佶捧水洗了把脸,道:“我没事。”   太妃扶了她往草地上坐,太阳照着她脸颊一片惨白,心疼道:“你年纪不大,没想到还这么能吃苦,也是可怜了,太子殿下若是活着,也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   元佶心中苦笑:“若让太子殿下活着遭受这些,他怎么能受得了。”   太妃从袖中掏出一块熟牛肉并一把白铁的小刀,切割肉块分给她吃。元佶闻着那油腥的味道莫名有些作呕。   咬了一小口,她扭过头干呕起来。   太妃连忙拍她背安抚,好一会,她平定下来。太妃注视着她,有些担忧问道:“你是有身孕了吧?”   元佶有些怔住,她的确有两个月没来月信,不过她觉得可能是因为这两个月来奔波劳顿,又一直生病所以才会月信不准。   太妃并无惊讶,只是有些责备道:“你怎么做事这么不小心,让人知道你就没命了。”   元佶忙道:“没有这种事!”   太妃道:“你不必瞒我,是元襄吧?你跟他第一次在寺中见我那时我就看出来了。”元佶神思不属,太妃握住她手低声道:“你听我的话,这孩子留不得,赶紧想法子处理掉。”   元佶晾了衣服,贺兰瑾骑着一匹小马,背着箭筒,手里拿着弓,贾宓奔上去抱他下马。   庾纯也跳下马,手里提着两只兔子。   他一个汉人文人,却是骑射工夫不差。   晚上元佶喝了点肉汤,还是吐。   她连宋碧也不敢说,搅尽脑汁琢磨要怎么办。   孩子她绝不能要,可是现在这荒野之地,她身体太虚弱了,不敢随便打掉孩子,她怕死。   晚上,庾纯进了帐中,同她有话要说。   “贺兰忞现在已无力回天,咱们不能再跟着他逃了,只是皇上现在还在他手上。”他深深盯着元佶:“娘娘知道令弟现在领兵在二十里外驻扎,正同贺兰忞交涉吗?”   元佶心中作跳,关于元襄的每一件事都会严重刺激她神经。   她几乎不敢直视庾纯犀利的眼神。   庾纯道:“娘娘,皇上,太孙都是你的亲人,太子殿下临终将他们托付给娘娘你,娘娘不要辜负殿下的心意。我恐怕令弟并不想让皇上活着,我相信娘娘和令弟并不是一路,娘娘千万要说服他,保住皇上。”   元佶道:“庾大人放心,我绝不会背叛殿下。”   庾纯便不再言语,两人沉默,突然士兵冲进来,凶神恶煞道:“王爷要见你,跟我们走。”   庾纯站了起来,元佶随之站起。   元佶被带进了贺兰忞的营帐,贺兰忞命令放了她,示意左右下去,冷声道:“过来!”   元佶挨过他拳脚,只看到他那张凶狠的脸就心肝一抖,不过她仍然是镇定的过去。贺兰忞捏了她脸,嘲道:“你的好弟弟,现在向我要你,可笑,他连皇上都不提,只让我把你交过去,你说他打的什么主意?”   元佶不耐烦打开他手:“他打什么主意我怎么知道。”   贺兰忞道:“我要是把你交给他,他答应放我一条生路,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啊,当初要没捎上你,说不定今天就只有死路一条,我贺兰闵好歹也算个人物,今天要靠你这么个小女子来活命。”   元佶道:“王爷到底要说什么?”   贺兰忞道:“这么放了你走,我怎么能甘心。”元佶预感不妙,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两个士兵一边一个按住了她手。   贺兰忞鹰隼般的目光注视她,命道:“现在就把她衣服给本王扒了。”   元佶脑子里轰然炸开,记忆里的画面又突涌而出,她咬牙切齿叫骂:“贺兰忞!你聪明的话就带我去见他,何必用这些下流手段!你以为你这样侮辱我他会放过你吗?你敢侮辱我,他是个疯子,他会杀了你全家!”   贺兰忞道:“我留你一条命都是便宜他了,这小子背叛我,我没有把你剁成肉酱还给他都是我仁慈,你做梦都该笑醒了,你这贱人,太子聪明一世,偏偏信错了你。他临终前把什么都给了你,你跟你那好弟弟却这样回报他。不但给他偷男人,还跟外人合起伙来害他的亲爹亲叔叔,我要替我可怜的侄子教训教训你。”   两个士兵按住她的手脚,贺兰闵沉重的身体压上来,撕扯她衣服乱摸,像条野兽般胡乱在她脸上脖子上啃噬。元佶吐了他一脸口水,大骂道:“禽兽不如的东西,你敢拿你那脏东西动我一下,回头我要亲手拿刀剁了你。”   贺兰闵揪起她头发,狠狠一巴掌将她嘴角抽出血来,恶狠狠道:“你装什么装,本来就是个不要脸的贱货!”   她挣扎的太厉害了,疯狂了一般,两个士兵都按不住。贺兰闵给她一口撕掉了半只耳朵,像条狼似的惨嚎起来。贺兰闵朝她肚子一脚踹了出去,元佶腹中剧痛,整个人飞出去,抽搐了一下砸在地板上。   她吐了一口血,浑身骨头断裂一般,直接晕死过去。   贺兰闵两巴掌打醒她,阴狠的面上邪气大盛:“我碰不得你是吧?行啊,我就看看你有多烈性。”   对士兵道:“这个女人今日就归你们了,你们带下去玩吧,随你们想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留条命别玩死了就行。”   元佶垂死挣扎,眼泪湿了满脸。   刘太妃已经听到消息,不顾拦阻的闯进来,怒斥贺兰闵:“王爷怎可如此!”   她秀眉蹙起,已经是气到了极点。这个温柔的女人,贺兰闵发不出火,贺兰闵疲惫的灌了一口酒,耳朵上血淋淋的,却不包扎,只是萎顿的往地上坐下,垂着脑袋:“太妃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本王累了,不要打扰本王休息。”   ☆、第54章 宝宝   元襄如获至宝一般将她从马车中捧了出来。   元佶勉强支撑着行走,宋碧低头搀扶着她,元襄高兴道:“宋碧,你先去收拾其他,我扶着她。”   宋碧应声,元襄看她走的艰难,索性将她打横抱起,直接抱进了自己的主帐中。   使者以及诸将士,无人敢发表意见,元襄吩咐了宋碧照顾她,又叫来军医给她诊治,随即去应付贺兰闵的使者。   元佶睡着了,然而意识迷迷糊糊,整个人好像漂浮在空中。军医给她拿脉诊治,宋碧给她喂汤喂药,翻来覆去,她被搬弄的不胜其烦,只想沉沉的睡一觉。折腾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所有的动静都消下去了,帐子放下,她成功的闭目安睡。   夜里回到帐中,元襄从军医处得知她有了身孕,而且眼下的状况很危险,身体一直断断续续的流血,她身体也十分虚弱。   他千叮咛万嘱咐拜托了军医,随后将宋碧叫到一边,问她关于元佶的状况。   元佶交代在前,宋碧不敢告诉他实话,只说:“娘娘身子骨虚,这些日子又吃了些苦”云云。   元襄听出她含糊其词有意隐瞒,然而也无法深究,打发她下去。   他洗干净了,小心翼翼躺上床,掀开被子一角钻进去。   她脸颊上有一道被指甲划破的血痕,已经结了痂。元襄想检查一下她身上是否有伤,可是又不敢碰她。   只得将她轻轻搂到怀里,元佶身体火烫,呼吸都是灼热的。   元襄手抚到她小腹,心里有种奇异的幸福。   她怀孕了,肚子里有了小宝宝,是跟他的。   元襄松松搂着她,一整夜睡不着,兴奋的将她脸颊亲了又亲。她偎在他怀里,他简直舍不得闭眼,就想亲她,看她。   他以后有老婆也有宝宝了。   老婆,宝宝,真开心。   他想要两个男孩,还想要两个女孩,反正越多越好,都要把他叫爹爹!全都是他的!   他晚上睡不着,早上也不肯起。宋碧端了水过来给元佶梳洗,他穿着单衣单裤在床上手忙脚乱的帮忙,元佶睁了眼,宋碧端来粥菜并药。元襄殷勤接过了,摆了张小案在床上,   看她眉头不皱的一口气将药碗喝的见了底,颇有些咋舌,用个小木勺喂她喝粥。   元佶道:“你跟贺兰萦把陛下要回来了吗?”   元襄低头搅着粥:“我还在跟他交涉,你先养病。”   元佶道:“这事不能再拖。”   元襄点头:“我知道。”   元佶道:“现在是长沙王在掌洛阳?他什么打算,准备自己登基了吗?如果他自己不敢登基,当立刻想办法将皇上带回洛阳才对,皇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这些人,谁又有资格有自信能号令天下?届时贼众蜂起,群盗相争,中原再无安宁之日。”   元襄道:“你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元佶压抑了很久,小心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知道就去做,不要在我面前当奴才。”   元佶勺了一小勺粥喂给他:“这件事我一直在跟他谈,只是贺兰忞他还在犹豫,皇上在他手里,我又不敢硬来。他现在撤到了兖城,等你病好了我就跟他谈。”   说毕他展颜一笑,往她脸上亲一下:“你不要管这些了。”   元佶发现自己输了,完完全全的输给他。她竟然还曾妄想拿捏他,真是太天真了。   自己怎么会那么蠢,这个人,他身上哪里有一点看起来会被人拿捏的样子?   因为他总是在自己面前可怜巴巴的祈求爱情,所以她就觉得他是条小狗儿,会听自己的话?   她竟然会把他当成个冲动的少年,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孩子。   他何时昏过头啊,他根本从来也没昏过。   原来一直都是自己被他控制在手心。   元襄给她喂一口饭,努嘴亲一下她嘴,兴致勃勃,快乐的像个大孩童。   元佶心里说道,他真自私,他只要自己开心。   元襄道:“你肚子里有小宝宝,要养好身体,不要担心那些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元佶隐约感觉到下面又在出血。   她连忙唤宋碧,元襄连忙抱起她,要帮她检查,元佶忍无可忍抽了他一下:“你恶不恶心,整天围着女人转,只会关心这些龌龊事,滚去做你的事情去。”元襄委屈道:“我不恶心。”元佶道:“你不恶心我恶心!”   元襄只好跪在床上,看她扶着宋碧的手起身去屏风后。她也不怕辛苦。   元佶摸着肚子,心中愁的不行了,这小祸害怎么这么结实,这样还没掉。   她绝对不能要这个孩子,她不能跟元襄再有更深的牵扯。   他就是只活的蚂蝗,他会吸干自己的血。   他会为了自己的快乐而毁了她。   元襄出去间隙,元佶轻轻道:“宋碧,你帮我想法子,弄副下胎的药来,小心不要让他知道。”   宋碧担忧道:“娘娘,你的身子……万一有个闪失……”   元佶道:“我必须要回宫里去,我不能再等了。”   但是这荒凉边地连个村子都少有,哪里找得到药铺,宋碧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打听,几下下来并无收获。向元佶说,元佶思索了一会,她懂药,索性自己提笔写了个方子,道:“你照着方子自己去军医那里找。”   这可真是为难人了,然而宋碧还真有点本事,果真偷偷把药给弄来了。   药喝下去仿佛也并无效果,元佶躺在床上,一时还有点怀疑,自己肚子里是不是真的有个孩子。   这么久了,她从来也没感应到肚子里有东西,肚皮也是平平的,没有鼓起的迹象。   然而很快她腹中开始痉挛收缩,惊天动地的开始疼了。好像有双手在身体中狠狠的撕扯,元佶冷汗滚滚,强行压抑着不敢出声,只敢小声唤:“宋碧……来帮帮我……”宋碧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娘娘,你忍一会儿,一会就过去了……”   元佶紧紧攥住她的手,宋碧颤颤道:“你疼了咬我吧。”   元佶咬着牙只是忍,牙关颤抖间一咯噔,嘴皮子蹦出血来。她垂死挣扎一般的,牙齿咯噔咯噔的响,脸上肌肉扭曲到几近狰狞的地步,宋碧吓的心惊肉跳,乱七八糟的拿帕子给她擦脸,手脚战栗如筛糠。   元佶撑着床要站起来,按了一手殷红的血,袖子裙子,全被血染湿了,床上小毯子也触目惊心的全是血。   她身体沉重的软了下去,宋碧撑不住她,元襄一个箭步冲上来将她抱住。   他火气腾腾瞪着宋碧,叫道:“你在干什么!”   宋碧扑通跪下,哆嗦不敢回话。   元襄冲外面大吼道:“来人,都死了吗,叫大夫来!”   元佶道:“我不要孩子,我要回宫……”   元襄激动道:“你不要我要!他是我的,你把他给我,我可以养他的,我送你回宫去,你先等几个月,把小孩生下来,我把皇上还有太孙一起送回洛阳,我送你回宫,你不用怕,我自己养他,没人会问我的。”   他气的眼泪都下来了:“你太过分了,你要是杀了我的孩子,我要恨死你的。”   元佶细细颤抖:“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我压根就不想跟你做那种事,你这个畜生,你强迫我……我疯了才会给畜生生孩子,你是个畜生,他也是个孽种,你们都是来害我的。”   元襄丢了手,指她:“你!”   元佶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元佶醒过来时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   帐中很昏暗,宋碧在床边抹泪,眼睛通红,显然是受了委屈。   元佶握了她手:“我连累你了。”   宋碧摇头泣道:“没有。”   元襄捧着药边吹边过来,将她揽到怀里,嘴里哄道:“幸好你没出事,大夫说孩子没事,你流了好多血,吓死我了。来,喝药。”   元佶抬手打翻了他手中的药碗。   元襄沉着脸,元佶恨恨瞪视他:“你是个聋子,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我不要它!”她抱了枕头狠狠朝他砸过去:“你他妈爱生崽子自己去生,老子没答应过你,老子不是专门给你生儿子的,你找愿意给你生的人生去,不要逼我,我要被你恶心死了,滚!”   元襄站起身,怒道:“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元佶阖上眼皮:“我要你滚,不要烦我。”   元襄也来了火气:“我不管你,你命都没了!背着我乱吃药,怀都怀上了,你让我怎么办?你想弄死他,你狠的下心我狠不下,你把自己身体弄坏了,以后还想生小孩怎么办?反正你不想生我想生,我还要生一堆。”   元佶捧了脸哭泣。   痛也忍了,罪也受了,还是这个结果。   元襄看她哭,肩膀发抖,哭了很久,直到她哭的没了力气,才小心的过去抱了她安慰。   “咱们已经到了这一步,睡也睡过了孩子也有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呢?没人会比我更爱你的了,我不会负你的,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等你,我只要你一个,只对你一个人好,咱们这样多好啊,你一个人在宫里多寂寞,有我陪你不好吗?难道你还一辈子不找男人了?你要是找别的男人还不如找我,至少我只对你一个人一心一意。”   元襄轻轻抚摸她头发:“你就是太钻牛角尖,你要是想开来,咱们这样多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吉吉怀的是个哪吒!哈哈哈哈!   ☆、第55章 养胎   元佶累了。   元襄怕她再做傻事,一步不敢离开,不肯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五步。元佶已经没心情理他了,她一句话不肯再多说,单只是睡。   军队撤到了锦阳,暂时停驻,元襄搬进了座小院子,给元佶养病。院子不大,不过极清净,元佶坐在床前发呆,元襄在外面指挥士兵把树拔了,院子里种上花。   元佶喜欢海棠花,现在种上,秋天就能开。   他穿着件素色的小衣,敞着领口也没系,宋碧看他背影喜笑。元佶不知道她笑什么,宋碧对元襄一向喜欢的不得了。   元佶道:“你去厨房看看,我想吃点东西。”   没合适的厨子,元襄勉强找了个老妈子做饭。老妈子人糙笨,手艺倒好,元佶这几日胃口很好,一天要吃四五餐,还空的慌。   宋碧“哎”了一声,笑道:“我去看看。”   元佶继续发呆。过了一会元襄进来了,脸上很开心,唇红齿白,手里拿了两个大香梨。   元襄切了梨给她吃,汁水饱满非常甘甜,元佶一块一块吃了不少,两个梨几乎都进了她肚子去。元襄看她能吃展脸便笑。   她气色非常好,红润健康,一个多月时间就养回来了,脸蛋白嫩的跟水豆腐似的。   元襄没吃到梨,亲她嘴唇,甜滋滋的。   元佶嗜辣,口味偏重,本地的食物也以肉食为主,用料辛辣,很合元佶的口味。厨房老妈子烤肉是一绝,又辣又爽,元佶天天吃。   羊肉性温又上火,元襄不许她吃太多,自己包揽了大半,其余的又拿走了。   他在身边,元佶反正是不得自由。   午后元佶照例是要睡一会,宋碧放下了帐子。睡了不久元襄也上床来了,搂了她小范围的动手动脚,轻轻上下磨蹭。   他这几个月也是憋的厉害,见不到她就算了,也想不起那档子事,可是人在眼前又不能碰就比较难熬。每天又没事做。   元佶闭着眼,被他撩拨了一会,却有些情动。元襄察觉到她的反应,便低了头同她接吻,手轻轻往她小腹摸下去。   她腹部微微丰腴,然而并不太有孕感。   元襄亲了她一会便睡了。   晚上元襄也搂着她睡。他平日里放肆,但元佶怀孕他却老实的很,每天一步不离的伺候她,照顾她吃睡,只是到底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年纪,欲/望正强,忍的颇辛苦。   不过他倒是能控制,抱了元佶亲几下摸几下,自己动手,过过瘾也就算了。   元襄掀开衣服轻轻抚摸她腹部,四个月了,好像能感觉到里面的小生命的活动。   “你说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   “随便吧。”   元襄便独自琢磨,含笑去亲她肚脐。他每天要把元佶肚子爱抚一百遍,元佶刚开始嫌他烦,无奈拒绝不了只得由他。   她有些不太理解,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离二十岁还差几个月,不到二十的,哪里来的那么强烈的父爱。可他就是强烈的很。   她已经麻木了,对元襄,不论是爱是恨,她逃不开他的手心。元佶冷了心也死了心。   元襄亲了一会她肚皮,脑袋继续往下,元佶死死揪住他头发:“别……”   元襄总有意图将头往她下面拱,元佶觉得这种行为相当难堪,揪住了不许。   元襄只好在她大腿根轻轻吮啜两下。   他重新睡好了,笑道:“那样也没什么的,我想要弄一下的嘛,你总不让我弄。”   元佶道:“我不喜欢。”   元襄拉她手去碰自己。   元佶抚弄,那物事在手心里渐渐胀大,变硬,元佶觉得有些无聊,要撒手。元襄嘴唇已经过来吻住她,手伸进她下腹。   那里湿润的很厉害,他沾了一手的水。   元佶自己却没有察觉,脸上表情还很木。   元襄心里笑她。   她喜欢自己的,心里喜欢,身体也喜欢,只是她反应迟钝,而且不肯承认。   她这样倔强,他怎么能任由她固执下去呢?他要是不这样强硬,就等着她发现,等着她回心转意,那样一辈子也得不到她。   她现在受了伤,但是总会愈合的,他会用一辈子时间去补偿她,给她快活。   其实他没想到贺兰忞会突然出逃,而且把她带走了,他背叛贺兰忞,只是不想让她当太子妃。他不想要这个身份。   这个身份阻碍了他们在一起。   他有能力把她留在身边,保护她,不需要那个华丽空洞毫无价值的名分。   他只是想让她回到自己身边。   她受苦了,但受那点苦不算什么,因为她可以从此摆脱贺兰玉留下的一切。   元襄轻声道:“我爱你。”   他的呼吸太过撩/拨,元佶别过了脸去,元襄仍然不住亲吻她,嘴里一直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嫁给我吧。”   元佶被逼的无处可躲,元襄亲吻她耳后处,手在她腰侧撩/拨,感受她细密的颤抖,这些地方都是她的敏感处。力度适当她就受不了。   她到底还是明显的情/动了。   元佶启齿回应他的吻,唇舌勾缠,极致情热,手抚摸他脊背,腰臀。元襄轻笑道:“你最近都好热情啊,是怀了宝宝的关系吗?”   元佶面色绯红只是不答话,元襄吻了吻她唇,小心脱了两人的衣服。元佶伸手搂住他赤/裸的身体,彼此爱抚*。   元襄意动神摇,叹道:“你好厉害啊,你摸得我骨头都要化了,我要死在你身上了。”   元佶还是不说话,轻轻抬了腿贴住他腰。元襄哪里受得住这种诱/惑,一只手去握住她腿微微抬起,硬物到她□湿润处徘徊戳弄,湿腻腻的全是彼此泌出的粘液。   元襄激动地吻她脖子,喘息道:“我□□去吧?插/进去行吗?轻轻的做一下没事吧?你受得了吗?我受不了了。”   元佶闷哼一声,他轻轻插了进去。   他停在深处不动,那物勃动鼓胀。禁/欲了许久没做,只是插/进去,被那紧热拥裹,已经是控制不住□□。他赶紧退了出来。   第二次,他动作幅度很轻,怕伤了她,不过这一场做的淋漓尽致,停停歇歇,断断续续,水磨工夫坚持了足有半个时辰,十分舒爽。她下面湿的很厉害,随着性/器出入水声啧啧作响。   元襄不得尽兴,也就专注的侍弄她,看她沉迷喜欢,心里欢喜满足的不行。他不敢入的太深,只是浅浅的探入,轻轻逗弄她。   元佶仰了头抬腰迎合,紧紧按住了他的臀,体内收缩,最愉悦时她发出一声难堪的呻/吟,几乎有点像哭。高/潮的时候甚至痉挛了一会。   元襄吓的厉害,顿时停住了不敢再动。   赶紧抽身出来,轻轻抚摸她:“放松一点,放松一点,别激动。”   一直抚摸到她舒缓下来,元佶闭目不动。   元襄拿手帕擦拭她□,有点淡淡的水渍,他心里又是活蹦乱跳的快活。   “舒不舒服?”   元佶意识恍惚:“舒服。”   元襄亲着她脸,自己在下面用手纾解了一回,拿衣服擦干净了,丢下床去。   他背上出了不少的汗,但是也不想去洗,也不想穿衣服,就是不想离开她,两人汗津津的贴着身拥抱,元襄给她盖上薄被。   元佶除了发呆就是吃,除了吃就是睡。宋碧还有两个婆子没事在庭院里做女工,元襄兴致勃勃的把那些小衣服小鞋子又摸又看,一个男主子几个下人都围着女主人转,元佶只是恹恹的,对这一切都打不起精神。   她不大搭理元襄,但是元襄并不介意,每天高高兴兴的跟在她后头说这说那。   元佶敷衍他也只是懒懒的。   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   元佶躺在床上问道:“朝廷是不是在催你?”   元襄坐在床上比划着小衣服,头上戴着个小小的虎头帽,嘴里嘟嘟囔囔道:“先拖着吧,也就这几个月,我已经想办法回话了。”   因为元佶怀孕,元襄不得不把接回皇帝的事情一拖再拖。元佶心中忧虑,怕洛阳那边会有意见,也担心皇帝的安全。   元襄心思却不在这上头,很快又眉开眼笑。   “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嬷嬷做的衣服全是男孩的,要是生下来是个女孩怎么办呀?你说给他叫什么名字?”   元佶懒懒道:“猫子,狗子,獾子,狍子?”   乞纥族的小孩子取名都爱叫什么野兽猛禽,元襄笑道:“我想给他取个汉人的小名。”   元佶道:“你认得几个汉字?”   元襄赶紧跑出去去,乐滋滋抱了一大堆书来,摊在床上,眼睛水润润的像条狗儿,期待的看着她:“你来选嘛,我们一起选。”   元佶有些烦,然而拗不过他软磨硬泡。元襄看她软下来了,殷勤的拿了个靠枕垫在她腰后,搂了她在怀中并卧着,把书搬到腿上给她一本本翻。元佶拿了本诗经。   她翻着诗经,不知不觉一篇一篇看下去了,倒忘了取名儿的事。   她看着书,元襄专注看着她脸。她眼睫低垂着,一如既往的没表情。   她对自己很冷淡,元襄其实有些难过。但难过也没意义,元襄看到她偶尔像这样柔顺一点就很高兴了。   元襄小心地吻了一下她脸颊。   元佶转过头去,元襄贴了她脸,小声道:“你不要回宫去了好不好,我舍不得让你走。”   元佶将书翻回第一页:“不要说傻话。”   元襄眼睛有点红。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不够肉来凑,请原谅我!我感觉每天都在跟123言情打游击,我很不纯洁,我很惭愧!明天,我就把肉删掉。另,小宝宝求赐名啊!我想叫端端,但我总怀疑这个名我在哪篇文看到过。   ☆、第56章 端端   元襄道:“我们那样的时候,你也是喜欢的。”   他皱眉:“要是你真的不答应,我能强迫你吗?贺兰闵那样逼你都不成,你不要把我当傻子。你想利用我为你做事,还指望一毛不拔,哪有这样的好事,我没那么蠢,就算我喜欢你,我也不会甘心被你这样对待。我也是有尊严的。”   元佶听到这话,抓着枕头就冲他砸过去,元襄给她打了一头包,生气道:“你怎么老是打人啊!我让着你你还打我!”   元佶气的乱哆嗦:“你还手啊,我让你让着我了吗?”   她几乎要跳起来,怒气勃勃指着他:“你他妈混账!我利用你,你是我弟弟!我想让你站在我身后帮我做事就是利用你,我想让你帮我做事必须要给你好处,必须要拿我自己的身体来交换?我不肯给你好处就是一毛不拔!你他妈还是我弟弟吗?你跟我谈交换,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好处,我给你好处还少吗?太子殿下不提拔你,你个混账你能有今天,你姐姐不是太子妃,你在洛阳你算个狗屁!你狗屁都不是,混蛋!你还好意思说你让着我,你他妈怎么不吃了我!”   她咬牙切齿道:“行啊,你跟我谈交易谈好处,以后我只当不认得你,再没你这个弟弟。”   愤怒未完,又是腹中大动,元佶泪下抚着肚子痛道:“你是个混账……”   元襄给她打的乱躲,一着急又只得去搂她,眼泪也要出来了:“你别生气了,我不会说话,算了,你要打我就打吧,等小宝宝生下来,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我不躲就是了。”   元佶颤颤巍巍把个气吐的一段赶一段,元襄给她平抚着胸口。   元佶绝望不已:“我看错了你,我不该指望你,我要是个男人,自己能靠自己,我也不会指望你帮我。”   元襄垂着头不说话。   元襄给她骂了一顿,垂头丧气服侍她躺下。   元佶脾气很暴躁,两人动辄就要争吵,隔三差五就要大打出手。元襄开始还忍让,最后实在是受不住了,连她屋子也不敢进,因为元佶能从他任何一句无心之话找到错处,然后把他训个狗血喷头。说话,表情,动作,全是嫌弃。   他原本高高兴兴的小白脸也变的灰头土脸,再高兴不出来了。   这种日子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跟元佶快活过日子,不是天天被她打被她骂。   但元佶除了骂他基本不想跟他说话,对他总是很不耐烦的样子。   饶是他脸皮厚心脏也强,被她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心里还是很受伤,时不时感觉到失落。   他只好蹲在门外,跟宋碧还有丫头婆子们找话说。那婆子颇同情他,相公倒是一表人才,也不知道怎么娶的这么凶悍的夫人,整天被训的跟狗似的。夫人性子大的很,教训男人一点不留面子,当着下人也不收敛。   可是平日里跟里外下人说话,那位也不像刻薄的主啊。长得跟朵鲜花似的,为人也挺和气,待人很好。   就是专跟自家男人过不去。   可是相公人且生的俊,脾气又好的很,人也干干净净的从不乱沾惹,浑身挑不出一点毛病,除了耳朵不大好。但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反正就是个怎么看怎么好的俊相公,那夫人偏偏看不上,一点不知道疼惜。   心中替相公可怜,嘴上却还是得安慰他:“夫人身子有孕,免不得心情烦躁些,相公多体谅体谅,过了这阵就好了。”   元襄听这话忙问:“你说真的?她以前不这样的,就是怀了宝宝之后才变凶,生了宝宝会变回来?”   那老婆子笑道:“女人家都心软,相公这样的好人品,哪个女人不喜欢,两口子过日子都靠磨,吵吵闹闹也是正常的,相公跟夫人都是好人,般配的很。”说的元襄心花怒放,狠狠赏了她银子,那婆子乐的合不拢嘴。   老婆子几句话说的他又快乐起来了,又开始往元佶屋里钻,卖乖献殷勤。   元佶看他这样子,只说不出的难受,她不喜欢,不爱看他这样忍气吞声讨好自己,看了就头痛。   他一脸熊样,招人痛恨,元佶生气了还能打他骂他,他委屈求全做小伏低,元佶连骂他也不能了,一股郁气吐不出。   元襄扶她上床,沐浴乘凉回来,她周身清爽的极舒服,松花色丝质襦裙,外面穿了一件杏黄的薄纱衣,梳妆打扮的一丝不乱。元襄试图两只胳膊去比划她腰,发现几乎要抱不上手了,乐滋滋摩拳擦掌,喜的抓耳挠腮。   元佶有些恨自己笨重的身材。他是漂亮干净的,浑身上下的清瘦利落,衣服挂在身上险伶伶的,胳膊腰,肩膀腿,全是骨骼修长,没二两肉。骨架子好看皮肤又白,英气十足,怎么看都招人。   元襄像条狗崽子,趴在她肚皮上摸了一会儿,手舞足蹈给她讲小宝宝在动,末了钻进被窝,又抱着她亲了一会。   元佶由他亲吻了一会,突然问道:“我回了洛阳,你想把孩子留在这里,还是带在身边。”   元襄道:“我没你那么狠心,你不要他我要他。”   又笑咬了咬她嘴唇:“放心吧,我会疼他的,不会让他像咱们小时候那样。”   元佶鼻子一酸,没出声,元襄拿手指轻轻抹了她眼泪,脸贴着她脸轻轻磨蹭了几下。   “他不能叫你娘,可是还可以叫你姑姑,你也可以看他抱他的,别难过了,我会照顾好他的,把他养的很乖很听话。”   元佶哽咽不语,仰头避开他脸,泪流了满枕。   胎位不正,胎儿久久出不来,先钻出来的不是脑袋也不是脚,乃是一只小手。三个产婆满头大汗忙了一下午,孩子还是没出来。元襄先是激动难耐,在外面等了一下午,只见到丫头婆子进进出出,脸色越加难看,气氛压抑,始终没有等到心中期待的婴儿啼哭,便开始感觉不对,要冲进去看。那婆子死死拉住他不让,元襄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久?”   那婆子给他磕磕巴巴解释了一通,各种原因,元襄也听不懂,那婆子只得告诉他:“夫人已经晕过去了。”   他不顾劝阻,冲进房里,掀开帘子,元佶却又醒来了。   她浑身是*的,头发一缕一缕贴着惨白的脸颊,像是水中浸泡过的死人一般。元襄颤颤抖抖握住她手,元佶攥住他,像攥住一跟救命稻草,她受了半日的罪,此时精神已经崩溃,哑声哭道:“阿襄,救我,我不想死,救我……救我……”   元襄脸色灰败的不成样子:“好、好、你别怕……”元佶道:“给我找大夫……我要医生……”   那几个婆子束手无策,元襄怒道:“没听到她说的话吗?去找大夫来啊!她要大夫!去找,能找的都找来!”丫头婆子连忙去了,元襄满头大汗的急忙出去吩咐侍卫,锦阳有个叫林景之的名医,侍卫匆匆带人去请。   元佶攥着他手不放,口中不住念道:“我不想死啊……救我……”   元襄呜咽出声。   元佶仿佛是死了一回,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没有知觉。   不过确实是活着。   她有种捡回条命的庆幸。   随即他想到孩子。   宋碧喜笑道:“夫人生了个男孩,漂亮的很,头发可黑了。”   几个奶妈嬷嬷也都围着,高兴不已,都在道贺,元佶让宋碧各自赏她们,奶妈把孩子抱了过来。小家伙吃饱了奶,正在睡觉,眼睛还没睁开,小脸红彤彤的,皱皱的,头发果真是黑的吓人,简直不像刚出生的。   元佶本能的想抱他,想喂他吃奶,但是想想便又放弃了,抱在怀里看了几眼,便让奶妈带下去睡觉。   她还是疲惫,打发了下人都出去,又闷头睡了一会。元襄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床上,肩上披了件小袄,手中整理着一堆小衣服,肚子瘪下去了,人清瘦了一圈。肩膀还是单薄的见骨。   元襄坐上床,将下巴磕上她肩膀,双手搂住她身体,元佶折着衣服,嘴里问道:“忙什么去了?”   元襄道:“我送大夫,多说了一会话。”   元佶道:“皇上的事情现在得办了,不能再拖延。”   元襄点头:“我知道。”   元襄让奶妈把宝宝抱了过来。   逗了一会儿,元佶忍不住,还是掀了小衣试着喂他吃奶。元襄含笑在一旁看着,模样有些傻,元佶道:“我给他想了个小名,叫端端怎么样,端端正正,不走歪路,长大要做个好人。”元襄笑道:“好。”   宋碧端了食案来,元佶将端端递给元襄,捧了碗喝汤。元襄捧着端端看了又看,大惊小怪道:“你看他手指头好长啊,小骨头又细又长,形状像个大人的手,头发也好黑啊。”元佶淡淡道:“跟你小时候有点像,一模一样。”   元襄很乐:“真的吗?我还觉得有点丑。”   元佶道:“慢慢长大就好看了。”   她又觉得这个话题太怪异,说完闭了嘴。   元襄却终于开心起来,小心亲吻了一下那襁褓中的小脸。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叫端端吧,嘿嘿。   香香,我觉得他以后ooxx都会有心理阴影了。   ☆、第57章 妥协   元佶不敢给端端吃奶,怕以后不好断,只让奶妈喂。她身材几乎没有变化,恢复得很快。   端端睁了眼睛,真是个雪白的小娃娃,眼睛非常漂亮,跟小时候的元襄一模一样。不过他跟元佶毫无共同之处,就是单纯的像元襄,嘴巴鼻子眼睛,哪哪都一样,让人不得不惊叹造物的神奇。   他太像元襄了,又跟元佶毫无共同,这让元佶有种奇异的错觉,仿佛他就是个小小的元襄。   这种奇异的错觉转化成了一种奇异的感情。   因为不像自己,元佶感到了安全,又因为太像元襄,元佶简直没法不爱他。   她对端端的喜欢让元襄几乎喜出望外。   元佶盘腿坐在床上,给端端换尿片,元襄在一旁帮忙递热巾子给他擦屁股。端端小的可怜,没了襁褓,抱都抱不上手。   元佶将毛巾交给丫头,回过头元襄正趴着逗端端,咧嘴笑的牙不见眼的,拿着个手去摆弄他小象,一脸傻样。元佶皱眉打了一下他手,轻斥道:“无聊不无聊,手上有细菌,别乱弄他,去洗手。”   元襄道:“我洗了,洗干净了。”   元佶道:“里面去睡。”   元襄便老实躺到里面去了。端端晚上要吃奶,跟着奶妈睡,元佶恋恋不舍将他交给奶妈,叮嘱道:“他晚上哭,你们醒着点,夜里再喂一次奶,天气热别给他捂的太严,身上都起痱子了,穿着小衣服,盖个小薄毯搭着肚皮就行了,有事情叫我。”   奶妈答应着去了,宋碧将蜡烛留了一盏。   元襄坐着等她,身上素丝中衣,见她终于放下帐钩拿了被子来,高高兴兴便来搂抱,元佶抖开薄被,道:“睡吧。”   元襄久未同她亲密,极尽撒娇勾/缠之能事,钻进被窝里,未免要恩爱甜蜜一番。元佶则是源泉枯竭一般,心事冷淡。   由他解开了亵衣,元佶心不在焉,表情倦怠而慵懒抚摸着他拱动在胸口的脑袋。   不太有欲/望,不过还是有些醺醺然的舒服。   元襄搂着她打了好几个滚,元佶气喘吁吁给他压在身下,挑逗唇舌,黏黏腻腻的湿/吻。   他照旧自己拿手纾解,完事了回到被窝,身体已经清凉下来。重新趴回元佶胸口,像条吃饱肉骨头的小狗儿,无限满足的的眯住眼。元佶摸他脑袋,道:“要不咱们分床睡吧,我身上不干净。”   元襄道:“大夫不是说一个半月,能同/房了吗?”   她身上有淡淡的奶香,跟端端一个味道,闻着十分舒服,元襄喜欢的不得了。元佶无奈道:“我是看你忍的辛苦。”   元襄乐道:“忍一忍又死不了人,我就想跟你一块睡,要我独守空房,我才会孤枕难眠。”   元佶侧头闭目,手摩挲他面颊,轻叹道:“阿襄,我对不起你。”   她其实这半个月里想了很多,她责怪元襄甚至恨他,其实她知道自己有错。明知道元襄的念头,却给了他机会,因为贪恋他亲吻,抚慰,还有拥抱。他是个男人,年轻冲动,性/欲勃发,她的行为几乎等于在默许他爬到自己肚皮上来。   元襄道:“咱们能在一起就好了,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元佶叹道:“你才这么小,还是个小孩子。”   元襄轻笑,咬她耳朵:“我都让你生娃娃了,我还是孩子吗?”   元佶受不了他污言秽语,抬手到耳边打他,元襄握住她手贴在脸上,含情脉脉道:“我是你男人。”   又故意嬉笑挑她:“我弄你的时候你就舒服,叫的跟猫似的,那时候晓得我是男人,下了床就说我小。你看我哪里小?”   元佶挥开他故意喷在耳边的暧昧热气。   “别说脏话。”   元襄坐起身来,跪到她面前,慢条斯理脱自己的衣服,上下脱干净。   他目光始终注视着她,眼中含着笑意,终于赤条条了,将自己男性的身体完完整整展露在她面前。   “你看,我是男人吗?”   元佶睁了眼睛,目光落在他身上。她静静的没有情绪。   那是一副真正的成熟的男性躯体。骨骼完美,肌肉紧实,健康,充满了力量;肌肉的形状、线条美好,光泽诱/惑。确实不小,哪里都不小,是个大男人,下面那套玩意儿也是个大男人的玩意儿。   元佶说实话没有正经看过他,小时候光屁股的样子倒是记得的,最后一次给他洗澡是八岁,也是个没毛的小猴子。十二岁的时候有一回他洗澡光屁股撞在她眼里,那时候发育了,元佶受了不小的震撼。不过也就是一眼。   每天一张床上睡,摸也摸过,元佶却从来没看过他。   元佶不自在别过头,轻声道:“穿上吧。”   元襄穿上衣服,躺回她身边。   元佶侧过身睡了,元襄自背后抱住她腰,将她揽到自己怀里,吻了一下她脖子。   元佶闭着眼睛身体瑟缩了一下。   贺兰闵撤到了兖城,兖城并非久留之地,两个月后他又携帝继续北撤。   一路惶惶然正如丧家之犬,衣不果腹衣不保暖。元襄此时也不再顾虑了,引兵追击。   封狼山一战,贺兰宓惨败,在兖城扩充的五千兵马也全没了。皇帝已然是攥不住,带着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丢掉性命,他决定丢掉皇帝独自逃命。往西是匈奴人回回人的地界,他准备去寻求庇佑。   带着皇帝,匈奴人是肯定不敢收留他的。   贺兰闵提着刀站了起来,身后跟着三个将领以及数十个士兵。   贺兰萦满脸风尘,手中捧着一块胡饼在吃。他身上龙袍已经旧的不成样子,补丁已经明显的露在了外头,不过洗的还是很干净,太妃手里捧着水,身上穿着素布衣服,面带忧愁的照顾贺兰萦吃饼,怕他噎着。   逃了半年的命,贺兰萦已经如惊弓之鸟一般脆弱,这半年颠沛流离,担惊受怕,他已经没有了一点皇帝的尊严。   贺兰萦吓的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贺兰闵双膝一屈,跪下。   贺兰萦连忙扶他:“王、王爷这是做什么……”   贺兰闵道:“陛下,臣弟无能,今日恐怕要命丧于此,臣弟今日若死,是为了陛下死,陛下应该知道臣弟的忠诚。”痛彻心扉的表白了一番,忧国忧家,拳拳肺腑之言,说的贺兰萦唏嘘不已,几乎要跟他相对拜倒。刘太妃在一旁连忙劝慰。   两日后的又一仗,贺兰闵输的丢盔弃甲,皇帝被俘虏。   不过贺兰萦也算不得俘虏,灰头土脸,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时,元襄备车服,具礼官,以天子仪仗迎送他回洛阳。   元佶把端端交给宋碧,恋恋不舍的将他小脸摸了又摸,宋碧道:“娘娘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小主子的。”   她对端端到底放心不下,宋碧看出她的心思,自请跟了元襄去替她照顾端端。   元佶考虑了一下,又跟元襄商量。   宋碧的年纪也该出宫了。   元襄顾虑着要掩饰端端的来历,心中早有打算,对宋碧道:“我娶了你,你帮我和元佶照顾端端,回了洛阳,只说端端是你生的。你放心,我给你名分,绝对不会害你清白的,以后你要是有中意的男子,我也会帮你,成全你们。”   宋碧道:“公子放心吧,我都知道。”   元襄苦涩的笑了笑,心中又有些暖,颔首末了又问:“你是哪里人,家里可还有什么父母兄弟?我可以替你关照他们。”   宋碧道:“我爹娘都很好,虽然是乡下人,不过在族中也算是顶富裕,他们不缺吃穿的,我哥哥也有做小吏,我过几年就回乡下去,娘娘若是关照我,也能说一门好亲事呢。”   元佶不知如何感激她。   宋碧道:“娘娘想他,我会时常带他进宫给娘娘瞧的。”   元佶轻叹道:“还是不要了,你替我照顾好他就行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宋碧把端端抱了出去,她跟几个奶妈是要单独由侍卫护送进京的,元佶必须得随皇帝车驾。端端走后,她空落落的坐在床上,元襄蹲过去握住她双手放在唇上吻了吻,慰道:“又不是见不到了,别难过,梳洗一下。”   元佶捧住他脑袋,按到怀里。   元襄就势搂住她腰,将她按在床上,狠狠的吻她。   元襄抱着她又缠绵温存了片刻,起身穿衣服,靴子,系腰带。一样样穿戴好,回过头看她。   她肩膀□在外,半条雪白的胳膊压着被子,让人情不自禁想象被子下掩盖的诱惑。他十分满足的在元佶脸上亲吻一下:“你休息一下吧,待会吃点东西,梳洗打扮好,我来接你去见皇上。”得到她点头,他笑了一笑,掀开帘子出去了。   元佶蜷着身卧了一会,身体有些汗湿,衣服贴着肌肤很不舒服,叫进丫头来梳洗。   宋碧走了,她真不习惯。   她梳洗妥当,略略施了妆。钗戴裙袖打扮齐全,正当款款起身,元襄进来了,对着她笑道:“走吧。”   他伸了手扶持,元佶搭了他胳膊上了车。   到达锦阳时,元佶才算见到了皇帝以及太妃。   贺兰萦受了大惊,及至发现元襄对他恭敬万分,诸般尊奉才勉强镇定下来,不过他是吃了大苦,对除了太妃以外的其他人都怀了极强的戒备和恐惧,尤其是掌兵的这些将领,他简直惧若豺狼虎豹。   ☆、第58章 约会   元佶见过贺兰萦,贺兰萦流泪唏嘘。皇帝心里很不安,元佶不得不为元襄说了许多好话,试图让皇帝相信元襄对他乃是忠诚,并无恶意。幸而元襄表现的也相当出色,比贺兰闵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贺兰萦戒备减轻不少。   他迟疑道:“朕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眼熟的很。”   元襄拱手捧剑:“回皇上的话,臣自幼长在东宫,是昭怀太子身边的人,在上林苑,皇上当初见过的。”   贺兰萦给他又勾起伤心事,眼红道:“若是朕的太子活着,朕也不会沦落到今天。”   贺兰萦人蠢,然也自有一套划分亲疏的体系。他只信任亲人,他爹,他娘,他儿子他老婆他兄弟。但现在,他的父母妻儿,一个接一个的已经死去了,他最信任的兄弟贺兰闵也兵败了,剩下的几个兄弟,只是让他惧怕了。   听说元襄是贺兰玉栽培的人,又救了他,对他十分恭敬,他心中酸楚又有点感动,好像他的太子还活着一样。   太妃低下去将元襄扶起来,目光温柔期许:“好孩子,殿下没有白疼你。”   贺兰萦的态度几乎完全随太妃走,忙也诌奖了几句。   元佶松了一口气。   久别重逢,元佶同刘太妃,两人对坐说了一整夜的话。   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聊着都有些沉重。元佶一脸大病初愈的憔悴,太妃也语气时不时的透出悲哀。   都知道,回到洛阳的前景只是一片黯淡。   刘太妃并没有问起丝毫她跟元襄的事情,元佶知道这是个聪明的女人,不该问的绝不会多嘴。   说来也奇怪,她同太妃无亲无故,却颇有知交默契,谈起彼此间事,或者朝廷上,总有种心照不宣惺惺相惜的味道。太妃对她很好,无数次在危险时帮助她,提点她,幸而有她,元佶茫然时总能找到安慰和方向。   从太妃处出来,回到自己的帐子,庾纯领着贺兰瑾正等着她,庾纯见她施礼。   贺兰瑾则扑到她怀中来:“母亲!”   庾纯形容消瘦,布袍粗服,脸上却是永远的波澜不惊,语气平静而温和的同她说话。   元佶同他谈了小半夜,庾纯告辞离去,把贺兰瑾留下了。   半年没见,贺兰瑾长大了一点,元佶给他洗了澡,亲自带他睡觉。   贺兰瑾很依赖的抱着他,软乎乎的身体窝在她怀里:“母亲,你会一直疼我的对不对?”   元佶摸他头发,柔声道:“当然了。”   贺兰瑾有些不安,闷闷的嗯了一声,像个孤独可怜的幼兽,紧紧的攀附在她身上。   他才五岁,可是心思早熟兼具天生敏感,他感觉四周都很危险。尽管他小小的心里已经在学会坚强,学会勇敢,但是到底还是个小孩儿,天生要依赖娘,想要从成年的母亲身上获得安全和保护。   庾纯教他,要听母妃的话,要跟母妃亲近,母妃会保护他。   元佶搂着他,突然又想起了端端。   然而念头只是一闪,立刻被她强行的挥散开去。关于端端的问题,她不能去想。   劫后余生的洛阳城,透着一股子夕阳衰草的颓败。   庚申之变中死去的贵族,百姓,不计其数,洛阳人口在屠杀中少了三分之一,朝廷的官员被杀了大半,长沙王贺兰钧携着文武百官于洛阳郊外迎接皇帝入城,一片片看过去,几乎全是元佶不认得的生面孔。   时已初秋,亭桥上红枫似火,元佶拉着贺兰瑾下车。长沙王率群臣下拜,贺兰萦状如惊兔,在长沙王的邀请下,被劫持一般的送上了銮驾。卤薄仪仗浩浩荡荡,进了承明门,元襄不能再进了。   元佶怀中抱着贺兰瑾,他骑在马上,位置很显眼,就想等她回头。至少给他一个眼神。   不过元佶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宫苑勉强维持旧貌。车驾一路通过华林园,亭台楼阙,处处还残留着被兵火损毁的痕迹,不过显然也经过了修葺,新生的花木倒是繁盛,绽放了满目秋光,新旧交错,有一种奇异的美丽祥和。   元佶见到崔林秀,他现在竟然做了中书令。   并且还娶了裴氏一位女儿为妻,仕途情路两得意,裴氏已经有了身孕,这速度惊的元佶目瞪口呆。   裴氏却是尚书令裴熠的幼女,小名叫阿园,元佶见过。姑娘人漂亮,性子娇憨可爱知书识礼,见了元佶话多的不行。   裴熠是个老狐狸,这朝廷时局怎么变化,掌权的换了一拨又一拨,人家始终屹立不倒。随便朝堂上站的是谁,太子也罢皇后也罢成都王爷罢长沙王也罢,尚书令大人都是都是大家争相拉拢的香饽饽。   没想到崔林秀也混到了这一天,元佶颇感慨。   她从认识崔林秀就知道他是个不甘寂寞的人物,如今真算是如鱼得水,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就爬到如此高位,朝中年轻一派,可以望见的也就数他。出将入相,青鸟入云,指日可待了。   庾纯做了少傅,官位并没升多少,看来长沙王是有意的要压制东宫了。   元佶只管照顾好贺兰瑾。至少在宫中、在东宫,她还是能做主的。长沙王并不敢太放肆。   阿园莫名同元佶亲近起来,自从她回了宫,无事便爱上宫里来找元佶说话,元佶见到她倒也很高兴,聊解寂寞。   她有点想念端端,只是,她不敢再见元襄。   元襄把端端稀罕的不得了。   见不到元佶了,他把注意力全放在了端端身上,军中没有事情,他每日在家就是玩。   宋碧拿着衣服进来,他还跟个狗似的趴在床上逗端端,宋碧好笑:“我的主子!水都放凉了,快洗吧,还玩着呢。”   元襄边挽袖子边下床来,让他去洗澡,他只跟水里汆了几下就跳出来了,宋碧没奈何。   端端乖的很,会认人,又大又黑又亮的眼珠转动着到处观察,迎着光细看的话还是看得到墨绿的光彩。元襄看他又喜,喜了又亲,端端小手抓住了他垂下肩膀的头发,抓住便不放手了,扯的他爹龇牙咧嘴的。他张开没牙的嘴哈哈笑起来。   元襄爱他爱到要哭,见他一笑,感动的眼泪汪汪的。   奶妈要带端端睡觉,元襄不让,他自己要跟端端睡。   幸而端端很乖,也很喜欢他,元襄把他放在自己的被窝里睡。   他到底是个男人家,这些事情上比不得女人心细稳妥,宋碧生怕他把端端给弄着凉了或者捂坏了什么的。再说小婴儿晚上要饿要尿床,他睡的跟个死猪似的,端端哭都哭不醒他,宋碧只得守在外间,半夜起来一趟给端端把尿。   她把端端从元襄被窝里抱出来,把了尿,又给奶妈那里吃了一阵奶,再抱回去,又放回他枕边。   元襄还在睡,压根醒都没醒。宋碧给他盖上被子,心里好笑,就这样子还想当娘呢。   元襄早上爬起来,第一件事揭开被角看端端,小家伙还在酣睡,他夸奖道:“儿子,你真乖,晚上都没哭呀。”   然后便跟宋碧奶妈子等人炫耀:“你们说端端不好带,又要哭又要尿的,怎么我带他他不哭也不尿,睡的可乖了。”   宋碧一边摆早膳一边笑:“因为你是他亲爹呀,他认得亲爹,自然就不哭。”   元襄披了散袍子,光着脚下床去洗脸,打了个哈欠。   “有道理。”   元襄想让宋碧给端端当娘,纳了她,然而打了很久的主意,迟迟下不得决心,   他还是不不情愿让端端管别人叫娘。   要是端端认了别人做娘,以后还怎么认他亲娘?   他只好把这件事拖了下去。   先让宋碧把端端照顾着。   反正端端还小。   端端的快乐维持不了多久。   一个人过了几天,他又熬不住了。   空虚寂寞,心痒难受。   有个孩儿也不够,想孩儿他娘。大半夜的发/骚,浑身饥/渴难/耐,早上起来裤子支楞了老高。   撸了好几把,还是下不去。他算算时间,有好几个月没干那事了。   用饭的时候不小心瞟到婢女的胸,他又猫爪子挠心一样难受了,饭也吃不下去,满屋子叹气,只想做点什么。   元佶收到他递来信,看了几眼,放到蜡烛上烧掉了。   元襄让她到寺里去,干什么去?他又扯东拉西的,理由说的很莫名其妙。   她潜意识就察觉出他的心思。   元襄在寺中转了一圈,在约定的房间里等她。   他满肚子骚/情,一壶接一壶的灌水,跑了好几趟茅房,元佶始终是没来。   他寂寞的在禅床上枯坐了半日。   等到最后,天色有些阴沉,仿佛要下雨。   他知道元佶是不会来了,从期待到焦急到失望到难过,热情也降下去了,早上的时候裤/裆里还发/骚,这会也萎靡不振了。   他觉得元佶大概是有什么事情来不了,不过心中也知道这只是自我安慰,如果真的是那样,她至少会让人告诉自己一声。   然而元佶没来,也没让任何人来给他回话。单就是无视他。   小和尚给他送来饭食,他没滋没味的吃了几粒米。   苦涩难咽,他突然难受的想哭。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你们的评论和意见,我才放心写下一章的情节哇!   ☆、第59章 帮助   他心中还是期待着她会突然出现,不过这期待也没有成真。元襄睡了一觉起来,心头很空落落的,垂头丧气走了。   他觉得自己有点头痛,回到房中向宋碧道:“你摸摸我是不是发烧?”宋碧果然伸手将他额头探了一把:“好好的呀,没烧呀!”   元襄道:“你真的没摸错吗?我觉得很难受。”   宋碧又摸了一把。   “真没发烧,正常的。”又道:“气色也红润,光亮的很,没病。”看他状况有点不正常,宋碧忐忑问了一句:“怎么了,你去哪了呀?”   元襄还是头痛,宋碧瞧着他一大小伙子健康的很,然而既然他坚持头痛,也不得不把大夫叫过来给他诊治了一番。   那大夫道:“这确实没什么病啊,侯爷身体好的很,没病,可能是没睡好,不如睡会。”   元襄就没见过这么没眼力的大夫,闻言发火,张嘴骂道:“你会不会看病!我头也疼心里也疼身上也难受,你非说我没病!哪里来的招摇撞骗的庸医!换人来!”   宋碧连忙把那庸医送走,另请了高明来,这位高明乃是个人精,一眼看出他没得病,就是作,遂意味深长道:   “侯爷身体没病,心上有病啊。”   正中心事,元襄伤心的滚了两滴泪。   这位高明劝解道:“心病还需心药医,侯爷可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   然而元襄的心病自然是不需要他来开解,于是这位高明给他开了两副药。   元襄捧着碗喝药,觉得自己病好了一些。   他抱了一会端端,宫里有人来,元佶传他。   元襄换了身衣服跟着宫人去了。   元佶人却在碎云轩的水阁,抱着只小猫在喂食。元襄到她膝下请了个安,元佶唤他起来,抱了小猫抬头问道:“你见我有什么事?”   元襄坐下,道:“没什么事。”   元佶抱着猫喂食,一边顺毛,元襄目光落在她手上。手指纤长,颜色单只是白,指甲圆润粉红,他看的出神,很想摸一摸。   四下里无人,然而到底是在宫里,今时不比往日,他是不敢乱动的。   他只好单纯的欣赏她,一看意外发现她施了薄妆,衣裳有些新样式,说不出来,就是很漂亮,颜色素净。然而她长的艳,唇如朱丹眼眸璀璨,肤色白皙似玉,整个脸是浓墨重彩的,素净的打扮也还是艳,又清又艳。   元佶抱着小猫在前,元襄随同在侧,两人顺着水阁亭榭散步。元佶不无深意道: “我不大好出宫去,你也知道,我现在万事第一件便是避嫌,出去单独见你,难免给人抓了话柄。你以后也不要给我递什么消息。”   元襄懒懒道:“我知道了。”   知道这是无用的好话,也并不往心里去听。   不过也没有反驳的余地,也只好答应。   元襄跟着她一直进了屋,案上寂静的焚着香,元佶往榻上坐住。是个身体半倚,两条腿交叠的姿态,元襄清晰的看到了薄纱裙遮掩下她腰部还有腿的线条,喉咙有些发紧。   他焦渴难耐的时候,元佶开口了,动了动身体:“我脚有些酸,给我揉揉吧。”   说着伸了一只脚,放到他腿上。   元襄心乱跳,脱了她鞋,握住那只颜色白腻柔软细嫩的脚掌。抬头看元佶,元佶邪侧了身正盯着他,他若有所感,心中大喜,顺着她腿就要往榻上爬,元佶脚抵住了他的腰。   她面无表情道:“下去。”   元襄仰脸笑道:“不要捉弄我了,我认输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元佶冷脸道:“谁跟你开玩笑?”   她也不多话,只是语气异常强硬,表情异常冷峻。元襄发现她是在耍弄自己,笑容有点绷不住,一点点褪下,神情又黯淡了。   他是彻底萎靡了,固执的不再抬头看她。   闷声不吭给她揉着脚。   元佶让他去拿葡萄,元襄去了。元佶又让他剥,元襄埋头听话给她剥。元佶道:“你洗手了吗?”   元襄忍着郁闷,又去洗手。   元佶吃着葡萄,其实她不喜欢吃葡萄,有点内热。她嘴唇时不时碰到他的指尖。   “你怎么这么听话。”   元襄语带怨气:“因为你是大爷。”   元佶吃完葡萄,打发他走了。   元襄本来心中不快,被莫名其妙叫去吃了一盘葡萄,他摸不着头脑。过了几日,元佶又叫他,两个仍旧是说话,说到最后元佶靠在了他怀中。   他在情爱一道上是个十成的直脑筋,受不得引诱,当即就飘飘然,又要上身去搂她。   元佶冷淡的目光再一次把他看的萎了下去。   如此反复,元襄终于是不行了,无论她如何挑逗都提不起兴致,因为知道兴致来了就会立刻被她一兜冷水打压下去。已经是条件反射。   他知道元佶在玩弄他。   明知道元佶是玩弄他,然而要让他不往她身边去,他就控制不住。被她戏弄了也只有认,回到家里欲火满腹也只有忍。因为他发现元佶确实能狠的下心。   如果有机会,她会抛弃自己。   元襄意识到这一点,半夜就睡不着觉了。   他是个执着的人,认定了谁就是谁,认定了要娶她,要跟她生孩子,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却显然不是的,就算有了端端,她说不要自己,还是不要了。转身就走了,看也不再看他一眼。   他有时候想想这个事实,心中痛苦,不能理解。   她是想要个什么人呢?自己哪里不好了,端端也生了,难道她还想不要自己和端端,去跟别人好?   然而痛苦过了,转念再一想,她也没机会跟别人好。元佶也没有喜欢的人,她唯一喜欢的人早死了。   这么想,自己不行,别人也没机会得到她的心。   他学不了太子的温柔和包容,而且坚定的认为他的温柔和包容也是冷漠的一种,他要真喜欢元佶,早娶了。情爱这种事情怎么能忍耐呢?   贺兰钧每日让心腹官员在昭旭殿给皇帝做思想工作,劝贺兰萦迁都长安。理由是洛阳城被战火毁损太大,已经伤了王气,不适宜再做都城。   而真正的理由——元佶道:“长沙王无非是觉得洛阳各方势力太复杂,难以控制,长安则是他的地盘,若是迁都长安,到了长安什么都要听他的,哪里还有我们说话的余地,皇帝岂不是轮到他做了?”   她这话说的很直白,并不忌讳,也不怕人听到。   她其实是警告,贺兰钧该清楚自己的斤两。迁都,他说迁都就迁都了吗?没本事稳住洛阳,难道还以为自己有本事迁都,到长安去当皇帝?   洛阳是大家的地盘,皇帝不掌权,大家都能分一杯羹,凭什么愿意跟他去长安?让他一家独大?   元襄这回肯定也不会支持他的。   元佶去了昭旭殿,见皇帝。   贺兰萦虽然糊涂,但绝不是连这种事都不懂。他坚决不肯答应,贺兰钧的大臣日日逼迫他,他先还装糊涂,口头敷衍,就是不肯上朝去宣旨。   贺兰钧于是强行迁都。   不是他非要一意孤行,而是洛阳确实不是他能掌控,在这里继续下去,成都王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他怎么能蹈贺兰忞的覆辙。   他先是命尚书台拟旨,尚书台裴熠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女婿,让中书令崔林秀拟旨。   崔林秀拟写草稿,蘸着墨的笔迟迟不能落。   他知道这事有多危险。   这几样旨意拟出来,落上他的名字,长沙王一旦失败,将来就会有人用这东西要他的命。   但是不拟不成,不拟,现在长沙王就会要命。   然而皮球是老丈人踢过来的,老丈人不敢背黑锅,要他背,他也只有背。谁让他是女婿,这种危险总不能让老丈人担。   裴氏并不懂这些,抱着他肩膀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道:“相公,你还不睡啊?睡了吧,这么晚了。”   崔林秀安抚的拍了拍肩上的手:“你先睡,我一会就来,别等我了。”裴氏嘟囔抱怨道:“你整天忙忙忙,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想跟你说话么,你也没工夫。”   崔林秀赔礼道歉,又是扶她上床,哄了她睡下。刚回到案前坐下,下人来通报,东宫来人了。   他匆忙出去迎,却看到元佶站在厅前。   他正经有半年没有同元佶见面了,连跟裴氏结婚的事也没有告诉她,此时有些讪讪:“你怎么来了……”   元佶道:“尚书台的旨意,你拟好了吗?”   崔林秀苦笑道:“还没有呢。”   元佶道:“别拟了,这事你不要碰,明日就说生病,在家里休息吧。裴令那里不必担心,我替你找人做。你是有家有室的人了,也为阿园还有孩子想一想,别为了一时利禄,把自己性命牵累进去。”   崔林秀道:“你——”元佶道:“你听我的就是,明日不要出门了,其他的事情交给我解决,你不要管。”   许久,崔林秀点了点头,送她出门。   他扶着元佶上车,低声道:“多谢。”   元佶道:“咱们之间说这些干什么,你也为我做了不少事,我没有说过,心里却是感激你的。咱们这么多年朋友,我不想你出事。”   崔林秀道:“我会小心的。”   元佶微微一笑:“你回吧,不用送我。”   随即放下车帘。   崔林秀目送她离去。   ☆、第60章 努力   这件事交给庾纯,庾纯应允,他不是长沙王提拔的人,又是贺兰瑾的少傅,没有崔林秀的忌讳。   有一个念头,元佶心里始终在挣扎。   庾纯念毕了文稿,幽幽道:“娘娘知不知道,如果换成太子,今天他会怎么做。”   元佶道:“怎么做?”   庾纯道:“皇上是皇上,太孙却也是皇上,皇上是太子之父,太孙却也是太子亲子。皇上和太孙,咱们辅佐谁都是辅佐,可是太孙才是咱们东宫之主。”   元佶胸中乱跳,她知道庾纯这句话的含意。   贺兰萦这个皇帝简直太糟糕了。   不止她这样觉得,东宫的众臣恐怕也都这样觉得。   尽管这不是他的错,但根源在他身上。   因为他无能,所以他身边的每个人都想打着他的名号谋夺利益,试图掌握他,掌握这个帝国。结果是你杀我我杀他,最后把所有人都拖入地狱。   贺兰玉当初不是不想废掉他爹。   太孙才是东宫之主。   让太孙即位,东宫一系就有机会翻身。   尽管这翻身也困难重重,但它是元佶的机会,也是庾纯等人的机会,大家心甘情愿留在东宫,辅佐太孙,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太孙登基。   可是这样的主意,元佶要确定有多艰难。   庾纯看她到底是妇人心软,低声解道:“皇上的脾气娘娘该清楚,长沙王控制不住他,长沙王要的是个听话的傀儡,皇上不肯顺从,娘娘想过结果吗?”   皇帝不听话,长沙王只能换个肯听话的。   庾纯道:“这样也是为了皇上好,娘娘只管放心去做,臣等自然会全力支持娘娘,站在娘娘身后。”   元佶道:“多谢庾大人。”   贺兰钧宣诏百官至太极殿,命侍中杨仪,刘申带着士兵往昭旭殿去,请皇帝临朝,宣诏。   刘申再三相请,贺兰萦死活不出。刘申要强行挟他上朝,贺兰萦死死的抱住床栏不放,眼泪汪汪的哭了出来,嘴里叫道:“太妃救我!朕不去!太妃!”   众宫女太监缩了一团不敢上前。   皇帝一贯软弱胆小,刘申没想到他竟然会抗拒的这样激烈,哭嚎的满殿皆知。硬着头皮上前掰开他手,抱着他腰往床下拽,嘴里道:“皇上,臣等也是奉命行事,你还是随臣去,不要为难臣……”   贺兰萦被他生生拽下床,立刻又四脚并用抱住了柱子边的帷幕。抵死不去,哭的惨无人样。   “太妃……快来救朕……”   如此滑稽的场景,可笑又可悲,没有一个太监宫人敢上去帮他,所有人都瑟缩跪在地上。   贺兰萦呼天抢地,那刘申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把他拖出昭旭殿,元佶已经跟着太妃匆匆赶到了。   贺兰萦痛哭:“太妃救我!”   刘太妃大步上前,看了贺兰萦好几眼,贺兰萦面上全是泪。回头转向刘申,她突然一抬手,狠狠煽了刘申一巴掌,怒斥道:“大胆奴才!跪下!”   贺兰萦从刘申手中挣脱出来,踹开抓他的士兵,眼泪鼻涕的,撅着屁股直往床底下钻。元佶连忙去搂他:“皇上!皇上,别怕,没人敢害你。”   刘太妃声色俱厉:“谁给你的胆子如此放肆!”   刘申抬手抹去嘴角的一点血迹:“回太妃娘娘的话,臣是奉旨办事。”刘太妃打断道:“一派胡言!皇上就在这里,你奉谁的旨?谁给你的旨,让他站出来!”   刘申沉默了不语,元佶心突突乱跳,紧紧将皇帝搂在怀里。贺兰萦抱着她哭泣哆嗦,士兵要过来拉扯,元佶狠狠瞪回去:“你们不想活命了吗?看清楚这是谁!这是皇帝!犯上为逆者当诛九族!”   士兵左右顾盼,皆看向刘申杨仪,刘太妃横眉冷目道:“不管是谁的指使,想要脑袋,现在就带着你们的人滚出去。天子的宫门,岂是你们放肆的地方?”   她气势太强了,杨仪吓的两股战战,拽那刘申小声建议道:“刘大人……眼下这样……出了事情咱们担当不起,还是去请示王爷,让王爷拿主意……”   刘申闻言怒道:“蠢货!怕什么,她就是个女人!咱们现在干的就是掉脑袋的事,不成功便成仁。王爷不方便才将此事交给咱们做,做成了是你我的功劳,做不成也是你我的罪过,只能你我自己担。你请示王爷,是要让王爷背黑锅吗!”   不等杨仪回答他道:“来人,把太妃还有太子妃带下去。”刘太妃道:“你敢!”   刘申道:“箭在弦上,臣也是不得不为,得罪了!”   喝命士兵动手。   贺兰萦被刘申强行带上朝,带进了太极殿。   元佶不断安慰自己,长沙王敢如此放肆,公然逼迫皇帝,离他失败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可是她还是止不住手脚战栗浑身颤抖。   刘太妃跪在地上,她受到的刺激比元佶大,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元佶膝行过去抱住她:“娘娘……”   两人要相拥而泣,偏偏又都不是能掉眼泪的人。   气氛极度的沉默,几乎要窒息。   贺兰萦在昭旭殿闹了一场,到了太极殿,更加哭嚎的惨绝人寰,一路被劫杀的惊恐表情。   贺兰钧一瞬间脸都绿了。   要皇帝当朝宣旨,为的就是个正名分,服众。皇帝这个明显不情愿的架势,到了朝堂又有什么用。   反而把他乱臣贼子的名声稳稳坐实了。   要众人都看到皇帝这个样子,他怎么给天下交代。   他忘了,贺兰萦不是个正常人。   正常的皇帝,但凡有点头脑,都会配合他演这场戏。表面上兄友弟恭一团和气,他是救护皇帝的忠臣,有资格代表皇帝发号施令。   可惜贺兰萦这人不是正常皇帝,他不会装也不会演,害怕了就只会嚎。   之前的贺兰玉,或者贾后,或者楼家,甚至贺兰忞,他们之所以能让贺兰萦听话,那都是哄着让着抬着举着,半点不敢让皇帝不高兴。他们又都是贺兰萦最信任的兄弟妻儿,贺兰萦自然事事顺从。   他顺从这些人,放弃自己的权力交给他们,绝不是因为他软弱,单只是因为他依赖,喜欢,和信任。   皇帝是个好人。好哄,吃软不吃硬。   长沙王连这一点都没看明白,就想学前面那几位,挟天子令诸侯,挟成这个天怒人怨的样子。   元佶心头一阵阵寒凉。   她隐约猜出来,这个问题或者不是贺兰钧看不明白,而是看明白了也没办法。他也想哄皇帝,无奈先天不具备哄的条件,皇帝也不是人人都哄的住的。   贺兰萦就是不信任他。   皇帝刚回洛阳的时候,贺兰钧日日往宫里给他请安,学成都王。哪知皇帝不喜欢他,见到他就哭哭啼啼委委屈屈,口中竟然还提起那位跑到匈奴人那里去的贺兰忞,平日也时不时替贺兰忞悲伤垂泪。   太妃劝他不要提贺兰忞,他还难过,说他兄弟对他好,为了他现在还在外面受苦。   皇帝不知道避讳,这种话传到贺兰钧的耳朵里,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   元佶心中恨那贺兰忞。   他能是个什么好东西?明明跟长沙王都是一丘之貉,偏偏最会做戏,临到跑路都还在贺兰萦面前装兄弟情深,让贺兰萦回了洛阳都还在惦记他。   长沙王如此行事,恐怕是没有办法,豁出去了。   元襄带着几名侍卫也到了昭旭殿。   他却不是来关心皇帝的,他只等着看贺兰钧的笑话,抽空来关心一下他的好姐姐,怕她吓着。   他命人扶太妃回宫去,刘太妃不肯去,悲伤问道:“皇上怎么样了……”元襄后退一步,往侧边站开,内侍官扶着贺兰萦回来了,元襄道:“扶皇上休息吧。”   刘太妃站起身,贺兰萦见到她泪眼婆娑。内官服侍了皇帝更衣净面上床,他埋头在太妃的怀里哭泣。   太妃闭目流泪:“你这人……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元佶回了东宫,元襄扶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   元襄看她失魂落魄,笑道:“有什么好担忧的,放心吧,我会在你身边的。”   元佶侧头道:“你好像很得意?”   元襄道:“ 我有什么好得意,他们狗咬狗,我得意什么,只是看到你高兴。”他将元佶搂住了,笑道:“你不让我碰,还不让我高兴吗?”   元佶打开他手,已经下定了决心。   贺兰萦不适合再做这个皇帝了,他这样激怒贺兰钧绝没有好结果,贺兰钧控制不住他,很可能会杀了他,找个借口让他暴毙,转而扶持别的宗室,或者干脆废帝自立。如果等到那时……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己先出手。   贺兰萦退位,扶太孙上位。   长沙王现在正需要一个身份合理合法的人来帮助他稳定政局,这个人让别人来做,不如自己来。   庾纯会支持她的,元襄会支持她,朝廷里,也没有任何人比太孙更合理合法了。   元佶突然又感觉到了力量。   她脑中筹划着,元襄低头拉着她手轻声道:“明天是端端的百日,你去看看他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元佶最顶点的位置是,太后,摄政。   我感觉这些男人们,包括庾纯同志,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第61章 上位   元佶皱眉:“我不好出宫去。”   元襄道:“他昨天生病了,有点咳嗽,还发烧,晚上一直哭,吃药又吐,我一晚上没睡觉。”   元佶私自出宫并不难,但对端端,她必须避嫌。   元襄很是失落,然而抿了嘴也没说什么。他垂着睫毛的表情让人很心疼,元佶本能的想要抚摸他。元佶犹豫了很久,伸手触碰他眼睛:“我……过几天我要去寺里,进香,顺便给他求道平安符……”   元襄眼睛陡然亮了:“真的?”   元佶道:“嗯。”   元襄心花怒放,欢喜不已,使劲吻她。   元佶依旧带着贺兰瑾,到了寺中进香完毕,同惠明说了半晌话,元襄笑盈盈陪在她身侧。   他一身暗红的锦袍,窄袖紧腰,长身玉立,容光焕发。   晚上宿在寺中,元佶没回宫。   元襄有好几个月没碰她了。合上门转身,他开始如狼似虎的抱住她狂/吻。他手劲大的惊人,下巴粗砺跟砂纸似的,蹭在脖子上磨肌肤的生疼,还故意使劲蹭,炽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边,元佶哆嗦着躲,抓住他两只胳膊颤声道:“轻点,床上去……”   元襄将她一个打横抱起,两人都滚上了床。   这个姿势让他觉得很温暖亲密,好像元佶用整个身体胸怀在欢迎他、接纳他。   元襄放开她腿,退出身。   低头撸了撸自己家伙,他解释说:“丢了。”   元佶并不睁眼,喘了一会儿,拉过被子盖住身体,背过身去。元襄坐在床上,拿着裤子将自个家伙事儿擦拭干净了,转头看她,乌发堆枕,整个人已经一丝不露的裹进了被中。拍了拍她肩膀,元襄道:“我给你擦一下,刚才弄到你腿上了。”   摇了她几下不动,元襄愣了愣作罢,挤进被子里抱她。他皮肤冰凉而湿润,是大出了一场汗。   元襄也懒得去洗了,抱着她说话,说端端,端端这几天病好了,又开始吃饭。   端端的百日,元佶送了点赏赐过去,也就没有再过问。元襄说话她不开口,也没表情,其实耳朵里在听。   元襄脸皮厚有脸皮厚的好处,碰上元佶这样脸皮薄的正不会无聊。   说到夜里话题结束,恢复了体力,元襄又就势爬到她身上,继续干那事。这一次足足磨了有一个时辰,元佶呻/吟不止,好像极快活似的,手脚唇吻都纠缠着他不放,身体主动迎合,元襄很受鼓舞,汗涔涔箍紧她,越发要在她身上下死力。   第三次她开始喊疼,哆嗦求饶,呻/吟声也变了调,只是叫疼。元襄只得中止,抱了她睡觉。   天将明未明的某个时刻,元佶突然醒了,她身体□,被同样□的元襄搂在怀里。   他还在熟睡。   元佶静静的看着他脸。   他睡觉的模样跟平时不大像,表情有点脆弱,睫毛长,嘴唇柔软,像个孩子,仿佛一瞬间小了很多。   元佶情不自禁伸手抚摸他脸。   手按到他脖子,她突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睡的太安静了,好像她这样用力就可以掐死他。   或者如果她手里有一把刀,她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他。结束这个纠缠她的可怕的噩梦。   元佶觉得自己也有点变态了。   她觉得心里藏着个怪物,躲在肮脏又阴暗的角落里,让她失去理智,放弃自我,将她拖入这场荒唐又淫/乱的迷梦。无法摆脱。   元佶按住他脖子,颤抖的吻住他嘴唇。   咬他。   元襄察觉到她动,笑了笑也醒了,张嘴回应。   两人沉默的拥抱在一起热烈接吻,元襄没睁眼,撒娇的握住她手往下边拉,盖住腿间暖烘烘的肉团儿揉搓,那玩意就渐渐苏醒,一摇一晃起立了。   元佶望了望窗外,天光还未明。还早。   元襄满怀爱意的吻她。   “还做不做?”   元佶道:“有点累了。”   元襄笑道:“又不要你卖力气。”   元佶闭着眼睛,手在被子里抚摸他,感觉是百无聊赖,又好像挺有意思。元襄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大喇喇叉开了腿,下面一根硬撅撅竖起。   元襄试图按住她,反被元佶按在了下方,她有些异常的热情,吻的他缓不过劲来。元襄气喘吁吁大笑:“你真热情,你好像突然爱上我了,是不是昨晚我把你干的太舒服,你要离不开我了。”   元佶吻他嘴唇,有种自暴自弃、彻底放纵的堕落:“反正我也没有回头路了。”   元襄抚摸她头发:“你不喜欢我吗?”   元佶道:“你不是个东西。”   元襄笑道:“那还是喜欢。”又道:“你喜欢被我亲,喜欢被我抱,还喜欢我干你,这就是喜欢了。咱们又有感情,这世上你最爱我我也最爱你,你还要怎么才算喜欢呢?咱们这样就够好了。”   元佶好像被他蛊惑了一般,埋头在他脖颈。   元襄笑吮了一下她眼睛,道:“做吧?难得出来一次,做个够本才不亏。”   元佶伸手搂住他腰,又继续做。她紧锁着眉,咬着嘴唇有些哆嗦,疼的厉害。昨晚上做了很久,其实是不好再继续了,元襄看她着实不是个舒服的表情,而是真的痛楚到了极致。有些于心不忍,他想要停下,元佶抱住他肩膀:“我想要,别停。”   元襄注视她脸,久久,道了声:“好。”不再顾虑,放开了手脚。   贺兰萦突然生了重病,卧床不起,这让为迁都一事已经焦头烂额的贺兰钧感觉喜从天降,机会来临。   崔林秀趁机向贺兰钧进言:“皇上重病不能临朝,国不可一日无君……”之语云云,意是要劝他废了皇帝为太上皇,另扶太孙登基,这话正称了贺兰钧的心意。他虽有野心,确是没胆量篡位,太孙年仅八岁,什么都不懂,小皇帝上台自然好控制。   至于说到太后的人选,贺兰钧却犹豫了。   太子妃元氏不是个善主,要让她做太后,恐怕要给自己找麻烦。   况且元氏的兄弟掌兵,这更加不是好事,若让这姐弟两掌了大权,将来要后患无穷。   崔林秀道:“王爷的意思是?”   贺兰钧道:“太孙好像还有个生母,姓谢,封号是淑媛?”   崔林秀听到这话立刻反对,严肃道:“王爷不可,这个太后,只能由元氏做,谢玖不能。”   贺兰钧面色不悦:“你这是在替太子妃说话?”   崔林秀拱了手拜,撩了袍摆,跪请道:“臣非是为谁,只是据理直言。臣说句不好听的话,谁做太后,这恐怕不是王爷的权力能决定的,王爷若一定要推举谢氏,除了会害她丢掉性命,不会有别的结果。东宫的人不会答应,朝廷中那些人也不会答应,王爷有若能应付这些人,自然可以推举谢氏无妨,王爷应付得了吗?除非把他们全杀了,这是其一。其二,王爷现在权势太盛,正招人忌惮,要想保全必当急流勇退,王爷若废了元氏,转去扶持弱女小儿,这不是明目张胆在向天下人昭示王爷的企图?到时候人人都会说王爷是司马昭之心,王爷这番功夫岂不是白做?”   贺兰钧便沉默。   崔林秀说的话字字恳切,句句在理。   但是要他分出自己的部分权力给元氏,他也不肯答应。   元佶盯着手中的纸条,崔林秀端正的小楷,上面仅有一个字:谢。   谢玖拉着贺兰瑾的手进门来,一身打扮素洁,模样很老实:“姐姐,你找我。”   元佶将纸条揉了,压回袖中站起身来。   元佶拉她一块用饭,其间一直有意无意盯着她看。   谢玖莫名其妙不解何意:“姐姐,你想说什么?姐姐直说就是。”   元佶微微笑,酝酿了好一阵,贺兰瑾咬着筷子,黑漆漆的眼珠子不动,目光疑惑。但是他并不问。   元佶注意到他,让人把贺兰瑾带下去。   谢玖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蹙了眉问道:“姐姐,发生了什么事?”   元佶执了她手,谢玖现在性子越发沉默了,其实有点可怜,元佶克制住自己的同情心,道:“玖儿,你信不信我?”   谢玖道:“我自然相信姐姐的。”   元佶道:“我要你把瑾儿交给我,跟皇上请求,削发为尼,上寺里出家去。”   谢玖脸色一瞬间发白,元佶摸到她手冰凉,道:“你该知道,我若对你真有恶意,不会等到今天,你若是听我的话,我会保你的性命,护你的儿子。”元佶顿了顿:“你若是不能答应……”谢玖惨白着脸打断她:“我答应!”   她说了这句话,突然跪下,眼泪已经涌出,跪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元佶搀扶她,轻声道:“起来吧。”   谢玖抱着贺兰瑾哭泣,贺兰瑾不住将小手拍她:“娘,娘,别哭了,我会照顾你的。”   元襄踱步跨进门,身后跟着数十名军士,谢玖止住了哭,面带泪痕看着他,声音有些惊恐:“你,你来做什么……”   元襄歪头看了一眼贺兰瑾,笑答道:“我来送娘娘上路。”   谢玖身体僵硬战栗,元襄走过去,贺兰瑾小脸圆鼓鼓的盯着他,元襄笑了笑将他抱起来,坐在胳膊上,亲了一下他脸:“长的真像你爹,一板一眼的没趣,走啊,小家伙,你要当皇帝了,咱们先见见你皇爷爷去,他等着你呢。”   他迈步出门,谢玖凄厉的尖叫了一声:“不!”   元襄没停步,他怀中的贺兰瑾明显的瑟缩了一下,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了。   他要转回头去,元襄手牢牢的掌控着他头,道:“小孩子,别回头,呆会吓哭了。”   贺兰瑾已经哭了,眼泪无声无息的流。   谢玖嘶喊道:“元襄!你敢杀我!她答应我的!她答应要让我活!你把我儿子还回来!”然而那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他脑后,贺兰瑾已经泣不成声,这小孩子奇怪极了,他只是哭,竟然不挣扎,元襄给他抹眼泪:   “你要是能像你爹那样有本事,我还期待的紧,你说将来她要在我们中间选一个,是选你,还是选我呢?别跟个小耗子似的哭了,啊?我儿子都不哭呢,比你勇敢多了,他还不到一岁,你都八岁了。”   作者有话要说:部分和谐见博客。   关于朝中第三方势力为什么会支持元佶,是基于贵族政治的一种平衡,贵族政治就跟跷跷板差不多,所有势力方,他们都会努力避免任何一方势力独大,比如贺兰钧独大的时候,他们就会努力支持另一方崛起,以达到一种平衡,以保证大多数人的权力。这个在两晋南北朝历史上体现的相当精彩。   所以就算元佶不想谢玖死,第三方势力还是会有人要杀她。   ☆、第62章 危局   贺兰萦在病床上,还抱着他的玉玺不放。   贺兰钧宣布他退位,让位给太孙,他死活不让,抱着玉玺不撒手。贺兰钧这次却是没耐性了,内侍官直接上去,从他手里夺。抢了个头破血流,贺兰萦被推倒,一头撞在了床柱上,血顺脸而下。   他哭告无门,贺兰钧命人迁太上皇于赤乌台。刘太妃换回了素服荆钗,她跪在昭旭殿外,向了贺兰瑾深深再拜,长叩首恳道:“皇上,让我陪太上皇去赤乌台,伺候太上皇吧。”   贺兰瑾身着累赘的冕毓朝服,他握紧了元佶的手,转头看她,元佶代他回道:“太妃平身吧,陛下准了。”   刘太妃再叩首,道:“谢皇上,皇上万岁。”   元佶命内官去搀扶她,刘太妃不要搀扶,自行站了起来。贺兰钧上前引道:“皇上走吧,百官都候齐了。”浩浩一行内官跟从,往太极殿前殿去升朝。   贺兰钧请他上銮驾,贺兰瑾道:“我要同母后一起。”元佶莞尔,上车,抱着他坐在怀里。   元佶抚摸着他单薄的脊背:“瑾儿,怕不怕?”   贺兰瑾道:“有母后在,我不怕。”   升朝,宣诏,元佶身着朝服,静静坐在帘后,隔着一层恍惚透明的珠帘,俯视着整个朝堂。殿顶垂下厚重的明黄帷幕,掩映着盘金雕漆的朱龙。   百官齐跪,山呼万岁。   贺兰瑾的稚弱的声音回响在殿中:“平身。”   随后,贺兰瑾率百官往郊外燔柴祭天。   行到中途突然下起了雨,钦天监礼官告“不祥”,众臣议论纷纷,贺兰钧皱眉,贺兰瑾迷茫黯然。   天文官择的吉日祭天,没想到会突然下雨。   元佶扶着内官下车,仰头望了望天上,道:“有青龙乘雨云自东而来,是望陛下真龙之尊,此为吉兆,佑我大景朝风调雨顺,普天同庆。”   贺兰钧闻言大喜,率领众臣忙贺:“我大景朝风调雨顺,普天同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才勉强把这场尴尬敷衍过去。   细雨朦胧中,贺兰瑾亲自上祭台前点燃了祭天的柴薪,因为下雨,柴火几乎点不燃,场面尴尬,众臣又忙呼:“风调雨顺,普天同庆。”祭天草草收场。   着实狼狈,不过大家也都装傻了。   仪式完毕,贺兰瑾又携百官归御太极殿,宴赐群臣,封侯赏爵,赏赐的名单念了两个时辰。   祭天一事,贺兰钧对元佶大有好感,颇为尊重的向她施礼,元佶连忙扶住,款款起身拜下:“我孤儿寡母不知世故,以后朝中一切还需仰仗王爷。”   ……   贺兰钧很高兴,这位新上任的太后不但识大体懂大局,而且十分聪惠有机智,是个不一般的女人。   而且,她十分的年轻美丽。   那双眼睛,好像最璀璨耀眼的宝石,嘴唇好像鲜红的石榴花,皮肤好像上好的奶皮子,洁白柔嫩。   艳而不妖,冷冷的坐在那里,也好像一朵诱人的花。诚然美丽,却干净,并不让人心生邪念。   看一眼几乎都要爱上她了,难怪她能把她身边的男人们都收的服服帖帖。贺兰钧暗觑她,厉害。   心也够狠。   谢玖被杀一事让他很不痛快,不得已弄了这么个人出来,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就眼下还是合作愉快的。   元佶抱着贺兰瑾,安慰他睡觉。   回到太后所居的长乐宫,元襄来了,黑锦袍子,见她眉眼生春的一笑,元佶冷不丁抽了他一巴掌。   他脸红涨发热,也不生气,侧头笑了笑。轻轻拿手摩挲了脸面,他闲闲道:“发这么大火做什么。”。   元佶寒声道:“元襄,你胆子太大了。”   元襄不以为然:“我是为了你打算,你反倒怪起我来了,她可是小皇帝的亲娘,活着早晚是个麻烦,你放心我可不放心。凡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你太心软了,这样可不行。”   元佶道:“别找借口,你可有问过我?她是瑾儿的亲娘,你要我将来拿什么脸向贺兰瑾交代!”   她气的乱颤,元襄按住她肩膀,坐下:“你不知情才好交代,知了情才不好交代呢,你这人总喜欢当好人,我把好人给你当,坏人我一个人当好不好?那小子将来想恨恨我就行了,你还是他的好娘亲。”   元佶把他赶了出去。   元襄预料到她得发火,本也没想着这事能善了,给她打一巴掌消消气,也不多纠缠出宫去了。   太昌十四年秋,贺兰瑾登基。   乱兵四起。   先是贺兰闵在晋州起兵,随后凉州又有胡人生事。还有个康王元轸,当初贺兰氏登基,逃到南朝去了的,也试图搅一局浑水,在江南朝廷的支持下,引兵来攻。中原几乎要乱成一锅粥。   各州郡贼匪横行,义军遍地,十一月,鄞州刘子升的乱军渡过了黄河,兵临洛阳城下。   贺兰钧再次提议迁都,朝堂上争执不断,时时弥漫着火药味。   贺兰瑾坐在龙座上木然看着,一言不发。   东海王在河北,私遣使者来询问圣意,元佶冷声回道:“这里没他的事,让他老实呆着,敢擅自调兵,视同谋反。”   四方诸侯蠢蠢欲动,皆表示要率军来援。元佶哪敢把这些居心叵测的豺狼虎豹往洛阳招,一率严词打压下去。   元佶夜夜睡不着觉,心力交瘁,失眠,头痛,闭上眼就不断的发噩梦。元襄还有他的大部分军队都陷在了晋州,正同贺兰闵交锋,已经三个月了,还在不断的增兵,请求粮草,而洛阳已经没有兵,成了一座孤岛。   贺兰钧怒而不允:“朝中已经没有兵了,洛阳都要守不住,让他立刻放下晋州,带兵回援洛阳。”   元襄的书信送到了元佶手中:“迁都一事万不可附议,洛阳必须坚守,战况危急,请求的兵员粮草务必替我办到,此事艰难,大将军恐怕不允,需同崔林秀一众商议,给我一个月时间,形势必有转局。”   元佶让崔林秀去说贺兰钧:“只要晋州得胜,洛阳之困自迎刃而解,若现在让他回军,两头不顾,情况只会更乱,他既然说一个月,王爷便给他一个月,洛阳再坚守一个月……”   贺兰钧打断他:“你说的容易,拿什么去守?”   崔林秀道:“臣愿意去守。”   崔林秀乃是个提刀能上马,下笔定乾坤的好汉,说干就干,当真接掌了军印,带兵去了。   要打仗要钱,开国库,国库无钱。   国库空虚,钱入私囊,自贾后掌权至今,朝廷*也不是一年两年。   然而元佶顾不得那许多了,没办法,查。   百姓的税收一年不比一年轻,国库没钱,钱又不能凭空飞了,钱去了哪里?总在某些人腰包里装着。   元佶将这件事交给司隶校尉元骢。   元佶心知这种东西一查,恐怕满朝官员哪个都跑不掉,都该拖出去斩了。官做到一定程度,钱哗啦哗啦自然往腰包里流,   说不上什么贪不贪,官场的道理自古如此。水至清则无鱼,她也无心拿这种东西做文章。众怒难犯。   吃是正常,但把国库吃成个空篓子就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元佶不放心,犹叮嘱元骢道:“我只要钱,不要命,你估摸着办,让他们拿出钱来,其他都好说,若是他们不肯,有必要杀鸡儆猴。别做的过了火就是,你拿捏好分寸,别惹出乱子,我不想得罪人。现在朝廷这般局面,若是他们还只惦记着家里那破窖子,这种不知轻重的东西,死在刀口上也是他们自己没眼力,那可怪不得咱们了。”   元骢道:“娘娘放心,臣知道怎么做。”   元骢依照着朝中诸公的经济状况,弄了厚厚一本账簿,带着他的司隶校尉营人马,照着账薄挨家挨户上门要钱。   老老实实按着账本出钱就好说,不老实的哭穷的装傻的,他那里自然还有另一本簿子,记载着诸位大人们的所有黑帐,从怀里掏出来。敬酒不吃吃罚酒,抓起来该打的打该杀的杀,该抄家的抄家。   粮草十万如期送去了晋州,兵员却是一分也调动不得了,元佶无力解决,让他自行募兵。   募来的新兵未经训练也无法作战,但也别无他法。   元佶十四年冬,战事仍在继续,战情仍旧胶着。   贺兰钧焦头烂额,元佶心中也在煎熬,朝议从早到晚,散了朝,长乐宫又是议论不休。   她连贺兰瑾也没工夫关心了,支着肘靠在几上打了个盹儿,突然梦到贺兰玉,模糊的一个影子,走到她面前来。   元佶握住他的手,贺兰玉将她搂在怀中,元佶低声道:“殿下,我好累……”   贺兰玉无声的抚摸她肩膀,将她抱上床,盖上被子。   “娘娘睡一会吧。”   元佶抓着他手不放,不住叫:“殿下……”庾纯有些无奈,将她手拿开。   对贺兰瑾道:“皇上无事,陪娘娘呆一会吧。”   贺兰瑾点头,伸出小手抚摸了一下元佶的脸:“母后,是我。”   元佶茫然睁了眼,庾纯向她道:“晋州的消息,元将军已经得胜了,叛军的头颅已经割下来,送到洛阳了。”   ☆、第63章 叹气   元佶搂着贺兰瑾,他身体单薄又轻,元佶抱着他就想到谢玖。   她对不起这个孩子。   贺兰瑾道:“母亲,小舅要回来了吗?”   元佶道:“应该要回来了吧。”   贺兰瑾道:“太傅今天跟我说,说我爹爹很有才略,他胸怀宽广,意志坚定,要我像他一样,沉得住气,受得了寂寞。”   元佶抚摸他头发道:“太傅说的很对。”   贺兰瑾小心偎依到她怀里,声音软而柔嫩:“母后,你会陪着我吗?”   那张同贺兰玉有九分相似的脸,元佶好像是在抱着贺兰玉的另一个躯壳。   贺兰瑾这个孩子,很奇怪,元佶甚至有时候看不懂他。他看起来很软弱,谢玖的死,他对元襄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反抗,元襄让他叫“小舅”,他就叫“小舅”,谢玖死了,他专注的投入了元佶和小舅的怀抱。   但是元佶知道他并不软弱的。   北边流亡那半年,他从来没哭过,从来没叫过苦,跟士兵们一起打猎。元佶看过他软弱孤独的缩在自己怀里,却从没看过他脸上流露任何恐惧,胆怯的神色。   元襄深夜入了宫。   他精神奕奕,眉目凛然,元佶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元襄已经冲上来抱住她。两只手狠狠揉搓她身体,元襄迫不及待的吻她,来不及脱掉衣裳便把她按到了床上。   元佶在他身下情/动的一塌糊涂,随着他腰/臀起伏呻/吟不绝,元襄吻住她嘴,哑声道:   “乖……别叫……让人听见了……”   元佶呜咽一声,攀住他脖子,咬住他肩膀死死抵着头。   ==================   元佶身体在快/感中缓缓收缩,元襄擦了手,摸了条冰凉的巾子替她擦拭了一下腿/间。   他身上汗味微咸,不甚干净,是一路马不停蹄,还没来得及洗。   元佶此时也想不起要嫌弃,由他搂抱在怀中,汗湿的肌肤黏黏贴在一起,情/欲沸腾地磨蹭。   元襄跟条狗似的咬她脖子,嘴里骂了句脏话,哼哧哼哧道:“我要憋死了,每天都想干/你,干/死你,干/死你。”   元佶按住他臀,腿盘上他腰,虚弱喘/息道:“来吧……我想死你好宝贝儿了……”   几番大战完毕,元襄浑身舒爽,搂着她瘫软无力的身体摇晃,眼睛熠熠生辉:“想不想我?有没有每天想我?”   元佶对他的怒气并未消散,身体满足了,不再想搭理他。   元襄急切道:“想不想?想不想?”   元佶道:“想。”   伸手推他:“别闹了。”   元襄光屁股骑到她脖子上去,那玩意儿就正对着她脸。手捏着半硬的物事,他故意往她脸上弄,借她的话调笑道:“想我的好宝贝吗?要不要尝一下?”   抬了抬下巴,他期待道:“来,张嘴……”   元佶压根不在意自己□□冲动时说过什么话,抬手挡了挡:“拿开。”   元襄笑道:“尝一下嘛,你喜欢的很。”   元佶觉得他这种行为幼稚又无聊,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精神懒怠打击道:“长个*了不起,是个男人都有,你觉得你稀罕的很吗。”   元襄知道她就是提了裤子不认人,赌气般的将自己家伙事在她脸上呼噜了一把,元佶要打他了,他退回去系上裤子。   半个时辰后,元襄穿上衣服出宫去了。   宫女太监齐齐低头。   他回到家洗了个澡。欢爱的时间太短,不够释放积攒太久的*,洗澡的时候他意犹未尽,又用手纾解了一回。他让宋碧把端端抱过来瞧一瞧,随后抱着儿子睡了这几个月以来唯一一个舒服美满的觉。   第二日这才正经入宫,元佶同贺兰瑾已经侯着了,贺兰钧,崔林秀同众臣也在。他认真说起了晋州的战情。   士兵将叛军首领的头颅呈上,元佶揭开盒子看了一眼,有些作呕,面上没露表情,转头看贺兰瑾:“皇上可要瞧瞧?”   贺兰瑾老实走近了,一个一个看过,不过他不认识,看的也很木然。   元佶挥手道:“拿下去吧。”   又问元襄:“贺兰闵呢?他还活着?”   元襄吩咐道:“带上来。”   贺兰闵披头散发的被带了上来,元佶敛了袖子坐回座上。   贺兰闵其人,污秽的有点认不出了,不过抬起头来的确是那么个人物,元佶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他,而且还是这么个场面。颇有些世事莫测的之感。上一次见面,贺兰闵可还一脚踢出了她一口老血。   元佶道:“你既然是贺兰家的人,却勾结匈奴人起兵造反,对抗朝廷,你可知道你的罪过?”   贺兰闵挣开士兵,直挺挺站着冷眼看她:“你是个什么东西,有资格教训我,我贺兰家的家事,轮得到你说三道四?你们敢废了皇帝就是大逆不道,我要为圣上讨个说法,你有本事便杀了我。”   元佶道:“圣上就在你面前坐着,你要为谁讨公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贺兰闵不屑的一笑。   元佶道:“我确实不敢杀你,你好歹是个王爷,死活也由不得我说了算,该交给宗正府发落才是。”贺兰闵冷哼了一声,元佶话锋一转:“不过你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大罪?乱逆,谋反!不杀你杀谁?”   厉声喝道:“把他带出去,斩了!”   贺兰闵变了脸色:“你敢!”   元佶已经坐下,士兵押送着叫骂不止的贺兰闵出去了。   元襄张口要劝,见她表情是个要杀人的模样,咽了口水作罢。   两日之后的赏宴,元佶仍旧带着贺兰瑾坐在上首。酒宴告一段落,仍是些射覆游戏,群臣各自行乐,元佶身体疲倦,提前下了宴,回到长乐宫支着肘靠在小榻上,宫女太监都打发出去,四下里静静的没有一点声,只有香炉静静缭着青烟。   元襄掀开帘子,探头一笑。   轻手轻脚走过去,手伸进她怀里,嘴唇凑上去在她嘴上亲吻。   元佶知道是他,并不睁眼,元襄冰凉的手摸进她小衣里,摩挲那柔软滑腻的白嫩。   “你怎么整天来,让人看见该说闲话了。”   元襄道:“他们爱说说去,谁敢说,我把他舌头割了。”   元佶笑了笑:“不知天高地厚。”   然而她也没拒绝,由他搂着亲吻抚摸。元襄此刻倒是不大有*,只是想同她亲热一下,将她拥在怀里逗弄调笑,说些甜言蜜语或者荤话儿,笑模笑样的十分高兴。元佶并不接他的声,不过也不反对他的挑逗。   他引着元佶的手往自己的裤子里去,元佶懒洋洋,也如愿的抚弄他。   如此亲昵缠绵着,心情平静,也别有一番趣味。   庾纯要进去见她,宫人拦着不让,庾纯道:“太后那里这会谁在?”   宫人小声道:“小国舅刚进去了。”   庾纯道:“他做什么?”   宫人支吾不答,庾纯低眼思索了半晌,还是走了。   过了一会崔林秀又到了殿前,宫人依旧拦住,崔林秀冷了脸道:“小国舅在里面?”   宫人点头,崔林秀道:“方才有谁来过了?”   宫人道:“方才太傅来了,听说小国舅在,没说话,又走了。”   崔林秀不耐烦道:“我有急事。”   宫人道:“大人不如在偏殿候着吧,奴婢去通报一声。”   崔林秀在偏殿等候了半晌,宫人来传话,跟着进去了,元襄盘腿坐在案前喝茶,崔林秀下死力将他盯了一眼。   元襄一脸无知:“你不是要见太后的吗?盯着我看干什么呀?”   崔林秀懒得理他,转向元佶:“刚才庾大人来过了,听说他在,在外面呆了一会,又走了,娘娘知道吗?”   元佶微微蹙了眉,道:“没人通报。”   崔林秀道:“方才送上来的书报,河北今冬闹起了旱灾,明年开春恐怕又是饥民遍地了。”   元佶道:“我知道了,趁着现在饥荒还没起,想法子调粮及早应付是吧,这个事情你想让谁去办?”   崔林秀道:“不如让梁王去,上次娘娘也是让他办的。”元佶忙让人去传元骢来,又让人去请庾纯,就此事商议了半日。   夜幕沉沉时才出宫门,崔林秀捉了元襄肩膀:“你站住!我跟你有话要说!”   元襄恼道:“松手。”   崔林秀一勾拳揍过去:“你是畜生吗!”   元襄鼻血滚滚而下了,伸手抹了一抹,一脚踹回去,就在贞顺门外动起手来。   崔林秀揍了他一拳又一拳,怒骂道:“你是个畜生,你就不能忍一忍吗?非要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这世上什么好女人你要不到,非要去招惹她。你既然想要她,当初在锦阳就跟她走,没人拦着你。你既然把她送回洛阳,送宫里去过那种日子,又搞出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我看你早晚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元襄暴躁道:“我愿意,关你屁事儿,你自己没种还不许我有种吗?”   崔林秀道:“不关我的事,你们死了我他娘的不跟你们一起倒霉啊?老子被你拉上船了你说关我屁事,我揍死你啊!”   雪花纷纷扬扬漫天卷地,屋子里生着炭火。   元襄鼻青脸肿靠在床上,捏着纸蛋子打猫。那小猫咪在他身前翘着尾巴轻着脚一跳一跳,灵敏的躲避,端端又尿了,哭的哇哇的。他方才浇了他爹一脖子的尿,他爹现在不想理他。   元襄一边丢纸蛋子一边对宋碧道:“你别哄他,越哄他越来劲,说他几句还哭,跟个丫头似的。”   宋碧气道:“你把屁股都给打肿了!这叫说几句?你这人可真是,下手也不知道轻重。”   元襄爬起来,凑过去揭开小被子,看端端屁股。确实是红了一大片,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可是心里烦,也没力气哄他,宋碧一边哄端端一边嘴里说他。元襄有些悻悻的。唉声叹气。   ☆、第64章 放下   元佶头有点痛。   崔林秀进来,她心情羞愧,不敢面对他。   崔林秀比她大,从小照顾她像哥哥一样,对小崔,她会心虚。她知道自己做了错事。   元佶笑的也有点勉强,很假:“什么事?”   她不想正面小崔,但是崔林秀并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元佶只得将宫人都打发下去。   崔林秀看她小心翼翼,又替她难受。   崔林秀斟酌的言辞,尽量不去伤到她:“有句话,我一直就想说,可是从来也没说过,但是现在不说不行,你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注视着元佶的眼睛:“我只想听你亲口说。”   漂亮的眼睛,记忆里她是个活泼好玩的小姑娘,性子有点软,但是模样漂亮,直率大方,甜到人心里去。   但现在她变了一个人,疲惫不堪,心事重重,几乎不爱说话了。不像个活人。   元佶低了眼道:“没怎么想。”   崔林秀道:“你不要骗我,我该知道都知道,我只是担心你,你现在这个样子,太不好了。”   元佶便有些茫然。   崔林秀轻轻抚上她肩膀:“告诉我,你怎么想的,不论你怎么想的,我都会帮你,你是真心喜欢他吗?想跟他在一起?”   元佶自嘲道:“我怎么想的又有什么要紧,朝廷需要他,我也离不了他。要是没有他,我没办法控制贺兰钧,也没法在宫中立足。要是他不帮我,不出三个月就会有叛军杀到洛阳来要我的命。”   崔林秀道:“这是事实,不过这个跟我说的不矛盾!”   元佶被他捏的肩膀生疼:“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天塌下来也不管,杀人放火什么都干,我不见他他就敢冲到宫里来,我累了,不想再废力气。”   崔林秀道:“你在找借口。”   元佶道:“我没有找借口!”   她哑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谁当皇帝你们都无所谓,磕头就是,我不能。你回了家还有娇妻美眷安慰,我身边连个能听懂话的人都没有。我还要这样过一辈子,你以为我不想跟他了断吗?没用了!我跟他了断了又怎么样,不说断不了,就算断了又如何?不也是这样一辈子。也不会比现在更好,我是活人,我每天在这宫里要寂寞发疯了。”   她声音变得冷漠:“崔林秀,你没资格指责我,你们男人,都这样自私。你心里不也只有你的官位前程,可是我没你们那么大的野心抱负,我只是为了太子。”   崔林秀缓缓收回手,道:“我心里只有官位前程吗?我当初劝过你不要跟太子去东宫,让你带阿襄跟我走,你看不上我,不愿意罢了。后来我回到洛阳,还是惦记你想找你,你却已经嫁给了太子。你不是不知道我这些年喜欢你,只是一直装傻罢了,后来又莫名其妙跟他搅和在一起,一次又一次,这回我是真看不懂了,我能说什么?不好再说什么,算了。”   他起身道:“路是你自己选的,苦也只能你自己受,你心里既然只有太子,我替你干着急也没用。”   崔林秀黯然出宫去了。   元襄唉声叹气,不过也没能叹几天。   太昌十四年,太昌十五年,整个洛阳都在疲惫不堪地应付四处突起的叛军。二月,他又带兵出征去了,元佶时时能有他的消息,他或在南或在北或在东西,总之是没机会回洛阳。   太昌十五年,战情没那么紧张,他把端端也带了出去。端端快两岁,刚会走路。   元佶见过端端一次,他非常漂亮,粉嫩嫩的一个圆团子。不过端端认人,不要她抱。   他刚生下来元佶天天抱他,他那会也只认娘,不过显然已经是生疏了。元佶看他也有点陌生。   几乎有点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生的。   朝局稳固,元佶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了。   元襄不回京,他占据了长安,势力范围也根植在了西北长安。端端也带过去,估摸着是不打算回洛阳了。长安是块好地方,整个中原望去,其实洛阳是很不稳固的,东有河北,西有长安,这两个地方都不是洛阳能控制的。   两年里,元襄有三次回京,依旧是大半夜突然进了宫将她往床上按,欢愉一场,随后在京中呆不到几天就走了。   他不回来也好,他在长安,元佶在洛阳也安全,见不到他也不烦心,反而心中宁静。   元佶知道他不会再纠缠自己了。   第二日崔林秀还是进宫了,元佶同崔林秀,两人都各自忘了那件事,仍同往日一般。崔林秀谈笑从容,元佶心中感激。   贺兰钧这人是个十足的好伙伴好盟友,对元佶对贺兰瑾都一直很尊重。元佶一直努力维持同他的关系,让贺兰瑾信任他,将朝政托付他,保证他的权位。她知道贺兰钧并无废立的野心和实力,只要皇帝信任他,他宁愿当好那个大将军。   如果皇帝始终不信任他,逼得他非要铤而走险,那才是祸事。   幸而贺兰瑾很聪明,他把贺兰钧维护的跟亲爹一般,贺兰钧也很识相,并不得寸进尺。   贺兰瑾的地位终于是日渐稳固了。   他身边也有了自己的信臣,庾纯对他教育的很好,俨然像他爹,不过比他爹健康开朗豁达得多,也没病没灾。   一切都很好。   元佶心情变得开朗而明快,朝中既然无事,她不喜欢在宫里呆,便搬去了永宁寺住。   每天跟惠明和尚聊聊天,寺里还有许多小和尚,小毛猴子似的爱往她身边凑。   元佶养了一只猫,每天给它洗澡喂食,也不无聊。贺兰瑾每隔几天要上寺里看她,跟她说大半天的话,怕她无聊寂寞,什么好东西也惦记着让人给她送来。   但元佶衣食打扮什么爱好也没有,日子过得俨然是个出家人,实在也难得讨好。   崔林秀现在辞了官,整天没事在寺里陪她玩。   太昌十四年冬,贺兰钧把裴熠给杀了。   这老狐狸太没节操,就是个墙头草,贺兰钧看他早不顺眼,叛军还没攻进城,他就做好了骑墙的准备,贺兰钧一怒之下,杀了,满门抄斩。其实主要原因还是朝廷缺钱,不杀了裴熠没办法从贵族手里拿出钱。   这一杀杀了一大片,朝廷换了一遍血。   崔林秀他老婆,阿园,是裴熠的女儿,也在诛连之中。   崔林秀这婚结的好,惹的祸事也大,阿园怀孕八个月了,大着肚子被流放边州。   崔林秀跪在长乐宫外叩头,恳求免官,要陪阿园去流放地边州。元佶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怜成那个样子,难过心痛,连忙去搀扶他:“这案子是梁王在办,也跟他交代过了,替阿园赎免,你放心,她不用去服刑,你好好照顾她。”   崔林秀本身也受了牵连,连出赎金的钱都没有,元佶让元骢替他打点。崔林秀感激不已。   可惜阿园还是死了。生育时难产,娘儿子一个没救活。   崔林秀临丧痛哭,悲痛欲绝,元佶想安慰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太昌十五年秋,永宁寺。   殿外海棠正盛。   元佶侧头看了看太监手里的托盘,是串乌木佛珠,品相倒是极宝贵的。让下人收起来,纳闷道:“贺兰瑾最近是怎么了,老在讨好我的。”   崔林秀落子笑道:“我听说皇上是想追封他生母,谢氏,估计是怕你不答应。”   元佶道:“追封为什么?”   崔林秀道:“圣母皇太后?”   元佶道:“她成了圣母皇太后,我算什么。”   她现在不再天真了,眼下生活的很好,可是权力不能不要,贺兰瑾简直在挑战她的底限。她并不在乎这所谓的名号,但她还要活着呢。贺兰瑾现在敢干这事,将来不得把她吃了。   崔林秀道:“皇上年纪还小。”   她一个皱眉,贺兰瑾只好给他娘追了个某某太妃。他本试图将亡母遗骨迁入皇陵,自然这也是痴人说梦,不说元佶不答应,庾纯先把他骂回去了。贺兰瑾只得认输。   这几天元佶又无聊,崔林秀便向她建议:“你想不想去后陵打猎游玩?这几日天气好,正适合郊游。”   此提议甚好,正称了元佶的心意,崔林秀看她高兴,便撺掇道:“咱们悄悄去就是了,别带了人招摇,传出去不好,你把头发束起来,换身衣服,我去找两匹马,咱们从后门溜出去,绕道小灵山后边。”   元佶依言打扮完毕,又准备了两顶帷帽遮脸,崔林秀道:“女人才戴这个,别了,没人认得。”   后陵红枫如火,秋高气爽,出游的人不少,纵马驰骋确实快意潇洒,元佶胸中郁气顿舒。策马上了高坡,两人信马由缰,崔林秀在后。元佶道:“你真的不打算再回朝中去?你还这般年轻,可惜了,现在朝中局面稳定,你真要归隐了?”   崔林秀道:“我答应了阿园不再入仕的,现在这样也不错。”   元佶回过头,突然笑:“真的?”   她鬓发被风吹拂,眼睛躲避着日光,微微眯着,脸颊雪白,笑容明晃晃的。   崔林秀道:“富贵功名,我早已经看开了。”   元佶笑:“我在洛阳第一个认识的人是你,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过去,死的死散的散,最后还是只剩了个你在。说起来,还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最轻松快活,其实你说的不对,我当初要是早十年生,咱们铁定在一起了。我哪有那么爱慕虚荣啊。”   崔林秀道:“快活日子不多,咱们得乐且乐吧。”   夕阳遍野时,元佶坐在草坡上,崔林秀从马上取下酒囊还有熟食。   肉是晾干的熟牛肉,酒是糯米甜酒,崔林秀细心的拿匕首分割,酒足肉饱,元佶枕着胳膊看山坡下归返的人行。   ☆、第65章 快活   元佶喝的有点晕,不知何时两人已经倒在一块了。   元佶枕着小崔半边肩膀,突然道:“我问你个问题。”   崔林秀道:“你问。”   元佶便问道:“一个正常的男人,已经成了人的男人,能忍耐多久不找老婆同房,总之就是不碰女人的?”   崔林秀道:“这叫什么问题?”   元佶道:“多久?”   崔林秀道:“因人而异,不好说,一个月两个月?或者长一点或者短一点,大致。”   元佶笑笑不接话,崔林秀温度贴近过来,不一会儿鼻息相触。元佶抬眼看他。   她目光不动,崔林秀低下来吻了吻她嘴唇。   崔林秀柔声询问道:“你想做吗?”   元佶脸上肌肉有点抽搐。   她知道崔林秀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人。他对阿园倒是情深,阿园死了没有再娶,不过这两年里陪床过夜的女子还是偶尔有之。崔林秀这人,大体上是个正人君子,不过对女人床笫间事,一向是大节不亏,小节不拘。   元佶尴尬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元佶意念不是十分的坚定,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崔林秀已经开始了亲吻。   他的吻是温柔舒缓多了,元佶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是一方干涸的古井,寂寞枯败,如此甘畅甜美的,被他缓缓注入了一道清冽的泉流。想不起有多长时间,元佶没有体会过同人有过这般亲密美好的接触了,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她渴盼一个男人,渴盼来自正常的异性的抚慰,大概,算不得罪过。   崔林秀此刻不大有*,其实是做也可,不做也可,元佶舒服的同时还有种诡异。她跟崔林秀认识的太久了,一直保持着正常朋友关系,然而在这晚风夜色之中,酒意微醺下,突然搂抱在一起,开始了亲吻。   着实有些不大合适。   半晌唇分,元佶侧了侧身,靠到他怀里去,崔林秀道:“咱们走吧,这洛阳呆着没意思,正好咱们也都无牵无挂,一人一马浪迹天涯去。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快活,我也觉得跟你最快活。”   元佶笑了笑:“别了吧,我没那力气了,我还想留在洛阳享几天晚福呢。”   崔林秀摩挲着她脸颊,元佶转向他,笑道:“我不想吃苦了,咱们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为什么要走?”   崔林秀但笑不语。   元佶轻轻推了推他,低声道:“你给我点时间,我想想,我不想再跟人没名没分的纠缠。”   她自嘲的一笑:“我已经错过一次了,现在想起来就跟做梦似的,还没回过神呢。”   崔林秀道:“你还在想他?”   元佶摇了摇头:“也不是,只是觉得有点荒唐。”她对元襄已经说不上恨,只有荒唐。   他来的荒唐,走的也荒唐。   崔林秀道:“他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元佶好像心被掏空了一样,眼神有点虚迷:“你心里是不是在觉得,我很恶心?”   崔林秀沉默了一会,不能否认确实有过那种想法。转而他又道:“别人的事怎样,我没法设身处地,也没有资格置喙。   元佶靠着马车上打盹,贺兰瑾坐在她腿上,板着小脸道:“母后,你把那个崔林秀打发了吧。”   元佶迷迷糊糊:“好好的,打发他做什么?”   贺兰瑾细白的小脸上透着生气:“我不喜欢他,反正你打发了他。”   元佶睁眼,贺兰瑾拉住她手,等她回答,元佶无奈道:“皇上,崔林秀又不是什么奴婢下人,哪有打发一说。”   贺兰瑾跟个撒娇的小猴子似的:“那你留在宫里,不要再跟他来往。”   元佶有些不高兴,贺兰瑾道:“母后,宫里有人传你的闲话,儿臣听了很生气,把他们打了一顿,可是你不要再跟他那样了。那个崔林秀,他也是个为官入仕,有教养的人,怎么能做这种事,枉朕当初还高看他。”   元佶道:“皇上怎么听什么就是什么,宫里还有人说我跟大将军有私情呢,这种话怎么能当真。”   贺兰瑾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想母后多留在宫里,母后要是没趣,儿臣也能陪你,不要引那些外臣了。他们都没安好心,全是些阿谀奉承吃软饭的小白脸子。”   元佶有些好笑,伸手搂了他抚摸:“你好歹是个皇帝,怎么这种话都出来了。”   贺兰瑾贴着她的胸口,软软道:“母后,我想让你在我身边陪我。”   元佶道:“我这不是陪着你?”   贺兰瑾千辛万苦把元佶请回去,每天看什么似的看着她,元佶呆了没三天,又跑了。   那崔林秀整日在寺中,在元佶居所登堂入室,起坐同行,俨然是元佶的入幕之宾。贺兰瑾让人打听他们每天干什么事,太监说:“回皇上的话,崔林秀陪太后娘娘下棋,斗酒,赏花,出游,昨儿还划船去了。”   贺兰瑾在昭旭殿大发脾气,砸了一地的杯盏碎片,怒气冲冲又要冲到寺里去把她抓回宫来。换了身衣服就去了,太阳底下,崔林秀抓着只猫在洗澡,元佶坐在一旁看着。   元佶道:“皇上?”   贺兰瑾一声不吭又走了。   他对元佶又畏惧又依赖,半分不敢违逆她。背地里做点什么小动作,元佶呛他一声,他就心里不安,翻来覆去猜测她的心思。   怕她不高兴。   他不想惹元佶难受,他知道元佶为他受了多少辛苦,按理说他要好好疼着她宠着她。   她喜欢什么就给她弄呗,只要她高兴就成,可是她往屋子里弄男人叫什么事!   贺兰瑾气的吃不下饭,忍不了了,把元骢叫过来,吩咐他:“去把那个崔林秀抓起来。”   元骢哪里敢到元佶门上去抓人,劝阻道:“皇上,这个说不过去,他又没罪。”   贺兰瑾怒道:“他没罪?他欺辱朕的母后,就是在欺辱朕!朕非要杀了他不可!”   元骢真是十分为难:“皇上,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也拦不住啊,你今天杀了姓崔的,明天还有姓赵的姓李的。况且真把姓崔的抓起来,太后娘娘也不能饶啊。要臣说,由她去吧,皇上真闹起来传出去反而不像话。”   话糙理不糙,元骢道:“我看太后娘娘也只是喜欢那姓崔的,别出了格就行……”   贺兰瑾愤愤的,元骢不敢去抓人,不过依了皇帝吩咐,派了人往元佶的住处去看守。   元佶给他这一出闹的哭笑不得,元骢陪笑道:“娘娘,皇上这不是看你无聊嘛,所以叫几个兄弟们来陪娘娘说话,娘娘别多心。”   元佶无语,崔林秀只笑个不停,元佶关上门,坐回案前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的尴尬。   贺兰瑾为了防止她出墙,连看守的侍卫都经过挑选,一个个都长的出神入化,元佶道:“怪哉了,我看着像那么饥渴空虚,连侍卫都要勾搭的?竟然还弄出看守来。”   崔林秀笑道:“皇帝年纪不大,小心思不少。”   元佶很有些不舒服,只是也不好说什么。   元佶跟崔林秀并肩而行,身后侍卫一步不离的跟从着。元佶忍了一会实在不行了,回头生气道:“你们老跟着我做什么呀?”   众侍卫低了头面面相觑,都不敢看她,元佶定了半晌,道:“百步以外,退过去。”   侍卫互使了眼色,老实退了,退了几步,元佶冷声道:“你们不识数,不知道什么是百步?”   侍卫连忙退了一百步。   元佶回过头,心里烦,崔林秀笑道:“别理他们了,咱们去玩咱们的,咱们骑马去。”   元佶高高兴兴跟他去骑马。去了后陵,侍卫也跟上来了,崔林秀回头看不远处时紧时慢尾随的人影,打了个呼哨,向元佶眨眼道:“想不想甩开他们?”   元佶道:“怎么甩?”   崔林秀道:“手给我。”   元佶伸出手给他,身体突然被大力拽动,整个人凌空一跃,已经稳稳落在崔林秀怀中。元佶傻了,惊魂未定揍他:“我胳膊都被你拽断了!”崔林秀大笑,一只手搂住他,清叱一声,抖动马缰已经蹿了出去。   崔林秀驾着马东游西蹿,很快把随众甩的没影。清风拂面,透心的凉爽。   落日融金,暮云合璧。   辽阔的原野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金璧辉煌的的盛景。崔林秀握着马缰指了指前方,道:“顺着这里出去,二十里,可以到广莫门。出了广莫门,循河西就到河桥。过了河桥,渡过黄河,就离开洛阳了。”   “北边有广漠草原,南边有大河山川,东有海域长空,西有蜀中,沃野天府。”   他一字一句说下去,胸膛温厚贴着元佶的脊背。元佶心跳剧烈,浑身血液好像在燃烧:“你是在诱拐我吗?”   崔林秀大笑:“正是!”   元佶回头抱住他脖子狠吻了一通,崔林秀丢了马缰将她拥进怀里。她绿光璀璨眼睛里闪耀着浓烈的激动和快乐,转过身抓起缰绳,仿佛和自己赌气一般:“走就走,我来驾马!”   崔林秀指路,他两人驾着马当真就出了洛阳城,一路通关竟然也无人拦阻,趁着天色还早,直奔到黄河边。元佶从来没有如此痛快过,大汗淋漓下马,捧了一捧河水洗脸,胸怀大畅。   元骢带着人气喘吁吁追出来,只是擦汗,元佶笑扶了他手上车,看他脸色煞白,安慰道:“看把你吓的,我出来玩一会,你以为我做什么?”   探头一笑,叫了崔林秀上车陪乘,回寺中去了。   ☆、第66章 心意   元襄嗓子干渴的厉害,元襄心烦气躁,扯着嗓子叫:“宋碧,宋碧!”叫了几声没动静,他只得自己下床去,桌前倒了一杯茶水,咕咚咕咚大喝。腿上旧伤疼的厉害,天气阴暗,估计是要下雨了。   端端举着个竹蜻蜓跑进来,看他弯着腰在倒水,小衣掀起露了半截腰,白晃晃的。他乐的牙不见眼,丢了蜻蜓就跑上去,小手去摸他露了一半的屁股肉,笑了一嘴洁白的小乳牙,张口叫道:“摸奶奶,摸奶奶。”   元襄给他突然一爪子冰的打了个哆嗦,回头去打他:“臭小子,就会耍流氓。”   他丢了茶壶挪回床上,端端也爬上床,缠着他要摸奶奶:“爹爹,摸摸。”元襄给他烦的不行,头痛,膝盖骨头也痛,卷进被子里躲着:“找你奶娘去摸,别闹我。”   端端道:“我就要你嘛!”   这小子执着的很,元襄简直应付不了他,被他爬到肚皮上又是骑又是跳,腰子都要压扁了。   端端有二十多斤重了,一身笨肉,他一屁股一屁股往他爹肚子上坐,啪啪啪。元襄坚持了一会,不对劲,一把掀开他,头往床下一探,拉过痰盂,胃中翻江倒海,吐了。   端端轻轻拍打他背:“爹爹,你吐啦?你怀妹妹啦?”   元襄擦了擦嘴,靠回床上,一巴掌把他拍飞:“小混球,滚蛋。”   端端也估摸着做错事了,他这个爹是个病秧子,身体不好脾气也不好,但揍起人来是真的疼,他赌气道:“你讨厌,我找宋碧去了,不跟你玩了。”摸下床顺着墙根就溜,捡起竹蜻蜓跑了。   宋碧刚好进来,端端抱住她腿委屈道:“爹爹打我。”   宋碧觑了一眼元襄,在那咳,脸色蜡白,很是难看,小声哄他:“你爹不舒服,你别烦他了,去找奶娘陪你玩。”   端端乖巧道:“哦!”跟个小老太太似的,迈着蹒跚小脚就去找奶娘。宋碧看他离去,连忙到床边去,掏了手绢给他擦嘴,又将他吐的秽物收拾了。元襄道:“是不是要下雨了?”   宋碧道:“看天气好像是呢,我去给你抱个暖炉来,你这腿又该疼了。”   元襄点头,宋碧去了,不一会抱了暖炉来,两个丫头分别捧着晚膳和药,放在案上。   晚些,元褒一身戎装,随从参军刘敖进来,洛阳有人来传旨。   元襄道:“传旨……带进来吧。”   传旨太监被领进来,模样颇有点战战兢兢的,到了床前,等他接旨。等了半天这位主压根没动静,手中握着圣旨,左右觑了一下,都是些凶神恶煞的军汉,顿时有点尴尬了:“那个,将军,接旨……”   元襄躺在床上并不起身:“你倒是念啊。”   那太监吓的连忙打开圣旨,匆匆念毕,合了卷轴,看他没有要接的架势,也不知道往哪里递。元佶示意刘敖,刘敖上前一步,太监忐忑不安把圣旨递给他,元襄道:“京里来的使者,好好招待,去吧。”长史尤皋道:“是。”   又引使者道:“大人请随我来。”   张显心道,长安这位大将,真是狂的可以,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不过也有点意外,威名赫赫的安西大都督,竟然是个病歪歪的小白脸子,不过那动作那表情,说话那口气,有点瘆人就是了。看样子就不是个好东西。   屋子里,刘敖迟疑道:“上京,将军真打算去?”   元襄道:“贺兰钧怕是想试探我,我不去,他不正好接着机会给我扣帽子。”   “可是万一他要对将军不利,将军要不要我随同。”   元襄道:“贺兰钧只是想试探我,不见得真就敢拿我怎么样,不过是上个洛阳,还得把大军带上,那不是明摆着心虚胆怯   ,本将军是那种心虚胆怯的人吗?谅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去替我准备,十八日按时进京,安排几个行从。”   刘敖道:“是。”事情商议完毕,各自退下。   喝了药,晚上,奶娘把端端抱过来了。元襄身体舒服一点,有心情抱他,端端早忘了挨打,高兴钻在他怀里,要跟他玩骑大马,元襄让他骑在自己胸口,笑道:“混小子,想不想跟爹爹上洛阳去?”   端端道:“上洛阳干什么呀?”   元襄道:“看你娘呀。”   端端道:“我娘是做什么的呀,卖糖糕的还是卖大栗子的呀?她会做竹蜻蜓不呀?洛阳有没有大马,有没有大车呀?”   元襄给他一问,还真回答不上来,他娘既不是卖糖糕的也不是卖大栗子的,也不会做竹蜻蜓,想想还真是一无是处。元襄道:“洛阳有大车也有大马,宫里也什么都有,不过你见了你娘不能叫娘,要叫姑姑。”   端端道:“哦,我晓得咯。”   他聪明的很,什么话说一遍就懂,绝对不会忘,元襄道:“走,爹爹带你泡澡去。”   端端最喜欢跟爹爹泡澡,因为可以看他光溜溜,摸他屁股,当即高兴的牙不见眼,元襄抱着他去了温泉池子。   端端看他脱了衣服,便笑嘻嘻抓他,跟个小流氓似的。他年纪还小,恋奶,不管男的女的,见到白花花的肉就想摸。整天就爱摸他爹的屁股,平时瞅着机会就把小爪子往婢女的胸口里摸。他爹疼儿子,也不管教他。   元襄这些年行伍生涯攒了一身的病。耳朵时好时坏,模模糊糊有点声音,胸口的腿上的旧伤一逢上阴雨天就要闹起来,腰也有点不好,前年受伤,被一箭贯胸伤了肺,之后留下了反复性的肺疾,最近不小心受了凉,又犯了,半个月了还没好。不过他是个职业军人,一身钢筋铁骨,自然有挨痛受苦的天赋,算不得什么,热水中泡一会就活过来了,浑身舒坦。   他很享受的靠着池子,端端偷袭他□,偷袭成功了,笑哈哈道:“小*!”   元襄要还手,端端连忙两只手捂了腿间不给,跟个小泥鳅似的乱跳,元襄揍了他屁股一巴掌气笑了。   “小流氓啊你,回头让你娘打你。”   玩玩闹闹泡了个澡,元襄抱着端端上床睡觉。端端骑在他胸口又闹了一会,到了点瞌睡来了,元襄把他抱下去,给他盖好被子。   端端睡了,他开始沉思。   想到要去洛阳,要见元佶,他不由自主的伸了手去□,抚弄那件物事。轻轻揉摸。   不过折腾了一会,那里也并没有什么动静,温凉干燥的,单只是一团软肉。   虽然早已经知道事实,不过还是有点失落。   他真有点不敢见她。   元襄知道她并不爱自己。她本来就不喜欢自己不愿意嫁给自己,他们唯一的关系,勉强维持着的,其实说白了也不过就是靠那档子事。如今那档子事都干不成了,她更没有理由会喜欢自己,嫁给自己了。   她应该很高兴,正好可以摆脱自己了。   他受了伤,没脸去见她,知道一见她,这副样子,再没有同她维持这段关系的道理。她必然会借机跟自己了断这段不道德的情念。他不敢面对这个结果,怕自己承受不住。   他可以强要她,逼迫她,她不能反抗。可是如今连强要她的本事也没了。   元襄不知道还能怎样抓住她。   他一度绝望,元佶这辈子是不会跟他了。   他其实心里有些自卑,他用尽一切法子想要元佶,但元佶无论如何都不肯爱他,她心冷又心狠,他怎么也得不到她的心。他知道自己用的法子蠢,不该逼迫她,可是他实在也没有更高明的法子。   她软硬不吃,她就是不爱,除非重新投胎,否则,神仙下凡也帮不了他。   可是他没办法放弃。   他舍不得没有她。   得不到她的心,总要得到她的人吧,得不到她的人,至少也要得一半吧。   他要她,有一分是一分,有一寸算一寸。   他不敢回洛阳,也不敢让元佶知道自己的窘迫,只能拖着,能拖多久是多久。   这些年身体也不好,他呆在长安,全心全意都放在了经营自己的地盘上,整个西北如今已经由他掌控。他想着,也许有一天,洛阳也成了他的地方,他还是能重新得到她。   不管怎么样,就算不能跟她睡觉,他们总是一家人,还是总能在一起的。   幸好还有端端。   有儿子了,他今生也不遗憾。   他几乎有点庆幸。   他轻轻抚摸端端肉肉软软的小身子,心中有点安慰,他唯一有的就这么一个儿子了。   端端这小家伙还会打呼噜。   他从枕下摸出一团柔软的丝物,按在鼻端。他太想念她的味道了,几乎想念到了饥渴的地步。他臆想着她的身体在自己怀抱中,抚摸她,亲吻她。他张口咬住了自己的拳头。   手控制不住地抽搐颤抖。   崔林秀离去,元佶洗了澡,抱着小猫上床。她如今睡眠很好,入睡的很快,几乎也不做梦。一夜香甜,醒来的时候小猫还在舔她。   外面下起雨来了,秋雨霖霖的。   她不想起床,就着床上抱起小猫玩,崔林秀过来,元佶高兴叫他。这天气有点凉,又出不得门,她突然有点想吃涮锅。嘴馋的很,使唤人在屋里坐了炭火炉子,就桌起了羊肉汤锅,桌上放着白嫩嫩的鲜豆腐,芥辣,薄荷叶,酱醋。涮豆腐蘸着酱油吃乃是一绝,又烫又滑味儿又够,元佶吃涮锅专吃这个。   崔林秀递给她一杯葡萄酒。   元佶美滋滋的抿了一口:“谢谢!”   崔林秀莞尔。   ☆、第67章 对峙   宋碧磕过头,元佶让人扶她起来。   端端眨巴着圆溜溜大眼睛看她,又好奇又有点害羞。他就是个标准的窝里横,在他爹面前是霸王,见了外人还是胆小。   他真的跟元襄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元佶情不自禁的要去抱他。端端由她抱,专注的观察她,元佶笑道:“端端,认不认得姑姑?”   端端道:“你是姑姑呀?”   元佶笑说道:“是啊。”   端端道:“姑姑是做什么的呀?卖糖糕的还是卖大栗子的呀?”   元佶乐不可支:“你要吃糖糕要吃大栗子啊?姑姑让人去给你拿,你还想吃什么?”   端端道:“你会不会做竹蜻蜓呀?”   元佶拿过他手里碧绿的竹蜻蜓,笑道:“竹蜻蜓会啊,姑姑还会做大风车,你要不要?”   端端道:“大风车是什么呀,爹爹没说过呀。”元佶抱着他去玩,宋碧笑着跟上。端端满嘴都是话,问这问那,不过半日便跟元佶玩熟了,元佶对宋碧道:“让他留在我这吧?多住几天。”又问端端:“今天不回家去了,跟姑姑一块吃饭好不好,晚上在姑姑这里睡。”   端端道:“跟你睡呀?”   元佶笑道:“好不好啊?”   端端点头道:“好嘚!”   元佶让人去知会元襄,说端端不回去了。   下午,元佶做在亭子里,拿着剪刀,竹蔑等物,给端端扎了一个纸风车。端端爱不释手,元佶跟宋碧询问端端的食谱,问清楚了,让人去准备晚饭。弄他爱吃的。   元佶考了考他,发现他会数数,从一数到一百,还会背三字经,千字文了。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崔林秀正好也过来,见到他乐了:“我正说给孩子准备个礼物呢,还没想好他倒来了。”   元佶笑道:“他爹把他娇生惯养的,宠的没边了,不缺东西,你有个意思就成。”   崔林秀道:“那哪能随便。”   他逗了端端两句,对元佶道:“我们约了喝酒去,我晚上再来找你。”元佶点头。   笑应道:“你去吧。”   崔林秀打了个转去了。   到晚上,端端已经调皮的不行了,元佶洗澡,他“唰”的一下掀开帘子,探了脑袋偷窥。宋碧把他哄出去,过一会儿他又溜过来了,“唰”一下掀开帘子,咧了一嘴小白牙笑。   宋碧哄他一边玩,他非不肯,宋碧说多了,他就发脾气了:“我就要看嘛!你走呀!”转身推宋碧走:“你走,你走,走开呀!”   元佶哭笑不得,只得匆匆穿了衣服出去,端端颤颤的跑过来,元佶蹲下去抱住他。   “你要看什么呀,大小伙子,一点不羞。”   她矮身蹲着,端端瞟到她领子里,伸了个小指头去勾开个缝,往里瞧了一瞧。紧接着小爪子就摸进去了,笑眯眯的十分开心。   嘴里小声叫道:“摸奶奶。”   元佶也不生气,只觉得喜欢的不行,亲了一下他嫩嫩的小脸,将他抱上床。端端在床上也是生龙活虎,抱着她求道:“给我吃一口么,吃一小口。”往她怀里拱,跃跃欲试的想找□。元佶但微有点尴尬,脸都红了,她没有哺乳过小孩,而且端端这么大。   好在端端也不执着,元佶拿风车哄他,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风车上。   到晚上要睡觉的时候,端端开始哭了,闹着要爹爹。元佶怎么哄都不成,端端不住哭,伸手打她:“我要回家,我要爹爹,爹爹。”   元佶哄了一晚上,头都大了,束手无策,宋碧也手忙脚乱的:“他平时都跟公子睡,不肯跟别人睡的,我还以为他很娘娘你亲呢。”   端端眼睛都哭肿了,拉着宋碧的手:“我要找我爹爹,我不玩了,我要爹爹。”   这大半夜的,哪去给他找爹爹啊!   端端大哭不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直打嗝,还不肯停,无论如何也不肯罢休。   元襄正跟崔林秀喝酒,两人对坐着,他脸色很难看,一言不发,闷喝。   崔林秀透过半遮脸面的酒盏瞧他,两人对坐了有半个时辰了,他始终是这幅表情。崔林秀道:“既然这么不痛快,何必忍着,我还以为你得揍我呢。”   元襄冷冷道:“朋友妻——”放下酒盏,目光凶狠视他,咬牙道:“不可欺。”   崔林秀眼神散漫,不以为然:“她算你哪门子的妻,别自作多情了,你也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我没你那么不讲理,她若不喜欢我,我哪能硬往她身上爬。”   元襄哼了一声:“她不过是寂寞又发骚,欠操了,是个男人都能往床上带……”崔林秀泼了他一脸酒,面有女意:“她怎么说也是你姐姐,你嘴巴能不能放干净点?”   元襄笑容惨白诡异,酒液顺着脸往下滴:“你不信,我现在就去,爬到她身上,你看她会不会拒绝我。”   崔林秀拍桌子怒道:“你去啊!你自己混帐,还不许她跟别人好了?你还是不是人?你在长安过你的好日子,她在洛阳怎么样是她的事,她爱跟谁好就跟谁好。她没有说过你半句不是,你自己说了什么?是人话吗?我知道,你是从来不在乎她听了会不会伤心是吧?只管你自己身体舒服嘴上快活,混蛋。”   元襄蹭的站起,“哗”一声掀了桌子,一脚踹出去,眼睛已经通红,怒骂道:“我操你的妈!这是我跟她的事!我的女人用不着你来心疼,你是个什么东西!是个女人你都要脱了裤子上一上,她是我的女人你也要上!”   他怒不可遏拔了剑出,崔林秀吓的倒退三步:“你别冲动有话好说——”元襄破口大骂:“我跟你好说个屁!我现在就杀了你,再去问她,她要敢说是,”一剑劈了桌子:“我宰了她!”   那一方结实的黄梨木长案已经应声而碎,崔林秀给他这架势吓的傻眼,没料到他能疯到这个地步。元襄已经大步冲上去提了他领子,梗剑比着他脖子,声音低,压抑着颤抖道:“老实告诉我,你们睡了没有?你只要说没有,我就放过你,咱们还是兄弟,说。”   崔林秀当真给他这凶狠气势煞住了,差点要安抚讲和。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了,这小子在装疯作怪,诈自己。   崔林秀暗松口长气,面上不屑的一笑,道:“我崔林秀敢作敢当,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转了头去,丝毫不瞧他。   元襄抓着他领子一会,发现姓崔的当真是个硬骨头加聪明人,果然什么把戏也唬不住他。眼睛转了转,他笑道:“勇气可嘉,行,我问你,你知道,她右肋下,有几颗痣?”   崔林秀怪道:“你在逗我吗?她只有左耳朵后边有颗朱红色小痣,身上哪里也没有痣。”   元襄听到这话,脸色是真的变了。   他缓缓松了手,将剑送回剑鞘,脸色阴沉,声音也沉闷的难听:“来人,送客。”   崔林秀道:“多谢,我就不客气了。”   姿态潇洒掸了掸衣袍,行了一礼,大大方方跟随着家仆出了门去。   元襄扶着额手肘支案,太阳穴突突直跳。   老仆上前来:“将军……”元襄道:“出去。”   他发现自己声音在哆嗦,头也剧烈的痛了起来,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狠狠攥紧了手,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外面又有人进来:“将军……”他咆哮道:“我说了出去!”   那仆人道:“将军,太后娘娘那边有人来说话,小主子哭的厉害,闹着要回来。”   元襄手掌按住脸,颤抖而大力地揉搓了一下:“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接他,备车……”   仆人答应了去备车,元襄站起身,捧水洗了一把脸,换了衣服,穿上靴子。   元佶抱着端端哄,端端不要她,只扑在宋碧怀里,要爹爹。元襄进了院在外侯着,元佶收拾了一下,跟宋碧带着端端出去了。   下了阶,元佶看见他了。进京好几日,元佶才头一回看见他。大概有两年没见。   他站在马车边,身影在黑暗中不大清楚,不过那脸白的明晃晃的,笑容很是煞眼。他穿着黛蓝的锦袍,人还是整整齐齐干净利落,高而长,身材瘦削挺拔。   他也只有这一副哄骗人的身架子。   端端一见他,哭的哇哇的,张着小手就要扑过去,宋碧疾行向前,元襄把他接过:“好了好了,不哭了,爹爹带你回家去。”   元佶站在台阶上,不再往前,她其实觉得有点陌生,不过元襄一如寻常道:“我先带他回去了,你早点歇吧,改天再让他过来。”   元佶半天才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遂点了点头:“嗯,你去吧,这大晚上的,他早该睡了。”元襄点头,距离太远,又黑,其实根本听不见她说了什么话。他上了车放下车帘。   端端早已经哭累,窝在他怀里很快睡着了。   元襄头痛的厉害,几乎有些没办法思考,刚才他甚至没有心思看元佶,只是痛,同时胃里有点隐隐的恶心。   胃中翻涌,他揭开车帘,狠狠的吐了一场。   脑子里终于清醒许多。   ☆、第68章 长安   隔日的朝宴,元襄席位空着。贺兰瑾在上首瞧见,迟疑了一下,问道:“小舅呢?”   侍臣回答道:“国舅昨日说是生病了。”   贺兰瑾闻说这消息,遣了太医去瞧他,又让宫人送去许多补品、药材。元襄咳嗽不止,冷战发寒,太医说是风邪入体,四五人围着床边给他诊治了一下午,商量着对症药方。他不见客,不过府中始终是来客不绝,门庭若市,仆人在迎送接待。   端端对他生病习以为常,倒是又吃又玩的很开心,爬在床上不住的要弄他,扯胳膊扯腿的按着他要骑大马。   元襄头痛欲裂,打发奶娘把他弄走。   仆人来通报,说崔相公来了,元襄嗓子哑的没了声,却不掩怒意:“让他滚。”   仆人回道:“那老奴就说公子病重,不能见客,请他改日再来。”   元襄骂道:“改什么日,让他滚,就按原话!”他骂了一嗓子,发现自己声音嘶哑的难闻,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砸了药碗哐啷啷丢出去:“让他滚!”那仆人吓得连忙回话去了。   宋碧给他泼了一身的药,不敢吭声。   崔林秀听到那仆人的回话,颇有些好笑,不过也不好去触他霉头,放下礼物也就告辞。回到寺中,见了元佶说起此事,元佶颇纳闷:“他生了什么病?”转而回想了一下:“我那天见着他,脸色是不大好,他怎么了?”   崔林秀道:“他那么折腾,整天玩命似的,身体哪能好。”元佶若有所思。   天气很好,两人在寺中散闲,崔林秀打量她脸色,道:“怎么了?你又心疼了?”   元佶摇头:“我心疼他,谁来心疼我,你看他那霸道嚣张的样,我哪有那么大能耐能心疼得了他。”   崔林秀叹道:“他这些年也不容易。”   元佶沉默了一会:“你这话什么意思,他不容易,难道我就容易了?自己选的路,说什么容易不容易,他自己都不后悔,谁有资格同情。”   崔林秀无奈笑:“你心还真硬,我看说到绝情,不止我不及你,连他也不及你。”   元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崔林秀也便作罢。寺中秋光甚好,她突然没有了游赏的兴致。   回了房中,崔林秀陪她下了一会棋。   她始终心不在焉,黄昏的时候,收了棋盘,崔林秀站在门口看雨,她背了身靠在床上,睡不着,手中摸着小猫。   过了许久崔林秀过来,手搭了她肩膀,元佶知道他在看自己,不过没有回头。   她闭了眼只作不知,崔林秀道:“我问宋碧才知道,他在长安,没有结婚,而且受了伤一直在养病。”   元佶道:“他一走了之,连个信儿也没有,也没有人同我说过,我没打听,怎么能知道。”   崔林秀道:“你以为他结婚了,还是外边有人了?”   元佶无奈道:“说这个干什么,都过去的事,不要再说了。”   她明显的抗拒这个话题,崔林秀苦笑,默默闭了嘴。   两人转而说起了别的闲话,聊了些工夫,崔林秀道:“你肚子饿不饿,起床吃点东西。”   元佶很迟钝,道:“有点。”于是穿了衣服下床。   晚上用了点米饭,喝了小碗汤,她始终淡淡笑着的,崔林秀目光久久注视着她。   元佶低了眼喝汤:“别看着我。”   崔林秀道:“我去见他了。”   元佶突然有点烦他:“你们这么多年朋友,他没拿刀砍你吗?”   崔林秀笑的有点无奈:“差一点。”   元佶放下碗勺,看着他:“你到底要说什么?”   崔林秀道:“你去看看他吧,有什么心结说开,不管怎么样,总要有个结果,这么不清不楚着算怎么回事。”   元佶道:“我跟他没有什么好说的,去了也不自在。”   用了晚饭,元佶在床上看书,崔林秀继续看雨,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很不好。   雨越下越大,崔林秀转身道:“不早了,我还是走了吧。”   元佶放下书,抬头道:“你不陪我了?”   崔林秀坐在床边来,黑幽幽的眼睛看着她。   元佶笑了笑:“不是说要走了吗?”   崔林秀道:“再说一会儿。”   元佶声音平静无波,只是有些冷:“你好像是要放弃我了,我还以为你对我是真心呢。”   崔林秀道:“你心里还有他吗?”   元佶道:“你见过比他更自私的人吗?他说要就要,不管人同意不同意,他说不要,就一走了之。”崔林秀劝慰道:“他也有苦衷……”元佶打断道:“没什么苦衷,他压根就没把我当人看,什么苦衷都不是借口,他有苦衷我就得体谅他,可笑。他做任何事从来不顾我的感受,我为什么要体谅他的苦衷?”   崔林秀叹道:“这种话你去跟他说吧。”   元佶烦道:“你是作月老的吗?不操心你自己的姻缘反而操心别人。”   崔林秀道:“千金易得,难求的是有心人,能合则合,你再想想吧,我们朋友一场,所以才劝你。”   元佶不耐烦道:“你变卦可真快,前一阵还不是这口气呢,我知道了,你走吧。”   崔林秀无奈:“我可是为了你着想,你舍得下他一个人,舍得下端端吗?不要说你不在乎,若是你们真没缘分了,咱们凑活凑活也不错,可他没有要休的心思,我凑这热闹就不好看了。”   元佶揉了揉疼痛作跳的太阳穴,闭上眼。   她脑中乱的厉害,一时理不出个头绪,翻来覆去,下人听到她唤,忙上前去应,元佶道:“准备马车,我出去一趟。”   她起身换了衣服,半个时辰后,出现在了元襄的府院后门,门人通报,将她引了进去。   元襄还没睡,屋里点着蜡烛,躺在床上教端端数数,元佶进了门,伸手摘掉了帷帽,露出脸来。   元襄诧异的盯着她,目光怔住了。   他低声吩咐下人:“把端端带出去,找他奶娘。”   端端乖乖“噢”了一声,被抱着出去了,元佶走到床边去,看了他一会儿。   他瘦的厉害,几乎有点病骨支离的,身上素丝中衣透着锁骨,身体像把枯瘦的骨架子,在薄衣中晃晃荡荡。眼睛倒是亮的过分。脸雪白,神情不是以往的神情,看起来沉默内向了许多。   元襄有些笑:“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元佶往床边坐下,背对着他,想要开口,嘴巴好像粘住了,张不开似的。   半晌,她转过头去,元襄跪坐起来,手握住她手,两双眼睛对视着,彼此都无话。   元佶道:“你的病是怎么了?”   元襄道:“没怎么,以前的旧伤,过几日就好了。”   他确实跟以前不大一样了,那声音那表情,都有点小心翼翼的,想抱她,又有点不敢。正好婢女送了药来,元佶顺手接过了,递给他,元襄捧着药一口喝了,眼睛又落回她脸上:“你找我说什么……”   元佶道:“你不要随便上洛阳来,贺兰钧若是想杀你,你跑都跑不掉,还是在长安稳稳呆着吧。”   元襄道:“我这几日想了想,准备带你回长安,现在长安是我的地方,咱们可以在一起了,没人再能阻碍我们。”   元佶呆了一会儿,有些迟钝:“你说长安……”   元襄急切道:“是,我可以娶你了。”   元佶道:“你娶我我就要嫁吗。”   元襄道:“我知道你没有背叛我,你心里有我,还有咱们的孩子,我知道错了,咱们讲和吧,不要再生气了。”   元佶道:“我为什么要原谅你,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有多少次我试图放下心结,接受你,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从来也没尊重过我,从来没顾过我的想法,甚至没管过我的死活,就因为你说你爱我,所以我就要理解你吗?”   元襄听到这话,眼睛黯淡了下去。   “我是为了要跟你在一起,我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咱们的将来。可是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我,我在外面打仗,有多少次差点死了,生怕再也见不到你,你一次也不知道。你根本不在乎,我在长安没有见你,你就不想一下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吗?你就从来也没想过,没担心过?连问也没有问一句,我每天想你,想到你我就心凉,我以为不论怎么样,就算你不爱我,好歹我是你的阿襄,至少你还是会关心我,没想到你心真的跟石头一样。你就那么高兴我死了吗。”   他难过道:“我让你伤心过,可是你也每天都在让我伤心。我不愿去想那些不高兴的事,知道自己有时候做的过分,所以你对我冷淡我也不生气,那是我该得的,可是我总想有朝一日你会回心转意。”   元佶许久不吭声,元襄抱住她:“这件事是我不对在先,我不怪你,可是我不敢再把你放下让你一个人了,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我真要疯了。我要带你回长安,这破地方咱们不呆了,以后你我还有端端,咱们一家人过日子。”   元佶道:“我真的不敢再相信你了,你太可怕太野蛮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会听我的话。我在你头上你都能不把我当回事,背叛贺兰闵,杀了谢玖,我若是什么权力也没有,谁知道将来你还要做什么可怕的事。我根本没有力量能反抗你阻止你。我不想要这样。你的爱情能维持多久呢,你这种人,靠不住,我不会跟任何人离开洛阳的。”   元襄道:“你是放不下你的尊荣和地位。”   元佶道:“尊荣地位,你都放不下,我为什么要放下?”   元襄不语了,过了许久,他道:“我知道你留在这里是为了小皇帝,我答应你,不会背叛他,你跟我回长安。”   元佶凝视着他,道:“我不去,听清楚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对不起,我要去认真思考一下人物走向,最近忙的实在厉害,各种考试,改来改去膈应到大家见谅。   ☆、第69章 和平   接连几日,崔林秀没出门,也没去寺中,裹着被子睡觉,谁也不见,来客都打发。   元佶见他不来了,没说什么,也没问他。   崔林秀的心思不难猜,元佶不用脑袋想就知道他是打了退堂鼓了,原因自然是为了元襄,大义谦让了。   她倒不是多难过,只是觉得荒唐又好笑。没想到崔林秀还是个礼让君子。   崔林秀闭门不出,仆人来通报,说:“国舅来了。”他皱眉道:“让他滚,我不见。”   元襄已经进来了,冷嘲道:“你那破门栓子连条狗都挡不住,还指望能挡人?”   崔林秀侧眼睥他,表情有点冷:“你还没病死吗?”   元襄手帕掩口咳了咳:“别担心,我命硬,死了那么多次都死不了。阎王爷不收。”   崔林秀道:“你简直是个疯子。”   元襄叹口气:“我没疯,我清醒的很。”   崔林秀道:“你也看到了,问题不在我,就算我不跟她好,她也不会跟你在一起。我已经替你说尽了好话,不过她心里根本就没你,你算了吧,老大不小,成个家,别折腾了。”   元襄掩着鼻子低声:“我知道。”   他认识到这个事实,内心痛苦,可还是只能接受。元佶心里确实没有他,无论他用什么法子,都没用。睡了觉也没用,生了儿子也没用,也不知道她到底要爱谁。崔林秀冷笑了一声,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男女之事讲究的是个你情我愿,她跟谁在一起高兴,谁待她好她自然就爱谁,你觉得你哪一点做到了?我看你除了欺负她让她难受,什么也没干过。”   元襄叹道:“我为她做的还少吗?”   崔林秀道:“你为了得到她倒是做的不少,手段用尽了,可是你没有一件事是为她做的,你都是为了你自己。”   元襄无言以对。   元襄勉强病愈,已经是十一月。这日他头不大痛,精神也很好,突然很想念元佶,很想去看看她,跟她说说话。他抱了端端一道,到了寺中元佶住处,却迎上来一人挡着他。   人玉面修眉,眼梢带笑,模样倒是风流,身段也是玉树临风。元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抬了抬眼:“敢问阁下是?”   那人笑道:“在下韩叙之。”   元襄听过这名儿,只点了个头:“韩公子,久仰。”抱着端端直接往前上了台阶,韩叙之连连拉住他:“小国舅,太后让我转告你一句话,她不见人……”元襄不理会他,韩叙之手搭上他肩膀,元襄忍忍忍,没忍住,回头一脚踹出去。   他一脚直将那韩叙之踹出五步外,紧接着锻面的厚靴踩住了他脖子。   端端坐在元襄胳膊上,哇的张大嘴。   “爹爹……”   韩叙之“噗”地吐了一口血。   端端两只手捂了眼睛。   元襄面无表情:“你是怎么当狗的?”   韩叙之道:“国舅……”   元襄气不打一处来,脚顺着胸口往下踩到他□,韩叙之吓的连忙求饶:“国舅,国舅……”元襄道:“你当心一点,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我脾气不大好,别往我眼前撞,保不准我哪天废了你。”   松了脚,转身上阶,他脸色冷漠,端端不住将小手摸他胸口:“爹爹,别发火啦,不生气啦。”   元襄面无表情,进了殿中,元佶正坐在案前临帖,模样专注,脊背挺直,长裙逶迤。   端端大叫道:“姑姑!”元佶回过头来,露出笑容:“端端?”   元襄走近了坐下,端端跳下地,蹦到她怀里去:“姑姑,我好想你。”   元佶揪他包子脸:“让你跟我睡你哭个不停,现在又说想我了,晚上不许回去了。”   端端道:“好噢!”   元佶抱起他坐在腿上,转头看元襄,元襄笑了一笑,那韩叙之尴尬陪笑进来了,在元佶身后站住。元佶招呼他近前,抬头示意他脖子,道:“这怎么青了,给谁打了?”   韩叙之笑道:“没,撞的……”   元襄道:“我打的。”   元佶皱眉:“你是不是先问一下我。”   韩叙之忙道:“误会误会,都是我莽撞惹怒了小国舅,我给小国舅赔礼道歉。”   说着便连忙作揖,笑道:“国舅爷大人有大量,原谅卑职这一回。”   元佶听的大是皱眉,控制着情绪:“叙之,你先出去。”   韩叙之歉意的一笑:“我出去,你们聊。”   元佶道:“我真的很讨厌你这样。”   元襄道:“这种没用的小白脸你也看得上。”   元佶反感不已:“瞎说什么?他是南朝的游士,来洛阳研习佛学,最近刚好在寺中,我跟惠明师父那里认得他,问了几句,看他学问不错,所以时常叫过来说话。你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打了,回头还要我替你赔罪。”她语气带着责怪,但也没有当真要为此计较的意思,边说边拿了点心给端端吃,突然抬头看了元襄一眼:“你病好了?”   元襄道:“我看他不顺眼。”   元佶横眉立目:“看不顺眼你就打人?有这么无理取闹的吗?”   元襄又蔫了,元佶道:“你病好了?”   元襄板着脸,没好声气:“好了。”   元佶道:“你当心着点吧,年纪轻轻的身体就差成这样,还想不想要命了。”   元佶在亭子里给端端做纸风车,元襄帮她裁纸,削小木棍。做完纸风车又带他去荡秋千,元佶住的院子就有秋千,元襄跟元佶轮换着给他推,端端笑的咯咯的。晚些回了房,元襄留下用饭。   元佶下厨去了,元襄抱着端端闷闷坐着,玩纸风车。   菜上了桌,端端兴高采烈的坐到了元襄怀里,挥舞着筷子要吃肉。元佶盛了小碗汤,给元襄。   元襄没接,伸了脖子看到碗里软透的梨块,道:“我不喝这个,甜的。”   元佶道:“喝吧,不是甜的,炖的骨头。”   元襄伸了手捧过去了,端端嚷嚷个不停:“我要吃,我要吃!”元佶笑道:“端端过来,姑姑给你喂饭。”伸手把他抱过来,元襄连忙把端端给她,捧了碗喝汤。汤很鲜,的确是不甜,梨块软滑,吃起来又有脆感。洛阳的乞纥贵族还带着游牧民族的遗习,习惯吃烤熟的肉食,不过元佶喜欢喝煲的汤,经常下厨房自己煮。   他碗挡着脸,眼睛却悄悄的打量元佶。   元佶给端端喂面片,端端吃了两口摇头,指着桌上:“我要那个,那个。”   元佶看他要的是自己的米饭,问道:“你要这个?”端端道:“我要吃米。”元襄忙道:“他喜欢吃米,不爱面食。”   时人以肉食或者面食为主食,元襄是实实在在的土着,喜欢吃面食。不过元佶骨子里地道的南方人,喜欢吃米。   端端也爱吃米。   还有一道枇杷银耳羹,元襄喝了两小碗,饱了,元佶喂了端端吃完饭,自己反而没什么胃口,也喝了点汤便罢。   晚饭撤了下去,元佶抱着端端坐在案前,桌上摆了笔墨,教他认字。   元襄在一边看着,插不进去,样子有些呆,凉风透过窗子进来,他嗓子有点痒。   元佶吩咐婢女:“去把我那件狐狸毛大红里子的披风拿出来。”   婢女去了,半晌取了过来,元佶示意旁边:“给他。”   婢女前去,元襄愣了两下,接过了。衣服是女人的衣服,虽然披风也不分男女,但那白白的狐狸毛,鲜红的内衬,系颈处的带子还缀着两个红果果小毛球,一个大男人穿着,着实不像话。然而他看了几眼,还是不能拒绝。   元襄把那披风披上了,很暖和,还有淡淡的熏香。元佶继续教端端认字,元襄在旁边坐了一会,挪到她身边去了,探头看她写字,元佶的字很漂亮,一手端正的小楷,元襄目光从纸张上渐渐移到她手上。   手是白皙而柔软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呈粉红,因为过分的白,手背上能看到静脉,细细的蓝色。   元佶道:“我这有个厨娘,挺会煲汤的,你把她带回去使吧。”   元襄道:“过两天你送到我府上吧。”   元佶点了点头,又是各自沉默。   过了一会,元佶道:“你不打算回长安去吗?”   元襄道:“不回了。”   元佶忧道:“这可有点麻烦,你要留在洛阳,贺兰钧得给你安排个什么位置好,恐怕都不合适,还得遭他疑心。”   元襄道:“我就养病,不跟他要什么位置,怕什么。”   元佶道:“不是这个说法,你人在这里,他凡事就必须要顾忌你还得顾忌我,日子久了得出事。你说在这里你只养病,别人可不这么想。他还觉着你是在仗着手上有兵给他示威,跟他坐地起价呢。”   元襄道:“随他怎么办,反正我不走了,我还得把我的人招来,让他看着办。”   元佶道:“你先别轻举妄动,我去试探一下皇上的意思。”   元襄点头:“嗯。”   端端开始打瞌睡,时候不早,元襄准备带他回家,刚走到门口他又醒了,懵懵懂懂的伸着小手:“我要跟姑姑睡……”   元襄哄道:“明天再来吧,先跟爹爹回家。”   端端不依:“我要跟姑姑睡。”   元襄只得把他留下,自己回去了,元佶抱着端端目送他离开,回到房中。   她第一次跟端端睡觉,刚生下来的时候只是个肉疙瘩,都算不得人,现在他是个小小的人了,搂在怀里的时候,真让人心动。端端将小手伸进她胸口里摸着,元佶也觉得欢喜,又欢喜又感动。   她一夜没睡着,元襄也一夜没睡着。   第二日他早早又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去准备考试去了,这次真去了,不撒谎→_→   ☆、第70章 升官   元佶一直尽量避免去干预朝廷的事,那并不是好事。当初贾后就是因为过分的揽权,党同伐异,声势太盛,招致贺兰家诸王的反感才被杀。贾后那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后,而她不但姓元,而且跟贺兰瑾并无血缘。   贺兰瑾差不多大,她便主动搬出宫。为的是让贺兰家的人放心。她只要不触碰权力这个禁区,一定限度内的自由,贺兰氏睁只眼闭只眼,不会干涉她。   但是元襄如果要来洛阳任职,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他要把自己的势力带来洛阳,贺兰钧就得给他让空间挪位置。   贺兰钧哪里是会让的人。   她凝目注视着面前的元襄,元襄低头捧着碗在喝汤。眉睫低垂着,样子有点乖巧。   难道要让他回长安去吗?   回去,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了。   她轻轻抚摸着端端的后脑勺,她在这世上仅有的两个亲人,她要永远见不到他们吗?   元襄道:“你问过皇上了吗?”   元佶道:“还没,我想想怎么说。”   元襄笑了笑:“我信得过你。”   元佶给端端喂了一勺粥:“你放心吧。”   元佶让人向贺兰钧带话,暗示此意,又向贺兰瑾写了封短书,询问皇帝的态度。   贺兰钧立即叫来谋臣:“国舅要来洛阳,该给他个什么官职?”众人商议了一宿,没个结果,又进宫去见皇帝,贺兰瑾对此不敢发表意见,只将眼睛看庾纯:“太傅有什么想法?”   庾纯敛着眼:“皇上问过太后了吗?太后娘娘怎么说?”   贺兰瑾道:“母后让我拿主意。”   庾纯道:“太后为人谨慎,话虽如此说,心中必然有主定,此事皇上还是先问她吧。”   又将皮球踢回元佶那里。   元佶接了回话,遂拟了纸条,让带去宫里。   贺兰瑾从内侍所捧的盘中取了竹筒,剥开封蜡,抽出其中纸卷。展开看了一眼,他有些迟疑,向庾纯道:“太傅,这个……”   放回盘中,指了内侍给他:“你看看。”   庾纯展了纸看,微笑道:“太后娘娘的考虑很周全,正当如此办。”   贺兰瑾道:“可是……”然而他不敢质疑太傅,庾纯自然是一切为他的,他相信太傅。   庾纯向贺兰钧道:“王爷,皇上的意思,国舅入京,担任骠骑将军,王爷以为如何?”   贺兰钧闻言变了脸。   他火了,厉声如雷:“这如何能行!”急步上前请道:“皇上!不是臣危言耸听,元氏手中所掌的权力已然过大,皇上一意维护他们恐怕会养虎为患。太后娘娘不知道安的是什么用心,就算举荐自家兄弟,也没有这样放肆大胆的,骠骑将军位同三公,手握重兵权位甚重,我朝历来也只有我贺兰家自家人担任,哪有让外戚担当的道理!此事万万不可!”   他愤愤然下结论:“太后娘娘如此举荐自己的私人,实在有失一国国后的颜面。”   这话翻译成白话就是太后不要脸,贺兰瑾听他说的这样严重也有点不大自在了:“那大司马大人有什么主意,该给他什么官职?”   贺兰钧冷哼一声,甩了袖:“骠骑将军断断不行,不过此事还得皇上拿主意,臣噤言。”   贺兰瑾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   贺兰钧的意思就是反正皇帝拿主意,但是皇帝拿了主意他不满意就要出来反对就是了。   贺兰瑾又转向庾纯。   众人都不说话,庾纯开了口:“太后娘娘一向公允,这些年听政,朝廷人事大任由王爷在做主,偶有安排,也并未有不分好劣任用私人之说。所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我看太后娘娘只是量才用人,并无不当。”   贺兰钧冷笑道:“庾大人次次都替她说话,让人怀疑庾大人的用心。”   他这句话很不客气,当着皇帝,说太后直接称她,连敬语都省了。而且话中的意思又在攻击庾纯,贺兰瑾脸色不悦。   庾纯道:“王爷这么说可就没根据了。”   贺兰钧一言反对,此事还是商量不出个结果。大臣都退下了,贺兰瑾单独问庾纯道:“太傅,我觉得这件事,大将军说的有理。”   庾纯道:“那皇上以为给他怎么安排妥当?”   贺兰瑾道:“我看右卫将军戍将军都可以。”   庾纯道:“国舅如今的地位声势,皇上怎么能拿这种东西打发他,他不会接受的。”   贺兰瑾道:“他如何不接受,难道他想要什么朕就得给他什么吗?”他有些赌气面孔:“朕不能理解母后的做法,朕就给他个卫将军,难道他还敢抗旨。”   庾纯道:“皇上还年轻,不懂事,其实太后考虑的很周全,她说的是最合适的。你看大将军虽然不答应,可是让他说出个合适的安排,他又说不出来,因为他也想不到比这更合适的法子,所以才推到皇上头上。皇上给国舅爷随便安排个官职,就算国舅爷不在意,可是接受这官职就是扫了他颜面,他拿什么脸去见人,拿什么脸在他军中立威。太后是有分寸的人,一向知道约束,皇上如果不答应,他非要带着他的人马上洛阳来要这骠骑将军一职,皇上不还得给吗?既然如此,不如给他个面子,大家免得伤了和气。”   贺兰瑾道:“可他到底不是我贺兰家的人。”   庾纯叹口气,道:“皇上,他就现在这样,同骠骑将军差的也不过就是个名分,皇上不给这个名分,他还是他,给他这个名分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大家好看,皇上何必。为权者之争的关键,不在这点名分。所谓实至名归,正是此理。既然同意不同意结果都一样,皇上示其以大度容人之量才是明智之举。”   贺兰瑾只得默了。   这事议来议去,最终还是如了庾纯所言。一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圣旨宣下,元襄揣了他金印紫绶出了太极殿,百官纷纷道贺,贺兰钧冷眼睥睨他一眼,扬长而去。   庾纯开口从中调解:“大将军府上好像出了点急事,也没来得及向国舅道贺。”元襄道:“我也听说大将军府上出了急事呢。”   庾纯笑了笑:“国舅莫见怪。”   元襄表示不怪,走了。   元佶搂着端端,一只手给他杯中斟满葡萄酒:“身体不好,少喝一点没事,我自己闲着酿的,跟会酿酒的高昌师傅学……酿了好多,喝八辈子都喝不完,不过味儿是有点酸……”   元襄抿了一口,是怪酸的。   元佶听他说了朝上的事,道:“你就在家养病吧,不要和他针锋相对,少说话,事更不要做,别出风头,好好享你的清闲就是了。”   元襄笑道:“我懂。”   元佶笑摸了摸端端的脸:“你爹爹新晋了爵,给你也封了个小侯爷,端端真厉害啊。”   端端道:“小猴是什么,能吃么。”   元佶笑捏了捏他脸上嫩肉,转头对元襄道:“你觉没觉着端端长的有点胖了,要是以后长大了是个胖子怎么办?要不要给他少吃点,他太喜欢吃甜食点心了,这样不好,我今早上瞧见他嘴里面有颗蛀牙。”   元襄闻言不高兴:“哪有胖,小孩子这样就挺好,瘦巴巴跟没吃饱饭似的,多可怜。再说咱们两个都不胖,他怎么可能胖。”   元佶低头拨米不答。   元襄的新府是前鲁国公的旧邸,里头有山有水,不过有些陈旧,稍稍修葺了一下,换了牌匾。同时充作官邸。他自是身体不适,刚上任就养起了病,每天汤里来药里去。   他深深的忧心自己的隐疾,然而又万万不敢寻医问药,丢了脸面。他的毛病乃是打仗受伤落下的,被马蹄子踢了,当时出了血。   他怀疑元佶是知道了他的毛病。   她近来对自己突然好起来了,最上没说,但那姿态仿佛是有点沉默的同情。   这个事宋碧是知道的,他身边的侍卫也知道,不过也只是知道他受过严重的伤,并不晓得有没有落下毛病。   睡觉之前,他坐在床上脱了裤子,张着腿研究自己。有个术士给他弄了个药,他卯着胆子准备试一试,红色药粉,看着像朱砂,和了酒服,有点热,他抚摸着自己的玩意儿,没什么反应。   然而睡到半夜,他被胯/下疼醒了,哆哆嗦嗦伸手去摸,那地方肿胀且硬,疼的他几乎想拿刀剁掉。   他哆嗦着腿跨下床,去摸架子上的水盆,湿布沾了凉水往身下捂,没用,下不去,而且那地方沾了凉水更是疼的刀子戳一般。   他一把掀翻了铜盆叫道:“来人,把那刘长芝给我带过来!”   刘长芝被带过来了,侍卫一人一脚踹,抱头鼠蹿,大声求饶。元襄捂了腰子汗流浃背地审问,听说他给自己吃的是春/药,拔刀就要砍死这蠢货。   一晚上闹的鸡飞狗跳,丫头婆子熬汤药给他灌,不但没消下去,喝了一肚子水生了尿意,真正的折磨这才叫来临了。压根没法撒尿,疼的死去活来。   大夫出主意,给他喝巴豆子泻腹排水,又给他大灌巴豆子水。到天明时元襄已经死去活来了,冷汗涔涔,浑身哆嗦面无人色。   作者有话要说:我请了假才悲哀的发现我这周有个要求日更的榜单,请不了假   ☆、第71章 皇后   元佶听到这消息也是无语。   她将那胡来的大夫训斥一通,听说是谁搞出来的事,又把那刘长芝打了一顿棍子赶出去。站在床前,元襄只是呻吟着不理她。   那地方消了肿了,可是疼痛并没减,碰也不能碰,屋里里火盆烧的旺了些,很是暖和,他得以只在身上盖了层薄被。只是没有血色。   元佶心情复杂:“你怎么这么傻啊?”   元襄始终是闭着个眼睛不理她,当她不存在,元佶坐在床头,脸色憔悴,声音有些疲惫:“我又不会嫌你,你这是何苦。”   元襄只作聋了哑了一般。   元佶瞧见他被子外的手,伸手去握,元襄挣动了一下,甩开她。   他眼睛发红,眼中带着不掩的恨意。   元佶道:“你同我赌气,难道是我害的你?”   元襄不吭声。   元佶叹口气,搂了他脑袋在怀中轻轻抚摸:“你说我不关心你,我何时能不关心你,只是你整天霸道到天上去了,让我怎么关心你。从小都是只有你欺负我的份,哪有我欺负你的份。哪次不是我忍气吞声让着你?”   元襄道:“我没有想欺负你。”   元佶道:“好,你没有欺负我,过去的事咱们不说了,只说现在。”低头对着他脸,元佶斟酌了一下,问道:“还疼吗?真的不能好了?”   元襄道:“疼。”   元佶道:“以后不要乱吃药了,那些人怎么能相信,调理饮食养好身体才是正经。”   元襄道:“你亲我一下,我疼。”   元佶手在他胳膊上用力上下摩擦了两下:“行了,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些没用的。”   元佶站在屏风外叮嘱宋碧关于元襄的饮食:“给他弄点清淡的稠粥,让我送过来那厨娘做,我看药还是少吃吧,越吃越坏,那一身毛病哪是吃药能养好的,还得饮食调理。”宋碧答应着,元佶又跟大夫询问了许久。   回到了床前,端端趴在床上爹爹爹爹乱叫,要掀他被子。元佶训了他一句,端端跑下来了:“我不跟你们玩。”小脚蹒跚的又跑了。   元佶低头拿着勺子,撇了勺粥,声音很低:“你要是能规规矩矩的,我何尝会跟你摆脸色,你总也不听话,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元襄道:“我把你放在心里。”   元佶叹道:“你对我执着又有什么用,我这辈子就这样了,除了老死洛阳,没别的指望。得过且过,运气好了能有个人作伴也就罢了,你这样年轻,我不想耽误你。”   她吹了吹粥,给元襄喂。鸡肉粥加了竹笋和香菇,入了口极有味。   元襄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想,那咱们之前算什么,端端算什么,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同我睡觉,我将人将心都给了你,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跟姓崔的好。”   元佶道:“我没有跟他好。”   元襄道:“你别哄我了,你整天跟他在一起,要是我没回来,你铁定跟他好了。”   元佶不言语。   过了很久她道:“咱们算什么呢?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承诺,你走了,我就当你放下了,放下也好,总归也没有将来,你把我忘了,我心中的石头也落地了。你能娶妻生子,总好过跟我偷偷摸摸一辈子强。”   元襄道:“你跟他相好就不是偷偷摸摸吗?”   元佶道:“我跟他既无私情,闲来无事,一块说说话解闷罢了。并不忌讳任何人说。”   元襄扣着她胳膊,逼她注视自己的眼睛,元佶扭开头,元襄将她扳回来:“咱们不讲那里,只说,你心里有我吗?我不信你心里没我,咱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我亲你抱你摸你,你有感觉。”   元佶目光静对他:“那又怎样。”   元襄道:“你是爱我的,像爱男人那样。”   元佶道:“你想结婚吗?”   元襄道:“想!”   元佶道:“我不会嫁给你,不会跟你结婚,咱们永远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元佶搂了他头在怀,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闭上眼睛。元襄展了手握住她,嘴唇有些颤抖的寻找她的嘴唇,索求亲吻。   元佶道:“你想要我的身体,我愿意给你,你想要我的心,我也愿意给你,我只有这些了,你要家庭和婚姻我没有。”   元襄贴着她脸:“他们说了都不算,咱们两个人的事,咱们说了才算。你跟太子只是交易,并不是真的嫁给他,他没有资格约束你。咱们才是相爱的,没有哪里可耻,也没有对不起谁,你不欠他,是他欠了你,我说能结婚就能结。咱们都有端端了,怎么没有家。”   元佶冷静道:“他只是个私生子。”   元襄抢白道:“他不是私生子!他是我光明正大的儿子,你只是住在宫里替他贺兰家养儿子,不是他贺兰家的人。你是我的妻。”   元佶有些茫茫然的,元襄从枕下抽出匕首来,割了一缕头发。又转向元佶,拔了她的簪子,割下她一缕头发,两股和在一起打了个结。   元佶道:“你都废成这样了,还把心思放在这个上。”   元襄道:“咱们得起个誓。”   元佶道:“我没有什么誓。”   元襄让人拿纸笔来,直接写了一张婚书,又拿来自己的大印盖上。递给元佶。   元佶黯然无话,并不接,元襄自己拿个盒子收了。他跪在眼前,目光专注而热情,等她一个态度,元佶伸手将他揽在怀中来,轻轻拍抚他背。   “阿襄,姐姐舍不得你。”   元襄道:“那你就爱我,把你的一切都给我。”   元佶搂着他背轻轻摩挲。   半晌后,两人分开,元襄躺了回去。元佶软化了些他就开始撒娇,将裤子拉下一点让元佶看他的患处:“把我疼死了,尿尿的时候还有血。”他其实并不忌讳让元佶知道他的病,只是怕她会抛弃自己,现在元佶不抛弃他了,他就开始向她撒娇想搏求她的心疼爱抚。   他腰腹大腿皎洁的,肤色白亮,触目而出的下/体漆黑毛发,还有那一团嫩红的软肉。元佶尴尬不已,元襄却不嫌羞,邀她看。   元佶勉为其难关切了一眼,给他裤子拉上去:“行了行了,以后别乱吃药了。”   元襄道:“你会不会嫌我。”   元佶实在不想跟他深入这种成人话题:“你老实一点我就谢天谢地了,我把你养这么大不是为了指望你干那事,我嫌你做什么。”   元襄道:“其实还是能硬的,只是硬了就疼,疼怕了它就软了。也许你给我摸一摸亲一亲,好好哄哄它,它就不疼了。”   元佶打住道:“行了,话怎么这么多。”   贺兰瑾听庾纯的建议往寺中请元佶回宫,唯恐国舅以为是宫中排挤太后,才让太后出宫去住。元佶自然懂他的心思,也就随他回去了。   她回了宫,贺兰瑾便凡事不敢做主,一应请教她,又同过去无异。   贺兰钧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贺兰钧气势摄人,居高临下,他站着,元佶坐着,皱着眉。感觉很不好,元佶突然看见他腰间的配剑。竟然带剑进宫了。   元佶突然反感了贺兰钧对自己甩脸色。   她对贺兰钧一直小心翼翼的退让着,唯恐惹他不高兴,大将军长,大将军短,日日拉拢着应酬着,贺兰钧不想让她参政,贺兰瑾地位一稳固,她就老实的搬出宫去。   她退让到这个地步,他还不满意。   看我不顺眼,有胆子你废了我,没那胆子只在这成天甩脸色,谁也不是天生受气的。   贺兰钧斜睥她一眼:“太后近来身体可安好?我看太后娘娘气色差了点。”   元佶道:“大将军挂心了,哀家很好。”   贺兰钧道:“我听说国舅生了重病,太后忧心如焚,莫不是为此伤了精神。”   元佶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随他敷衍,贺兰钧最后又走了。   晚上贺兰瑾过来陪她说话,贺兰瑾走后,元佶思想了一夜,第二日她叫来庾纯。   “我看皇上的年纪,是否该立后了?按理说,皇上是该大婚了。”她叹了口气:“皇上的事情该了的了了,我也该放下心了。”   贺兰瑾今年十二岁不到,说结婚有点早,不过对于皇帝,这年纪也不算小。   而且,贺兰瑾早点立后,她才能向贺兰家表示无擅权之心,也有利于贺兰瑾地位的稳固,贺兰瑾越稳固,她越安全,也才能早日解脱自己,早日放手。贺兰钧眼下对她十分忌惮,她得防止这人一冲动做出什么蠢事,到时候又搅的鸡犬不宁就麻烦了。   庾纯同她默契甚深,懂她的意思,问道:“关于皇后的人选,娘娘有什么想法?”   元佶道:“背景家世自是首要,关键是还得重人品,知书识礼的勋贵人家的女儿是最好了,至于容貌才德,重中之重,断断是一样不可缺的。”   庾纯道:“娘娘说的是。”   元佶笑了笑道:“太傅的女儿,我前年见着,小小年纪,很是端庄稳重,我记得小字叫阿衡,子纯舍得把他嫁给咱们皇上吗?皇上一向对太傅亲厚信重,必然会高兴的。”   ☆、第72章 贺兰瑾   元襄靠在枕上,屋中间摆了只铜器,器中盛着豆子,他手里拿着几支竹箭,百无聊赖的投壶。闲的蛋疼,日暮时他有些厌烦了,打发了家奴去请他好友元骢来家,晚上喝酒。   元骢自然不能一个人来,还带了三五酒友,见他谑笑:“你不是在家孵蛋了么,连个人影都瞧不着,怎么,想起我了?”   边说边开玩笑,将他按在座上要扒裤子:“我听说你蛋坏了,来给我瞧瞧还能治不能治。”他这一伙狐朋狗友没一个是正经的,一同上来要验,元襄恼羞成怒骂道:“滚蛋,找乐子找到你爷爷身上来了。”   元骢捏了他一把,捏的他一阵鬼哭狼嚎,众人大乐,这才回座喝酒。崔林秀阴沉着没好脸色,元骢劝道:“你俩这是干什么呀,多大点事闹成这样,有什么过节说开就行了。”   做和事佬。崔林秀是被他强拉来,情绪很不痛快,元骢推他:“你惹的事,你给认个错不结了嘛,说句话!”   崔林秀被他催促火了:“你说是请我喝酒来的,废这么多话,不让喝我走了啊!”   站起身要走,众人连忙拉住,纷纷嘘他,元襄给他倒酒陪罪:“你没错,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既然都到了我府上了,喝了这杯酒,咱们既往不咎,如何?”   将酒盏笑递给他:“回头我送一双美人给你陪床,保证伺候的你舒服!还不感谢我!”   崔林秀骂道:“滚蛋吧你。”   他气咻咻的,还是被众人拉住坐下了,喝酒间元骢便说起皇上大婚的事。   元襄笑道:“你不是有个闺女吗?我看挺合适的,嫁给皇帝,你可就是国丈了。”   元骢道:“我哪有那福气,我那闺女长的就跟我似的。”众人就看他笑,元骢道:“你看庾太傅那一表人才,风姿俊朗,生出的闺女也水灵的不像话,跟咱们圣上正是一对。”   元襄道:“看把你谦虚的,你闺女长的还不水灵?要不你把她嫁给我?”   元骢作色恼道:“瞎胡说!”   元襄不以为意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贺兰钧始终是提防他,连带着对元骢等人也打压,混了这么些年,还是个司隶校尉。元佶在宫中作太后这么多年,明明有话语权人事权,却什么事也没干,完全不提拔自己人,处处只顺着那贺兰钧的心意来。   她要是能提拔元骢,元骢也是有本事的人,也不至于混了大半辈子还灰头土脸的。怎么说大家都姓元,不是一家人也是一家人。   崔林秀原本做到中书令,有个可靠的老丈人前途无量,给贺兰钧一撸也成了这熊样。   也不知道她成天在宫里干什么吃的。   其实贺兰瑾刚登基那会,朝廷内外都有她的人,自己在外面打仗频频取胜,她坐着太后位临朝听政,正是元氏扩张的时机,偏偏她什么也没干,大好机会没抓住,给贺兰钧控制了局面,倒把她自己排挤的无处可去。   要不是他在长安打出了地盘,只怕她这辈子也只能在永宁寺当尼姑了,还太后呢。   成天顾虑重重,也不知道她在怕个什么劲。   他心冷笑,她女人家性子软胆子小,顾忌这顾忌那的,我却没她那么好脾气。   可是权力场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楼家,贾家覆辙在前,元佶是无论如何不能效仿的。无限制的扩张权力,只是与死神共舞,更何况她还是外戚,贺兰家的人怎么能容忍她。   不能容忍就是你死我活。   只会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洛阳城再一次卷入刀兵。这个皇宫,这个朝廷,经不起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自相残杀了。   元佶找了个由头却把那庾小姐传进长乐宫来说话。小姐十四岁,比贺兰瑾大两岁,已经出落成人了,极是貌美,大方识礼进退有度。不愧是庾纯的女儿,气质都极不一样。   元佶很是喜欢。   贺兰瑾也见过了,不过他有些别别扭扭,说:“好看是好看,可她比朕还大两岁。”   元佶笑道:“皇上难道要娶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吗?我看挺合适的,咱们皇上不是小孩子了。”   贺兰瑾生的清秀万分,瘦瘦高高的,是半个大人模样,元佶怜惜的抚了抚他头发,贺兰瑾垂着眼没出声。   元襄进宫来,陪了元佶在御园散步。他锦衣狐披,抱着个手炉,精神倒是极好,脸颊洁白眉目带笑,嘴里全是话。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元佶随走随赏着花:“人活一辈子,不过也就那样。美味珍馐,一日不过三餐,金履玉带,日穿也只一身,家财万贯,一掷不过千金,更不说你舌头木了,身体废了,力气差了,乐子摆在眼前,你也享不了了。你想想你自己,今年二十四了吧?家不成家,一身是病,也没看你过过几天舒坦日子。”   元襄笑:“人各有志,我倒觉得舒坦的很,浑身都有力气。”   宫人折了一支红艳艳的梅花:“太后娘娘,这支开的漂亮。”   “放瓶子里插起来吧。”元佶无奈笑了笑:“可惜我是没什么志向了,我今年二十六了,总感觉自己活了几百岁似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他转向元襄,突然道:“你看看我的脸,觉得我老了吗?有没有长皱纹?”   元襄注视她脸,眼睛虚迷,眼睫毛漆黑的,他按住她肩膀,要说什么,又捧住她脸。脸真小,冰凉凉的,下巴尖瘦。   四目相视着都没说话。   太监匆匆赶来,低声道:“娘娘,出事了。”   元襄收回手,站了一边去,元佶转过身:“出什么事了?”   “皇上出事了。”   元佶看了元襄一眼,元襄面有不解之色,她没吭声:“皇上在哪?我这就去。”   元佶边走边问,跟着那太监去,到了昭旭殿,贺兰瑾躺在床上。他嘴唇发白,脸色灰败,气息奄奄的。   元佶急步过去握住他手,贺兰瑾虚弱叫道:“母后……”   太医一排立在下首,元佶道:“皇上怎么了?”   “皇上是被五步蛇咬伤了,幸而伤口不深,抢救的及时才没能致命,臣已经替皇上把毒血吸了出来,上了药,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医正宋启说的忐忑不安,“不过皇上身子虚,需得好好将养才是。”   元佶道:“有劳宋太医。”让人赏他,元佶问道:“伤在哪?”贺兰瑾道:“咬在脚上。”元佶将被子揭了个小缝看他脚,已经被纱布包裹着,隐隐渗出鲜红的血渍。元佶抱着贺兰瑾摸了摸,心中凉飕飕的。   贺兰瑾喝着药,元佶在殿外盘问侍卫:“皇上在哪里被咬的?”   那贾宓道:“皇上是在华林园打猎被毒蛇咬伤。”   元佶道:“胡说,华林园里哪来的毒蛇?”   贾宓道:“小臣不敢胡说,皇上确实是在华林园打猎被毒蛇所咬,至于华林园怎么会有毒蛇小臣就不知道了。”他是贺兰瑾的亲信,跟贺兰瑾形影不离的,说完向元佶磕了个头:“小臣不敢撒谎,太后娘娘明鉴。”   其余人等跟在贾宓身后,都不吭声。   元佶将他们一个个打量过去,心中猜测着,这件事恐怕不能细问了,若是问出什么不该问出的人来,后果不妙。她打发了侍卫下去领罪,随即叫来元骢,让他去暗中查清楚此事。   元佶坐在床边,抚摸着贺兰瑾的额头,有点发烧,元佶拧了湿巾给他沾着脸。   他眼皮阖着,清秀的眉目,显得整个面目十分的柔弱单薄。   “娘娘。”   元佶抬头,看是庾纯:“太傅要走了吗?”   庾纯道:“臣有几句话,想同娘娘说。”   元佶道:“我送庾大人出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御园,元佶道:“太傅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庾纯道:“按理说这种话不该我多嘴,只是我看着娘娘一路走到今天,心中自然替娘娘着想,皇上现在年方十二,他心里当娘娘是亲娘,娘娘该多同他亲近才是。除了皇上,还有谁能是娘娘的靠头?娘娘若是分不清轻重,为些外人跟皇上生疏了,或者寒了皇上的心,恐怕不好。至于国舅,或者别的什么人,娘娘将来不指望皇上,难道还指望他们?”   他笑了笑:“什么男人也比不过儿子,皇上才是娘娘终生的依靠。”   元佶沉默不语,庾纯道:“这些事情,我看在眼里,想在心里,知道娘娘是聪明人,一直不曾说过,可是我怕娘娘一时糊涂,做出将来会后悔的事,今日忍不出开口。”   元佶低声道:“太傅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有所指吗?”   庾纯道:“臣没有所指,只是一说,娘娘自然能判断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元佶道:“多谢太傅,我知道了。”   庾纯微笑:“那臣先告辞。”   回了昭旭殿,贺兰瑾醒了,见到她,目光安静的望过来,软软叫道:“母后……”   元佶坐在床边,抱住他,贺兰瑾靠到她胸口去:“母后,你跟太傅出去,说什么话了?”   元佶道:“没说什么。”   她捧着碗,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药,低声道:“皇上,你是不是心中在怪我?怪我没有救你的母亲,这些年,皇上同我面上亲近,实际上还是在心里怨恨我吧,他是我兄弟,他做的事,也就是我做的。”   ☆、第73章 杀机   贺兰瑾道:“没有。”   元佶没法再问。   元佶喂他喝了药,又拿手绢给他擦了嘴。   贺兰瑾道:“母后,你陪我一会吧。”   元佶道:“你睡吧,母后陪着你,不走了。”   贺兰瑾握住她的手,靠在他怀里,他表情冷而沉重,蹙着长眉不展。过了不久,贺兰钧进来了,依旧是那副冰块似的脸:“听说皇上受伤了?在华林园,被毒蛇咬了?”   贺兰瑾不说话,元佶道:“有劳大将军,皇上已经无碍了,皇上这边需要休息,大将军还是请回吧,改日再来。”   贺兰钧欲言又止,还是离去了。   他将太医问道:“皇上真的是被蛇咬?”   太医道:“回大将军,皇上确实是中了蛇毒。”   贺兰钧问了一句,又觉得问的有点多余,皇上怎么受的伤受的什么伤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情结果:刚才贺兰瑾的脸色冷漠,几乎让他心中生寒。难道小皇帝怀疑是他做的?他心里一阵后怕,谁在陷害他?   难道是太后?   可是元氏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可是除了她姐弟两人,还有谁会这样明目张胆的跟自己作对,挑拨他跟皇帝的关系。   他面上浮起一阵怒意。   元襄觉得这事有点复杂了。   他往昭旭殿去,见着贾宓,拦住问话:“皇上出了什么事?”   贾宓道:“皇上生了病,正传见太医呢。”却不肯跟他说什么病。   出宫的路上正碰见元骢进宫,这个他死活也不肯放过了,抓住拉到角落里,元骢急的连连打他手:“你放开!别这么鬼鬼祟祟的,让人看见还说咱们干什么勾当!”   元襄道:“出什么事了?”   元骢道:“我怎么知道,你赶紧回家老实呆着吧,别晃来晃去的小心给人当了靶子。”   元襄见他不肯说,作势要进宫:“我去见太后,看看皇上生什么病。”   元骢拉住他:“干什么呀!别去了,他没空见你。我跟你说,今天庾纯在太后娘娘面前说了几句话,怕是在暗示你,你小心为上,别在宫里来去晃荡。”   元襄左思右想,回了家躺在床上还在琢磨,这事有点神奇啊,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敢情是冲着我来了?   这可有意思了。   情形有点诡异,他琢磨来去,觉出问题了。   元襄起了床来,叫来心腹,安排明日送端端出城,把他送回长安去。事情正说着,宫里来了人传话,元佶的人,告诉他,近些日子不要进宫去。又建议他,端端在洛阳多有不便,恐有意外,让他找机会把端端送回长安去。   元襄道:“你去回太后娘娘的话,我心里有数,让他放心。”   元佶说不准,她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和猜测。   她期望贺兰瑾被蛇咬了这事只是意外,否则她找不到答案解释。元襄不可能做这种事,贺兰瑾身边的人都是实打实的皇帝的亲信,元襄的实力都在洛阳外围,洛阳是贺兰家的地盘,洛阳宫内他没那本事插手。   他在洛阳的力量连自己都比不上,哪能,就算有动机他孤身在洛阳还得顾命呢。   贺兰钧嫌疑最大。   但是贺兰钧真有那胆子?他不像是有那种心思的,辅政大臣做的好好的,跟贺兰瑾关系融洽,他没必要冒险害皇帝。   都不可能,那就不是针对皇帝来的了。   贺兰瑾睡了一会,半夜里又醒了,元佶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仿佛看到贺兰玉的影子,贺兰瑾不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像极了他爹,他现在才十二岁,但已经是个大人了。   尽管他时而在自己面前显出柔弱。   他是贺兰玉吗?   贺兰瑾也将眼睛看她:“母后,你为什么没有孩子,要跟谢氏一起抚养我。”   元佶心道,贺兰玉怎么可能让她生孩子,既要用她,又要防她罢了。他是真正的心狠,真正的无情啊,元襄会杀谢玖,贺兰瑾长大了会因此对她心生隔阂,恐怕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让一个不相干的人给太孙当母亲,他早知道谢玖没有活路,也早知道后续会导致的种种结果。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   就算他人死了,腐朽了,她还是只能按照他布下的局前进,死亡或者地狱,无路可返。   她现在想想,能想明白这个问题,他的残忍冷酷,可是当时她太年轻。   而且,就算当时她就能看明白,也许还是会答应他。   她能拒绝贺兰玉吗?   元佶喃喃道:“昭怀太子,我嫁给他的时候,他已经重病,我答应他照顾你。”   贺兰瑾道:“我会记得母后对我的恩情。”   元佶笑了一笑。   贺兰瑾颇为眷恋,握着她手睡了。元佶心中有点忧心着元襄,想回长乐宫去,然而贺兰瑾握着她手不放,醒来时又依恋的要她陪,元佶只得陪着他。足有两日一直在昭旭殿。   元佶回了长乐宫,还未梳洗,元骢进来了,元佶问道:“怎么样,可有查出结果了?”   元骢道:“回娘娘,没有查出结果,当时在场的一个个都查过了,没有可疑。”   元佶道:“这事你怎么看?”   元骢道:“臣不知,不敢妄议。不过大将军,恐怕会怀疑娘娘。”   元佶沉吟不语。   末了许久,她道:“你去替我告诉元襄,让他立刻回长安去,洛阳有危险,不要拖延,我怕贺兰钧这回不会容他活着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动手,但我预感不妙。”   元骢道:“我已经向他说过了。”   元佶道:“他怎么说?”   元骢道:“他想见娘娘一面。”   元佶生气道:“见什么!让他走,我这里一动打草惊蛇,贺兰钧知道了,他还走得了吗?让他赶紧走。”   元骢道:“还有一件事。”   元佶道:“什么事?”   “大将军以皇上遇刺为由,从今夜起,京中各城门加强了守卫,凡有出入一率盘查。”   元佶大惊:“他何时下的命令?我怎么不知道?”   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你现在才告诉我?”   元骢道:“我几次要见娘娘,娘娘在昭旭殿陪皇上,我几番求见,也未获通传。”   元佶心上一悸,脑子空了空,人坐在案前懵住了。窗外夜色朦胧,月穿云河,她有些凉凉的问道:“你是早知道了?”   元骢道:“臣一直想告诉娘娘的。”   元佶茫茫然道:“他想做什么?杀了我姐弟,废后吗?我自问谨守规戒,从未与他相争,他就这么容不下我?过河拆桥,兔死狗烹,也得等河过了兔子逮到了吧,我真高看他了,他确定他这河已经趟过去了吗?”   元骢闻言缄默。   元佶突然站起来,忍无可忍了,直趋贺兰瑾寝宫,然而贾宓自自然拦住她:“太后娘娘,皇上已经睡了,娘娘请回吧。”   竟是生生拦住了她,元佶不敢逗留,急急去天禄阁寻庾纯,却被告知太傅告了病假,这两日都不在宫中。   元佶心头一阵一阵的发凉。   贺兰瑾听说她找庾纯去了,眉头皱的难看,吩咐贾宓道:“别让她出宫,把她带回长乐宫,让人看着她。她怎么连是非轻重都不分了。”贾宓带人去了,元佶刚回到昭旭殿外。   她脸色变了:“你们想做什么?”   元骢匆匆赶去元襄府上,元襄坐在案前擦拭着一把匕首。   元骢进得门,远远站着,将一只包袱丢在他面前。   元襄道:“这是什么?”   元骢道:“衣服,钱,出城的手令。”   元襄道:“你还能弄到这东西?哄我的吧?贺兰钧早就让人在各城门戒严,我是插翅难飞,你搞来手令也没用啊。”   元骢道:“你是真不怕死?”   元襄不耐烦:“别废话了,谁不怕死,她呢?”   元骢道:“你自去逃命,管她做什么!”   元襄道:“我走了就回不来了,我要带她一块走。”   元骢不管不顾,上前抓住他肩膀,要推他出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还有心情管这么多,我是冒着一家老小的性命在救你,你赶紧走,其他的出了城再说。咱们现在去承明门,我已经安排好了接应。”   元襄挣开他手,挣不脱,一拳揍了过去,元骢躲了,两人瞪视,元襄怒道:“我说了我要她跟我一起走!贺兰钧要杀我会放过她吗?就算杀不了她,将来也会把她当作要挟我的把柄,我不能让她留下,必须要跟我走,你让她来见我,我跟她说!”   元骢想扇他两巴掌,元襄却一把推开了他,大步出门去:“我倒要去问问,听说大将军要杀我,究竟是大将军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元骢拉不住他,跺脚大骂:“我艹你个狗玩意儿!你要害死我啊!”   他直趋入宫,直接到了昭旭殿,这可把贺兰瑾给吓傻了,贾宓等人也纷纷傻了眼。   贺兰瑾完全没回过神,知道这位国舅爷有胆气,没想到他胆气足成这样。   贺兰钧正筹备着计划,突然听到国舅突然闯入宫的消息也懵了,立刻意识到不好,可能要功亏一篑,急急忙忙赶进宫去。庾纯那边也得到消息,不敢再装病了,立刻也进宫。   贺兰瑾躺在床上,脑子已经懵了。   贺兰瑾是没防备,怎么也不会料到,听到这种风声,他不但不去逃命,还竟然敢入宫来。   元襄单刀直入:“我听说大将军想杀我,皇上知道吗?”   贺兰瑾有些怔怔,被他那浑身的气势震慑到,不敢说知道,他到底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愣了半晌:“朕不曾听说。”   元襄道:“皇上既然不曾听说,那我便相信这不是皇上的意思,我听说大将军要杀我,不知道皇上怎么处理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气场啊气场,这种时刻,逃命是没用的,你要有底气,不要让人一看你就看出漏气体虚肾亏,那必须死的惨惨的了。大人物,尤其得有霸气!霸气!霸气!   ☆、第74章 旦夕   贺兰瑾僵硬着脸:“国舅这是在质问朕吗?”   元襄道:“不敢,我只想知道我有何罪,惹的大将军对我如此愤恨,我为皇上赴汤蹈火尽忠效力,不曾有半分他心,大将军要杀我,总要讲出个道理来。否则如何让人心服。”   贺兰瑾道:“既然你说是大将军,那便让大将军来同你对质如何?”   元襄站定不动,片刻,贺兰钧进来了,惊恐不安连忙下拜:“皇上龙体安泰。”贺兰瑾目光严厉向他:“大将军,你做的事,找到朕的头上来了,你不跟国舅解释一下?他说你要杀他呢,真的假的?”   庾纯刚到昭旭殿外,元佶突然站出来,挡在他前面:“庾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庾纯迅速拜了拜:“我要向国舅讲几句话。”   “同我讲也是一样的。”   “是要紧的事。”   “我可以代他听。”   庾纯摆脱不得,心下只气。贺兰钧办的这叫什么事,人没还杀就先走漏了风声,还把皇帝给堵在宫里了。贺兰瑾也是,既要杀国舅,又想保全太后,刀子都亮了还遮遮掩掩,拖泥带水,弄得现在里外不是人。   他本就不支持此事,然而既劝不了贺兰瑾,也阻止不了贺兰钧,只得装病在家回避。   眼下却是回避不得了。   “娘娘请讲。”   元佶敛了裾要拜。   庾纯惊惧不已扶她:“娘娘这是做什么……”   元佶抓住他袍袖胳膊:“庾大人,求你救我弟弟一命,现在能救他的只有你。他对皇上没有半分异心,大将军却要害他性命,庾大人,皇上糊涂你也糊涂吗?他要是死在洛阳,西北必兴战事,长安那边怎会善罢甘休!庾大人千万要救他,只要庾大人这次救他,我会让他回长安去,此生绝不踏入洛阳一步。”   庾纯柔声道:“娘娘先放开,我去向皇上说,尽力劝劝皇上,娘娘让我进去。”   元佶拽住他不放:“庾大人,咱们相识这么多年,大将军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吗?我什么都不求,只求我弟弟能活命,大人若能救他命,只要我活着一天,不会让他背叛皇上。可是大将军非要把他往死路上逼,就不怕把他逼急了适得其反吗?”   庾纯轻轻撇开她手:“娘娘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娘娘让我去见皇上吧。”   元佶道:“庾大人……”   庾纯扳开她手指,顿了顿,还是进殿去了。   元佶望着他青色的袍袖消失在廊柱间,整个人被抽空了力气一般,元骢扶起她:“娘娘。”   元佶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脑子里飞速的思考着,嘴里说道:“贺兰钧的计划被破坏了,一时无法应对,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元襄这下冲进宫来,脸都撕破了,贺兰钧不敢动手也只能动手了。咱们时间不多,呆会他出来,必须要马上就要出城去,片刻也不能耽误,贺兰钧将各城门换了防?现在各门把守的是哪些将领?”   元骢道:“承明门的守将刘裕,我已经买通了,他可以放行。城外也安排了接应。”   元佶道:“可有出城的手令?”   元骢道:“九门巡防史司的出城令。”   元佶道:“这个不够!这等大事,担了脑袋的,谁敢玩命,要是反悔怎么办。”   元骢道:“除非大将军的亲令。”   元佶道:“刘裕等人都知道贺兰钧要杀他,怎么会放他出城,就算有贺兰钧的亲令也不敢疏忽,必定要求稳,先请示再放行。”元骢道:“那怎么办?”元佶道:“他们只知道贺兰钧要杀他,皇上的态度,他们却并不知晓。”   元骢道:“娘娘是要?”   元佶往案前去,元骢连忙给她铺纸笔。   贺兰瑾的笔迹很好模仿,跟贺兰玉的字体类似,元佶从容不紊,就手写了一份手令。   随即她去了太极殿前殿,此时正有内侍在值守。眼下的变故,宫中大致还无人知晓,元佶面不改色的遣散了内侍,盖上了贺兰瑾的皇帝大印。她镇定的有些过分,这个印盖下去,什么后果,她已经无心去想了。只能顾眼前。   侍中孙嘉觉得有点不对劲,拦住她,迟疑了一句:“臣能否问一句,娘娘是为何事?”   元佶端着架子:“我要告诉你吗?”   孙嘉果然不敢问。   孙嘉等人现在是莫名其妙又畏惧是以不敢拦她,不过等他去见贺兰瑾或者庾纯,应该已经是第二日,时间够了。   亥时,元襄从昭旭殿出来了。   元佶迎上去,将手中的披风系到他肩上,元襄低头看着她,元佶握住他胳膊。   “事不宜迟,赶紧出城,走吧,让梁王送你。”   元襄道:“你呢。”   元佶道:“我不会有事,我留在这里,稳住皇上,你赶紧走,你要是死了,这辈子也见不到我了。”   元襄紧紧搂了她一下,急步出宫去了。   贺兰瑾脸色灰白,贺兰钧急道:“皇上,纵然臣行事鲁莽了打草惊蛇,但是事已至此怎么能收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放他出了洛阳就是纵虎归山。皇上,断断不能这样放他走!不能让他出宫,让人拦住他!”   贺兰瑾盯着他:“大将军会说,倒是去做啊。”   贺兰钧气道:“皇上!”   庾纯道:“大将军,他敢这样闯进宫来,你以为光有胆子就够了吗?他早做了准备了,我方才接到密报,他手下的刘信已经领兵到了河阳,你再不放,那帮兵大爷就该叩城要人了。”   贺兰钧愤然道:“现在不杀了他,等他成了气候,再要杀他可就难了!机不可失!”   贺兰瑾道:“够了,这是你们两个的事,跟朕无关,朕要休息了。”   贺兰钧还要说,贺兰瑾道:“出去!”贺兰钧跺了跺脚,步履匆匆出去了,元佶目送元襄离开,愣愣的还没回过神,就见贺兰钧气势汹汹的从殿内冲出来,奇怪的是他的方向却不是出宫,而是往右。元佶脑中灵光一闪,那是禁卫营的方向!   元襄现在根本还没出宫,贺兰钧要在宫里要他命,比杀只鸡还容易。神仙也救不了了。   她急忙奔上去追,追了十多步,回过神来,连忙奔回贺兰瑾寝宫,她突然看到壁上悬着的匕首,脚步顿了顿,上前去摘下来。   将匕首拔出,藏在袖内,只在这一瞬间工夫,她乱蹦的心跳离奇的平静下来了。   贺兰瑾同庾纯还在说话,元佶冲到床前去:“皇上,大将军没有出宫,往禁卫营去了。恐怕要出事情。”   庾纯大惊:“他往禁卫营去做什么?”   贺兰瑾道:“他真去了?”   元佶道:“皇上,宫中不是杀人的地方。”   贺兰瑾皱着眉沉吟片刻,没有说话。   元佶咚一声跪下。   贺兰瑾惊了连忙扶她:“母后怎么如此!”   元佶道:“我不配做皇上的母亲,请求皇上将我一起杀了吧,国舅如果有罪该杀,我做太后没有无辜的道理,他是我兄弟,我也该以同罪论处,请皇上赐我一死!”   贺兰瑾抓着她胳膊:“母后!你不要这样说话,你知道孩儿没有那样的意思。”   元佶望着他脸,悲凉无限,眼泪突然滚落。   “皇上,他是我弟弟,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她泪珠滚滚而下,一出却是收不住了:“皇上要杀他,不如直接杀了我。”   贺兰瑾脸色难看了下来。   “母后说只有他一个亲人,朕是什么,朕不是母后的亲人吗,母后把朕当什么。”   元佶含泪道:“皇上把我当什么,皇上若是心里有一分认得我,就不该做这样的事。皇上要让人杀了我的兄弟,还问我把皇上当什么吗?”她深深伏了身下,哭泣失声道:“皇上饶他一命吧,奴婢愿自请出宫,往永宁寺削发为尼,此生再不入宫门。也算是……为昭怀太子守灵,求皇上念在太子的旧情,还有奴婢这些年辛劳的份上,饶他不死。”   元襄刚到贞顺门,贺兰钧带着三百禁卫军已经追上来了。   他旁除了元骢,还有元佶身边的两个太监,他回过头,巨大的脚步声还有兵器铁衣摩擦声,陡然间已经火光大亮。   元襄眼皮跳了跳,望见密密麻麻的持刀士兵,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面上作笑:“大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贺兰钧道:“你未经朝廷允许,私自调动军队,意图谋反,皇上命我将你就地正法。”   元襄道:“皇上的命令,圣旨呢?”   贺兰钧从怀里取出一封圣旨,丢下马给他。   元襄打开,圣旨上盖着空印,并无一字。贺兰钧表情淡淡的:“你有什么话说吗?”   元襄道:“无话可说……”   贺兰钧抬手下令:“谁杀了反贼有重赏!”   元骢脸色煞白的站一边去了。   一名士兵率先冲上去,元襄侧身一让,扭手夺了其刀,一刀刺过去将其毙命。元襄一连杀死了三名上前的士兵,脸上已经溅了一脸的血,两眼通红血脉贲张。贺兰钧高坐在马上指挥,见他着实凶悍无法近攻,命士兵持长槊,盾牌为掩,排头而进,将他往墙角逼。又命弓箭手准备,同时转身道:“给我一副弓箭。”   士兵给他找来了一副弓箭,贺兰钧拉了弓上弦,三发连出,元襄混战中只觉得一阵劲风袭来,挥了刀去挡,一刀砍开破风而来的利箭,破口大骂道:“贺兰钧!今日你若杀了我,不出三月我必定让你偿命!”最后一个字刚出去,胸口一痛,又是一痛,剩下的两只箭重重的没入身体,他没撑住一口血涌了出来,士兵已经齐齐将长槊刺来。   元佶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声叫道:“住手!”元襄已经一身血歪在地上。   他手中握着刀,血汩汩而出。   士兵不敢近前,试试探探的用长槊刺他,想将他挑起来。   元佶脑子里空了又空,感觉自己全身在颤抖,她下意识的抓住了贺兰瑾的胳膊。   她停了脚没有再往前走,贺兰瑾同庾纯遂都停了下来,转过来看她。   元佶颤声道:“皇上,帮我个忙。”   庾纯疑惑她要说什么,却看到她右手一紧,白光一闪,他陡说不好劈手去挡,元佶已经稳稳将匕首压住了贺兰瑾的脖子,呵斥道:“站住了!别过来!”   贺兰瑾不敢置信:“母后……”   侍卫连忙围拢来,庾纯道:“娘娘……”   元佶厉声打断道:“我一个奴婢,不配称什么娘娘,庾大人,麻烦你让一让。”侍卫连连后退,贺兰钧转过身来,脸上怔住了,士兵跃跃欲试的让开一条路,元佶挟着贺兰瑾站到了火光集中的亮处,元襄所在的地方。   元襄躺在血泊里,看见她的背影向着自己,一步一步的退过来,最后一抹红色的裙裾盖住了他的视野。血腥味中香气入鼻。   她脸上有种亡命徒的凶狠,像只机警的野兽观察着四下,寻找着机会和突破口,完全没有一点平日的雍容柔弱,眉锋如刀菱唇似血。同时大力踹了他一脚,那架势是要将死人踹活半死的踹醒:“死了吗?爬得起来吗!”   元襄虚弱道:“爬不起来了……”   元佶怒道:“没用的东西,爬不起来你去死好了!”元襄只如一具死尸,连声也吭不出了。   元佶再用脚踢他手,已经没反应了。   元佶道:“大将军,我要出宫去,能不能给我一辆马车。”边说边在人群中找到了元骢:“梁王,麻烦你亲自去驾一下车。”又认出她宫里的两名太监:“你们也去,等马车出了城,回来向我说一声,我跟皇上在这里等着。”   左右也活不成了,一具死尸而已,带出去也无妨,贺兰钧挥了挥手,让人去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能救男主的好像只有金手指了-_-#不要说他弱啊,几百个训练有素的士兵杀一个人就跟串羊肉串似的,毕竟不是武侠小说,香香也没练成葵花宝典吸星*什么的?   ☆、第75章 后果   但愿元骢安排的万无一失,能将他送到河阳去。   不管是死是活,只要离开洛阳城,总还有一线希望,剩下的,只有祈求上苍垂怜。   贺兰瑾梗着脖子不敢动,哑声道:“放开我……”   元佶手心全是汗,贴身的底衣湿透。两名内侍绕自背后偷袭,趁她回身避让的间隙,士兵一拥而上,夺了她手中的匕首。宫众一时鼓噪,纷纷道:“护驾!”贺兰钧高呼:“快传御医!”贺兰瑾按着脖子咳咳大喘,被内侍搀扶着检查受伤。   元佶一言不发,贺兰瑾脸色煞白:“母后发病了,传朕的旨意,将太后带回长乐宫,让太医去,给她治病。”   元佶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被带回了长乐宫,她浑身脱力,软绵绵的被太监抱上床,她目光痴痴盯着床帷。   很快太医来了,掏出手给她把脉,元佶两眼直愣。   太监端了药碗来:“娘娘,您生病了,皇上吩咐了让奴婢们伺候,喝点药吧。”   元佶听见贺兰瑾,突然醒过来了,挥手打翻,药汁洒了一地,太监惊恐不安:“娘娘,您别为难奴婢们,喝点吧。”元佶仿佛没听到,只是不说话。太监以为她听进去了,重新拿了药来给她喂。   元佶再一次打翻,用尽全身力气说了一个字:“滚。”   过了三日,贺兰钧来了,太监跪了一地,元佶侧身靠在床上,她连续几日既没吃也没睡,也没有一句话。   贺兰钧挑眉看了眼他背影,问太医道:“太后娘娘病的不轻啊,你们可有替她尽心诊治?”   太医战战兢兢:“臣等确实是尽了心力替娘娘诊病,可是娘娘不肯配合……”   贺兰钧笑了笑:“她不配合你们不会让她配合吗?把药给我。”   太监连忙把药给他,贺兰钧一手端着,坐到了床上去,一手抓住她肩膀将她提起来,捏着她下巴将药往里灌。元佶反应迟钝,好半天才感觉到苦味,手脚乱蹬反抗起来,她挣扎间打翻了药碗,贺兰钧劈脸给了她一巴掌,鼻血流了出来。   太监个个看愣眼了,贺兰钧道:“傻着干什么么,再拿药来。”太监连忙去了。   元佶再一次被他攥住了肩膀,浑身剧痛:“放开我……”   贺兰钧道:“皇上说你病了,特意让了太医来给你治病,你怎能辜负皇上的心意。”   元佶被他捏着脖子连灌了三碗药,腹中翻江倒海,吐了又吐,整个人已经晕头转向四肢发软仿佛要飘起来,贺兰钧握着胳膊的手攥紧,疼痛将她拉回实处:“你们给我喝的什么?”贺兰钧道:“太医说你是得了失心疯,自然是治疗失心疯的。”   贺兰钧兴致勃勃的将她收拾了一通,晚上又过来,元佶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她穿着一件素色的抹胸长裙,外面是杏子色薄纱衣,头发散乱堆叠在枕上,有种颓靡衰败的美,好像是晚春即将凋谢的花。贺兰钧对她的美丽、容色,有种深切的,并且自认为不同于寻常的体会,他心情颇好的继续给她灌药,同时嘴里说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你的好弟弟,好像是真的死了,刘信已经退兵回长安了。”   元佶被迫吞咽着药汁,挣扎的力气不比一只蚂蚁。   贺兰钧瞧着她的脸,觉得她虽然即将凋零,不过眼下还是十分美貌,让人不忍心摧毁她。   药中有大量的阿芙蓉,安神,镇痛,药效十分明显,药喝下去,像一汪死水一样,她很快的沉静了下来。   贺兰钧让宫女给她喂汤,伺候她吃东西,他在一旁看着。   末了收拾下去,贺兰钧重新坐回床边,元佶目光清明,药效刚过又吃了东西,看起来是很清醒的了,只是没有说话。她大脑很迟钝,生了锈一般无法思考。贺兰钧将手摸进她衣服里,促狭的捏了一把。   元佶身体一哆嗦,贺兰钧不容挣扎的按住了她,元佶冷道:“你们贺兰家的人都是畜生吗?亲侄的女人都不放过。”   贺兰钧笑道:“你跟你自己的兄弟都能睡,给叔叔睡一下怎么了?”   元佶抬手抽了他一巴掌,贺兰钧退身避过,十分得意,哈哈大笑而去。出到门口犹回头,笑道:“你想让我睡你,我还不愿意呢,美人有的事,没的偷不着鱼还倒沾一身腥。”   贺兰钧没得意半月,长安那边却又有了动静。那位竟然没死,活过来了。   不但活过来了,还写信撺掇人在河北的东海王,支持他上洛阳。于是两个月后,西北河北联合起兵,气势汹汹上洛阳了。   这回动静大了。   大军齐向洛阳,整个大景朝,安定了四年,又一次山河雷动,风云变色。   贺兰钧怒却无用,没想到他这个兄弟竟然会勾结外人来找自己的麻烦。可是权位之争,谁跟你讲兄弟讲外人,东海王要谋求的,不过也就是他在洛阳这个大将军的位置罢了。   东海王贺兰荥,这位主儿,城府深,稳的住。当初他同贺兰钧联手打败了贺兰闵,贺兰钧势力较强,在洛阳扶持了新帝,任大抚政。河北闹兵变,贺兰钧后院起火,只得回河北去整理后院去了,也没捞着好处。   贺兰荥起兵,自然也有道理,说是已经退位四年,囚禁在赤乌台的太上皇,给他写了一封密信,让他进京去,救驾!   贺兰荥痛斥贺兰钧大逆不道,擅行废立,毅然决定进京讨逆,长安那边撺掇了,他一喊,长安连忙应,两方一块上了。   虽然当初是元佶领的头废贺兰萦,贺兰钧不敢出那个头,不过谁让好处都给贺兰钧得了呢?元佶空占了个名分,如今还给贺兰钧废掉了,要讨逆自然也讨的是贺兰钧。   元氏姐弟倒成了可怜人了。   元佶整日昏昏欲睡,灵魂好像是漂浮在半空,醒来就被太监端着药灌。   到夜里的时候她会清醒一些,清醒的时候她也还是疲惫,虚弱,连喘口气都艰难。   她不知道太监给她灌的什么药,不过她怀疑自己可能活不长了,她摸着自己胸口,感觉到微弱的心跳,一下一下。   生命的感觉如此让人留恋,哪怕只剩一口气,哪怕活成一具枯骨,她还是想活着。   有一天夜里她突然看到了贺兰玉,站在她床前,玉色的锦袍,瘦削的身体,雪白的脸,漆黑的眼睛眉发。就那么看着她。   于是她也痴了,伸出了一只手去,想要抓住他。她握住了贺兰玉的手,而后贺兰玉被她拉近,坐到了床上。   贺兰瑾木愣愣的看着她,由她拉着手一步步走近,最终陷落在她的怀抱中。   他迟钝而麻木的,也就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体真是瘦,瘦的只有一把骨头,挨在身上都吓人,他不敢动。   贺兰瑾感觉她这个样子活不久了,尽管这是拜他所赐,他让太医给她开的方子,他让太监每天给她喝药,不过亲眼看到了她如今垂死的模样,他还是有点茫茫然,问道:“你还能活多久?”   元佶愣了一愣,手不由自主的松了。   她苍白无力的笑了一笑:“皇上想让我活多久。”   贺兰瑾道:“我不想你死。”   元佶道:“我死了,皇上就是孤家寡人了,不过还有庾大人,皇上身边总还有人的。”   贺兰瑾道:“我自小没了爹爹,长大又没了娘,连兄弟姐妹都没有,你再死了,我连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他转过头面对她:“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以为你是真的对我好。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我只要杀了他,我会对你好的。”   元佶不答。   贺兰瑾抱住她,悲痛万分,大声哭泣。   元佶抚摸他头发安慰道:“皇上……”   贺兰瑾道:“你只要答应我,以后在我身边,跟他没有关系,我就原谅你,让大夫来救你。”   元佶道:“我做不到,皇上就当我死了吧。”   贺兰瑾抱着她痛哭了许久,元佶无话可说,贺兰瑾离开了,出到殿门外,脸上犹有两滴泪,风一吹,干了。   太监跟出来,给他撑着伞。贺兰瑾望了一会雪,身上还残留着干燥的凉意。   隐约有陈旧的熏香,乃是从元佶身上沾染过来。   元佶终日昏沉的不分昼夜,也不知道时间流逝,知道有一天,她突然醒了。   还是夜里,突然清醒了,脑子里无比清楚,殿中点着灯烛,四下无人,她僵硬的挪下床,坐到了镜前。   她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镜中的那张脸,苍白而陌生,黑头发一缕一缕,她怀疑自己很久没有洗澡了。手指骨白的好像起了一层蜡质,身上有种陈腐而干燥的怪味,让她一瞬间想起了楼太后。   她摸着自己的眼睛,眼珠黑漆漆的,总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跟印象中不大相符。她记忆中的眼睛是绿的,猫儿一样墨绿眼眸……不对,那是元襄的眼睛,不是她的。   她对自己还活着这件事有种意外的惊诧,也没有像楼太后,少了一双眼睛,一根舌头。   外面簌簌地在落雪,她走出殿外去,天地一白,长乐宫,正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寂静。   没有奴婢,她也不找,去井边,打了一桶井水,就着冷水搓洗自己的身体,头发。身体哆嗦,洗完了,满头结了一层白花花的冰霜,她擦干水擦干净冰霜,全身皮肤发红发热。   她钻进被子里抖成一只寒鸡。   ☆、第76章 亲热   长乐宫的宫人都遣散的差不多了。   元佶坐在木盆里,两个宫女脱了她衣服,替她擦身。水浇在身上有些凉,她幅度很小的哆嗦。   元佶不敢看自己的身体,觉得这具身体有点过分的丑陋恶心。锁骨肩胛突出,皮肤惨白干枯,她试图遮掩自己的胸部和□,然而犹犹豫豫的,还是满心羞耻的任由人洗刷了。   换上干净衣服,宫女送来早饭。   冷宫既无人出也无人进,也无人说话,元佶想见一见天日,搬了个小凳子坐到庭院里去。   她摸到藏在怀中的的那枚玉佩,望着雪地出神,闭着眼睛手突然一抬,将玉佩丢了出去。   她再睁开眼睛,眼前就只是一片白。   过了许久,她慢腾腾又站起来,蹲在雪地里一寸一寸的搜索,扒开雪,将玉佩又握回手中。   双鱼儿,贺兰玉的腰佩。   元佶坐在凳子上专注得把那枚玉佩丢出去,再找回来,再丢出去,再找回来,以此作为一桩事业,打发着漫长无边的生命。   她闭着眼睛,尽可能的把那枚玉佩往远了扔,然后不厌其烦,像一只寒冬出猎的狗熊,整日整日的在雪地里翻找搜索。   贺兰荥到达了河阳,却听说元襄人还在长安,只派了刘信领兵,不满意了,不肯再进兵。   元襄拳头抵着口轻轻咳嗽,刘敖读了信,道:“怎么办?他要将军亲自去,否则就打道回府。”   元襄道:“他是不相信我,既然如此,我亲自去便是。”   刘敖道:“可是将军的身体……”   元襄道:“不碍事。”   两日后,元襄又带着两万人从长安出发,十日后到达河阳。贺兰荥在营中等待已久,元襄跟刘信会合,又往贺兰荥营中去拜会。   他拄着根手杖,行动不大利落,灰色鹅毛大氅,风度倒是一如既往的很有风度,姿态翩翩,不过贺兰荥是一眼瞧出他有点虚就是了。下了车来拉他进帐,热情洋溢拍他肩膀:“老弟啊,几年不见,还是这么英俊不凡!”   元襄给他拍的剧烈咳嗽,几乎没趴下,贺兰荥有意试探他,故作惊怪:“哎呀,这是怎么了?”   元襄给他搀扶着胳膊,脸色虚白笑道:“伤还没好全,让王爷见笑。”   贺兰荥要查看他伤口,纱布包裹的腰间有些渗血,颇为同情:“这么久了还没好,你可注意着点啊,真是不要命了,这么着急着就要出来。”   元襄笑了笑:“那阵不小心,本来好了,骑马的时候又撕裂了。”   贺兰荥道:“你可是在玩儿命啊。”   元襄道:“哪敢,我惜命的很。”他曾在河北呆过半年,贺兰荥跟他交情不浅,说着闲话入帐。坐下先叙旧,又是劝酒,元襄已经戒了酒,以茶相代,抿了一口,进入正题。   元襄低笑道:“我助王爷进驻洛阳,事定之后,便领军回长安,王爷放心就是。”   贺兰荥道:“这叫什么话,本王是那种人?”   元襄道:“我别的不想要,只要贺兰钧的命。”   贺兰荥意味深长的盯着他,声音幽长:“废帝一事,你怎么看?”   元襄捏着杯子的手顿住了,半晌他挑眉,像贺兰荥:“王爷想听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贺兰荥道:“自然是真话。”   元襄道:“贺兰萦是贺兰闵的,贺兰瑾是贺兰钧的,贺兰钧既扶不了贺兰萦,王爷也扶不了贺兰瑾,更别说贺兰萦,他更不会听王爷的话。王爷恐怕得另做打算。”   贺兰荥干笑:“元氏可是太后,不要小皇帝,你准备将你的姐姐一块废掉吗?”   元襄道:“我可是为王爷在考虑。”   贺兰荥笑盈盈道:“你不为自己考虑?”   元襄面有不乐,脸色阴沉下去,贺兰荥暧昧笑道:“我怎么听说,你同太后娘娘关系不同,没想到你还是个痴情种,要不要本王帮你一把,到时候进了洛阳,想法子把她给你?”   元襄生气,将杯子往桌上一掷:“王爷?这种不靠谱的传言也是能信的吗?太后娘娘论辈分叫王爷一声叔叔,请王爷切莫再说这种话!”   贺兰荥拉住他:“哎!哎!这么较真做什么!”   元襄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不听在王爷,就这样吧,改日再会,告辞。”菜还没摆上桌,直接走了。   贺兰荥笑。   不曾婚娶,倒有个来路不明的儿子,还疼的像个宝,有眼睛的人猜一猜,这故事不知多好看去了,这位国舅爷还当谁不知道似的。   还真是个痴情种子。   元襄回了军营中,重新包扎了伤口。   贺兰荥那玩意儿自以为聪明,还想试探他?   王爷希望自己是个什么样,那便作给他看好了。不管是贺兰钧还是贺兰荥,一路货色。   元佶在长乐宫,感觉不到洛阳的变故。其时朝堂已经炸了锅了,全在叫嚣着迁都,贺兰瑾坐在上首感觉到了无助。贺兰钧是不想迁都,组织军队抵抗,不过连战连败,不但没有击垮叛军,反而被打的落花流水。   军队不敢再出战,洛阳城中人心惶惶,官员望风而倒,暗中投敌。二十日早朝,贺兰钧雷霆大怒,连杀了十八名投敌的官员。   次月十三日,禁卫军将领梁彪反,带领禁卫军士兵杀入宫中。夜里元佶正在睡觉,突然见到洛阳宫西北方向火光大作,急忙披衣起床,提了剑在手,大步走出寝殿。   刚出得殿外,长乐宫的宫门就被踹开了。   大队士兵杀气腾腾而来,元佶认得为首那人是禁卫军将领谢环:“你们做什么?”   谢环道:“贺兰钧被杀了。”   元佶看着他手里的刀:“你要杀我?”   谢环道:“奉命行事,娘娘莫怪。”   元佶手中提着剑,浑身颤抖,表情狰狞:“是不是梁彪造反?皇上呢?”谢环道:“娘娘不必知道。”跨步前来,元佶举了剑指他连连后退,厉声道:“你的命活不过今晚,我劝你别乱来,梁彪在哪里?我要见他,让我去见他。”   士兵冲进来大叫道:“梁将军被杀了!”   梁彪所领的禁卫军士兵刚将贺兰钧的人头丢出宫墙,贺兰钧手下的士兵便立刻举刀杀入了宫,将梁彪杀死了。谢环惊回首:“说什么!?”元佶大叫道:“谢将军!立刻去救驾!皇上要是死了,你们都活不成了!快去救驾!”   谢环惊走而去,洛阳宫已经混杀成一片,火光遍地,元骢带兵护卫贺兰瑾,谢环刚至,被元骢砍杀。贺兰钧梁彪皆死,乱兵一路烧杀,抢掠府库宫殿钱物,放火烧了贞顺门,洛阳宫十二门,最后烧了承明门,向西奔逃而去。   元骢匆匆带着贺兰瑾逃出宫,行到信阳王陵,被叛军所获。   贺兰荥进入洛阳城,便是这么一副惨状,贺兰钧已死,梁彪已死,洛阳宫在熊熊大火中化作灰烬。满城是乱兵肆掠后的痕迹。   元襄留在河阳,遂没有带兵进入洛阳城。   既然已经成了个烂摊子,他也没兴趣去收拾了,他留在河阳观望,贺兰荥则是一头懵。   几乎想就此打道回河北去。   不过懵过了,没有退路还是得收拾局面,他只得率军队入主洛阳,准备扶持新帝,收拾局面。决定废贺兰瑾,立五岁的广陵王。   元襄拄着手杖,天气严寒,他骨头关节痛犯,走起路来不大便利。进了帐中,他坐到床边去,看到闭着眼睛,静静睡在被子里的元佶。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脸,又摸她头发。   她现在是自己的了。   他将灯烛放的近一些,让火光把她的脸照的更明亮,清楚。这么一照,他发现她脸有点脏,遂起身去,从铜壶里倒了热水来,用个布巾沾了水替她擦干净。她衣服也有点脏,他便替她脱了,把她剥的光溜溜的,像个初生的婴儿。   他心中有种难言的欢喜,上了床抱住她。   他轻轻将手抚摸她身体,每一处都无限好,每一处都让他心里毛绒绒的痒动,他很久没有和她一块睡被窝了,将自己裹的很紧。   元佶在暖烘烘的被窝中醒来,元襄闭眼睡着,胳膊搂着她肩膀,大腿跨着她腰,身体皮肤紧贴,彼此都是□。干净温暖的*的味道,皮肤的气息,很让人留恋。   他还活着。   活生生的,就这么真实的在自己怀里,他的身体,温度,如此直接的让她感觉到他的存在。   他活着,是个活人。   元佶身体僵硬,身体拿开他搭在腰上的大腿,刚要动,元襄醒了,将她拉到怀里抚摸她。   肌肤相贴的感觉太让人迷恋了,然而他的手握着胸/乳摩挲爱抚,元佶还是觉得有些难堪羞耻。然而她无法拒绝,由他抚摸自己全身,嘴里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皇上呢?”   元襄道:“贺兰荥进了洛阳,把你送给我了。”   元佶道:“皇上呢?”   元襄道:“皇帝废了,贺兰荥废的,不过你放心,他还好好的活着,我不会让他死的。”   元佶有些失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改怎么思考,元襄吻了吻她:“你不是太后了,从今往后咱们在一起,谁也不能拦着咱们。”   元佶道:“我对不起太子殿下。”   元襄道:“咱们今天先不说他好不好,咱们好不容易在一起,让我摸摸你,咱们亲热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比较忙,最近考试考试,见谅见谅。   ☆、第77章 一起   元佶没有再说话。   元襄缠上身亲吻她,手臂交缠大腿相贴,同她缠绵厮磨。   吻了一会他突然停下,头抵着元佶的脖颈,轻轻□□了一声,手往□□去握住。   元佶感觉他身体骤然僵硬住了,伸手推了推他,想要起身。元襄一头冷汗,一个翻身往枕上躺倒了,长仰了脖子张了口换气,隐忍着疼痛。手中的物事半硬,渐渐软了。元佶看着他这一场表情动作,表情颇为复杂,一时呆呆的忘了穿衣服,元襄目光对过来,她心一紧张,赶紧移开眼睛,装作没看见,摸了自己衣服就要下床。   元襄一把将她拽了回去。   元佶猝不及防被他按在身下,心咚咚乱跳起来,元襄目光灼灼一双眼睛盯着脸:“你在想什么?”   元佶很不自在,柔声哄道:“你先放开我,我要穿衣服。”   元襄搂住她乱吻,用力揉搓她身体:“我想让你给我生孩子,我想要你,我不会放你走的。”他激动的厉害,声音颤抖,元佶连忙抱住他抚摸安慰:“阿襄,阿襄,没事儿的,我不会不要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   元襄道:“你不要离开我。”   元佶捧着他脸揉搓他脸颊,目光注视他:“我不离开,你让我起床,穿衣服,我肚子饿了,想吃东西,你去叫人拿点吃的来。吃完了饭,咱们说会儿话,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元襄脸红红的:“你不会骗我。”   元佶伸手抱住他,将他头按下来,吻了吻他嫣红的嘴唇:“快去。”   元襄皱着眉头,穿了衣服去了。   元佶的衣服没法再穿,元襄另给她拿了衣服来,军士送来早食,元佶穿了衣服用饭,元襄抱着端端进来了。   端端见到元佶便高兴大叫:“姑姑!”跃跃欲试的要扑她,像枚炮弹似的撞过来。   元佶将他抱住,惊讶问元襄:“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元襄道:“我的儿子,我当然随身带着。”   元佶没说什么,吃过饭,元褒进帐来请,元襄出去了,留着元佶一人。   元佶坐在案前给端端剥鹌鹑蛋,鹌鹑蛋小的很,酱料里煮过的,端端两口一个,一会就吃了七八个,元佶劝道:“不吃了吧?吃多了不好,明天再吃。”端端道:“还要吃一个,最后一个。”   他红润润的嘴嘟着,探着眼瞧元佶的手,眼梢睫毛挑起来,脸蛋花瓣一般的颜色,声音糯糯的:“还要一个。”   他漂亮的让元佶不能理解,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他是从自己肚子里钻出来的。   元佶低垂着眼睛:“端端还记得姑姑啊?”   端端道:“记得,爹爹每天跟我说。”   “爹爹都跟你说什么了啊?”   端端道:“爹爹说要带我去找姑姑,让姑姑陪我玩。姑姑就是我娘,天地下最疼我的就是爹和娘。”   他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元佶却心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将他小身子紧紧搂到怀里:“端端乖,别乱叫,别跟人说。”   端端道:“我知道的,爹爹教过我的。”   元佶抱着他抚摸。   晚些宋碧来了,陪元佶说话。   她头发绾起,斜插着一枚碧玉簪,右髻上一朵粉色的薄绢花,大袖长裙披帛,元佶拉着她手眼睛湿润:“你也成婚了。”   宋碧有些羞涩,还是高兴:“公子待我好,将我许给了参军校尉刘敖。”   元佶替她欢喜,想起上午同元褒过来,把元襄叫走的有个人。   “是不是那个穿青袍子,三十多岁,个子高瘦瘦的那个?”   宋碧脸有些红,点头道:“就是他。”   元佶笑道:“我看他冷着个脸,一本正经挺严肃的,人怎么样啊?”   宋碧道:“他脾气很好的,是个读书人,人很规矩端正,对我也很好,是明媒正娶的,家里也没有旁的人”   元佶打量宋碧表情,看她脸颊微红又害羞,大概是真的很喜欢那位刘参军。她原本有点担忧,那刘敖的年纪,恐怕不能是第一次结婚,然而看人才倒是极好,跟在元襄手下,将来前途不会差,又听宋碧的意思,两人仿佛是情投意合,也就稍稍放了心,道:“你喜欢就好,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便同我说,不要自己一个人藏着。”   宋碧笑道:“不会的,我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公子护我抬举我,端端叫我一声干娘,没人敢委屈我。”   元佶叹道:“我跟他小的时候是你在照顾,端端生下来也是你在照顾,他敬重你是应该的,说什么抬举的话。”   元佶同宋碧说了许久的话,一道用了饭,黄昏时出营门去走,火烧云燃烧的半边天空,金红瑰丽,将整个营地笼罩在一片鲜红的光芒之中,营帐渡上了一层金色,士兵的铠甲长枪缨帽,也全都金灿灿的,天边的树抖动着金叶子。   元佶抱着端端同宋碧并行,说着闲话,许久没有这样自在的散散步聊聊天了,宋碧道:“娘娘你是什么打算?现在洛阳正乱,皇上也没了,将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娘娘你心里怎么想的呢?”   元佶道:“我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   她心里有种预感,眼下的局面不可能长久,贺兰钧说死就死了,贺兰瑾说废就废了,又是贺兰荥又是新帝,怎么听着都不大真实,跟做梦一样。她断定贺兰荥掌控不住局面,两个月之内,洛阳的局势还会变化。   元襄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   元佶怎么看他都不像是真准备回长安去的样子。   元襄同刘敖等人边说话边迎面过来,元佶住了脚,等他们走近,刘敖施礼。   元佶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人,微笑还礼。   元襄接过端端抱着,往帐中去,用了晚饭,同刘敖又出去了。   元佶同宋碧一块用了饭,洗了澡,又给端端洗了澡,抱了他上床睡觉。   深夜时元襄才回来,看到元佶已经睡了,身体侧着半弯曲,端端睡在她怀中,两只胳膊搂着她脖子。   元襄小心翼翼的不敢吵醒她,刚想要摸一摸偎依在一处的两张脸,元佶醒了,困倦的眼睫毛动了动:“你回来了?”   元襄道:“恩,回来了。”   元佶道:“什么时辰了?饿不饿?”瞧了一眼更漏,已经是子时了。   哄了端端继续睡,揭了被子下床。帐中放着个小炉子,炉子上是个瓦罐,用炭火煨着汤,炉子通风口打开,不一会便咕噜咕噜煮起来,骨汤的香味扑了满鼻,元佶用个湿布捏着耳朵将瓦罐取下来。   元襄指着瓦罐:“这是什么?面条?”   元佶道:“你尝尝,好不好吃。”   元襄拿个筷子开吃,面条异常的嫩滑,配着鲜美的浓汤,让人食指大动。他吃了一碗,问道:“这是面吗?”元佶又给他盛,笑道:“冰洞子底下捞出的黄河鱼,一点刺也没有,肉特好,我把它背上的肉去了皮,压成肉沫,再把鸡蛋清加进去,还有刚摘下来的新鲜的腊梅花瓣,搅拌匀了,装进漏子里压成一条一条下到滚水里,煮熟就像面条了,还不会散。捞出来在凉水里过一过,放到牛腿骨熬的浓汤里,先温着入味,再煮。”   元襄啧啧道:“你真闲。”元佶侧头看着他笑:“就是闲,没事干。”   元襄将一瓦罐的骨汤鱼面吃光了,元佶叫了水来,给他洗澡。   元襄道:“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很奇怪,我都不习惯了。”   元佶道:“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   元襄道:“贺兰荥想重建洛阳宫,不过朝廷上下都没钱,皇帝现在连住处都没有,更别说上朝,我看他也捉襟见肘的很。洛阳宫,当初贺兰闵出走的时候烧了一次,这回又烧一次,洛阳城恐怕都只剩个空架子了,不知道他要怎么收拾。”   元佶低眉道:“钱呢?这么大个洛阳城,再打仗,也不至于给皇帝造房子都没钱。乱兵纵然是抢,能抢走多少,抢了也带不走,不还是落在你们手里?年年打仗,受苦受难的是老百姓,发财的不是你们这些人?”   元襄道:“我发什么财啊?我这回就是白跑一趟,真没得便宜。你看我什么时候大手大脚奢侈享乐过了?军中又有哪个将领在奢侈享乐?我养这么多人要钱,驻军一天都要开销,世道也不太平,今天这里闹旱情,明天那里发饥荒,你以为我攒着钱攒着粮食自己吃吗?我告诉你,我是有钱,我从长安到洛阳,一路上没有拿过一颗普通百姓的粮食,全是我自己的后方在支援,这里多驻军一天便要多消耗一天的粮草,我还不想在这里多呆呢。”   元佶给他拿了衣服穿上:“行了,你忽悠别人去吧。”   元襄嘟哝道:“哪有忽悠,我说的是实话。”   元佶吹了灯上床,侧身抱住端端,元襄在背后抱住她,扳她肩膀哄,撒娇道:“转过来么,我们说会话。”   元佶道:“睡吧,明天再说。”   元襄不肯放手,偷袭她胸口,元佶吓的回头打他:“大晚上的别闹。”   元襄道:“大晚上不闹,难道大白天闹啊?”   元佶生气,低声道:“孩子在呢!”   元襄在背后咬住她脖子,手脚齐上的往她背上爬,两腿夹住她腰,元佶生怕他这疯子把端端吵醒了,只得将端端用小被子盖好,转了身去对他:“你够了!都成废物了能消停一会吗?”元襄将她勾到怀里去:“你早上想问我什么?”   元佶道:“不想问了,我都知道了。”   元襄道:“不问就算了。”元佶要转过去睡觉,元襄又拉住他:“咱们两个睡一被窝,那小子自己睡。”   作者有话要说:贺兰瑾会复位的   ☆、第78章 小闹   元佶挣扎着,还是被他拉近了被窝里。   元襄吻她脖子,轻轻解了她衣服,鼻息顺着锁骨往胸口去,两只手紧握住她胳膊。元佶仰着头咬牙忍耐,小声求饶道:“你放过我吧,阿襄,别闹了,我想睡觉,别弄我了行吗?阿襄!”   元襄吻住她嘴唇,手在她身上各处敏/感爱/抚不止,元佶侧了头低喘,抓住他脖子:“睡觉吧,不闹了。”   元襄笑吻了吻她胸间的白皙柔软:“你再给我生个小儿子好不好?我还想要儿子。”   元佶搂了他脖子在怀,将他脸贴着自己胸口:“不是有端端了吗?”   元襄道:“端端一个人,多不好玩,多子多孙的才好嘛。”   元佶将他脑袋搂上来,元襄绽笑,孩童般的几近纯真的一个笑容,墨绿的眼珠儿,眼睫毛密密的直。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他注视着元佶的脸,许久,问道。   元佶道:“是我的错,不怪你。”   元襄道:“给我生个孩子吧,我想要。”   元佶盯着他看了一会,想说点什么,又算了,收回目光。   元襄自背后抱住她:“怎么了?突然不高兴了,答应我好不好?”   元佶挑眉:“你不是想娶我吗?现在不想娶了?”   元襄道:“现在时机不合适,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咱们每天能在一起,娶不娶不都一样的么,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不会负你的。咱们虽然没有完婚,可是已经是事实上的夫妻,我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可是你总是拒绝我,让我很难过。”   元佶笑了笑,转头目光越过肩膀,从上到下瞧他:“我看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时机。”   元襄轻轻吻她,笑道:“要是不能娶你,那我这辈子都不娶,但是你还是要给我生儿子。”   元佶冷了脸:“你都成废物了,儿子长儿子短,不羞吗?”   元襄道:“只是有点疼,可以坚持的……”   元佶瞪他:“滚。”   元襄抱着她撒娇打滚:“我想让你给我生好多好多的孩子,我想要三个儿子,三个四个,反正儿子要多多的,儿子多多的才能兴家,我还想要两个姑娘,姑娘跟你一样的好看,要好好的疼的,生下来就给她享福。”   元佶头皮发麻,浑身汗毛起立,立刻就想起身走人,元襄憧憬道:“咱们小的时候吃苦,生了姑娘一定不能让她吃苦,要像宝贝一样爱着,儿子不用管他,男孩子要多吃点苦,长大才有出息,端端长大一点我也要让他在军营里锻炼的。”   元襄一边说着,爬到她身上去,低声道:“我硬了……”   元佶给他气喘吁吁压在身下亲吻脱衣服,当真有点火大,挣扎着推了一把,推的急了,元襄倒跌回去。   元佶系上衣服:“我不答应,你去找别人生吧,谁愿意你跟谁生去。”   元襄委屈瞪她,元佶道:“瞪我干什么?你给了我什么我要答应给你一窝一窝的下崽子?你就是有病,你不觉得你有病吗?不想娶老婆,只想一窝一窝的下崽子,当别人都是贱的吗?我够让着你了我跟你说,别得寸进尺的。”元佶指着他:“我脑子进水了才相信你会改,我今天是懂了,你臭毛病死一百次都不会改,你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啊,以后别往我床上爬,滚。”   元襄生气道:“我又哪里惹你了?”   元佶道:“跟你多说一句都要拉低我智商,滚。”   元襄穿上衣服,怒气冲冲的出门去。   走到一半,他又转回来,气不过了:“你的意思就是想结婚?结了婚你才答应?”   元佶抓了端端的一只鞋子,丢到他脸上去:“我听你说话都要吐了。”   元襄气炸了,大步出去了。   元佶等他滚蛋了,放下帐钩,自顾睡觉。   眼睛还没闭上,元襄又回来了,掀开被子爬上床。   元佶坐起来:“你干什么呀?”   元襄道:“这是我的地方,床是我的床,我干什么要滚,你滚。”   元佶闭目强忍怒火,元襄拽她:“你滚啊?你看到我就烦,听到我说话就想吐,跟我多说一句都要变白痴,你滚啊,呆在我床上干嘛,以后也不许抱我儿子。我也看到你就讨厌,了不得的很,整天骂我,拿眼尾巴梢看我,不要在我屋里呆,滚。”   元佶被他推下床,元襄将她鞋子找出来给她穿上,衣服丢给她:“以后你也别缠着我,你走了明天我就去找十个八个女人爱怎么生怎么生,你一边哭去吧。整天就一张脸,我都看腻了,你,快三十了,别以为你还是绝世美女,老大妈!”   元佶通红着眼瞪他:“你他妈的就是个混蛋。”   元襄道:“你天天骂我,我不混蛋都对不起你。”掀着她到门外,一把推了出去。   吩咐左右道:“别让这个女人进来。”   一阵冷风吹过来,元佶簌簌哆嗦,左右士兵一个个拿眼色瞧她。   元佶平复着胸中剧烈的起伏,只感觉不能呼吸了。   元襄合上帐子,将端端抱到怀里,气的肝疼。   他等了好半天,元佶没回来,心里便很生气,她还在赌气?她凭什么赌气啊?   他于是更生气,下定了决心这回不能低头,绝对不去找她。   等了小半个时辰,元佶还是没回来,大半夜的外面冷,他耐不住了,连忙跑出去瞧,元佶蹲在门口埋着头瑟瑟发抖。   元佶给冻僵了,话也说不出一句,元襄把她抱上床,还哆嗦,手脚不听使唤的抖,抖了大半夜。   元襄这回是怎么哄也不管用了。   元佶蜷成个虾米,背着身睡了一夜,元襄从背后抱住她抚摸劝慰,她不搭理,也不说话。   早上醒来元襄本来想给她道个歉说几句,但是元佶还在睡,他又有事,只得穿了衣服出去了,回头再说。   元佶醒过来,坐在床上发了许久的呆,端端突然一跟头爬起来了,哭叫道:“梨子糕哇,梨子糕哇!”元佶吓了一跳,连忙哄他:“怎么了啊?要什么啊?”端端哭的眼泪鼻涕就要梨子糕。   元佶估摸他是做梦了,可是这季节又没梨子,只得哄着他穿上衣服,抱着去找宋碧。   宋碧笑道:“他想起就要来,哪去给他找啊,随便给他拿个点心吃吧。”   端端听这话又哭了。   元佶无奈,连忙哄道:“端端不哭啊,有的有的。”赔笑问宋碧道:“长什么样子的啊?”   宋碧笑道:“就是糯米做的,他要弄成那个兔子形状的。”   元佶谢过,抱了端端回去,到厨房给他捣鼓。   小孩子吃不来什么口味,就要吃那个样,元佶给他捣鼓了个兔子出来了事。   端端总算满意了,笑眯眯又拉着元佶的手:“我么去骑木马好不哇?我们去骑木马。”   晚上元襄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揍他:“白天又哭了?哭什么呀?吃吃吃,要个梨子糕都哭。”   又要把端端揍哭了,端端就往元佶怀里躲,元佶坐在案前自顾自吃饭,元襄有些讪讪,挠了挠头:“你别惯着他,我平常都不许惯他的,他就是看你在娇里娇气的,平常老实的很,不老实就揍他。”   元佶抬了眼皮:“吃饭吧。”   元襄尴尬的坐下吃饭,偷偷拿眼睛打量她表情。   元佶始终没瞧他。   上了床,元佶背过身睡觉,元襄自背后抱住她,轻声道:“我错了,别生气了。”   元佶挣了一下肩膀,元襄将她使劲扳过来,紧紧按住,元佶怒道:“放开!”   元襄按住她啃了一脸口水:“我就不放。”   元佶要被他恶心死了:“你得意的很,什么女人没有,你要找十个八个女人去找去啊,生你的儿子去,别碰我。”   边说边擦脸,元襄小声道:“你真要我去啊?我真去了,你别后悔。”   元佶抬眼皮:“去。”   元襄道:“我不去了,我去了你又要骂我。”   元佶冷笑道:“我一句话不顺你的心意,你就能把我赶出去,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去当皇帝?料定我现在是无处可去,只能靠着你,所以可以随便你收拾?”元襄道:“你也把我赶出去了,我自己回来了,谁让你自己倔不肯回来的,我又没让他们真拦着你,你自己要赌气,不是我的错,还是我跑出去把你抱回来的。”   元佶怒不可遏:“跟女人置这种闲气,你是不是男人!”   元襄道:“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元佶挣扎乱扭,元襄按住她肩膀剥了她衣服,亲吻乱摸。元佶几乎没吐血,元襄道:“咱们好不容易在一起,别为这些小事吵来吵去的了,我都给你道过歉了,不生气了,好不好,回头你打我,我给你打。”   元佶将他脑袋顶使劲拍打,连着打了几十巴掌:“你他妈的就是个混账!”   元襄扛着脖子也不还手,由她出气,等她打累了,笑抬头搂了她腰:“你出够气了没?还要不要打?”   元佶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推开他:“完了,滚了。”   元襄笑咬她嘴唇,身体又扭又蹭:“没完,你出够气了,轮到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这章蛮甜的哈哈哈   ☆、第79章 中情   元襄一边说着话,一边麻利利脱了自己衣服,笑的跟个淫/贼似的:“咱们有多久没干那事了,你都不想我啊?想没想我?嗯?”   元佶被他热气吹的耳朵发红,心烦意乱,元襄搂着她腰,嘴唇顺着她脖颈往下吻,手托住她臀,笑道:“老实说,想不想我?”   元佶道:“不想,你就是个混帐。”   元襄一只手捂住她左胸,低了头拿脸去蹭,抬头来吻她嘴唇,嗤嗤笑道:“你心跳的这样厉害,都要控制不住了,还嘴硬说不想。承认一下想要我又怎么了,哪里丢人。”   元佶转过脸去,两滴眼泪却还是掉了下来。   元襄抬手给她抹掉:“哭什么呀,好好的。”   元佶道:“怎么会遇到你这种人。”   元襄道:“遇到我不好吗?有我陪着你,保护你,一辈子照顾你。要是没有我,你就只能在宫里熬到头发白眼睛花,脸上长出皱纹,那种日子你真的想要?也许上天让你遇到我,便许了咱们要一生一世相依相伴。”   元佶眼红,转了脸不答。   元襄捧着她脸道:“我问你,要是当初没有入东宫,或者没有嫁给太子,你会不会离开我?如果我只是当初那个一身是病的小聋子小哑巴,每天只会关在小屋子里等你,抱你的腿,你不会离开我,你会照顾我一辈子对不对?为什么我不幸的时候你愿意陪伴我爱我,我命幸的时候你却总想丢掉我呢?”   元佶道:“我把你当我弟弟。”   元襄道:“那是你自己以为的,我不是你弟弟,咱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元佶道:“谁跟你青梅竹马。”   元襄笑,知道她放下了心结,搂住她腰,伏在她胸口,低声道:“咱们做吧。”   伸手抚摸住她的脸:“这次不是我逼你的,你答应了,以后咱们就是真正的夫妻,心里再无芥蒂了。谁也不能把咱们分开。”   元佶嘴唇颤了颤。   元襄道:“你愿意给我吗?”   元佶撩着他耳畔的一缕头发,那张脸艳丽无俦,那眉,那眼睛,嘴唇,鼻子……雪肤墨发,组合成了一张这世间最勾魂摄魄的容颜。   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当初那个不会说话嘴巴呆耳朵聋的小娃娃,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仿佛已经死了。   元佶有种错觉,好像从来没有过那个孩子。   可他确实是当初那个可怜孤僻的小香香,哪里都像,长这么大,模样也一点没变。   元襄侧头吮吻她抚摸自己的那只手。   元佶道:“你长的可真好。”   元襄道:“咱们生的孩子更漂亮。”   元佶伸手搂住他肩膀,迎上他急切切的唇吻,手抚住他结实柔韧的腰:“我不想生孩子了,有端端就够了。”   元襄笑道:“我先弄了你再说。”   元襄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小玉瓶来,取了一粒赭色的药丸,元佶阻止道:“不要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命了吗?”   元襄道:“也能镇痛的,不会疼。”   元佶道:“肯定是加了一些能使神经麻痹的药物,同样对身体不好,不要吃。”   元襄将药瓶丢开,笑道:“好,不吃。”   元佶侧身搂着他腰,吻他嘴唇,元襄有些讪讪的,元佶捏了捏他屁股:“边上躺着去。”   元襄道:“你还是让我吃吧,没事的……”   元佶道:“躺着去。”   元襄不情不愿躺过去,元佶揪了他一下:“你怎么老把自己当个牲口似的,明明疼的厉害,非要做那事干什么?不做会死?”   元襄道:“我心痒。”   元佶道:“年纪轻轻的还能养还能治,你想图个一时快活把自己玩废掉吗?”   元佶下了床去取了药膏来,元襄爬起来,元佶照着他大腿清脆的拍了一巴掌:“躺好。”元襄连忙老实躺下去了:“拿的什么呀?”   元佶道:“冻疮膏。”   元襄道:“拿它做什么。”   元佶盯了他□红的大萝卜似的一根:“给你消消肿。”元襄又天真的咧嘴笑:“你来啊。”   他笑的又是一脸淫/荡,大喇喇叉了腿,毫不羞涩的露出家伙事来:“来给我消肿。”   元佶拿住他,那玩意儿半硬着,道:“疼?”   元襄道:“就是疼,硬了就疼。”   元佶道:“你完了。”   元襄道:“你让我吃药吧,我可以的。”   元佶道:“你要笑死人了。”   元襄呻/吟道:“你不会笑我,你要心疼的。”   他身体当真是白皙的很,腰细腿长,身材又结实性感,整个体态相当的漂亮,好像一只皮毛光亮油光水滑的青年猎豹。元佶板着脸抓住他红萝卜给他抹了一层厚厚的油脂。   元襄给她柔软细腻的手弄着十分舒服,哼哼唧唧的忘了痛感,那玩意儿硬的笔直笔直的,就想找了洞钻。翻身将元佶按住:“来吧,来吧,差不多了,我行了。”   元佶冷脸道:“磨刀不误砍柴工。”   元襄道:“正是要勤快的隔三差五磨一磨,不然再好的宝刀都要生锈了不听使唤了。”   元襄是不敢太亢奋,轻出慢送,做足了一整套的水磨工夫,极舒服极爽快,有点隐痛,但对他来说不足挂齿,元佶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响在耳边,如闻仙乐让他振奋。只是最后射/精的时疼的厉害,射不出来,腿有点发抖。   他抽了身出来,吻了吻元佶情/欲中醉红的面颊,元佶睁了眼,抬手拭了拭他额头的汗。抱住他抚摸:“好了,好了,休息一会。”   元襄道:“我忍不住了。”   他声音有点颤抖,背上起了一层汗,元佶一只手抱住他脖子,一只手往下去轻轻替他纾解,元襄满头是汗,喘息着寻找她嘴唇亲吻,再一次分开她腿:“我来……我可以了……”   摸索着枕头过来,将她腰臀垫高,只将交/合的那处露出来。这个姿势太过羞耻,元佶不敢睁眼,却也只得咬着牙配合他。   元襄腿脚有些发软,抽了身出来,刚才那一发好像把全身骨髓都射出去了。他趴在元佶身上喘:“我不行了,要死人了。”   元佶抬了软绵绵的手搭上他背,上下抚摸,他背上水淋淋的全是汗。元佶拿了衣服替他擦干净,将被子拉过来,盖住身体。   休息了好半天,元襄可算是活过来了,从疼痛中缓过劲来,元佶道:“怎么样了?”   元襄道:“好了,刚才差点受不住。”   元佶叫了热水进来,清洁身体中的污秽,元襄看见,不高兴,抱着她不撒手:“不洗嘛,我就要留在你里面,让你怀上娃娃。”   元佶道:“再闹我打你了啊?”   元襄老实缩了回去,元佶又将湿帕子给他擦了擦下/身,那玩意儿颜色嫩红的萎靡了一团,毛发湿漉漉的纠结着。   元佶掐了他大腿一把。   元襄疼的连忙躲:“干什么呀?”   元佶道:“你什么时候长出这么个玩意儿的,真是奇怪。”   元襄乐道:“我是男人呀,当然要长大。”   元佶盖好被子。   元襄吻了吻她嘴唇:“你真好。”   元佶道:“睡吧。”   元襄将她搂在怀里,钻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两人都是一/丝/不/挂,胳膊搭着胳膊腿压着腿,元襄将脸埋在她胸乳间,用鼻子去顶,轻轻咬她乳/尖,学小儿吃奶一般。   元佶摸他头发,看他有趣:“玩不够啊?”   元襄道:“喜欢。”   元佶道:“喜欢什么?”   元襄道:“喜欢你。”   元佶有点疲惫,给他搂在怀里,很快睡着了。肌肤相贴的触感温暖而安全。   元襄快活了是快活了,第二日却是爬不起床了,下/身肿了,而且疼痛的厉害,腿几乎不能动,更别说走路。直接叫了大夫来。   大夫开了药方,叮嘱说让休养,善意提醒他忌房事。元佶站在一旁听的十分尴尬。   元佶在帐中小炉子上用小火煨汤,晚些端端被奶娘抱过来了,爬到床上要跟爹爹玩。元襄便抱了他,跟他扯耳朵咬鼻子的瞎闹。   元襄疼儿子的很,到哪里都带着他,父子俩感情好,端端叭哒叭哒在他脸上亲,两个你亲一下我亲一下,乐的哈哈的。   端端道:“爹爹,晚上我要跟你睡。”   元襄道:“怎么不跟你奶娘睡啊?”   端端道:“我要跟你还有姑姑一起睡。”   元佶在一旁听着发笑,元襄揪他脸,这小子嗅觉太灵了,凑热闹比谁都快。元襄刚跟元佶睡到一块他就知道了。   元襄悄悄道:“爹再给你生个弟弟好不好?你想不想要弟弟啊?”   端端伸手去摸他肚子:“爹爹,你又要生啦?”元襄揍他:“你这蠢小子,我生什么生,是我让你娘生。”端端恍然大悟:“噢!原来是这样,我晓得了!”   元襄骂道:“你晓得个屁!”   元襄不能出去,众僚属便来他床前禀事,元佶蹲在炉子边煮汤,耳朵专注听他们说话。   洛阳朝廷的消息,听起来不大好。   元佶哄了端端睡着,同元襄说话:“洛阳这边,你是怎么打算的?就这么耗着?”   元襄道:“先看看贺兰荥能不能稳住局势。”   元佶道:“他稳不住,除非他能把都城迁到河北去,你觉得他能吗?他有那个实力?”   元襄沉吟:“我知道。”   元佶道:“为何不杀了贺兰荥?”   元襄道:“杀了他然后呢?”   元佶道:“杀了他,洛阳就是你的天下。”   元襄道:“那可不见得。”   “洛阳会是你的。”顿了顿,元佶道:“你让我去见贺兰瑾,我替你得到你想要的位置。”   元襄道:“我不想再让你出头,我只需要你已经死了,从今往后只陪在我身边。”   元佶捧了他脸吻了吻:“听我的话,我会让你值得的,你愿不愿意听我的话?”   元襄注视着她脸,元佶吻他嘴唇,引着他手解开自己的衣服,摩挲爱抚。按着他后脑勺将他嘴唇贴着自己胸间,元襄张口含住嫩红的乳/尖轻咬,元佶被他咬疼,轻轻呻/吟。   元襄抱住她腰:“你是我的。”   元佶抚摸他脑袋,声音温柔缱绻:“你听我的话,我才是你的。”   元襄道:“我听你的。”   ☆、第80章 反省   元襄并不表态。   元佶鼓励他:“这件事,你尽管放心去做,贺兰荥必败,你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他。皇帝怎么可能是他说废就废的,贺兰瑾即位这些年,你以为他什么都没做?朝中的利益盘根错节,他可是经营了四年,广陵王是哪里冒出来的什么玩意儿,贺兰荥要是只杀了贺兰钧不废帝,他还有活路,他敢随便拉个乳臭小儿出来就说是皇帝,你就可以杀他。他们都会支持你的。”   元襄道:“可是。”   元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和贺兰荥一块起兵的,现在是同盟,若是跟贺兰荥打起来,贺兰荥实力也不弱,若是两败俱伤可惨。   就算勉强赢了也会实力大损。   贺兰瑾抓住机会立刻就会要他命。   元佶道:“你不动手,元骢跟庾纯也会动手,到时候你才真正被动了,先下手为强。若是等到元骢他们先动手你可就晚了。你不必跟他打,只要想个办法杀了他,自能掌控局面。不管怎么样怎样,真打起硬仗来,他们都打不过你,你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带兵回长安去,怕什么?要是成功了,现在贺兰荥的位置就是你的。”   元襄抱住她,嘟了嘴唇,笑道:“你在唬我,元骢能有几个人,敢杀贺兰荥,不怕出乱子?再说,我还没表态呢。”   元佶道:“你小瞧他了,他手上不但有兵,这次还护驾有功,杀贺兰钧的事我猜测着,恐怕是他撺掇的梁彪进宫,这人不简单。”   元襄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元佶反问:“这用的着说?你跟贺兰荥联手进攻洛阳,贺兰钧不是注定了反正都得死吗?杀了贺兰钧弃车保帅,他功劳可是大上天了。只是可能没想到贺兰荥脑子进水了,竟然废了皇帝,难不成他以为贺兰瑾只是贺兰钧的傀儡?”   元襄点头,证实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她看了元襄:“是你撺掇的?”   元襄道:“别诬赖我,这种事我哪能撺掇。”   元佶道:“我看他是在河北乡下呆久了把人呆傻了,问题都看不清楚就敢起兵,贺兰瑾可从来不是贺兰钧的傀儡,他是实打实的皇帝。”   元襄只笑:“你说的都对。”   其实他先前到过洛阳,这一点他感受的太清楚,贺兰钧是看贺兰瑾脸色做事的。   不过贺兰荥仿佛没明白。   这会可能明白了,不过已经晚了。   元佶心中有点替贺兰瑾悲哀。   贺兰瑾是个实在的聪明人,跟他爹如出一辙,可惜他再聪明,招架不住敌人太蠢。   他考虑的本没有错,只是没料到贺兰荥会脑子进水,这种明显找死的事,他竟然会做。权力和*会蒙蔽人的眼睛,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只看到有金子便伸手拿,看不到金子有人。   所以贺兰瑾说到底还是不够通透。不过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聪明就够了,哪里去要求他世事洞明呢?有些东西永远没法教,得要自己跌了跟头才能真正明白。   贺兰瑾生于皇室,贺兰荥这些人,他们手中的权力,地位,都是他们的姓氏赋予的,不关乎才能。元襄手中的权力却是他自小入军中,出生入死,一步步摸爬滚打拿命换来的。   他有魄力,也思虑深沉,行事谨慎。论阅事识人,比贺兰家这些不知要高出多少去了。   他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运气。   元佶道:“杀了贺兰荥后,还有两个人必须杀掉,一个是右武卫将军梁勋,一个是殿中将军王韬,这两人必须得杀不要迟疑,否则你有性命之忧。其余人,都可以拉拢,元骢同你有交情,他跟咱们是一家姓,他会帮你的。”   元襄道:“我知道。”   元佶知道自己给他支这一招,是把贺兰瑾的墙角要挖空了。但是她没有别的选择,不趁机挖了贺兰瑾的墙角,元襄就得没命。   元佶道:“你把崔林秀找来,让他给你参谋,他对洛阳的事情比你了解,可以帮你。”   元襄笑吻她嘴角:“我听你的。”   元佶知道自己是有点废话多了,元襄哪里需要她教,他经的事比自己多得多了,眼下这一出都不知道上演过多少遍,当初在荆州对付谢家兄弟,后来又抢夺刘信的兵权,老手了。   哪需要她指点。   她当他是个孩子,他早就比自己高大了。   贺兰瑾被暂时囚居在许昌废宫,有将领看守。殿中萧条冷落,梅花衰败,幸而已经近春,并不太冷,贺兰瑾蜷在床上。   他身上的中衣不知道多少日没有换过了,袖口领边起一层污垢,双眼无神,正发着烧。   元佶坐到床边握住他手,贺兰瑾目光对上她,片刻后他转过了眼去。   元佶伸手摸了摸额头,火烫。   “怎么病了,找大夫了吗?”   侍卫答道:“请过大夫来,吃了药,不过还是不见好,几个月了。”   元佶心里一阵疼,贺兰瑾也不过才十二岁,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他是贺兰玉的亲骨肉,是贺兰玉临终的托付,元佶看着他长大。   无论如何,她对他有责任。   元佶回头看了侍卫,脸色冷淡道:“就算不是皇帝,他好歹也是贺兰家的宗亲,你们怎么好这样对待他?身边连个伺候的下人也没有,生病也不照料,就由他自生自灭吗?你们一个个的胆子可长到天上去了,他要有个什么闪失,仔细你们的脑袋。”   侍卫辩解道:“臣等也是做不了主……”元佶打断道:“去抬一桶热水来,拿帕子。”   侍卫不敢不从,只得去抬了桶热水来,元佶让两个侍卫把贺兰瑾弄到浴桶里去,拿帕子替他擦身,搓洗身上的污垢。   贺兰瑾浑浑噩噩的,在热水中浸泡了很久才仿佛回过神来。水脏了,元佶给他换过一次水,第二次水很烫,很干净,元佶仔细的替他洗了头发,用块干布替他擦了身上水。   元佶让人将床褥换过,将贺兰瑾穿上衣服躺上床,替他盖好了厚被。炉子煎上了药,殿中生上火盆,元佶用帕子将器物陈设一应情节除尘,殿内外枯枝败叶打扫干净,殿外梅花将谢,她折了一捧梅花插进瓶中,放在贺兰瑾床头。   炉子上用瓦罐熬了粥。   晚来天将雪时,贺兰瑾醒了,元佶关上了门窗,将蜡烛点起,将药和饭都端到床边。   贺兰瑾也只是木讷的张口吞咽。   元佶看出来,他是真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几乎连说话都不会了,整个人是死气沉沉的。   不过他倒是能吃,喝了药,表情木然的吃了两碗粥,元佶许久没做过这种伺候人的琐事,喂他吃完,让他漱口,拿手帕替他擦嘴。   贺兰瑾握住她手,侧头埋在她怀里。   元佶愣了一愣,伸手轻轻抚摸他头发,还有单薄的肩膀。感觉他脆弱可怜的像一只雏鸟。   贺兰瑾埋头在她怀里睡着了。   元佶靠在床边搂着他,安抚他。等他陷入沉睡,元佶实在累的不行困的不行,手脚都酸麻了,轻轻将他放下送回枕上,盖上棉被。   她想去睡,贺兰瑾却睡梦中死死攥着她不放,元佶刚走出几步,贺兰瑾就突然醒了,做了噩梦一般挣扎起来,大叫道:“母亲!”   元佶脚就挪不动了。   贺兰瑾坐了起来,冲她叫道:“母亲。”   元佶只得回到床边去,劝慰他:“睡吧,我不走。”抱住他搂在怀中安抚。   贺兰瑾没有睡着,睁着眼睛,元佶知道他醒着,抚摸着他肩膀,轻轻道:“你记得你父亲吗?”   贺兰瑾道:“记得。”   元佶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要叫我母亲?”   贺兰瑾道:“知道。”   元佶道:“你不知道。”   贺兰瑾沉默。   元佶又问:“你知道你比你父亲差在哪里?”   贺兰瑾还是沉默。   元佶又问:“庾纯有没有教过你,做皇帝,做一个真正的人君,最要紧的是什么?”   贺兰瑾还是沉默。   元佶拍了拍他肩膀:“睡吧。”   贺兰瑾闭上眼睛,元佶靠着壁上也睡着了。   贺兰瑾想着她问的那三个问题,茫茫然的想不出答案,他比他父亲差在哪里?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失败了,败的十足惨烈。   他刚要做一点事,现实就狠狠的收拾了他,给了他当头一棒。所有人一致推着他下场。   做皇帝最要紧的是什么?是权力,这些人分割了他的权力,他不能容忍。   不能容忍的结果难道就是失败?   他不能容忍,于是一人起事,群盗相从,兵临洛阳,生生逼的他自断臂膀,束手就擒。   长安起兵不是孤立的,洛阳大大小小的实权派没有人真正反对,实际上都暗中支持。所以他才会失败。这些人只不过是反对他收权。   他杀元氏,向实权派开刀,所以这些人不满意,借着贺兰荥的手,要给他个教训。   他确实被狠狠的教训了。   这一次是贺兰钧替他挡了刀锋,如果没有贺兰钧在前,这次死的就是他自己。   这个问题仿佛是无解的。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实在是太忙,考试,还有找工作神马的事儿特别多,更新不稳定,写了就发所以也没法预报一个准确的时间。不过文文在榜,肯定会按榜单要求更新的。   贺兰瑾太年轻了,他应该学贺兰玉打太极的,而不是试图练独孤九剑,东晋有个皇帝跟他一样想收权,结果被群操了,下场很惨的。   ☆、第81章 沟通   过了四五日,贺兰瑾才渐渐退了烧,期间元佶日夜陪在他身边,照顾他饮食起居。   贺兰瑾恢复了精神,元佶试图跟他说话。   不过大多数时间贺兰瑾都是沉默。   元佶也不急于一时,慢慢来。   怕贺兰瑾寂寞,元佶日日陪伴他,替他找些娱乐,但是这冷宫中实在找不到娱乐,连个多余的狗都没有。长时间足不能出殿,贺兰瑾脸色苍白的厉害,有点严重的抑郁,元佶心中十分担忧。   他平日几乎没什么娱乐,每日学习,读书,小小的年纪,每天跟朝堂上那帮人周旋应对,明来暗去耍心眼子,活的像个小老头。十二岁的孩子,好似二十岁的一般。   心思太早熟,身体却没跟上,看着几乎可怜。   跟当年的元襄一样早熟的让人心疼。   元佶呆了几天,元襄手下不断来人催她,元佶不忍心,一直往后拖延,元襄那边每日来人催个不住。   元佶只得向贺兰瑾道:“我要出去一下,会回来的。”   贺兰瑾点头,他的心思不在元佶身上,脑子里很迟钝,听到元佶说话也是不冷不淡的,虚虚软软回答道:“去吧。”   元佶心中有愧:“你想要什么东西,我给你带过来,吃的喝的用的,喜欢的玩意儿。”   贺兰瑾道:“我想要一副棋盘,还想要书,笔墨,可以写写字。”   元佶低声,道:“好。”   元襄深夜才回帐中,元佶搂了端端哄睡觉。   元襄不高兴道:“你说看他一眼,结果呆了这么久,我催这么多次你才肯回来。”   边说边脱衣服上床,他疲惫的很,也懒得洗了,上床搂了元佶要吻。元佶轻轻将端端放好,元襄道:“你真那么惦记他啊?以后你天天陪着他嫁给他好了,你是我的女人,整天只念着外人。”   元佶道:“他还是个孩子。”   元襄笑道:“你就是心软,让你看一眼,你就惦记上了,我要生气的,生气了就要罚你。”   说要罚她,搂住腰便行亲吻抚摸之事,元佶道:“他是太子殿下的孩子,太子殿下给了你今天,你心中就没有一点感情吗?”元襄道:“你之前也看到了,我没怎么他,他却想要我的性命,难道他要杀我,因为太子殿下的恩德,我就要乖乖伸了头去给他杀?你不忍心他受罪,就忍心让他杀了我啊?”   元佶对上元襄的脸:“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他杀你的。”   元襄道:“你爱他还是爱我?”   元佶道:“我盼你们永远不要起争斗。”   元襄道:“要是起了呢?你要选他还是选我?”   这个问题问的并没有意义,对元佶而言只是一种痛苦,她不愿意回答,只期望永远没有这一天。   只期望自己有能力,能让他二人平衡。   元襄吻她,元佶皱眉道:“你没洗澡。”元襄低笑,声音性感:“等洗了再来我就软啦。”   他身体热的厉害,呼吸撩人,身体火辣辣的阳刚,充满力量,元佶抗拒不了他的亲吻和爱抚,搂了他肩膀回应。这种事她自己都不能理解,人之*,或许大抵如此。她也是凡夫俗子,免不了的欲/望。   这欲/望不单是身体的,对于男性*的渴望,更多的是灵魂里的空缺需要填补。一个人生活惯了,身体的拥抱就显得格外珍贵,温柔的亲吻爱抚格外珍贵,相依相伴的温暖格外珍贵。   对于元襄,她抗拒的久了,也抗拒的累了。   活一辈子总要找个人来爱的,有爱才有寄托,有爱才不孤独,至少,她生命中最牵挂最放不下的人是他。   元襄是她这辈子逃不开的宿命,认了,除非元襄有一天变了心,不再爱她。   当初他离开洛阳留在长安,元佶便是这么想的。   他不肯放弃,她也逃不出他的手掌。   元佶抚摸他身体,手上带着汗意,他的肌肉充满弹性,皮肤火热而光滑,诱人。平日里,白日里,元佶见到他心思很正经,可是到了夜里独处的时候,元佶很容易被他挑逗诱惑。   可能因为他白日里很像个孩子。   晚上他便不像个孩子了。   元佶很难爱上他,可能是因为他太小,总觉得他年纪小自己很多,是个小孩,太奇怪。   事实上,他早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可是元佶总是保留着那种错觉。   身体带着汗意,黏黏腻腻贴在一处,元襄抱着她撒娇索求爱抚:“我好辛苦啊,好疼啊,明天又下不了床了。”   元佶脸红到耳根,心中羞愤欲死,下了床去清洗,元襄也跟着她屁股出去了,背后搂住她腰:“不要生气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都一块睡过了,你还怕羞啊?有什么好羞的。”跟她一块洗澡。   元襄笑吮她嘴唇:“我弄在里面,你会不会怀孕啊?你刚才抱得我好紧,舍不得我一样。”   元佶给他擦干净身上水,推他上床,到了被窝里,元襄又偎在她脖子边问:“我弄你的时候你舒不舒服啊?”   元襄做了喜欢说,非要跟她交流感觉如何,体验如何,下次要如何如何。兴致勃勃的,元佶就很受不了,她实在不想讨论这种话题,偏偏元襄不肯放过他,非要她表态。元佶只埋着头装死。   元襄心态好的很,一点不失落,高高兴兴摸摸索索。   元佶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夜没有睡着,元襄手脚箍着她,倒是睡的很香,跟个光溜溜的猴子似的。他身体又沉,大腿压过来,元佶就不得翻身,忍了他半夜,天色蒙昧时,元襄醒了,迷迷糊糊哼哼唧唧吻她。   元佶其实喜欢他装乖撒娇的样子,像个小猫儿,忍不住就想摸他。   一个堂堂男子汉,埋到女人怀里就是这幅德行。   元襄眼睛还没睁开,身体却本能的拱来拱去,抓着她手引她到腿间捂着:“好疼啊,摸一摸。”   元佶道:“肿了?”   元襄咧嘴笑:“没有上次那么厉害。”   元佶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煮,给你煮汤,想喝什么?”   元襄道:“我想吃上次那个面。”   元佶道:“好。”   天还没亮,两人便在被窝里说话。端端突然醒了,爬过来要往中间钻:“爹爹,你们在说什么呀。”   元襄将他抱住,笑道:“坏小子,又来。”跟端端你挠我我挠你的又玩作一团。   元佶伺候了小的又伺候大的,一大一小的给两个穿衣服。元襄洗脸时,崔林秀来了。   见到元佶有点诧异,他笑道:“你真在这里。”   元佶哑然:“不然能在哪里。”   崔林秀没再接话,跟元襄说起正事,两人并肩出去了。   元佶望着他二人背影呆了一会,回到床边抱端端下床,母子两个吃早饭。   贺兰瑾振作了许多,元佶站在门口,撞见他抬头一笑。   那个笑容让元佶几乎没落下泪来。   他心里怎么想,元佶没办法左右,能做的也仅仅是陪伴他,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他安全。   元佶给他带了书,笔墨,还有他要的围棋,陪他下了一下午的棋,晚上仍然留在殿中陪他,贺兰瑾握住她的手。   贺兰瑾道:“我觉得我做错了,但是不知道错在哪里,母亲,你能指点我一下吗?”   元佶揉他脑袋:“皇上是一国之君,为人君者,最要紧的是胸怀气量,如海纳百川。不意义用事,不被一时冲动迷惑了头脑,不被私怨影响了自己的决策和判断。最要紧的是,忍耐,包容,太子殿下忍了三十年,皇上应该学学他。”   贺兰瑾初生牛犊不怕虎,多大的小崽子,就敢惹事了。   贺兰瑾道:“这话,太傅跟我说过。”   只不过他没听进去,他觉得庾纯对元佶太顺从了,几乎从来不反对元佶的意见。   他简直要怀疑庾纯跟元佶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贺兰瑾道:“你为什么可以来看我。”   元佶不答,沉默。   贺兰瑾道:“我不懂你。”   元佶道:“皇上想听我说什么呢?”   贺兰瑾道:“我不懂你,不懂你为什么要那样,你就非要找个男人吗?我怎么想,还是觉得恶心,我受不了。”   元佶心中揪了一揪,说不出话来。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直白的言语,几乎刺到心里去。   她无法辩解,无从出口。   贺兰瑾道:“我真想你死了,我只要想到你做的那些事,就恶心的受不了,你要是死了,我也不用那么为难。我以为你是真心疼我,会一直陪着我,我是相信你的,我会一直对你好,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   元佶道:“事不由人,心不由己,皇上想让我怎么做呢?”   贺兰瑾道:“你是我的母亲,是一朝国后。”   元佶无言以对,贺兰瑾抱住她:“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你会后悔跟他的,你会回到我身边。”   元佶道:“我没有脸面再回到皇上身边,我能陪皇上一天是一天罢了。”   贺兰瑾道:“你回心转意,我会原谅你的。”   贺兰瑾睡着了,元佶坐在床边发呆,心里空落落的。   恶心,贺兰瑾这个词戳的她心上血淋淋。   她手按着脸颊使劲揉了揉,长长换了几口气,头痛,没工夫想那么多了。   ☆、第82章 发展   贺兰瑾没有再提过那天晚上的话。   这一天,是入春以来的第一个艳阳天,耀白的日光下,梅花灼灼盛放。元佶心情十分愉悦,自作主张把贺兰瑾的琴抱到了梅园去。   贺兰瑾是第一次走出幽禁的宫殿,元佶很爱怜的不住摸他脑袋。   对贺兰瑾,她提不起任何责怪或者恨意。   他是个小小的贺兰玉,眉目脸面,一模一样的,比贺兰玉又充满温情。贺兰玉心是冷的硬的,贺兰瑾却是柔软的。   元佶在太阳底下给他洗头发,他的头发黑而柔软,像丝缎,像他的人一样温顺贴服。   她的手轻轻挠着头皮,贺兰瑾觉得舒服极了。想起当初在北边流亡的时候,在草原上,她也是这样给自己洗头发,真像他母亲。   贺兰瑾有好几天没洗了,冬天冷,冷宫里又不方便。洗了头发又给他洗了个澡。   贺兰瑾被宫女伺候惯了的,但是对元佶,他还是有点害羞,他已经是个大男孩子了。   他是经过人事的。   是身边的宫女,比他大了足有十岁,长的十分好看,白白嫩嫩的,有一阵他心动的不行,就要了。事后他又很颓丧,失落大过于欢喜,连续很多天意志消沉,总觉得自己吃了亏,他不许太监记下那宫女的名字,把人打发走了。庾纯知道后说了他,说的他很烦。   他还没长胡子,不过下边开始长毛,不好意思让元佶看到,但是他又本能的喜欢被她疼爱照顾,所以忍着害羞让她给自己洗。   元佶知道贺兰瑾是被女人伺候惯了的,她也是伺候过贺兰玉的,所以倒没想那么多。尽管生着火盆,元佶怕他冻着,速战速决的还是很麻利,三两下弄完了一张大被裹住让他上床。   贺兰瑾裹着被坐在床上,元佶熬了一碗姜汤给他暖身,贺兰瑾捧着碗喝着。元佶跪在床上拿布给他擦湿头发,将他小身板靠在胸口。   贺兰瑾在床上吃了晚饭,元佶陪他下棋。   到三更时,元佶实在熬不住了,必须得睡觉,贺兰瑾精神奕奕的,却没睡觉的打算。   贺兰瑾看她哈欠连天,整个是不行了,然而不想让她走,还要下一局,还要下一局,最后元佶坐在那背靠着壁上睡着了。   贺兰瑾静静看了她一会,爬近了去,不敢叫醒她,给她盖上被子。注视着她秀洁的脸庞。   她没有容光最盛时那样明艳了,未施妆容的皮肤很素净,她脸上最美丽夺目的是嘴唇和眼睛,这会眼睛闭上了,嘴唇淡白,就显得清丽了很多。身体也瘦,贺兰瑾知道这是拜自己所赐,她被囚冷宫那几个月,被毒药伤了根基。   以前她就算不施脂粉,雪肤红唇,墨绿眼眸,一样明艳照人,容光四射,真正的美。   贺兰瑾只是单纯的觉得她好看,他对女性的全部期待和向往都来自于从她身上的体验。他像敬重自己亲生母亲一样敬重她,深爱她。   不能容忍她有任何的瑕疵,不能容忍任何男人触碰她玷污她,包括自己。   他要杀了那个人。   总有一天。   一次失败,不算什么,他还没输掉底。   贺兰瑾给她盖好被子,贴着她背躺下,他挨到她脖子,鼻子里全是她秀发的香气。   转眼已经到了二月末,三月三是上巳佳节。   贺兰荥称宫苑建成,聚集百官在华林园行游,同时诏元襄届时入洛阳。   诏令一下来,元佶就知道不妙了,贺兰荥恐怕是察觉河阳这边的动作,也打算有所行动了。   也不见得是走漏风声,现在元襄跟贺兰荥这种状况,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两人是不能和平,必有一场恶战。贺兰荥应该也是早有准备,说不定他跟元襄这打的是一样的主意,都想干掉对方,解决个大麻烦。   元襄的处境比较不利,贺兰荥在某种程度上很占优势,他在洛阳,可以随时以皇帝的名义发号施令,元襄则只能听令。   现在他招元襄入洛阳,恐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摆的就是鸿门宴,请的就是你。   去,还是不去?   去的话太冒险了,洛阳城是贺兰荥实际控制着,元襄去的话不能带一兵一卒,贺兰荥要是突然发难,他必定有去无回。   可是不去,摆明了就是要造反了,贺兰荥可以直接找借口杀他了。   元襄招了崔林秀,刘敖等十来人商议此事,元佶站在帷幕后低头细听,心中思索着。   不管贺兰荥此举只是为试探,还是真的要动手,她都不放心元襄去冒这个险,贺兰荥竟然在这个时候敢下这种诏,看来是底气足的很,不怕逼反了他。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打。   端端午睡突然醒了,揉了揉眼睛,看到元佶不在,迈着小腿爬下床来,光着脚边走边叫:“娘,娘。”元佶轻轻嘘了他一声,端端穿着小褂子已经跑过来,元佶弯了腰抱他,身后的帷幕却被一只手揭开了。   众人看她都目瞪口呆,元佶皱了皱眉,匆匆抱着端端走了。   元佶回到炉子边照看汤,晚了些,元襄进来了,元佶将饭菜摆上桌。   元襄道:“下午的事你生气啦?”   元佶道:“没生气。”   元襄睁着大狗眼:“你知道我问的什么吗你说没生气?”   元佶白眼对他:“你问的什么呀?”   元襄抿了抿嘴,算了,没说,元佶道:“崔林秀不留他吃饭吗?”   元襄道:“你成天惦记他干什么呀,每天都问他,我留他干嘛,看你们眉来眼去啊?”   崔林秀来了以后,同元佶时有照面,元佶跟崔林秀一向比任何人都有话说,关系亲厚。元襄见了几次就开始吃醋了,意见很大,元佶懒得理他。元襄悻悻道:“你心里一点都不在乎我,我也跟别的女人打情骂俏,看你生气不生气。”   元佶听到这话就想揍他。沐浴了上床,元襄又搂了她亲热,纳闷道:“你怎么没信儿啊?啊?我整天跟你卖力呢,怎么没见你肚子有消息,当初第一次做的时候,一次就怀上了。”   元佶道:“关我什么事,问你自己啊。”   元襄将她脸转过来,让她正视自己,打量她表情:“不对,你肯定在骗我。”   元佶推了他一把,转过身去背对,元襄跟上去抱住她,捉住她两只手,骑到她身上就要脱裤子,元佶抵死不从,两人在被窝里就挠将起来,元襄强行脱了她裤子退到大腿,元佶面红耳赤,低声骂道:“你边儿去啊?再闹我真打你了?”   元襄按着她手脚:“你前几天不是说你来月事吗?骗我?”   元佶气结,说不出话来,元襄道:“我就说,你果然在骗我,多久前才来了月事,怎么又来,你都快一月来三回了,不怕血崩啊?你就是不想给生孩子,你太坏了。”   元佶道:“你神经病啊,放开我!”   元襄道:“我前几天问了大夫,他说月事后十日同房,比较合适。难怪你不肯让我搞,是不是我现在搞你你就能怀上了?”   元佶怒拍了他一巴掌,元襄没躲,脸登时红了几道手指印,元佶没想到他真会老实挨打,啪的一声格外响亮,她也吓住了。   愣了愣神,她觉得很不自在:“我说了让你别缠我,我真要打人的。”   元襄冷着脸不说话。   元佶道:“谁让你不躲的?你傻啊?”   元襄还是不答,元佶烦的厉害:“你以为你还小啊,要人捧在手里吹着哄着。”她声音一大,又怕吵醒了端端,小了声:“别指望我跟哄奶娃娃似的哄着你,多大的人了都。”   她自顾自蜷了身睡,过了好半晌,元襄出声道:“我是觉得我对不起你,所以你要打就给你打,我不躲。”   元佶道:“别说了,你没有对不起我。”   元襄道:“我没法给你名分,让你跟着我,不清不白受人的眼色,可是我能给你的都给了。我从来不碰别的女人,身边只有你一个,端端都改口叫你娘了,就是不想让他们看轻你。”   元襄手底下那些人,对他将元佶弄到身边这件事颇有微词,几次说起,惹的元襄发了几回火,元佶是知道的。   她不想谈论这个,只是反唇相讥:“谁有资格看轻我?你是男人,所以你做什么都行,随便睡多少女人都是应该,我是女人,如今又只能靠你活命,所以我就该被看轻?别说笑话了,这世道变化快的很,谁没个落难的时候。”   说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语气过分了。   元佶闭了嘴:“算了,我不在乎,你别老跟我说这些了,我不在意但听多了烦。”   元襄搂住她,叹了口气:“哎,我是怕你介意。”   元佶道:“你别唧唧歪歪就够了。”   元襄道:“你不介意,为什么不愿意给我生孩子?已经在一起了,你还在计较什么呢?”   元佶被他磨叽的头痛死了,坐起来脱了衣服:“生生生,我给你生行了吧?你来上啊?”   元襄道:“你太凶了,被你吓软了。”   他这幅样子,元佶又有点心软,拍他脑袋:“你行了,别整天跟个女人似的想东想西了行吗?想点正经的好不好?有点安全感好不好?走到这一步是我自己选的,我心里什么都知道,你不用担心我那么多。生孩子的事以后再说好吗?现在不是时候,等过了这段时间,咱们好好商量,我还有话要跟你谈,到时候说行不行?”   元襄点点头:“我知道了。”   ☆、第83章 冒险   元佶斥开士兵的阻拦,大步进了帐中,元襄正同崔林秀说话。   铜壶里温着酒,案上摆着一张地图。   元襄抬头见他有些诧异,脸上露笑,还没说话,元佶道:“你准备上洛阳?”   元襄道:“你先回去,我呆会同你说……”   元佶道:“为什么不打?”   崔林秀道:“贺兰荥手下十万人众,他还有皇帝,他占据洛阳,没有十倍的兵力,想要攻城,是说笑话。真打起来,恐怕讨不了好,将士们也不会愿意跟着咱们冒险。”   当初元襄同贺兰荥联手进攻洛阳,也不敢强攻,是逼得洛阳内乱,贺兰钧被自己人杀死。现在的洛阳也不是贺兰钧那时候的洛阳,现在的洛阳是贺兰荥的武力在控制,虽说这种武力控制不可能长久,但在眼下,它是十足坚固的。   至少表面上,洛阳城是听他的,没人敢反对。   元襄作为将领,不可能让数十万的将士为他去冒险,否则他能有什么威信?   元佶道:“他的十万人都在洛阳城内?”   元襄道:“大部分都在城内。”   元佶想提点什么,但是看着面前的两张脸,她嘴唇动了动,又说不出话来。这两位都是打了多少年仗的,元襄手底下人才济济,实在轮不到她来班门弄斧。元襄走过来扶住她肩膀:“你先回去吧,弄好饭,我晚上过来。”   元佶心烦意乱,途中碰到刘敖,刘敖正在指挥着士兵运送粮草,元佶叫了他一声:“刘大人。”   刘敖谦恭有礼,道:“夫人。”   元佶道:“这件事,刘大人是怎么看的?”   刘敖道:“将军自有他的主意,属下也只是听命罢了。”   元佶想听他说点什么,刘敖却只看着她,等她离去,元佶失落,只得走了。   回了帐中,伙夫给她送来一条新鲜的黄河鲫鱼,还有牛羊肉,猪肉,青菜。元佶将鱼去了鳞片剖洗,盐,椒叶腌好,煎的金黄,放在瓦罐里加水熬煮。又一件一件处理肉食,最后煮了青菜,调上磨好的酱汁。   元襄却久久没回来,元佶将鱼挑出去,给端端喝鱼汤,鲫鱼多刺,元佶不敢给他吃肉。   端端吃了饭,元佶又陪他玩了一会,给他洗澡,哄他睡觉。   端端趴在她怀里打呼噜,元佶有一下没一下摸着他肉肉的小胳膊,快到深夜,元襄终于回来了。   他看到瓦罐里烧的肉,糖色焦黄,鲜红油亮,小火煨着,滋滋冒油,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红烧肉,忍不住食指大动,用个湿布将锅子端上来就拿筷子戳。元佶下了床,将汤和一小罐的牛肉粥端出来:“喝点粥。”   元佶看他喝粥,心中担忧,问道:“真要上洛阳去?”   元襄同她并不含糊:“我同你说过了,我要同他硬碰起来,只会两败俱伤,谁也讨不了好处。而且他现在招我入京是合理合法,我要是不奉召,直接反了,天下人会怎么看我?他们会觉得我早就包藏祸心,图谋不轨,我要是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就算这一次胜了,将来还能有什么前途?我宁愿冒险,也不能把自己处于被动。而且我反了,跟他杀个你死我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仗,就算打赢了又有什么意义?我手底下那些将士们,他们都是有家有室,大家都是人,当兵也是想要发财吃肉的,不是想为了谁去送死的,我要是只管自己,不顾他们的死活,我有什么资格做这个统帅?如果这场仗不能对大多数将士们有好处,就算会赢,我也不能打。而且对大多数将士没好处的仗,能有几分把握会赢?”   元佶道:“贺兰荥会杀了你。”   元襄道:“我做的就是刀头舔血的事,要是怕死,我也不会来洛阳。”   元佶道:“没有别的办法吗?一定要去?”   元襄道:“有。”   元佶道:“什么办法?”   元襄道:“回长安。”   元佶叹道:“回了长安,这天下恐怕就要四分五裂了。”   元襄道:“你放心吧,谁死谁活还说不准呢,他要杀我,也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贺兰荥还没动手,洛阳城中暗中来通传报信的就络绎不绝,看来贺兰荥也没见得多得人心。人心所向,就是时势所向。   元佶道:“我知道你的打算,只是,太冒险了。我不想再替你担惊受怕了。”   元襄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油汪汪的嘴唇吻了她一下:“今天晚上不许拒绝我,我要做。”   元佶道:“擦了嘴。”   元襄笑的十分开心。   元佶没再说什么,替他脱了衣服。   手底下是一具华丽丽的男性裸/体,皮肤呈蜜色,光滑结实,四肢修长,充满了阳刚的魅力,还有属于热血激/情的气息。元襄洗了澡穿上衣服,元佶由他将自己抱起,双手搂住他脖子,一边亲吻一边上床。   这个姿势有种别样的意味。   元襄想,是有爱的,不然她不会这样。   元佶胳膊圈上他脖子的时候,元襄心里就酥了一下,直觉得,她心里是爱他的。   想到这个字眼,他浑身过了热水一样舒服。   而后是她的嘴唇,贴住了他裸/露的脖子。   他脚软了一下,差点没被绊倒。   元佶受惊了一下,幸好他站住了没真栽跟头,很快抱着她丢上床。爬上去搂住。   元襄笑道:“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每天晚上都是新婚之夜,幸福死了。你耐心的等我,照顾好咱们的儿子就是了,我不会死的,我要你还没要够呢,哪舍得让你守寡。”   元佶道:“我随你去洛阳吧。”   元襄道:“别,你去了只会拖累我,好好呆在这,崔林秀陪我一同去,到了洛阳,我自会见机行事,我走之后,你去替我把贺兰瑾请到这里来,若是有变故,让刘敖拿主意。”   元佶点头:“我知道了,放心,我会说服他。”   元襄道:“小皇帝固执的很,眼下也就你能说动他,必要的时候,你知道怎么做吗。”   元佶道:“我知道。”   元襄吻她,元佶道:“你一定要小心,活着回来,你是当爹的人了,你有孩子。”   元襄道:“放心吧。”   过了很久,元佶又道:“你若是死了呢?”   元襄道:“那你就跟端端回长安去。”   元佶失神:“那你还是别死吧,我给太子养儿子,还要接着给你养儿子吗?我累了。”   元襄笑道:“那你就替我好好求求菩萨保佑。”   亲吻了一会,元襄拍她腿道:“乖,快把裤子脱了,给我摸一摸。”元佶羞耻欲死,伸手打了一下,咬牙不理他,元襄催促道:“快点呀,衣服也脱了,我还要摸一摸你的奶/子。”   元佶极反感他下/流露/骨的言辞,有些生气,元襄嘻嘻哈哈的笑了,剥了她衣服开摸,摸了一会分开她腿捏住自己的东西往里塞,嘴里道:“你嘴里说不喜欢我,我干你的时候你就湿的跟什么似的,让我怎么舍得不给你。我晓得你口是心非,不好意思,没事儿,你脸皮薄,我脸皮厚,我主动就成,你做个半推半就的模样就够啦,我看的懂!”   元佶泄露了一丝呻/吟,捧着他脸亲嘴:“你嘴怎么这么贱,真想咬死你。”   元襄笑道:“你要吃了我都成,我给你吃。”   元佶跟亲不够似的,元襄也就停下来,专注的同她接吻。舌尖湿/吻,很快元佶眼睛就迷蒙蒙的满是醉意了,躺在他臂弯任其所为。   元襄吻她,拉着她手使她抚摸自己性/器,道:“乖,给我摸一摸,摸硬/了就给你。”   元佶眼神飘忽,轻轻动着手指,手心抚摸他胯/下,她摸的很小心探究,元襄侧身躺着,曲起一条腿,将胯/间大大的张开,露出那套物事,弹性饱满的肉/具。   元襄饶有兴味的看她脸,打量她表情。   过了一会儿,元佶脸突然红了,缩了手去。   她背过脸蜷着身,元襄凑了她耳边咬她耳朵:“怎么不摸了?嗯?”   元佶不吭声,元襄笑:“没摸过男人吗?我是你男人,随便给你摸,你喜欢不喜欢?”   元佶呻/吟道:“别勾引我了。”   元襄真是爱死她了,爱到骨头里去,简直不知道要拿她如何是好,只好狠狠的干她。   听到她的呻/吟,他就觉得跟春/药来劲了似的激动,她面颊酡红,胸/脯饱满雪白,腰肢细软,无一处不强烈刺激着他的性/欲。   元佶伸手想搂他,元襄低□去给她搂,元佶想要接吻,颤颤抖抖的捧着他脸轻吮。   元襄掐着她腰深深埋进去,最后关头用力顶两下,额头抵着她脖颈,哑声道:“我丢了。”随即狂乱的吻她脖子。   “丢在里面了。”   元佶抱住他肩膀,点头道:“嗯。”   元襄舍不得退出来,就着这个姿势抱了她很久,浑身汗湿,□隐隐作痛,也不想去洗,也不想去理。黏黏腻腻的任由汗水交融。   元佶痴痴道:“我沉沦情/欲,不是我放/荡无耻对不对,是人都有欲/望,我没有对不起谁。我努力过了放弃你,尝试过了与你了断瓜葛,可是还是跟你纠缠不清,也许上天早有安排。你我有此一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太子殿下若是泉下有知,他会原谅我。”   元襄道:“不是你的错,是我逼的你,第一次是我强迫的你,生下端端也是我强迫的你,后来每一次都是我逼的你。谁要说你的不是,让他来找我,我跟他理论。”   元佶道:“睡吧。”   元襄抱着她很快睡着了。   元佶脑中浮现的是贺兰玉的影子,她同贺兰玉初识的情形。在永宁寺。   元佶有很多年没有认真想起过贺兰玉了。   她抚摸着元襄的脸,试图回想她第一次见到贺兰玉的心情。好像世界敞开了一扇大门。   一见钟情,说起来挺可笑。   但她对贺兰玉,确实是从第一眼就爱上了。   元襄头拱着她的肩窝,像个小狗一样的睡姿。他不是贺兰玉,他是自小陪伴她的香香。   跟她一起长大,喜欢她亲近她的小香香,安慰她在这个世界的孤独寂寞。   贺兰玉只是一个梦,只能远观,不可接近。   落花流水一场空。   贺兰玉从来也没爱过她。   酒不醉人人自醉。   贺兰玉把她从悲惨的现实中解救出来,把她带入了富贵而堂皇的梦境。   她一脚踏入,从此人间天上。   可惜富贵堂皇都是烟云,从不属于她。   爱情也是空中楼阁。   跟元襄在永宁寺的童年才是她的现实,悲惨而真实,梦醒人散,现在她又回到原地了。   幸好,她的香香还在。   还能够继续陪伴,相依为命。   元佶手心摩挲着他脸,她早忘了对男人动心是什么感觉了,可是她是真的爱他。   如果当初要在元襄跟贺兰玉之间选择,她也会选择元襄。没有任何怀疑。   这样的程度,也足够了。   元襄上洛阳,只带了五百行从。他精锐的五百亲卫,还没进洛阳城门,就被拦下,勒令不得进京,只准他亲身入城。   地方将领不得带兵入京,但有违抗视同谋反,这也是朝廷的规矩。贺兰荥拿规矩来压他,元襄不能不从,只得卸了武卫。   他同崔林秀一道,另外就是十五人的亲卫,朝廷的规矩,十五人已经是最多了。他既然要向朝廷表示忠诚顺服,必然要听规矩。   贺兰荥派的人在城门内迎接他。   直引入宫,趋太极殿。   洛阳宫屡经战火焚毁,修修补补补补修修,已经显露出无可救药的衰败了。六岁的小皇帝就坐在龙座上,也是无可救药的傻相。   贺兰荥于太极殿东堂设宴,元襄于是见到了满朝新任的文武大臣,贺兰荥提拔的人不少。元佶见到元骢,庾纯等人,命好,都活着,贺兰荥到底是不敢对元老重臣大下杀手,只是撤了实权,调换了虚职。   小皇帝赐了一盏酒,元襄垂袖,恭拜,谢过,就饮。面不改色,无丝毫的犹疑。   百官伸长了脖子望探。   这位主儿不一般,英雄豪迈,有气势。带着十五个亲卫敢进洛阳城,眼睛不眨腿不抖,面不改色心不跳,谦虚恭谨,从容有度。   但有气势不能说明问题,摆不齐是个自以为是的二愣子。年纪那么轻,看着就不靠谱。   长的又太出众了些,只像个花架子。   说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贺兰荥也只是观察他动作以及反应,然而这人表现的太完美,没有漏出一点破绽。   看不透他的心思。   不过看不看的透,这个人都不能留。   这将是他最大的祸患。   元襄复了骠骑将军,是以住在骠骑将军府,府中重兵守卫,贺兰荥亲自派的人“保护”他。   崔林秀等人一到洛阳便被控制住了,看管在骠骑将军府,门口就有重兵把守,撒泡尿都得两个士兵跟着,再不行请夜壶。   元襄刚回到府中,崔林秀一幅青衫迎出来,身后跟着士兵,元襄同他进了门厅。   “情况不妙,看来贺兰荥是要动手了。”   不过洛阳城中有不少蠢蠢欲动的人,他大概是想一网打尽,利用元襄把这些人都干脆利落的解决掉,免得以后更麻烦。   这些蠢蠢欲动的,不过都是贺兰瑾的旧臣,庾纯元骢等人罢了,贺兰荥有心杀他们,但是苦于这些都是元老重臣,找不着借口。   都是树大根深的,实在不好下手。   只好利用元襄拉他们下水,一起收拾掉。   元襄道:“咱们不急,现在该着急的是他们才对啊,你我都空着手来,能救命的只有靠他们了。咱们且等着吧,自然有人替咱们忙活。”   元襄这边被围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元骢那边在庾纯府上,同党十余人深夜密会,争吵的不可罢休,急的要冒烟了。   没想到元襄那小子真能来。   这边传了信的告诉他有危险,贺兰荥要动手,千万不能来,他竟然不当回事,真跑上来了。   这才叫麻烦大了。   众人将之一番痛骂,小人,奸贼,狡猾云云,声讨之声不绝于耳,然后是要解决问题。   元襄道:“他们指望我攻打洛阳,到时候落个两败俱伤,正好称他们的意。他们没想到我真敢上洛阳来,我孤身一人来,贺兰荥自然会有把握将大家一锅端了,现在大家都是一个案板上的猪肉,我是没能耐跑了,当然看他们的了。要是我给贺兰荥杀死了,他们也跑不了。”   这是一招险棋,赌的是他的命。   风险大,不过不失为一步好棋,他孤身入洛阳,就意味着把元骢庾纯还有贺兰瑾的旧臣,这些人统统绑架上了自己的船了。   都想当聪明人,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一招,哪那么好的事儿!要上一起上,老想在背后推别人去送死是什么意思,一点也不厚道。   既然你们不厚道,那我也没必要厚道。   元襄挺有点耍流氓的意思。   “咱们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崔林秀道:“只要洛阳城中一有变,我会立刻把消息传出去,命刘信帅军进攻,到时候贺兰荥顾得里顾不得外,必定会败。只看元骢他们手脚够不够快了,要是慢一点,咱们可能有危险。”   元襄道:“咱们的侍卫呢?”   崔林秀道:“都在。”   这十五人都是精心挑选的死士,个个能以一当十,人事尽到此,其他的就看造化了。   毕竟,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一元骢等人还没动作就给贺兰荥拿下了,那就是完了。   只希望元骢那小子真有几分能耐。   元襄同崔林秀对坐,温了酒对饮:“咱们是患难兄弟,以前是,以后也是,左右今晚也睡不着,喝几杯吧,借着机会说说话。”   崔林秀道:“我不喝酒了。”   元襄道:“就咱们两个,喝!”   崔林秀只得陪饮,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起来,元襄道:“要不要我给你送个美人儿暖床啊?你别整天哀哀怨怨的,好像我抢了你的人似的。我跟你说,我早早就跟她好上了,是你中途插了一脚,我没揍你是我大度,别搞的好像我欠了你似的。”   崔林秀同他碰杯:“没那回事儿。”   元襄道:“等我回头,一定给你送一对美人儿,好好安慰安慰你。”崔林秀道:“你可掂量着些,这酒倒喝不醉,不过待会一肚子水,我看你要尿裤裆里。”   元襄道:“我还尿你裤裆里咧。”   崔林秀笑:“滚你娘的蛋。”   元襄拍他肩膀,认真且严肃,道:“两个美人,白白嫩嫩大奶/子大屁股,记着,回头问我要。”   崔林秀低头抿酒。   元襄起了身出去,招呼门口两名守卫张龙赵虎:“进来,把他们其他人也叫过来,喝酒。”   不一会儿,一屋子男人全凑齐了,席地而坐,张龙去抱了十几只酒碗来,又开了好几坛老酒,各各满上。   元襄道:“喝,喝完了睡觉。”   ☆、第84章 盛怒   元襄喝的大醉,抱着崔林秀叫叫嚷嚷不撒手,崔林秀故意大声叫道:“哎呀,怎么醉成这个样子,大将军不过赏识一下你,就把你高兴成这个样子,明天可怎么去见大将军。”   外面守卫也都听见了,心中都暗道,这位主名气叫的挺响,原来也就这样?   看上去就是个草包绣花枕头,大将军也太小心了,竟然怕他。   侍卫门都醉倒了一片,崔林秀叫道:“外面值守的兄弟门,可能搭把手,帮我将人扶到床上去,将军喝醉了,劳驾劳驾。”   守卫们面面相觑,拱手作礼进门帮忙,看这一屋子倒的横七竖八,大是无语,崔林秀满脸堆笑:“多谢,多谢。”招呼众人帮忙,十足的感激热情,又要拉众人喝酒。   守卫哪敢接他的酒,生怕误事,忙道不必。   贺兰荥宿在他的司马府。   司马府离他驻军的大营也不过十里地,府中有重兵把守。   贺兰荥对呆在洛阳是很没安全感的,自然不敢住在宫里,事实上他连宫门都不大进,进宫就得卸掉武卫兵器,要是有人突然发难,没准他就得成了刀下鬼。因此他离那破皇宫一向是远远的,谈事情,只将大臣请到自己的府中。   对小皇帝,他是不当回事情的,也没打算真心扶持,知道扶不起来。   贺兰荥是没什么可惜的,洛阳这个破烂摊子,他本来就不想接,还不如回河北。   他只要在自己的军中呆着,那绝对是没人动的了他的。不过一个堂堂的大司马辅政大臣,不敢进宫,不敢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虚成这样,说出去给人笑掉大牙,而且还容易给人看出漏气,哪个还敢站在他背后。   说是这样说,贺兰荥却没有别的选择,打肿脸充胖子,开玩笑,那是在玩命。   洛阳不是久留之地,他已经看出来了。   守下的将领过来回话:“他跟崔林秀,还有侍卫一起喝酒,通宵未歇,看起来倒是很高兴,现在全醉了,估摸着明早都不能醒。”   贺兰荥倒是诧异了:“喝酒?”   手下道:“是。”   “他们谈话可有说什么?”   “臣没有听清楚,只听见后来喝醉了,元大将军在说胡话,那个崔林秀在劝止他。”   贺兰荥自然是问不出名堂来,吩咐手下下去,继续看着,他的意思只是跟随监视,倒不是软禁:“他要去哪里让他去,不要阻拦,派人跟着就是,依旧同我禀报。”   手下领命而去,贺兰荥觉得有点头疼。   他想杀了这人,但又实在觉得这人不好杀。   他的本意是下旨让他上洛阳,他不敢来,必定着急造反,这样自己就有合理的借口收拾他。只要元氏敢先动,他就能堂而皇之的号令洛阳讨伐他,胜券在自己手中。   可是这个刺儿头,竟然真不要命跑洛阳来了,这下就棘手了,杀了他容易,可是杀了他怎么跟天下人交代呢?   怎么找个合理合法的方法杀了他。   所谓的王法这种东西,说它不重要,它就是个屁,谁心里真在乎王法了。但事实上它的重要性可大了去了,因为你不要这面旗子,有的是人想要,你要是不扛着它的旗号,那些杂七杂八的乌合之众自然就会就会扛着它的旗号一起来收拾你。   他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而且看他这架势,打的什么主意?   贺兰荥一夜睡的很不安稳,人现在在他手上了,关键是用个什么法子撇清。   贺兰荥的心思只放在元襄身上,哪知道第二日凌晨却得到信报,原本驻守在河阳的军队昨夜渡过了河桥,陈兵在后陵,兵临洛阳城下了。河桥的守将张让,李喊被杀了。   贺兰荥登城临望,勃然大怒了。   这小子太过狡猾,一面假装驯服,上洛阳来当人质,引得自己放下戒备,疏于防范,一面调兵遣将搞突袭,简直胆大包天!   把自己当病猫了吗!   贺兰荥本以为他要么不敢来洛阳,他既来了洛阳就是不敢造反,所以必定不会轻举妄动,可是眼下这情形,他和造反有什么差别!   更可气的是,士兵还在城下叫嚣,说贺兰荥要杀他们将军,要贺兰荥把人还回去,鬼哭狼嚎又喊又叫的,要讨回公道讨回将军性命云云,只差没有披麻戴孝在下面哭了。   贺兰荥差点没吐血。   这小子哪是不敢造反啊,他都不敢造反还有谁敢啊,他是一面造反一面还要立碑啊!哪个混帐说的他上洛阳就是不敢造反!   士兵只是在城下骚扰叫嚷,并未攻城,然而洛阳城中已经气氛异常了。   贺兰荥索性朝也不去上了,于是小皇帝坐在坐上,望着下面稀稀拉拉一群大臣,没一个是能说话的,那景况实在是说不出的寒碜。   不过小皇帝才五岁,也不会说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就退朝了。出得太极殿,元骢抓住庾纯的手:“庾大人,现在这状况是怎么说的?咱们可要受池鱼之殃了。”   庾纯住了脚,顾左右无人,道:“要不,我给你找件事儿做?”   元骢道:“大人尽管吩咐!”   庾纯将他耳边低声嘱咐一通,元骢大惊:“大人,这个使得吗?这也太……”他一惊一蹿的,庾纯道:“元大人何时这样瞻前顾后了?机不可失,晚了可就没得转寰了。”   元骢被他瞪的心里发虚,倒不是心软:“我不是不敢,我是怕这事难办,这可是在贺兰荥的眼皮子底下,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咱们可就都没命了。”   庾纯道:“咱们现在还有命在吗?”   回到府中,聚众谋划商议,庾纯已经毫无犹疑了。贺兰荥不离军中一步,要杀他是不可能,只能从宫中小皇帝下手。   趁贺兰荥不注意,连夜带皇帝出城。   皇帝身边有侍中李勤,中常侍高顺,是贺兰荥提拔的人,不过实际上这两人背地里反对贺兰荥,可以利用。   现在要做的是,找个借口,想办法让皇帝招庾纯进宫。   这个借口很快就来了。   贺兰荥大怒之下,派人去请元襄入军营。   崔林秀在外面急忙相拦:“各位,昨日将军喝醉了酒,现在还在休息,有事情可否由属下代为通传……”   士兵凶神恶煞,示意守卫上前,一脚踹了门,却见原来属于元襄的床上空无一人,被窝散乱,窗户大开。崔林秀惊叫一声:“啊!将军人怎么不见了!”   他快步冲到床边,被子一掀,顿时急道:“这可出大事了啊!人跑哪去了?”   那将领立刻往被子里去摸,被窝是冷的,昨夜根本就没人睡觉。又往窗子去看,窗外是一处园子,园子后是两丈的高墙,按理说人是翻不过去的。   真是插了翅膀飞了。   那将领反身一拔剑,比了崔林秀脖子:“说,他人去哪儿了?”士兵随同他一起拔剑,声音唰唰的好不吓人,这边侍卫张龙赵虎等也都拔剑而出,呵斥道:“你们想做什么!”   崔林秀脸变的飞快,刚还装模作样大叫,这会已经赔了笑脸忙打圆场:“各位将军别激动啊,我昨夜一直睡在隔壁,我也不知道将军去了哪里,我这不是也正急了嘛,要不这样,诸位先放下武器,咱们先找找,找不到咱们再向大将军处去回话。咱们人在这有跑不了是吧?赶紧找一找,说不定上茅房去了呢?肯定还在这院子里,咱们将军有个毛病,夜游症,经常大半夜睡着睡着就逛出去了。”   他满嘴胡言乱语,摆明了就是在说“我人就跑了你爱咋咋的,有本事你来抓我啊”,连装都懒得装。   那将领不听他废话,收了剑,吩咐左右道:“将这里看牢了,我这就去向将军请示。”   那守卫惊惶不已连连磕头请罪,一个个战栗如寒鸡,直煞白了脸傻直了眼,犯下这等过错,放走了大将军要看守的重要人物,恐怕要人头不保了。   崔林秀看那领头的守卫,是个校尉军官,傻了眼巴巴的看着他,面上留存着一丝希冀问道:“崔大人,这个,大将军不是打算杀了你们将军是吧?只是让我等保护……”   崔林秀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故意叹道:“大将军的心思谁知道呢,不过大将军若不是要杀他,他干嘛跑呀,你们啊,犯大错了,等着大将军发怒砍了你们脑袋吧!”   那校尉军官连同众侍卫脸都灰了。   崔林秀一番恐吓,那守卫个个都吓的面如土色。   他估摸着元襄这会已经安全了。   以他的本事,就算逃不出洛阳城,贺兰荥要找到他也是不大可能的,已经脱离了一半险境。   崔林秀想到此,松了一口气。   只要元襄不在,崔林秀反而放心。他要是留着,贺兰荥要动手,这自己连同这随行的十五名亲卫都得为他拼死送命,他人溜了,贺兰荥反而不会动手,大家才能保命。   这也是他昨夜同元襄商议的,元襄此来洛阳,只是为了表示无反叛逆乱之心,可不是来当大萝卜给人切的,样子也做足了,接下来就是逃命第一了。   贺兰荥得到这个消息,火上加火,拔了刀一刀把桌案给砍了,破口大骂道:“这个混帐小人,他耍我!”   立刻命人全城搜查,他估摸着元襄就算跑了,必定也跑不出洛阳城去,现在肯定在哪个地方趴腰猫着,一定要抓到他,切了这小子吃肉!   他命道:“把那个崔林秀给本王带来,这个狡猾的东西,竟然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耍花样,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我看他是活腻味了!”   贺兰荥一身戎装,坐在案前脸色阴沉,崔林秀见到他刚要说话,贺兰荥头也不抬:“先带下去,打他二十军棍。”   崔林秀叫苦不迭:“王爷这是为何,微臣可没犯什么错误,也从来没有得罪过王爷啊!微臣此番前来是有话想对王爷说,王爷可知眼下已处险境之中,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这个时候可不是同小臣赌气的时候啊!”   贺兰荥道:“拖出去打!”   好么,今日贺兰荥是不打死他不能出气,崔林秀被带下去,扒了裤子打了二十军棍,血淋淋的人瘫了一半,被士兵抬回来,贺兰荥这才站起来,居高临下道:“你不是有话要对本王说,现在正好,说吧,说的好本王饶你一命,说的不好,今日就剁了你喂狗。”   。。。   ☆、第85章 迎驾   崔林秀道:“将军为今之计,最好的法子,是回河北,而不是死守洛阳,想必将军心里也清楚。”   他爬不起来,说话间气息奄奄,那二十军棍几乎把腿没打断掉,贺兰荥听到这话,不以为意的冷笑了一声。   随即回了案前坐下。   崔林秀若张口辩解,或胡说乱七八糟的来糊弄他,贺兰荥毫不犹豫一定会要他的命,不过他说的这句话眼下跟贺兰荥心中的思量不谋而合,他不由的解了些怒。   崔林秀被两个士兵架起来,看贺兰荥的反应,他知道自己话说对了,这条命是保住了。   贺兰荥道:“我回长安去,你说说理由给我听听。”   崔林秀腿打着哆嗦,强忍着剧痛,道:“王爷的根据地在河北,千里迢迢来洛阳执政,已是大不利,不但在洛阳难以周全,恐怕天长日久,连河北之地都难以顾全。自古有据河北而取中原,而后牢笼天下,洛阳三战之地,王脉已损,已不适合为都,王爷及时撤回河北是正确的,王爷手下的将士们也都思念故土,希望回到河北。再者,王爷手握重兵,天下土地三分,王爷已有其一,邺都的富庶昌盛,比之洛阳丝毫不让,正是王爷的王都。”   他气若游丝,说话却一句也不含糊,及时清楚明白,贺兰荥听的深深皱眉,这姓崔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他心上。   崔林秀的原话应该是,洛阳不是你能掌控的,皇帝也不是你能掌控的,你废了皇帝,犯了大错,已经把人都得罪光了,大家巴不得都杀了你,想要命乖乖滚回河北去,当个土皇帝老实一点,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没有事没事的就蹦哒。   他心中所想的则是,元襄现在的实力,不适合跟贺兰荥硬碰硬,起正面冲突,否则伤了元气,再想控制洛阳这些人可就难了。没必要,等将来羽翼丰满,再收拾他不难,到时候也不用再畏首畏尾。   贺兰荥道:“我费心劳力一场,却是为他做嫁衣赏,我若是不甘心呢?”   崔林秀道:“微臣的性命不足言道,就算死在王爷手上也心服口服,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不该背上骂名。元将军如今已经离开洛阳,贺兰瑾在他手上,只要他打着护卫皇帝的旗号,扶持贺兰瑾复位,洛阳城中乃至天下,谁敢不望风归附,王爷觉得臣这话是在故意耸人听闻吗?恐怕不出数日,这洛阳城的大小官员都跑出去投降了,到时候王爷这仗可是要怎么打?怎么打都是输,输了就是死,王爷那时候再想退,可就晚了。”   贺兰荥大怒,一拍桌案骂道:“放肆!”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他站起身,怒极反笑道:“好啊!本王若是输了,你也别想活着回去,等着给本王陪葬吧!”   崔林秀心中好笑,遂又咳又笑了出来:“微臣一定。”   贺兰荥身边的众将领没说话,却心中都各自无语,王爷说的这叫什么话,怎么跟个土匪头子似的,还要不要身份了,这姓崔的小命值几个钱,能给王爷陪葬,就算他能给你贺兰荥陪葬,咱们下面还有这么多人呢,他陪的过来么!   面上却都不敢说,王爷这回气大发了,谁敢触他的霉头去啊。   崔林秀被带回骠骑将军府,侍卫们纷纷大惊,那守卫的校尉吓的腿脚发软也跑来战战兢兢询问,崔林秀惨白着脸,道:“知道大将军为什么打我吗?因为我把元将军放跑了,他出了河阳,就要扶持废帝登基,然后带兵攻打洛阳,王爷很生气,将我打了二十军棍,并且还说,他若是输了,我也别想活着回去,要给他陪葬。”   那校尉听的脸直抽抽,镇守河桥的张让,李喊被杀,这件事洛阳已经都知道了。   贺兰荥本来想瞒,但是这消息跟长了腿儿似的,散布满地都是。   不用说,是有内奸。   崔林秀勉强支撑没晕,看那名校尉:“不知这位将军在朝中任的是何官职啊?”   那校尉道:“末将是禁卫军校尉。”   崔林秀道:“原来将军是禁卫军的人,将军放心吧,将军既然不是王爷军中的,是禁卫军的人,他们怎么打都跟将军没关心,将军千万小心着,不要掺和进去才是,谁输谁赢可说不准啊,万一站错了队,丢了命可就不划算了。对了,你家里是不是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吃奶的娃娃啊?”   那校尉直要哭了,脸比猪肝还难看。   崔林秀道:“我给将军出个主意啊,将军不知道肯不肯听我一言?”   那校尉哭丧着脸:“崔大人有话就说吧。”   崔林秀道:“将军只是个校尉出身,就算要担责任,也轮不到将军你担啊是不是?上头不是还有人吗?”   那校尉嘴一咧,崔林秀道:“快去快去,将军莫要再耽误工夫了。”   那校尉道:“我有个侄儿,就在右将军身边当值,我这就去找他来!”撒丫子就要奔,崔林秀忙叫住他:“使不得啊使不得啊,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必须得由将军亲自去说。”   那校尉一襄,他那侄儿是自己人,很可靠的,倒不怕,不过就是脑子笨了点,让他说确实可能说不清楚,于是忙道:“多谢崔大人,崔大人要不要末将找个大夫来给大人诊治一下伤?”崔林秀道:“将军不必,我的伤不重要,要让王爷知道,责问起将军来可就不好了,将军快快办事去吧。”那校尉感激涕零,撒丫子就奔了。   崔林秀看他跑了,心中嘿嘿笑,这蠢蛋,先是放跑了贺兰荥要看守的人,这回又擅离职守,跑去禁卫军散布谣言扰乱军心去了,贺兰荥不扒了你的皮都不行。接下来就乖乖跟着我干吧。   终于满足的晕过去了。   张龙赵虎等人连忙将他抬进屋,给他包裹伤,幸而随身带的有上好的伤药,给他敷上。   禁卫军的人,听贺兰荥号令,不过确实算不得贺兰荥的亲信,贺兰荥的亲信只有从河北来的那一些,禁卫军这些人都是洛阳土着,手中掌着兵权,谁当权就听谁的。贺兰荥本来有心把禁卫军将领换成自己人,不过稍作试探,就被吓回去了,河阳就驻扎着敌人的军队,要是禁卫军哗变,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迄今为止他也没能把禁卫军变成自己的。   这点事都干不成,这洛阳实权派真没几个人会服他了,也就表面上听他的。   这也是贺兰荥号令洛阳却没有安全感的最大原因。   越是多呆一天,越是感觉到危险。   右将军王素,此刻也在犹豫一件事,很头疼。   贺兰荥下旨,让他把庾纯,元骢等人捉起来杀掉,庾纯元骢等人跟他是自己人,他怎么可能把自己人捉起来杀掉呢!   贺兰荥要杀,怎么不派他的人来捉?使唤自己去捉,明摆着是试探自己啊!   他让人去把庾纯请道军中来,庾纯听罢,道:“他不是试探将军,他是不敢派自己的人,只是他不知道将军会跟我通气。”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解说了一通,王素终于懂了,庾纯道:“事已至此,咱们还是逃吧。”   此时那校尉孙炳来求见了,进来就叫道:“将军,出大事了,那天杀的元肃之,他跑了!人不见了!”   一扑通跪下:“将军,庾大人,你们可千万拿主意啊!恐怕要出大事啊!”   他叫的名字是元襄的字,庾纯呵斥道:“瞎嚷嚷什么,他跑了,你不去找,在这里来吆喝什么!大将军让你看着人,你如何擅离职守,跑这里来了!竟然还胡言乱语的说话,不想活命了吗?”   那孙炳忙磕头:“是是,末将糊涂。”王素道:“他跑了,他跑哪里去了?”   孙炳道:“可能已经跑出城去了,大将军派人在找,末将怕出意外,特意来向将军禀告。”   将崔林秀说的那些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他二人,还添油加醋的,顺便给自己找找借口,王素听罢,就去看庾纯,这下好么。   庾纯道:“他恐怕已经回到军中去了。”   庾纯说的不错,元襄这会确实已经回到军中了。   不过他并未声张,是悄悄潜行回去的,要让人以为他还在洛阳。   他此时一身戎装坐在军帐中,意气风发的很,他估摸着贺兰荥现在已经内忧外患了,这次他赢定了。   元襄号令众将点兵,在安全的地方扎营,同时让刘敖带了一队的人马去河阳,找元佶,再一同去许昌,把贺兰瑾弄过来。   刘敖带兵去了,他亲自坐镇三军,指挥即将到来的战斗,一切部署完毕后,匆匆拉起两千人的仪仗车驾,准备迎接皇帝。   元佶见到刘敖,听说元襄已经出了洛阳回了军中,松了一口长气,顾不得问许多,立刻陪他连夜赶去许昌。   贺兰瑾这数日来几乎不能睡觉,许昌宫加强了防卫,他又猜不出是什么缘故,只能干着急。   元佶下了车,让刘敖等人在外面等候,自己去见贺兰瑾。   贺兰瑾出了殿门,脚上踩着木屐,一身单衣在夜风的吹拂下飘飘荡荡,元佶道:“我来接皇上回洛阳。”   贺兰瑾看到是她,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元佶不会害他的,他一颗心终于放下。   随即又扑通乱跳起来,回洛阳!   他可以回洛阳了!   元佶拉了他进殿,替他换上整齐的衣物,靴子,出了宫门,已经有马车还有士兵等候,元佶先上车,伸手拉他,贺兰瑾搭上她手,元佶问了一句:“皇上若重归凤阙,该当如何对待忠心的臣子呢?”   贺兰瑾立刻道:“舅舅对我有辅佐之恩,我若复位,必定尊舅舅为国相,虔诚的孝顺母后。”   元佶握着他的手汗涔涔的,面带微笑又抚摸了一下他头发。   她知道自己问的只是废话,贺兰瑾答的也是敷衍,她只希望贺兰瑾受了教训,这次能够成熟一点,就算对元襄有再大的不满,也不该再妄动杀人之心了。   “皇上必是圣明之君。”   贺兰瑾心情激荡,挽着她的手上了车。   军中明火执仗,元襄早早带领仪仗、诸将士等候,见到贺兰瑾的车驾,有士兵前去,捧着匆匆赶制出来的冠冕礼服,元佶服侍贺兰瑾在车中换上礼服,嘴里叮嘱道:“皇上下了车,还望亲自搀扶他,以国相之礼相待,并且当众表扬赏赐诸将士,同时下旨,称元将军护驾有功,贺兰荥是叛逆,要元将军奉旨率军讨伐他。”   她低头给贺兰瑾系好腰带带扣,整了整袖子:“一定要下旨,免除他的罪过。”   贺兰瑾道:“朕知道了。”   元佶道:“这样是为皇上好,免得他心中疑虑,若有胆怯,便不会为皇上尽心尽力。”   贺兰瑾道:“母后放心,孩儿知道怎么做。”   元佶搀扶他下车,沿着士兵阵列前行,最前方,元襄正恭服拜迎。   他但要做,是绝对把礼仪做足的,诚惶诚恐,绝不漏一点骄黔之色,给足了贺兰瑾面子。   “臣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86章 像谁   贺兰瑾亲身将他扶起,依照之前准备好的说辞,众将士山呼万岁,元襄引贺兰瑾入军营。   元佶陪立在贺兰瑾身侧,到了准备好的营帐中。   元襄又来请贺兰瑾出面去犒赏三军。   侍中李勤,中常侍高顺密谋将五岁的小皇帝带出宫,出了洛阳三十里,被元襄的手下抓住了,元襄大乐,皇帝都被人劫跑了,贺兰荥还当个屁的执政官。士兵把李勤高顺押入营中来,还有那位五岁的小皇帝。   小皇帝睡眼朦胧的,啥都不懂,李勤高顺吓的屁滚尿流磕头不止,元襄道:“就凭你们两个东西,也敢带着皇帝跑,胆子够大啊,光这份胆量都值得敬佩啊!”   二人喊冤不止:“将军!我等是特意带着广陵王来投奔将军的!还望将军网开一面啊!宽恕我等的罪过。”   元襄怒道:“大胆!你们既然是来投奔本将军的,为何不直接来营中,而是偷偷的跑啊?我看你们是心怀鬼胎,想劫持广陵王殿下,跟皇上作对,来人,把他们都押下去,关起来!”   士兵应命把人带下去了。   元襄知道这李勤高顺都是庾纯在背后指使的,的确是来投奔他的,他故意让人在半道上就把人劫了,又如此呵斥,乃是另打着算盘。   他要趁对付贺兰荥的时候,把贺兰瑾的势力能清理的就清理掉,不能留在将来麻烦。   李勤高顺被带下去,他坐在军帐中等着庾纯元骢等人前来投奔,洛阳的小皇帝都跑了,还落在了自己的手里,贺兰瑾复位,洛阳城有眼色的都该跑来效忠了。   果然很快庾纯元骢等人被进带来了。   元襄十足惊喜的表情,亲自出营门去相迎,庾纯,元骢,还有众将领纷纷下马,元襄先拜:“太傅,梁王,诸位大人,皇上等你们可是等了很久了啊,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们盼到了!快快随我进帐中说话。”   命刘敖安排他们带来的眷属,军队扎营,急忙将庾纯等人请入帐中去,让人去请元佶。   元佶正陪着贺兰瑾,元襄的人便过来了。   意外之余,她见到了庾纯和元骢。   她稍微纳闷了一下便明白元襄的意思了,元襄不想让贺兰瑾跟这帮子人通气儿,但是又要安他们的心,所以才让自己代替贺兰瑾出面,将大臣们笼络住。   庾纯元骢见她都施礼,元佶连忙拉住扶起,当真有几分心潮澎湃:“太傅,梁王,皇上见到你们,总算可以放心了,我也总算可以放心了。”   庾纯道:“臣愧对皇上。”   元佶道:“太傅对皇上忠心耿耿,何来愧对之说,皇上担心太傅的安危,幸得太傅安然无恙,皇上心中一定高兴。”又扶起元骢:“梁王爷是国之栋梁,当初乱兵入宫,多亏了王爷护驾,保护皇上,你们都是皇上的忠臣,为朝廷立了大功,皇上会嘉奖你们的。”   元骢道:“臣心中实愧。”   元佶颇为唏嘘,将众人依次搀扶,陈情诉意,又说起这次京中变乱,说的好些人眼红鼻酸,元佶道:“你们都是先祖留下来的臣子,为皇上尽忠效死,诚心昭明,不知几位大人还有诸将士们的家眷可有安排?”   元骢道:“多谢娘娘关心,臣等家眷都安全,女眷都不在京城,男子皆在军中。”   元佶道:“如此便好。”   元佶命人领他们回各自营中休整,众人都不再多言,行礼毕,径自去了。元佶站在营门目送。   半晌,回去见贺兰瑾,同他将这个事情说了。   贺兰瑾道:“他们见到母后,应该放心了。”   元佶伺候他沐浴,穿了衣服上床休息,贺兰瑾累了一天了,又许久没睡过好觉,的确困的很,很快就睡着了。   元佶在旁边守了他一会,去元襄帐中,元襄没睡,不断有将领进来禀事,此时的洛阳城,城守已经不管用了,不断的有百姓潜逃出城,士兵也不敢拦阻。   贺兰荥已经控制不住官员百姓潜逃的趋势,最开始还杀,后来杀也没用了,吓唬不住。索性军队还没有乱,不过就算没乱,恐怕也都存了异心了。   只是大多数人都是拖家带口的,不敢逃跑出城去。   这一仗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还没开打,已经能听到洛阳城中家破人亡的哭声了。   洛阳城中正在内乱,元襄在等,要等洛阳城中内乱的差不多了才会进城,一举打败贺兰荥,杀了他。   元佶站在他身后,捧了他脑袋揉他太阳穴,元襄轻轻呻吟了一声,有些疲倦的,顺势头往后仰,靠在她胸口。   元佶坐下,抱着他身子靠在自己怀中,道:“睡一会儿吧,两天没睡了,今日不会有战事的。”   元襄道:“不知道崔林秀怎么样,我把他一个人留在洛阳,有些担忧……”正说着,突然又士兵传报,张龙赵虎回来了,向他回报了洛阳的状况,原来洛阳城中正乱,城防已经失守,贺兰荥没工夫理会他们,他们便逃出来了。元襄听罢点头,道:“崔林秀呢?”   “崔大人受了点伤,回了营就安排休息了。”   元襄听说伤的不重,哦了一声,又点点头,连忙让人叫大夫去给他治伤,元佶道:“我去看看他吧,伤的怎么样,别出什么事。”元襄走不开,忙点头:“你先瞧瞧去,替我问候他,让大夫给他用最好的药。”   元佶答应着去了。   崔林秀伤在皮外,索性没有动了筋骨,不过看着血淋淋的也够吓人,趴在床上,腰上盖着薄毯。   大夫已经给上过药了。   不过他人睡着,也没能说话,元佶看了几眼,问了大夫无大碍,又叮嘱了左右小心看护,只得离去了。   她走后,崔林秀睁了眼,心中苦涩。   许多事情想起来都是茫茫然的,说不清楚,他想了一会,不论是对元佶,还是对元襄,都想不出个名堂来,   最后还是闭了眼睡了。想这么多没意义,躲着吧。   元佶回了元襄帐中,元襄在吃饭。   三两下吃完了,漱了口,他和衣上床,闭目躺一会,元佶给他盖上被子。她没什么睡意,坐在床边,发现他的手指甲有点长了,用个小剪子慢慢的替他剪手指甲。   剪了手指甲,又剪脚,元佶有点无聊。小心翼翼的剪,用个小挫子打磨光滑,手指甲是粉红润泽的,他的手修长白皙,却是武夫的手,手心很粗糙。   元佶把他手脚都收拾了,便注视他脸。   勾人的脸。   他的下巴也是有点粗糙的,冒出了细细的胡茬,看着不明显,但摸着会扎手。   他的床里侧,端端挺着小肚皮在酣睡,元佶抱住他小身子亲了亲他脸颊。她心中有点欣慰,元襄是很疼端端的,去哪里都带着他,一处吃一处睡,真正的宠爱,而且端端是独生子,以后长大了免得兄弟相争。   越是权高位重的家族,兄弟间的厮杀争斗就越激烈,元佶实在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那样,所以有个端端就够了,元襄好好培养他,以后他父亲的东西都是他的。   希望他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元佶发了一会呆,困的很了,回自己的帐中去了。   元佶每日陪在贺兰瑾身边。眼下元襄和贺兰瑾都需要她这么一个人,元襄让她陪伴贺兰瑾,是为了便于控制掌握,而贺兰瑾让元佶呆在他身边,尊敬信重,乃是向元襄表示自己愿意受他控制,让他放心罢了。   而后庾纯元骢等人陆续都来拜见皇帝。   贺兰瑾心情很好,元佶想起当初给他定下的婚事,再度复位,可以一并把皇后册立了,她问起庾纯,知道庾家小姐如今正在军中。   元佶让人去问元襄的意思。   元襄不大乐意立庾纯的女儿,他想让皇后姓元,元骢正好也有女儿,而且元骢说到底也算是是贺兰瑾的人,皇帝自己的人,他这样做不算过分。只是因为先前元佶已经定了庾家的女儿,他刚一来就换,不大合适。   元襄没表态,让元佶拿主意,元佶问贺兰瑾,贺兰瑾道:“我听母后的,母后做决吧。”   立后这件事情上,元佶是愿意听从贺兰瑾自己的意见的,毕竟立皇后,既是国事也是家事,她不想对这个管太宽,太得罪贺兰瑾。   元佶道:“皇上自己的想法呢?”   她这话一问,贺兰瑾心里就有些咯噔了,什么意思?先前不是定了庾太傅的女儿吗?她这话是想说什么?难道是那个人想换了自己已经定好的皇后?   元佶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问差了,小皇帝想歪了,忙拉了他坐下,解释道:“这是皇上的婚姻大事,皇后不单是国后,也是皇上名义上的妻,要陪皇上过一辈子的,皇上自己心里没有主意吗?”   贺兰瑾道:“太傅那般风度人品,他的女儿肯定不会差的,朕觉得母后的安排很好,很合朕的心意。”   元佶心说这孩子这方面有些木讷,说他不懂情事吧,他是懂的,男女之事早就开过窍了,他宠幸宫女的事元佶是知道的。可是说他懂吧他又不懂,这么大的男孩子,对姑娘该是最有热情最有想法的,他却明显没有。   他这样子是像了谁呢?   元佶突然就想起来了,真正是像了他爹啊。   ☆、第87章 谈话   十五日,士兵攻陷了洛阳城。   贺兰荥率军仓皇出逃,他本打算硬战,甫一交锋便大溃败,士兵们不愿出战。换了谁谁肯战啊,对面要打的是皇帝,人马又比自己多,武功又比自己高,力量对比成这样子,还打什么呀?纷纷嚷嚷着要回老家。   军心鼓噪,贺兰荥受不住压力,继续在洛阳死撑,八成还等不到被敌人打败,就得被自己的手下分尸了,贺兰荥再不敢拖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撤军回河北了。幸而他早有准备,洛阳城中搜刮来的财物,玉器珠宝,几十大车的随军拉走,士兵们也都揣满了腰包,身上带的挂的都是金银宝贝,耀武扬威准备锦衣还乡。   这可真是作死了,明明是逃命还当的跟过年似的,元襄派兵直追,这些士兵到临头连拔出武器的工夫都没有,就被砍瓜切菜一般的料理了。贺兰荥这才是真慌了,急忙卸下辎重,所有的财物一路跑一路扔,最后跑到冀州边界,只剩了不到一万的人马,饥饿焦渴,魂飞胆碎,半生终于尝到了凄凉的滋味。   刘敖请示道:“还追吗?”   元襄道:“不追了,他回到河北也废了,轮不到咱们,自然有人收拾。”   刘敖遂引军回去了,元襄这边派人收拾善后,先头部队进入洛阳,盘点接收,清扫残兵。   元佶听的很高兴,贺兰瑾也喜不自胜,迫不及待要回洛阳。   元襄驻军在河桥,邀请洛阳大小官员出城迎接圣驾。   这边让贺兰瑾赶到河桥去,接见朝臣。   贺兰瑾有点意外,心中不解,试图跟元佶探听他的意思,元佶也觉得奇怪,问手下,手下只道奉命,并不知将军的意思,元佶只得安慰贺兰瑾:“洛阳城中此时怕还有乱兵,大概要在城外休整几日再入城,皇上放宽心。”   贺兰瑾点点头,元佶微微一笑。   贺兰瑾到达河桥,元襄带兵来迎,城外春光景明,他一身戎装,俊美如神,面相是极温和的,几乎称的上是美丽动人,很给人好感。   以后漫长的帝王生涯,他都离不开这个人了。   贺兰瑾连忙扶起他,语气无限尊敬感激:“舅舅快请起,不必行此大礼,此次平乱除逆,都是舅舅的功劳,以后侄儿的江山都要仰仗舅舅了。”   元襄恭敬相引:“皇上请吧,大臣们都久侯了。”   贺兰瑾衮冕礼服站上高台,只觉得这天地间一片孤独寂寞,冰冷彻骨。他魂不守舍的,被宦官牵引着接受群臣还有将士贺拜,他的臣子没几个,士兵的铠甲刀枪确是在日光下无边无际的,黑漆漆如山望不到头。   繁琐的仪式终于走完,贺兰瑾在前,群臣随后,然后大军跟随着进入洛阳城了,从贞顺门进入洛阳皇宫。   升朝,又是仪式,朝拜之声。   四月,贺兰瑾于洛阳复位,改元永康。   元襄以安西大都督之职为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加录尚书事,总揽政务。赐开府,位居三公。   贺兰荥回到河北,一病不起,不到半年呜呼哀哉,河北再次兴乱,永康元年冬,元襄带兵征讨河北。   元骢升了尚书令,庾纯为太傅,朝政均由他二人主持,崔林秀任中书令,领中书监,朝廷的机要章奏都经过他的手眼,他是元襄的私人,不过倒也很得贺兰瑾的信任。   洛阳宫被战火所毁,不过朝廷一时也拿不出钱来,勉强修整罢了,贺兰瑾的大婚也到了。   庾氏女进宫册立为皇后,皇后名字叫庾芷。   元佶很自觉回她的长乐宫,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给元襄带来麻烦,落人口实。不过宋碧时时进宫来,陪她说话,宋碧生了个儿子,牵来给她看。   孩子刚在学步,咿咿呀呀话都不会说。   元佶很想端端,心里就有些苦涩。   元襄把端端带去河北了,他说男孩子不能娇生惯养,要吃苦历练,端端小小的年纪,已经学会了骑马。   元佶无聊,在宫里开辟了一小块地,自己种菜,种了一地的小青菜,每天就管浇水拔草捉捉虫子。贺兰瑾远远站着瞧她,看她心情挺好的,也有些高兴。   元佶听到宦官叫:“皇上。”起身回头去看,贺兰瑾一身便袍柳前立着,玉人一般,宫女端来水,元佶洗了手,接过手帕擦干水,笑道:“皇上来了。”   贺兰瑾每日早晚都来元佶这里请安,不过这会是下午,倒有些意外。贺兰瑾走近来,拉了她手,看见她袖子上有片草叶,轻轻替她拈去,携了手往殿中去。   桌案上放着小泥炉,炉上煮着水,宫女跪在地上照看着,元佶吩咐宫女下去,坐下烹了一盏滚滚的热茶,递给贺兰瑾:“皇上。”   贺兰瑾嗅了嗅,茶气清香侵入肺腑。   他盯着元佶的脸瞧,有些发呆的样子,元佶有些笑,却也没法说他什么,只道:“皇上最近心情不错。”   贺兰瑾道:“最近确实很好,朝中无事,舅舅在河北也很顺利,朕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元襄现在的状态让元佶很放心,他不但平定了乱局,居功至伟,却绝不轻浮狂躁,并没有一味的揽权。一方面支持庾纯,元骢主持朝政,选贤任能,并没有过分的提拔私人,打击旧臣,对贺兰瑾也很尊重,河北生变,他又领军出征,朝堂大事皆委之庾纯等人。   这正是元佶想要的状态,元襄没有让她失望。   贺兰瑾要留下用饭,元佶洗手下厨,弄了几样精致小菜还有汤,饭毕漱口,暮色将近,夕阳满窗。   贺兰瑾道:“我陪母后花园里转转吧。”   元佶微笑道:“皇上从小都是这样懂事体贴。”贺兰瑾被她夸赞,心里也暖融融的舒服,牵了她手去园中散步。他现在个子比元佶高半个头了,身材清瘦,模样秀气,他母亲是个美人,贺兰瑾倒是继承了几分。   贺兰瑾握着她的手,柔软如酥,几乎是半搂半抱的搀扶着,清风吹来,只听见轻缓的脚步声。元佶道:“我又不是老太太了,皇上还怕我跌倒吗?”   贺兰瑾脸有些红,没说什么,元佶道:“皇上有工夫的时候,多陪陪皇后,或者乔美人她们,小儿女家往一块凑才好,陪着我能有什么意思。”   贺兰瑾道:“我怕母后在宫里呆着寂寞,所以才来陪母后说话,母后不喜欢吗?”   元佶笑了笑:“哪会不喜欢,我也想皇上。”   元佶没有再说话了,贺兰瑾道:“母后在想什么?”   元佶道:“没想什么。”   元佶没有再说话,贺兰瑾也没再开口了。   贺兰瑾每日来陪元佶说话,又过了几个月,元襄从河北回来了,贺兰瑾带了百官出城去迎。   他这一回更加意气风发了。官位做到顶了,没法再进,贺兰瑾只得给他加爵,封城阳王,平南大将军,使持节,假黄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已经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满朝无人敢不敬服。   元佶平日不掺和朝政事,但是这个赏宴她是必须得去的,自家兄弟立了功,当然得去露露脸了,她坐在贺兰瑾身畔,向元襄赐了一盏酒。   数日后元襄才又进宫来,同元佶说话。   他朱服紫绶,高冠博带,暗红的领口中露出雪白的中单领子,衬的面如凝玉唇如涂朱,长身而立,十足的俊美。一笑面如桃花齿如编贝,怀里抱着端端,放声大叫:“姑姑,我回来啦!跟爹爹来看你啦!”   元佶高兴的不得了,元襄就站那望着她,隔着一道帘子,含情脉脉的,元佶示意宫女把帘子挂起,退下去,人都走了,元襄这才上前去。   他曲了一只膝盖半跪住,拿过元佶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只血玉跳脱,元佶不甚在意他的礼物,只笑了笑,将手摸他脑袋:“这次回来还出去吗?”   元襄道:“不出去了,以后都留在洛阳,陪你。刚回来府中事情多的很,还有朝廷的事,今天才有空进宫来。”   元佶微微一笑,道:“没事儿。”   元襄估摸着元佶在宫里想端端,所以把端端抱进宫来给她看,抱进来倒是好了,他又嫌碍事了,端端牢牢占据着元佶的怀抱吃点心,不给他留一点空。   元佶道:“你什么时候出宫去?”   元襄道:“我屁股还没坐热呢你就撵我走。”   元佶好笑,眼睛余光能瞟到他脸,洁白的领子里露出同样洁白干净的脖子和脸颊,眼睛很舒服享受。   元襄伸手抱住她,吻她脸,手抚摸她腰,端端抬眼看着他,父子两四目相对,端端道:“爹。”元襄道:“你拿着点心吃,出去玩会儿,呆会爹爹来找你。”   端端就从元佶膝头跳下来跑出去了。   元襄道:“我好想你啊。”吻了吻元佶的嘴唇。   元佶伸手搂住他,抚摸他脸,元襄顺势将头埋进她怀里。她身上很香,薄而柔软的轻纱覆盖着他的脊背,脸颊,脖子,元襄就醺醺然要沉醉了。   美人怀,温柔乡,多么美好,他醉死也甘愿。   元襄道:“你嫁给我吧,咱们结婚。”   元佶柔声道:“我这样的人,怎么嫁给你啊?”   元襄道:“你不嫁给我,难道还要留在宫里吗?太子殿下既然已经不在了,你再嫁,也没人能说你的。”   乞纥族虽说汉化的很深,但习俗传统,女子确实是可以再嫁无妨的,但话是那样说,到底是皇家,元佶叹道:“皇上叫我母亲,叫你舅舅,你也都听到了。”   元襄道:“我想要你。”   元佶抚摸他脸,道:“阿襄,咱们没可能的,我这辈子都只能呆在宫里,就算我不在宫里,我也不可能嫁给你的,你要只是个普通乡下小子,你想要我,天南地北我也跟你去了,可是你不是个普通小子,整个洛阳都在看着你,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前途大局,这不是一个有抱负有志向的男子汉会做的事,它也不符合你的理想。我不想害了你,我怕总有一天,你会恨我。”   元襄道:“我不会恨你的。”   元佶道:“也许我会恨你,你准备这样不清不白的跟我纠缠一辈子吗?你才二十五岁,你这辈子不知道还会爱上多少女人,你现在能坚持,不在乎名分,等你活到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咱们还是这样子不明不白,你还能坚持吗?你坚持不了的,换做我自己都会累,都会受不了,再多的感情都经不起这样的消耗,更何况你还是个男人,还是个权势富贵场中的男人,不可能的。但是我不会原谅你,是你把我逼到这个境地的,若是你对不起我,我不会原谅,我会杀了你。”   元襄道:“所以你要我怎么做?你说,我都听你的,要发誓吗?还是要立字据?”   元佶道:“你不要这样说话……”   元襄针锋相对道:“我不这样说话,那你要我怎么说话?你想说什么?咱们过去的一笔勾销,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咱们还是好姐弟?”他站了起来:“你是这个意思?”   元佶盯着他脸:“你在激动什么?”   元襄道:“我没激动!”   元佶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都能想象你将来的样子,说句话,就心虚成这样,跟踩了你尾巴似的。”   元襄眼睛有点红了,元佶上下打量他,皱眉道:“你平时可没这么不淡定,是刚好被我说中什么了?”   元襄瞪着她:“我看你自己有鬼还差不多。”   ☆、第88章 身世   元佶呆坐了不想说话,过了会,元襄又过来搂她,抱着她腰轻轻摇晃:“不生气了好不好,咱们这么久没见,怎么一见面就吵架,你不要跟我吵架好不好?”   元佶无力:“我没有跟你吵架。”   元襄道:“我犯了什么错你告诉我,我改就是了,可是不要说不要我了,我心里只有你,没有别的女人,我不会娶别的女人,也不会对不住你。”   他拉着元佶的手贴着自己脸颊,抬眼凝望着她:“我只是你的,没有人比你更美,也没有别的人更让我爱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真的。”   元佶抱着他头轻轻抚摸,手摸索着他脸。   “不要蛊惑我,阿襄。”   元襄道:“我没有蛊惑你,我是真的。”   元佶被他搂在怀中,被他亲吻抚摸着,晕晕乎乎的,元襄含住她嘴唇,手探进她衣中,元佶抓住他手,柔声道:“先回去吧,时候不早了,我也累了。”   元襄笑道:“你不肯跟我睡,是怕我时间久了会厌烦,会抛弃你转而去找别的女人吗?你放心,只要你日日缠着我要,日日跟我相好,我被你迷的团团转,肯定没力气找别人了。可是你不理我,我也会寂寞,寂寞了就要忍不住,你说是不是?”   元佶道:“你可真够无耻的。”   元襄道:“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元佶叹口气:“我想搬去赤乌台,陪太妃娘娘。”   元襄道:“我不许你去。”   元佶道:“你给我留点脸行吗?”   元襄道:“你姓元,你是我元家的人,你是我的女人,贺兰玉碰也没碰过你,你要为他贺兰家守什么贞操?我知道,你不就是介意我把你留在宫里给贺兰瑾,没娶你吗?我就奇怪了,以前你怎么也不肯要我,现在非要我娶你才成?我跟你明说,我不能娶你,你说的对,我娶不了你,谁让这洛阳城里是人都知道你是我姐呢?你是我姐姐,我怎么可能娶你,但我就是要睡你,谁也拦不住我进宫,谁也拦不住我找你,他能拿我怎么办?你反正也没法嫁了,寂寞了总要找个男人睡觉,找我不挺好的吗?”   元佶道:“你长大了,我还一直以为你不懂呢。”   她一直以为元襄不懂,才会嚷嚷着娶她。   实际上,这孩子也只不过是嚷嚷罢了。他从来都知道不可能,压根就没那打算。   元襄抱住她亲吻,嘴里呜咽道:“姐……”   元佶摸他头:“没事儿,说明白了就好,我不生气。我只是,试探你,我知道你嘴巴坏,没恶意。”   元襄道:“我喜欢你。”   元佶道:“我知道。”   元襄道:“你等我。”   元佶道:“我等你什么?”   元襄不答,心里想,等我有了天下,那时候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了,谁也别想管我娶谁。等我有了真正至高无上的权力,贺兰这个姓氏,再也不能阻挡我们。那时候你就是我的了。   元佶恍惚猜到了他的心思,有些愣愣的。   她心不在焉,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发现元襄已经离去了。贺兰瑾坐在她的床边,拉她手问道:“母后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元佶哑声道:“没事。”   贺兰瑾黑漆漆的目光注视着她,元佶很不自在,那双眼睛,好像要窥到她心里去。   元佶快忘了有多少年没见过刘太妃了,也许有十年了?没有,大概只有七八年,不过刘太妃人并没有怎么老,还如当年一般清丽素静。   仍然是一身素衣,乌木镂花簪,手腕上戴着一串金丝砗磲手珠,坐在那写字,她的屋子里除了书还是书,绘画,刻本,佛经。   元佶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是贺兰瑾登基,她跪在太极殿外,请求陪贺兰萦去赤乌台。   刘太妃见到元佶,十分高兴,元佶心中有愧,道:“娘娘这些年一直呆在这个地方,是因为我。”   刘太妃微微笑,拉了她坐下,日光照进窗子里来,温暖而明亮,刘太妃道:“我本来也只想过这种日子,应该感谢你才对,他,不适合做皇帝,现在在这里呆的挺好,也有人陪他玩。”她望着窗外,贺兰萦正跟一群小太监在玩蹴鞠,十分兴高采烈,面色红润精神活跃,几乎没老,看起来这些年过的很好。   刘太妃道:“若不是你,他可能活不到现在。这里很安全,我知道是因为有你在关照。”   元佶道:“那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刘太妃笑,叫道:“皇上。”   她仍然叫贺兰萦皇上,贺兰萦也觉得自己现在跟以前当皇帝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老头子整拿朝事来烦他了,而且每天都能吃吃玩玩了,他红光满面,回答道:“太妃,等朕胜了这一局,你看着!”   他极会踢球,踢的还相当漂亮,元佶心中好笑,这位主儿原来也不是十全十的无能。   太妃道:“你看他踢的好不好?”语气中有些自豪。   元佶真心道:“皇上很会踢球。”   太妃道:“他能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元佶说不清刘太妃对贺兰萦是什么感情,这两人的关系,比她能看到的复杂多了。贺兰萦这辈子信任过很多人,为人大度善良,但他只有对刘太妃的信任是真正的无底限,至于对贾后,对贺兰玉,显然是不及了,否则这两人也不会死。   元佶当初请刘太妃来洛阳,就探问过她的背景,知道她是端王元子猷的王妃,元子猷死了,她嫁给了贺兰氏,丈夫死了嫁给仇人,而且还混的挺好,很受新帝宠爱,这就不是个一般女人能做到的。更何况她和元子猷据说很恩爱,还有过孩子。   贺兰萦当年就很喜欢这位刘太妃,当时还是刘婕妤,跟他爹要,他爹就给他了,不过给了几个月,他爹又舍不得,又要回去了。   元佶道:“太妃还记得当初那个孩子吗?父亲死了,母亲改嫁,生下来便被便被送到了寺中。”   刘太妃幽幽道:“他现在挺好的,我对他既未尽养育之责,说起来,也算不得他什么人。”   元佶心道,原来她知道。   不过怎么可能不知道,元佶见过元子猷的画像,跟元襄长的九分相似,她当时就猜到了。   这件事,元襄应该也知道。   他可真藏的住。   元子猷是她叔叔,元襄就是她表弟。   元佶道:“你想见见他吗?”   刘太妃摇头:“不必了吧,他跟我没什么关系。”   元佶不言语,没来由的就想起端端,她的端端,她每时每刻都会想念他,想要爱他。   刘太妃却突然回忆起来了,道:“他的父亲倒是个好人,性子好,模样也长的好,也有本事,千般好万般好,可惜了。你说,人生的再好看,死的时候都是一样的丑陋,脑袋被割下来,血泥里滚过,怎么好看的人也没法看了。生前是那样英武俊美,人头落地,还不如一只路边的野狗像样。”   元佶心中震动,听到这样的话,刘太妃道:“你要是爱他,千万别让他学了他爹。”   元佶说不出话来。   刘太妃叹道:“你不问起,我都要忘了这些事了,所以还是活着最要紧。不过话又说回来,人活的太久,谁知道心情会怎么变,若是当初不是腹中有个孩子,我也随他去了,也是个贞洁烈女呢,不过活着活着,人心就冷了,心冷了,也就烈不起来了。”   元佶道:“娘娘是过来人了。”   刘太妃道:“人还是要有点缺点的好,你看皇上,他什么也不懂,长的也不见得好,为人也蠢笨,让人没法爱,所以有他在能给你做个伴讨个喜欢,没了他也至于让人受不了,痛苦发疯。贺兰家的男人,元家的男人,都不大长命,十个有九个不得好死,做他们家的女人,还是不要较真的好。”   元佶道:“他除了长的好,别的也不招人喜欢,人也蠢笨,也不好让人爱的,他若是死了,我大概不会像娘娘当年那样难过。”   元佶捧着元襄的脸使劲打量,从他脸上寻找着画像上,当年元子猷的影子。   末了她只是抱住那颗头颅,将他按进怀里。   殿中寂静无人,元襄如痴如醉的亲吻她,如饥似渴的抚摸她,同她融为一体。元佶将他拥抱,他的头发汗湿贴在脸颊,脖子,脊背,他的身躯在怀抱中随着节奏起伏,他的脸鲜红,目光专注,嘴唇鲜艳欲滴,让她情不自禁的伸了手臂勾缠索吻。   元襄呻/吟唤道:“姐……”   他对这个称呼上瘾,气喘吁吁笑道:“我爱你,爱你,我刚成男人的时候,眼睛里看到的就是你。那时候我就想跟你睡觉,一辈子都跟你好。”   元佶闭上眼不语,元襄赤着身也不穿衣服,就那么黏黏糊糊的抱住她,同她接吻。   “姐。”   元佶道:“嗯。”   元襄道:“你真好。”   元佶道:“我哪里好了。”   元襄道:“你搂着我,让我弄你的时候,特别好。那里舒服了呻/吟叫我的时候,也特别好。”   元佶不做声,在他怀中蜷缩了一团闭上眼。   ☆、第89章 前程   元襄抱着她缠绵爱抚,元佶口干舌燥,推开他:“我去喝水。”穿了衣服摸下床,趴到桌案前提了茶壶灌。   元襄也摸过衣服系上,侧着身,一只手托着下巴瞧她。绛纱丝裙裹着纤细腰身,墨发如丝如缕随衣而动,袖中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   那半张侧脸也是洁白明艳的。   唇红齿白,明眸乌眉。单就是艳,艳而且清。   元襄承认自己迷恋她的脸,迷恋她的美丽,迷恋她的雪白娇艳的身体,甚至于这种对外表的迷恋,对她*的渴望,在他的爱情中,占了很大一部分。   元襄笑盈盈的欣赏她,心中想着,还要把她拉回来,按住,做一做。他简直爱不够,不过瘾。   元佶道:“喝不喝水?”   元襄出了一身汗,确实也口渴了,元佶抬手沾了沾嘴角,抓着茶壶过来。元襄解了渴,又含了一口在嘴里,抓着她鬼笑,作势要喂,元佶推他:“别闹!”元襄不放,搂着她腰按倒,硬是嘴对嘴喂给她。   元佶挣扎不过,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元襄笑道:“嫌我啊?”   元佶喉咙动了动,终于还是咽了下去。   元襄很有趣味似的,光脚跑了帘子外去,很快端着一盘葡萄过来,放在床边,剥了一颗含在嘴里,跨到她身上去,捧住她脸笑眯眯的:“唔,张嘴。”   元佶左闪右躲,元襄不肯放过她,缠着她亲热不止,玩闹了一会,元襄又起了兴致,抱着她再次索求。   元佶由得他摆弄,搂在怀里辗转反复。享受他的亲吻爱抚,还有缠绵的情/欲抚慰。腿攀上他劲韧的腰肢,敞开身体拥抱,纵容他在怀中肆意驰骋。   沙沙的秋雨声中,元襄紧掐着她的腰再一次到达难耐的高/潮,牙齿咬着她肩膀发出极度愉悦的呻/吟。他脊背上覆了一层凉汗,身体肌肉紧绷。元佶拉过薄被拥住他,元襄身体不好,怕他受凉。   元襄过了很久才缓过劲来,道:“我没事。”   声音有些低哑,元佶轻轻抚摸他:“睡吧,就这样,靠在我怀里,睡。”元襄便乖顺的蹭了蹭她的脖子。   他感觉很温暖,被爱护的感觉,温暖又幸福。   他就喜欢这样,就喜欢元佶爱他。   元佶也闭上眼睛。   她想清理一□体,然而刚经过了一场*,身体倦怠松弛到了极处,不想动。   她睁着眼睛,发呆。   贺兰瑾听说国舅进宫来,没说什么。那位一向是把这洛阳宫当做自己的后花园,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他只是在等着,他什么时候走。   然而到半夜,他得到消息,国舅在宫中留宿了。   留宿了!   贺兰瑾简直不敢相信,他狂妄到这个地步,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忍让了,容忍他在太后的宫中出出入入,但是这人一遍又一遍,挑战他的底线!   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他心火烧的大旺,一身煞气,起身往长乐宫去了。   他没让太监摆驾,直接入殿,宫人不敢出声,眼睁睁看着他杀入内殿。殿中静悄悄的,有种暧昧缠绵的味道,他放轻了脚步,掀开珠帘,看到了床帐。   他心揪起来,几乎有点发抖,脚下发软。他一步一步走近,站在床前,轻轻揭开了床帐。   床上睡着的是元襄,穿着单衣盖着薄被。   贺兰瑾愣了一下,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愤怒,庆幸的是他没有亲眼见到他最害怕的那个画面,愤怒的是,这个人,如此胆大狂妄!   他脑中出奇的冷静,也有可能是冷静的发疯。   他冲出帘外,瞄到壁上有一把剑,奔过去,哐当取了剑,一把拔开,冲回床边去,指着他脖子。   这一剑刺下去,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他手有些发抖。   贺兰瑾手握的发麻,他刺不下去。   他告诉自己不要冲动,不能冲动,会毁了自己。   可是他太恨了。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皇上。”   他回过头去,元佶一身素丝裹胸立着,清艳如荷。   贺兰瑾怔怔的:“母后……”   元佶道:“皇上不是要杀他,怎么不杀。”   她一步步逼近,贺兰瑾连连后退,元佶道:“皇上既然明知道不能杀他,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冲动愚蠢的事,杀不了人,还让对方察觉了你的杀心,这不是自绝生路自己找死吗?皇上就不怕他只是在试探,说不定他现在就醒着,皇上那一剑下去,他就会跳起来打落皇上的剑,接下来皇上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处置他?忍了,认怂了,还是治他的罪?并且杀了我?”   贺兰瑾一路退到屏风,再不能退了,他脸色煞白,看着床上的人影,元佶道:“皇上不用看了,他醒不了,我给他服了安睡的药。”   贺兰瑾握紧了手,强忍着怒气。   “皇上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只是想试探一下皇上的心思,也让皇上明白一下自己的心思,免得将来再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事。不管是真的冲动杀了他,还是杀不了他让他知道了,对皇上都不是好事。”   贺兰瑾怒视着她:“是你在逼我,你不要廉耻,不顾自己太后的身份,不顾你对我父亲许下的誓言,跟这个人做出污秽苟且的事情,你不配做我的母亲。”   元佶道:“那就请皇上废我为庶人,遣出宫廷,或者将我囚居永巷,或者赐我一死。”   贺兰瑾道:“你以为我不想这么做吗?”   元佶跪下:“那就请皇上答应,允我扶昭怀太子的灵柩回并州安葬,今生今世,为太子守灵吧。”   贺兰瑾诧异,道:“你要丢下我?”   元佶道:“我走了,对皇上也是好事。”   贺兰瑾冷着脸:“我不会让你走,你得陪着我。”   元佶道:“那我便陪着皇上吧。”   贺兰瑾气了,走过去,握住她肩膀:“你在做什么?你在拿朕开心吗?你这辈子只能陪着的人是朕,是我!”   他注视着她的脸,颤声道:“知道吗?”   元佶迎着他的目光,就是这张脸,就那么看着,贺兰瑾心想,她的眼睛可真美啊,好像一潭碧波荡漾的清泉,她的嘴唇嫣红,花瓣一般,她的脸颊白的似玉,洁净无暇。他手心突然有点发烫,意识到自己正握着她的肩膀,轻纱柔软,她的肩膀几乎是□的。   他心中蛰伏着一只阴险的野兽,呼之欲出。   他不知不觉的攥紧了手,脸距离她的脸不过半寸之遥,近的能嗅到彼此的呼吸。   贺兰瑾伸手抱住了她。   他的手轻轻覆盖着她温热的脖子,脸不由自主的贴近了,仿佛在寻找她的呼吸,突然元佶出声,叫了一声:“皇上。”   贺兰瑾心头震了震,五雷轰顶一般,倏的清醒过来了。   元佶摸了摸他的头发:“皇上?”   贺兰瑾埋头在他脖颈,嗅着她头发的味道,低声道:“我会想你的。”   元佶道:“我也会想念皇上的。”   永康二年秋,元佶扶贺兰玉的灵柩回晋阳。   送灵的队伍浩浩荡荡,元佶坐在马车中,队伍起行时,她最后望了一眼这恢宏巍峨的洛阳城。   永宁塔顶的金宝瓶反射着日光,璀璨夺目,元佶突然想起,她第一次被庾纯带领着,走进贺兰玉所在的永宁寺北殿,她也是很清楚的看见永宁塔。   二十年了。   贺兰玉死了已经有十三年了。   可是一想起他,他的模样,声音,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还是那样清晰,记忆力好的出奇。   昨日她和元襄最后吵了一场架,两人不欢而散。   他有他的雄心壮志,他是天命所归,要做帝王。她要怎么让他放弃自己的凌云之志。她要怎么阻止他?   龙虎相争,她该退场了。   处在其间,只会加剧他二人之间的矛盾。   元佶握着手中的玉佩,心里默默说道:“殿下,你的儿子,我管不了了。我的弟弟,我也管不了了。选择哪一个,帮助哪一个,对我都是种折磨。”   太子殿下,我后半生都来陪你了,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贺兰瑾坐在昭旭殿,殿外不断传报着消息,太后的车驾出了洛阳城了,过了黄河了……   走了好,走了他就解脱了。   他确实很累了,对元佶,他感到应付的很疲惫。   忍的太辛苦,他真怕自己总有一天会发疯。   就让她走吧,永远离开,不要再出现了。   他想见见庾纯,得知庾纯最近生病了,染了风寒,遂作罢。让内侍去传太医,往府上去瞧瞧。   他很累,孤独又寂寞,决定去看看自己的皇后庾芷,跟皇后说说话。他很喜欢这个皇后,要好好待她。   元襄在大司马府,有些气急败坏的掀掉了桌上的书卷,气愤骂道:“送她做什么?她爱去哪就去,不送,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走,走就走,走了以后也别回来了!求我都不要了。”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想起昨日她同自己说的话,就恨不得大大的发作一场。   他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谁也阻止不了。   他恨恨的想,等着瞧吧,等有一天,这夺回了我的位置,我要让你睁大眼睛看一看。   作者有话要说:恩,这篇文离完结不远了,完结后会写两个番外,大家想看什么可以提哟。大家没得意见的话我大概就是会写婚姻生活篇咳咳。   ☆、第90章 欢欢   元佶到达并州已经是隆冬了,她路上生病,耽误了一些行程。队伍到达晋阳,正是寒风凛冽大雪压城。   贺兰玉的丧葬事宜完毕,她便在晋阳住了下来,昭怀太子陵,位置在北山,陵上松柏常青。山上建了承安寺,寺中有僧人千名,常年为太子念经守灵。   元佶住在承安寺旁的僧院中。   元佶到达并州就在房中没出过门,在床上咳嗽发烧,她身体一直很健康,但这次的伤寒来势汹汹,严重的催垮了她的身体。久治不愈,元佶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伤寒不是普通的伤害,类似于温病,也就是这个时代的传染病。这个时代很多人死于此病。   更要命是,元佶此时已经怀孕了。   她是三个月前发现自己怀孕的,她离开洛阳,更主要的是想把孩子生下来。她跟元襄已经没有可能了,可是她这辈子,总想有点指望。   她想端端,端端却是元襄的,元襄走哪里就带哪里,一步不离,压根不许任何人染指,甚至是她。元襄出兵河北的时候都把端端带了去,连问都不需要问她一声,元佶早不指望她能得到这个儿子了。   她想,元襄心里,大概是从来没有真正对她抱有希望的,他大概从来没有真正认为他们能在一起,所以他才会把这个儿子看的如此之重。   恐怕端端在他心里是比自己更重要的。   元佶想,这辈子,她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半在为贺兰玉,一半在为元襄,现在她累了,想一个人离开那个洛阳城,为自己活一活。   她发现怀了孕,想了很久,最终做了这个决定。   可是万万没想到路上会染上重病。   她的肚子已经有点大了,然而日日躺在床上,发烧咳嗽不止,有个叫青儿的丫鬟伺候她汤水茶药。   她到达晋阳一个月,元襄的信又来了,道歉赔罪,又是可怜又是讨好,离了她不行,让她回洛阳去。元佶没有回信,只是让使者传话:“我此生不再回洛阳了,不过我不回洛阳去,你可以离开洛阳来找我。”   元襄写信回来斥责她,这回很是生气,责备道:“你是要怎么样?我费尽辛苦才得来的今天,你要让我放弃,就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不要了,前程不要了,性命不要了,事业志向雄心统统不要了,还有我的属下我的将士,这辈子就追求一点儿女私情?咱们明明可以在一起,你只要再等我几年,我一定会娶你的,你为什么要为这几年的委屈跟我较劲?咱们还有一辈子可以在一起,我明明可以得到天下,也得到你,我为什么非要放弃,只能选一样?你也姓元,你难道不是元家的子孙,你为什么就不能支持我?”   他满纸愤怒,声声质问,元佶烧了信,没有回话。   她想,你有你的追求,我也有我的意志,我没有让你为了我放弃你的追求,你又何必来胁迫我服从你的意志?你要的太多,太贪心了。   你想要这河山万里,宝塔九重,我不会阻碍你的。你是好男儿志在天下,你是元家的骄傲,是整个元氏皇族的荣耀,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踩着太子殿下铺就的路,踩着太子殿下的遗骨还有自己对他的誓言,利用他给我的一切,戗害他的子孙,去成就自己的幸福。   她怎么能把贺兰玉的遗骨当做自己幸福的垫脚石?   元襄没有错,他是元家的男儿,他的先祖是开创一代江山的帝王,他理应追求他和他先辈一样的荣耀。   他半分也没有错的。   元佶想,这也不是自己的错。   她当初就不该受贺兰玉的恩惠,不该做他的奴仆,不该对他怀有真挚的感情。也许这样她就会心安理得。   可是如果没有贺兰玉,又怎么会有她,又怎么会有元襄的今天呢?所以也不是贺兰玉的错。   说到底,人各有志。   元襄有元襄的志,她有她的志。   人心不同而已。   元襄没有得到她的回信,心中很是郁闷。   然而郁闷也就是郁闷而已,他没那么多心思想这件事,朝廷的事情已经够他烦的了,他要想办法收拾那些不肯顺服他的大臣,还要跟贺兰瑾猜心思。   不过最近有件事让他很高兴,庾纯生病了,而且病的仿佛有点严重。得了伤寒,几乎不能理朝了,元骢跟崔林秀每日要亲到他府上同他商议朝政大事。   元襄暗中探听他的病情,心中期待他出点什么意外。   他是绝不会动庾纯的,不过要是他自己病死了可就不关他的事了,这样他就可以把元骢跟崔林秀扶起来。   庾纯一死,他就可以大范围的扶持自己的势力。   他也时常进宫,贺兰瑾对他很尊敬,当着朝臣,样子做的极好。不过他知道小皇帝只是在装。   要是他跟贺兰瑾能和平共处,元佶也不会离开他了。   他不好宴饮,声色之娱,也不好官员之中惯有的奢侈享乐,立身为人堪称严谨。一面是确实不感兴趣,一面也是为了在朝中还有在下属面前树立形象。   只有偶尔在夜里,将要入眠的时候,他会想元佶。   倒没有什么遗憾或者后悔,只是有些失落,   他觉得元佶一定会理解他的,他并不担心,元佶爱他,总是会陪在他身边。只是现在时间不合适。   他手中掌握的不是他一个人的命运,关系的也不是他一个人的生死,他不可能为了她的意志就罔顾其他人,否则他也没有资格受到支持,被推上今天这个位置。   元佶病了足有两个多月,幸而最后也挺过来了,死了一回似的,咳嗽渐渐止了,也退了烧,她能出门走走了。   无聊的时候在贺兰玉的庙祀前坐一坐,呆上半日。   她时常会去想一些无用的问题。   时常会想,贺兰玉若是活着,会怪她吗?   贺兰玉若是活着,她大概是不会嫁给他的。贺兰玉如果不早死的话,会顺理成章的登基做皇帝,也不用她去替他抚养儿子,背负贺兰氏家族的责任,元襄也不会有机会在贺兰氏的内乱中博弈出一席之地,直到威胁贺兰氏的地位。   贺兰玉要是活着,等他登基了,她大概会跟元襄离开洛阳,去哪里都好。   如果那样的话,贺兰玉会允许她跟元襄在一起吗?   贺兰玉活着的时候,是知道元襄对她的心思的。   元佶看着阶下的青松,呆了许久,知道自己又是饱食终日,无聊闲的了。   元佶盼望着早日把孩子生下来。   她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了,生下来亲自照顾他,余生有盼。   欢欢是在六月出生的,他也是个男孩。   他的出生比端端就容易多了,元佶没怎么受罪,早上生的他,晚上的时候就能抱着他,给他喂奶了。她是第一次体验到做母亲的欣喜,生端端的时候,她是没有那样的心情的。   欢欢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她当初给端端取名字,希望他端端正正,做个好人。现在的欢欢,元佶希望他一辈子能够过的顺顺当当,欢欢乐乐,不要卷入权力的漩涡去。   欢欢长的就跟元襄不像了。   甚至于,他有一双黑曜石一般的黑眼睛。   元佶跟元襄,说起来,有些相似的五官特征,都是有点墨绿的眼睛,但两人长的并不相像,气质迥异,元襄眉眼中有锋芒。   欢欢长的既不像元襄,也不像元佶,挺新奇的,不过元佶还是对他这幅既不像爹,也不像妈,自成一家的小模样的到来还是有点受宠若惊就是了。   他睁开眼不久就会笑,刚生下来脸红通通的皱巴巴的,长大一点就白了,雪团儿一般的白,看的出眉清目秀的影子,脸颊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像个姑娘。   他见人就要笑,元佶故意逗他的时候,他能拽着元佶的手指头能蹬手蹬腿的笑一晚上。   这天午时,元佶用了饭,抱着欢欢哄睡觉,突然洛阳来了使者,上得山来便要见她。元佶认出这人是元襄身边的一位亲信,叫元皓,心中就一咯噔,那元皓见她很有礼,纳头便拜,元佶很戒备盯着他:“免礼,你来做什么?”   元皓道:“我是奉大将军的意思来见娘娘的。”   元佶道:“什么事。”   元皓道:“大将军让我来带小公子回洛阳。”   元佶一听就怒了,脸色很难看。   她确定元襄不可能知道这件事,那可能就是她怀孕的时候他猜到了。元佶冷声道:“元将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带上你主子的命令离开这里,祸从口出,仔细你的脑袋。”   元皓道:“我奉大将军之命来见娘娘,就算娘娘要我的性命我也只能听从,大将军说,娘娘的身份,不适合将小公子养在身边,将来小公子要长大,得有个正经的能见人的出身,这是为了小公子好,所以让娘娘把他交给臣。”   元佶让丫鬟青儿送客,直接回房。   元皓走了,元佶心情仍然是郁闷,晚上饭也吃不下,靠在床上抱着欢欢哄睡觉,突然外面又有动静,她刚叫青儿:“出去看看怎么回事。”青儿正打开门,有人直接闯进来了。   元佶吓了一跳,元襄已经冲到门口,他一身绣袍,手里还握着马鞭,一身精气神,将屋中定眼一看,立刻冲到床边。   元佶还没有回过神,已经被他一把抱住了。   元襄狠狠的将她揉在怀里,亲吻她头发脖子,手不住的抚摸她脊背,元佶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他。   元佶愣愣的:“你怎么来了?”   元襄道:“我想你。”   他将元佶一通狂搓乱揉,这才扳了她肩膀,正视她脸:“咱们儿子呢?快给我看一看,他爹爹来了。”   元佶道:“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元襄道:“我是他爹,我当然知道了,快快。”不住催促,元佶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自行脱了靴子爬上床到里面,揭开被子,果然见到裹着婴儿的小襁褓。   山上夜里是挺冷的,是以婴儿身上还穿着小衣服。   元襄摸了摸他的脸,心花怒放,道:“他长得真像你啊。”   元佶不以为然:“哪里像我了。”元襄道:“真的像,你看那眼睛,鼻子嘴,都像,只不过多了对酒窝。他叫什么名?”   元佶道:“欢欢。”   元襄道:“也像个姑娘。”不过也没发表什么意见,这方面元佶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从来听元佶的。   元佶给他脱了袜子,脱了外衣,元襄只顾盯着欢欢看,由她摆弄,又让青儿去打了热水来,给他净了头脸,又擦手。他脚倒是很干净的,脱了袜子就钻进被子里去。   元襄逗着欢欢,回手握住她手:“你身子怎么样?没遭罪吧?”元佶道:“没。”元襄道:“你辛苦了,我该陪在你身边的。”   元佶有些无奈。   元佶不想打击他兴致,然而不得不打断,因为她始终没回过神:“咱们不谈那些,你来做什么?”   ☆、第91章 做梦   洛阳元襄道:“我就是来看看你。”   元佶道:“我不会把欢欢给你的,死心吧,他是我的儿子,你已经有端端了,欢欢必须跟着我。”   元襄道:“他以后长大了,你准备怎么办?连个正经的出身都没有,以后要怎么入仕,或者娶妻生子呢?”   元佶将欢欢抱到怀中,抚摸他小脸,道:“等他长到十八岁,就该离家了,到时候我会让他去找你的,但现在你不能把他带走,他现在要跟娘亲在一起。你要是把他带走,这辈子也别想我原谅你。”   元襄叹口气:“说这么重的话干什么,我也没说让你跟他分开,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只是想把你和他一起接到身边。还有端端,咱们一家人在一块。”   元佶回头觑他:“我说了我此生不会再回洛阳,不要再跟我提这件事,我不想再听。”   她将欢欢放好,盖上被。   元襄拥住她,埋头在她脖颈,他突然很难过:“你的心为什么这么冷呢?咱们在一起多少年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爱我,你都不会想我吗?宁愿离开我,不想跟我在一起?可我不想离开你,我不能没有你。”   元佶道:“我不强迫你,你也别强迫我了。”   元襄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在为一个死人跟我较劲。”   元佶道:“我不是。”元襄道:“他已经死了!他从来也对你没有真心,你不欠他的。他养了咱们十年,你还他十年也够了,你难道要一辈子被他绑着吗?你总觉得我自私,可是我比他爱你,他什么也不肯给你,只想绑住你,利用你,可我是真爱你的,我会娶你,真的,你不能等我几年吗?他是个死人,我是个活人,我天天在你面前,活生生的,你却总是想着他。”   元佶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元襄道:“你对我好,可我要的不只是这个。”   元佶道:“那是你要的太多了。”   元襄道:“不是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愿意为你去死,我把你和孩子们看的比我自己的性命重要。可是你真的愿意让我去死吗?我不可能放弃我的权力和地位,因为没有这些,我会死,咱们都会死,你,还有咱们的孩子。你看看贺兰家的那些人,我现在跟当初的他们是同样的位置,你看看他们的下场是什么?”   元佶道:“那是他们贪婪,不自量力,用尽卑劣的法子,想夺取那些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可是他们不知道,他们就算夺取了,也没能耐守住。自己才能不足,却想独占人人觊觎的财富,当然会招来杀身之祸。”   元襄道:“我现在跟他们一样,我也面临着杀身之祸,我不杀了别人,别人就会杀了我。”   元佶怅然,道:“如今的洛阳还姓贺兰吗?贺兰家已经没人能动得了你了,贺兰瑾也不会是你的对手。看着太子殿下的份上,若有那一天,你不要伤他。”   元襄道:“我从没打算过要害他,真的。”   元佶道:“他的母亲并无大罪过,却是死在你我手里,而我已经对不起他了,我这些年一直觉得亏欠他。他叫你舅舅是敷衍,可他叫我母亲却是真心真意的。”   元襄道:“我答应你,只要他不先做出过分的事情逼我,我不会动他的。但是如果他要乱来,我不会手软,那个时候你不能再怪我,你得站在我这一边。”   “到底是谁在逼谁,这种事情又怎么说的清楚。不过你这样说,我便这样信吧。”元佶不以为然:“你也不必给我保证,你们的事情,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元襄这夜离奇的,没有向她搂抱求欢。   元佶心里有些纳闷,这人难不成是转性了?然而她知道元襄怕是这世上意志最坚定的那一类人,人既聪明而且百折不回,更要紧的是心怀够大,这种人拿的起放的下,容易成大事。   所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话不假。   天还未亮元佶便醒了,屋子里点着灯,元襄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了,装束完毕立在窗前。高而且瘦,身段风流,他人是个粗人,四书五经没念几本,但那把腰身是相当的风流。   元佶瞧着他背影久久没动,窗外是黑的,也不知道他在望什么。   元佶摸了摸欢欢还在睡觉,问道:“你要走了吗?”   元襄“嗯”了一声,半晌,又回过头来,目光注视着她,道:“下雨了。”   元佶掀开被子下床,果然见外面在下雨,还下的很密。   元襄道:“我得走了,你回去睡吧。”元佶取了件长裘遮风,元襄穿上,回床边看了看端端,撑着伞下山去了。   他走后,元佶再无睡意了,孤寂捧着被,听着窗外雨声潺潺。   永康三年春。   元佶突然听说了庾纯重病的消息。   这个消息像一记重锤击打在她心上,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紧挨着这个消息,元襄再一次来信,让她回洛阳。   除此外,还有一封贺兰瑾的手书,也让她回洛阳去。   元佶饶是平静了许久,一时间还是被扰动了心绪,槛外春光明媚,桃花似酒浓,欢欢被青儿拉着迈着小脚在追赶一只皮球。他捧着球跑过来,笑眯眯交给元佶:“妈~妈~”   元佶心中不定,望着他却只笑,接过皮球又丢出去,欢欢高兴的又跑去捡。元佶看着欢欢玩耍,她不会去洛阳的,她现在过得很好,好不容易才平静了,能不为人知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元佶睡的很不安稳,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园中,四周临雪怒放着一片片梅花,妖妖灼灼。她觉得这景物有些熟悉,可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突然花间有人影闪动,走出个青袍窄襟面目文秀的男子,隔了不远,向她微微颔首。   元佶猛的认出来了,讶然道:“庾大人。”   她想起这地方了,是永宁寺北殿,后面的温泉宫。   他是元佶初见他的那般模样,眉眼温和,清淡内敛,元佶道:“庾大人,你不是生病了吗?”庾纯道:“太子殿下要见你。”   元佶哑然了,庾纯转身开始走,元佶连忙跟上他,开始在大片大片的花树间穿行起来,突然间眼前一片开阔,出现一个小湖,湖中间有个亭子。庾纯顺着小桥而去,元佶跟着他继续前行,穿过亭子,到了一处宫殿,她踏进殿去,临窗的小榻上卧着一人。   素丝锦袍,冷淡疏离,正是贺兰玉。   元佶傻了,缓缓挪到他跟前,唤道:“殿下……”了   贺兰玉面色雪白,满脸病容,微笑,伸手招她:“靠近一点。”   元佶靠近了,直到贺兰玉拉着她手,将她轻轻拥在怀里,抚摸她头发,声音柔柔道:“想不想我?”   元佶眼泪涌出。   贺兰玉道:“不要哭了,人固有一死,早晚的事,我自己都不难过,你有什么好难过的?不哭了,让我看看你。”   元佶默不作声,努力抬眼眨掉眼睫上的泪水,贺兰玉抬了她脸,凝望许久,道:“我死了,你陪我好不好?”   元佶泪眼朦胧望他:“殿下。”   贺兰玉抱住她:“我真舍不得你,你不是爱我吗?没有了我,你还活的下去吗?我死了,你愿不愿意陪我?”元佶被他抱的喘不过气来,仰头脖子梗塞,贺兰玉脸贴着她脸:“你的人是我的,你的命是我的,我活着愿意做你的神灵护佑,我死了,你也只能捧着我的骨头渣子活,你是爱我的,不如跟我一起死了吧。”   元佶惊恐不已心跳剧动,拼命想挣脱他,身体却被紧紧钳住,完全挣扎不开,贺兰玉抱着她,不住呢喃诉说着,元佶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着急了挥手乱打,突然贺兰玉好像一堆衰朽的泥塑一般全身裂出无数口子,在她猛力一个击打下碎成泥土。   元佶喃喃道:“我遇上鬼了,这不是太子殿下……”逃命似的连忙往屋外跑,她没命的狂奔,梅树的花枝不断的在身边略过,突然一头撞在庾纯怀里,元佶大叫道:“庾大人!太子殿下出事了!”   庾纯道:“太子殿下有遗言,他死之后,元氏姐弟为他殉葬。”   元佶叫道:“不!太子殿下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他不会的!”她转身就跑,大叫元襄。后面人在乱追,她边跑边叫元襄,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元襄的人,她发了疯似的叫:“阿襄!阿襄!”   青儿给她攥着手乱叫,忙的乱七八糟忙应道:“娘娘,娘娘,是奴婢呢,您怎么了?做噩梦了?”元佶一挺身坐起来,浑身被汗水浸透了。   青儿连忙拿来手巾给她擦汗:“娘娘,您怎么做噩梦了呀?”   元佶失魂落魄的:“我梦见庾大人了。”   青儿道:“庾大人怎么了呀?”   元佶低声道:“没什么。”掩饰着心中剧烈的动荡,过了好半晌平静下来,道:“庾大人生病了,我刚跟太子的时候就认得他,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正说着,这半夜突然下人又匆匆来报:“洛阳来人了。”   ☆、第92章 变化   元佶问道:“来的是谁?”对方却不通名,元佶但一思忖,道:“请他进来。”   片刻,人进来了,来者一身素服,跪下施礼,元佶搀扶他起身,惊讶的发现,这人却是中书舍人王冼。   他在京中任职,怎么突然跑这里来了,元佶道:“王大人,这是做什么?”   王冼道:“臣是受众人之托,来请娘娘回洛阳的。”   元佶道:“我在这里为昭怀太子守陵,早已经不问朝事了,王大人何故让我回去?”   王冼道:“太傅病卒,国舅如今在朝中任用亲信,打击异姓大臣,三省六部都被他一手控制,各军之中也尽是他的私人,娘娘再任由他这样下去,恐怕贺兰家的江山不出几年就要改姓了,咱们都是当初在东宫时就跟随娘娘和皇上的,娘娘难道忍心看到有那一天吗?娘娘真打算不闻不问,可对的起贺兰家的列祖列宗,对的起太子?臣请娘娘回洛阳去,稳住局面,不能任由国舅如此放肆胡为,戕害旧臣。”   元佶心里很乱,面上却不能表露,只道:“王大人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介女流,自保尚且不能,如何能承担这种大事,王大人能来找我,可见国舅也没将你们怎么样,国舅不是凶狠残忍的人,做事也有分寸,我信得过他,这种话,王大人还是不要说了吧。太傅既然没了,你们当替他办好丧事,继续为皇上尽忠,怎么冒冒失失的跑来向我说这种话。”   王冼忙道:“娘娘说的是,臣冒失了,臣糊涂,正是来请娘娘拿主意的。”   元佶道:“这事我知道了,王大人先走吧,让我想想。”   送走了王冼,元佶坐回案前去,青儿过来,蹲下,给她磨墨,元佶看她:“你做什么。”   青儿道:“娘娘不是要写信吗?”   元佶道:“谁说我要写信?”   半晌她道:“我不写信,你下去吧,我这不用伺候。”   元佶决定忘了这件事。   然后才只过了两日,贺兰瑾又来信了。   寥寥几语,贺兰瑾又变了态度,让她不要上洛阳去。   从他的信中,元佶难以猜出他现在的心情,只是看起来,他的语气很平和也很镇定,并没有什么大事。   元佶对比他前几日的信,让她回洛阳,心中有些不解,贺兰瑾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突然觉得信不过她了,还是怎么样。   然而这一切想法也都没有意义,元佶被时不时从洛阳传来的消息扰的心神不宁,但她还是不打算表示什么。   就在这一天天的不安中,渐渐一切又平静了,洛阳再没有重大的消息传来。   元佶也就在这波涛潜伏的平静中平静下来了。   她不问世事,避世隐居,也再没有人来打扰她。连元襄也没有消息了。   只是他时不时会使唤人送来一些礼物给元佶,还有给欢欢送来一些男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   欢欢喜欢,元佶也就收下,并不放在心上。   小孩子长的特别快,欢欢能颠颠的走路了,很快不需要大人拉着,他自己就能跑了,他很活蹿,跟得了多动症似的,一分钟也闲不住,随时都预备着要到处乱跑。元佶觉得很幸福,她忘了洛阳之后,每天的心思就是围着欢欢转,欢欢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欢欢今天摔伤了又哭了,一会又跟丫头不高兴闹脾气了,元佶各种宠着他。   她有时候会怀疑,她跟元襄的生的孩子,会不会有什么病,然而端端很健康,欢欢看着也挺健康的,除了皮肤过分的白,他是白的发亮,像个雪团似的,白的晃人眼睛。   但是他也很健康,眼睛眉毛头发都是漆黑的,十分活泼健壮。很能吃,每顿都能用他的小碗吃一整碗饭,而且不挑食,什么都肯吃,跟个小猪似的。   欢欢一天天长大了。   太康五年,元佶回到了洛阳。   这一回是元襄告诉她,贺兰瑾重病,将要不行了,还带给她一块贺兰瑾的手帕,元佶这回是再不能淡定,终于匆匆跟着元襄派来接她的人上了车赶往洛阳去了。   哪知到了洛阳,贺兰瑾活蹦乱跳,在昭旭殿写字,元佶大是诧异,陡然便有了种不好的预感,知道自己是被骗了,她道:“皇上不是说生病了吗?”   她是诧异,贺兰瑾见到她却几乎是惊呆了。   他一惊呆,元佶则是更加惊呆,于是两人都是相对无语。半晌,贺兰瑾先反应过来了,他的反应很大,陡然将手中的笔墨连同桌上书籍一把掀了下去,怒骂道:“你跑来做什么!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到洛阳来!”   元佶连忙上前去抱住他胳膊:“皇上……”贺兰瑾猛的一把抓住她手,浑身哆嗦咬牙切齿道:“又是他!又是他!是他让你来的是不是?朕要杀了他!”   元佶没想到,一别三年,贺兰瑾变化这么大,他完全是个毫无顾忌了放肆放纵了,跟元襄的关系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元佶紧紧抱住他:“皇上,不是他,是我想念皇上,自己要回来的。”   贺兰瑾道:“你不用替他辩解,朕知道他把你弄回来做什么,他要利用你,对付我!朕不会上他的当!”   他已经是个青年人了,元佶敌不过他力气,被一把掀开,头撞上书案角,血顿时流下来,她一把冲上去跪住,抱住贺兰瑾的腿:“皇上,我这就走,皇上不要冲动了,是我自己要来洛阳想见皇上的,听说皇上生了重病,放心不下,既然看到皇上安好,我便走了。”   贺兰瑾一脚踢开她,大步出去了,元佶脑袋里乱糟糟的,坐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思考。过了很久,大概有好几个时辰,贺兰瑾回来了,一脸冷意盯着她。   元佶知道他出去发了通脾气,没真怎么样,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贺兰瑾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元佶失魂落魄,道:“我这就走……”   贺兰瑾看到她额头的血,还有痛心难过的表情,他努力想要无视,告诉自己,不要理会,不能对她有情,但是他还是控制不住。他颓丧的坐下,叫来人替她包扎伤口,自己则整个魂不守舍。   元佶不让太医包扎,打发了一边去,道:“皇上安歇吧,我这就出宫去,立刻回晋阳。”贺兰瑾怔怔望着她,元佶看他不回答,转身要走,贺兰瑾一把抓住了她手。   紧接着将她拽回去,整个拥在怀中:“你别走,陪我呆一阵吧,我想你的很,不要走。”   元佶脚便再也无法挪动了。   贺兰瑾情绪变化的极快,方才还气冲冲,片刻又很高兴了,拉着元佶一道用晚膳。菜式很多样,元佶压根就心情沉重的没有食欲,贺兰瑾却兴致勃勃的给她挟菜,眼睛始终盯着她看,几乎有些痴迷。   元佶浑身不自在,她感觉贺兰瑾变了,但是哪里变了,她又说不出来,只是觉得难受。用了晚膳,贺兰瑾又带她去泡温泉,元佶更不自在了,她靠在池子的一角,觉得眼下的情景无比诡异,她竟然跟贺兰瑾一块泡起温泉了,简直神乎其神。   这种诡异仍然在持续,泡完温泉后,又回到昭旭殿,贺兰瑾没有让她离开的打算,元佶只得继续陪他呆下去,贺兰瑾换了衣服上床,元佶就坐在床边。   他的目光让元佶简直坐立不安,不能忍受被一个年轻的男性如此盯住,然而她又逃不脱,她心不在焉的敷衍着贺兰瑾不知什么的说话,只想怎么找个借口离去,却突然蜡烛的光暗了下来。   元佶本能的站起来,贺兰瑾握住了她手。   随即她整个人被按下了,贺兰瑾的气息突然席卷而来,压在她身上。元佶骤然一惊,立刻推他,贺兰瑾亲吻她脸,元佶浑身汗毛真正起立了。   贺兰瑾亲吻她脸,低声道:“你陪陪我吧,好不好?陪我一次,也没人知道。”   元佶只觉得这个玩笑开的有点太过了,几乎有点反应迟钝不能理解他的话,贺兰瑾却又突然生了歉意,道:“对不起,我只是突然看到你,心里高兴,我有点想你,心里又寂寞的很,见到你就忍不住想说。”   元佶更是懵了,不知道他走的这是什么路线,贺兰瑾却又开始继续亲吻她了,手抚摸她腰。   元佶冷着脸:“皇上糊涂了吗?我不是皇上的妃嫔。”   贺兰瑾道:“你陪陪我就好,我没说你是妃嫔。”   元佶实在有点厌恶这种感觉了,被比自己小一辈的男性如此对待,贺兰瑾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没有想侮辱你,我只是想让你陪陪我。”   元佶说实话并不怕他,贺兰瑾对她是有点说不清的情愫,元佶一直知道,但元佶同样也知道他在这方面是个老实单纯的孩子,不会有什么离奇的念头。   元佶忍耐着他的亲吻,心中挣扎着怎么解脱,贺兰瑾却吻着她,头埋在她脖颈没有再动,手抚着她腰。   元佶推了推他,发现他睡着了。   ☆、第93章 刺激   元佶意识到哪里不对。   她到现在也没见到元襄,还被贺兰瑾留在寝宫。   贺兰瑾也没去上朝,几乎是不问政事的,只呆在昭旭殿写字画画,外面谁也不见。   更主要的是,他脾气也变得有点喜怒无常,元佶头一次见到他发火,把一个做错事的太监踹了一脚。   元佶忍不住劝了几句,然而贺兰瑾紧接着就发作到她身上来了,几乎冷嘲热讽的讥刺了她一通,元佶整个都傻了。   到了晚上,贺兰瑾又一次爆发了,元佶正陪他用着晚膳,完全不知道哪里又惹怒了他,贺兰瑾掀翻了桌案,杯盘狼藉直接洒了元佶一身,元佶躲闪不及,直接被推了个趔趄,一身淋漓。太监连忙搀扶她,元佶从没在下人面前如此狼狈过,她咬牙呵斥太监:“你们都退下!”冷着脸起身,将脏掉的外衣外裙脱下,浑身凉飕飕的直接往殿外去。   她刚到达殿外,就看到元襄,站在阶下远远望她,冲她笑:“我没骗你吧?咱们皇上病的很重,已经病入膏肓了呢,这样子下去恐怕要不久于人世,我怕你难过,所以提前告诉你,让你来见他最后一面。”   他一身玉色绣金锦袍,大袖招摇,袖长几乎委地,头顶黑玉长冠,说不出的威仪贵气,元佶仰头看了看天上日头。   元襄道:“你不看我,看日头做什么?”   元佶道:“才几年不见,你就进化成人了,我就看看这光天白日的,怎么没照出你的狗影。”   元襄闻言笑:“我是狗,那你给狗日了,你是什么?你是母狗?”   元佶阴沉沉的看他,转身就走,元襄看她急了连忙跟上去,一把拽住她,笑道:“别走啊,好好说话呢,兴你骂我不兴我回嘴啊?”元佶怒道:“滚开!”元襄抓住她胳膊不放,元佶抡起右手抽他一嘴巴。   元襄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右手不让太多打,元佶左手已经“啪”的一声打到他脸上了。   这下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非常清脆,他半边脸登时肿了。   打了一辈子架,竟然连个女人的巴掌都躲不过,元襄给气笑了,忍过了那一下,握住她胳膊的那只手没松,反而捏的更紧:“我好歹也是你睡过的男人,几年不见,你见面就骂我打我,你还真是个泼妇□啊。”   元佶压低声音,怒道:“你把皇上怎么了?”   元襄道:“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了,我还想知道呢,他谁都不见,所以我这才不找你来的么。”   元佶道:“别把我当傻子!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元襄笑:“你这么凶,我做了什么,我敢告诉你吗?”   元佶冷笑道:“真有意思,你们一个个都成这幅德性了,我真庆幸我当初的决定,离你们远一点,你以为我还会在意吗?你们一个个都是混账,就是全都死了也不干我什么事,你们爱怎么来怎么来吧,我看他一眼也看了,现在该走了。下一次你们谁再死了,不用告诉我,直接入土为安就是。”   甩脱了他手,回殿中去了。   贺兰瑾躺在床上,眼神木然,元佶说不出是同情还是难受,她伸手要碰碰他额头,贺兰瑾却飞速抓住她手,拉扯着她衣袖披帛将她胡乱抱住。   元佶被他揉来搓去,实在忍不下去了,伸手推他:“皇上!醒醒吧,别再这样了!”   她刚一挣扎,贺兰瑾却一手掐住了她脖子。   元佶两手握住他急道:“皇上!”   贺兰瑾注视她眼睛:“你还要教训我吗?”   元佶从来没有发现他有这种力量,她感觉贺兰瑾的手只要一用力,就能喀嚓一声拧断她的脖子。   她整个人都软下来了,声音颤抖:“皇上。”   贺兰瑾道:“人只要无耻,就能心安理得做任何事情了吗?人只要无耻,就能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为什么别人都可以下流无耻恶事做尽,我就非得要脸呢?我也可以不要脸,只管自己高兴,只管自己快活。”   他大力亲吻元佶的脸颊脖子,撕扯她衣服:“我输给他就输在我比他要脸,没有他心肠歹毒,他要是知道我变得跟他一样歹毒一样不要脸,他会不会觉很伤心?”   元佶几乎窒息,感觉到他激动的粗喘还有炽热的气息喷在脸上脖子上,她手脚抽搐挣扎,脸已经紫涨,双手乱刨想抓住一点呼吸。   贺兰瑾道:“你也不是个好人,我原本还相信你,爱你,结果你跟他一样龌龊,你只是个下贱的女人,不配让我尊敬你,不配让我拿你当神位一样供着。”   他的话如同最致命的毒药,让元佶一瞬间丧失了所有抵抗的力气。她目光绝望,放弃了挣扎。   事实是如此残酷。   她活了半生,如此不堪。   撕下她身上最后一层束缚的时候,贺兰瑾陡然安静下来了。注视着她□的身体,美的如此诡异。   他手指几乎发烫,试图去触摸她,拥抱她,身体却剧烈颤抖,手脚僵硬,丧失了行动的力量。   他望着元佶的脸,手不抖了。   好半晌,突然受了大惊似的,他一个蹿起,急速向后跌倒,连滚带爬的摸下床,光着脚往外飞奔,嘴里惊恐大叫:“来人!来人!”太监侍卫齐齐冲进来了,元佶听到外面剧烈的喧哗,还有贺兰瑾几乎嘶哑的呼叫。   她脑子里嗡嗡的,什么也不想管了,什么也不想理了。可是身体却不由她控制,她爬起来,穿上衣服,走到外殿去,太监侍卫都不敢望她,贺兰瑾披头散发,素衣赤脚,形容狼狈坐在地上,仰着头乱喘,元佶上前去抱住他,拉他起身,吩咐左右道:“皇上刚才做了个噩梦,吓着了,皇上有我照顾,你们都下去吧。”   太监侍卫忙不迭的退下了。   元佶扶着贺兰瑾回床上,贺兰瑾已经满脸是泪,元佶给他盖上被,让他睡觉,贺兰瑾闭目流泪。   元佶知道,他是真的精神出问题了。   贺兰瑾病了。   他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什么话也不说,元佶看着他,无能为力,贺兰瑾眼神是直的,听不进去她说话。   元佶给他喂汤喂药,坐在床边伺候。   贺兰瑾却有点仇视她。   元佶感觉到他在恨自己。   元襄要求见,元佶不许,让人拦着他,但他还是进来了,满脸不以为然,丝毫已经不将这个所谓的洛阳宫放在眼里。皇帝的寝宫,他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元佶正在给贺兰瑾喂药,没有瞧他一眼。   元襄问道:“皇上得的什么病?”   元佶道:“大将军问太医。”   元襄便果真问太医,太医支支吾吾乱七八糟扯了一通,最后慌了,跪下磕头,元襄不耐烦挥手打发掉。她待要说什么,元佶放下药碗站起身,道:“皇上没有传召,大将军你为何擅闯禁宫?这是人臣该有的本分?”   元襄皱了眉:“你在胡说什么。”   元佶道:“就凭你这个举动,立刻就可以直接治你个犯上为逆的大罪,来人,把他抓起来。”   当然没人会来,然而元襄眉头拧的更难看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信不信我明天把你送回并州去?我让你来伺候皇上,你也要识相一点。”   元佶怒视着呆若木鸡的侍卫:“没听到我的话吗?国舅不经传召擅闯禁宫,犯了大罪,你们难不成是同党?”   元襄受够了,恼道:“行了!臣这就告退!皇上好好安歇吧。”脸色难看,甩了袖子往外去了。元佶不送,回了坐坐下,元襄回头又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走了。   过了两日,元襄又一次进宫,这回元佶到了殿外。   元襄仍然第一句问:“皇上的病情如何?”   元佶冷脸道:“皇上的龙体,是你该探听的吗?”   元襄不以为然:“我探听一下怎么了。”   元佶道:“恕不奉告。”   元襄道:“你不说我也会知道,不过你这是个什么态度?我哪得罪你了?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别太不像样。”   元佶道:“你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把我送回晋阳,还是要杀了我算?大将军真是好能耐啊。”   元襄有点怒,不知要怎么跟她交流了,他突然一瞥眼,望见她脖颈处一点红痕,伸了手去拨她耳边一小缕头发,太熟悉了,那是嘴唇吮出来的痕迹。   他脸色更难看了,控制不住要暴躁,还没等他发作,元佶却察觉到他的动作,后退一步。元襄冷笑道:“你可真行啊,到哪里都能跟人勾搭上,在宫里都能找到野男人快活。就凭你这张破脸?”   元佶怒道:“滚出去。”   元襄一把抓住她手,直将她拽到殿中,拖到角落里,他是一身莽夫的力气,元佶几乎全无抵抗的能力。元襄一只手按住她压在墙上,另一只手扯她衣襟,身上肌肤赫然全是淤痕,肩膀上更是不堪,元佶被他这个行为气疯了,元襄眼睛赤红,元佶挣扎喘道:“你可真奇怪,你能龌龊下流,别人就不能龌龊下流了吗?可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是你把我从晋阳骗回来送到他身边,他把我留在昭旭殿,你不是也知道的吗?他是皇帝,他想要我,我能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我还以为这是你的意思,你同意了的呢。”   ☆、第94章 解斗   前几日的事元襄早就知道,被她一刺激更加上火。   “你在气我?你故意的?”他努力压制住火气,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咱们皇上是什么人吗他就是个小屁孩,随便刺激他两下都要发疯的,我可不是小瞧他,他要是有那个胆子碰你,他就不叫贺兰瑾了,这个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话说回来,他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了该不是起了什么歹心,被自己吓病的吧   元佶道:“他确实没用,比不上你厚颜无耻还能问心无愧,难怪会败给你。”   元襄道:“你这人完全不识好歹,跟个狗似的逮着人就乱咬,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了?我看他喜欢你,成天又寂寞的很,特意把你弄回来陪他,你回来这么久了我都忍着没找你,唯恐把他给气死了,这还成了我的不是了?给你好你不收着,你非要我现在当着他的面扒光你你才高兴是不是?我丑话说在前面,我让你来陪他,没让你脱了衣服陪,你自己掂量着分寸,我可无时不刻不在惦念你,没打算放手呢,谁敢算计我的女人,我会让他后悔。你也别忘了你自己。”   元佶忍着愠怒:“你在外面张狂就罢了,没人会管你,这里是昭旭殿,不是你该撒野的地方。”   元襄磨牙霍霍,实在是恨极了她这幅模样。偏偏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说难听话刺激她,嘴上一时舒坦了,闹的不愉快,难受的还是自己。   元佶拉上衣服,转身便走。   她那个不屑一顾的眼神再一次激怒他了。   元襄跟条狗似的扑上身乱吻她,一边扯她衣服,嘴里低声道:“你装什么装?躺在我身下快活过多少回了,有这么跟自己男人说话的?我还不信我治不了你了。”   元佶没想到他能这么随时随地的发疯,又惊又怒:“你放开!这是在皇上的昭旭殿!”   元襄道:“所以你千万要大声叫出来,让他听到,看看你是个什么样儿。他心里可把你当成一朵百合花儿,觉得什么坏事都是我干的呢,连咱们两个睡觉都是我逼你的。”他笑得眼睛湛湛发亮,野气勃勃:“真可笑,明明咱们是两情相悦。”   元佶怒,抬手又抽了他一巴掌:“你别太过分!”   她的手刚落,脸上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整个脸歪过去,头发散落。   元佶愣了半晌,怒道:“你!”手刚举起来就被一把攥住了,元襄道:“你继续打啊?”   元佶忍着气,道:“我错了,不该打你巴掌,你放开。”   元襄道:“放屁。”手乱摸索嘴唇乱吻,紧紧将她身体压牢在身下,元佶实在受不了他了,手在地上乱摸,抓住一块硬疙瘩,也来不及思考是什么,就往他脑袋敲,然而她手刚抬起,肩上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元佶浑身抽搐,整个脸瞬间扭曲的狰狞无比。   她张着嘴发不出声,脸色惨白,身体剧烈颤抖脸上是个很凄厉的表情,将要发出惨叫。   然而所有声音又都被强咽回去。   最后出口的是一句嘶哑的悲鸣,如同野兽的呜咽。   元襄简直太满意了,没法更满意,如此立竿见影的看到了她的回应,即便是痛苦的惨叫,那也是回应。   她的肌肤温热光滑,吸引着他的嘴唇,牙齿。   元佶只感觉自己浑身的血肉在乱跳,他的牙齿再一次咬住自己的肩膀,狠狠的切合下去。   她疼的几乎要疯了,头皮发炸血流加速,她拼命挣扎起来,脚乱踢手乱刨,她的手痉挛之下拽住了帷幕,珠帘哗啦散碎,整片帷幕呼的坠落下来,砸在两人身上。元襄手贴着她脸,目光温柔爱抚,声音带着华丽的意味,有点笑意:“你给别人脱衣服,我看到你身上哪里有别人的痕迹,我就把那块肉咬下来好不好?”   元佶手捂着疼痛肩膀,血从指缝流出来,浸湿了手。   她连连后退,紧咬着牙齿,表情因为痛楚而扭曲,声音颤抖:“别过来,你疯了,你别过来……”   殿中寂静空旷,太监宫女不知什么时候都吓跑了,一个也没留下。   元佶心里泛起阵阵冷意,肩膀已经疼的麻木了。   元襄吻她,手抚摸她头发。   柔软而且光滑,她的皮肤也是柔软而光滑的,元佶侧着头躲避他的亲吻。   她躲避,他就跟过去,总能抓到她,她不敢动了。他吻咬她脖颈,听到她呜咽一般的一声颤音。   他的手探去衣中抚摸她身体,感觉到她身体簌簌发着抖,软而柔嫩,并且在跳动,像什么动物的心脏。   她疼痛而且畏惧,落在元襄眼里,却不能不说是一种刺激。   他迷恋彻底征服她的感觉。   不止是让她身体臣服,还要征服她的意志。   因为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做到过。   他几乎要愤恨了。   他有时候会感觉这辈子也不可能得到她的真心了,这样一想,他就很失望,无比挫败。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多,他就越来越不安,越想牢牢的抓住他。他感觉到她在憎恨自己讨厌自己,想逃离自己,他很怕她会跑掉。   元佶虚弱疲惫的目光注视他脸:“你这是往死里逼我。”   元襄道:“你是爱我的,你不会离开我。”   元佶伸手抱住他,道:“你跟我走,咱们离开这里,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只有咱们一家人,我们可以过一辈子安安静静的日子,不要再争了。只要没有你,贺兰瑾他可以做一个好皇帝,我把我自己给你,你不是爱我吗?”   元襄道:“我不要,我要做我元氏子孙的荣耀,我也要你。”   元佶道:“你太贪心了,什么都要,只会什么得不到,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元襄道:“那便让我后悔一辈子吧,我不怕。”   贺兰瑾一只手握剑,一只手抓着剑鞘。   他赤着脚,素衣散发,面色如纸眉目漆黑,一步步走近,将剑横上元襄脖颈。   元襄正赤着肩膀,搂着死人一般的元佶亲吻,冰凉的剑锋横到脖子,他停了动作。   然而面上波澜不惊,他微微漾着笑意,侧了侧头,眼睛余光往后看,道:“皇上这是做什么?”   贺兰瑾牙关里吐出两个冷冰冰的字:“杀你。”   元襄不以为意,继续亲吻,贺兰瑾怒叫道:“放开她!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元襄道:“皇上误会了,她是臣的人,当初嫁进你贺兰家只是答应了别人一句蠢话,实际上跟你们姓贺兰的没有半点关系,跟贺兰玉连两口子都不算,皇上当她是奶妈还勉强,叫母亲实在是抬举了。她只跟臣一人做过夫妻,皇上要是不信可以问她,她还为臣生了两个孩子呢。”他笑向元佶,道:“你告诉皇上,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贺兰瑾脸孔因为愤怒而扭曲:“你胡说!”   元佶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不想挣扎也不想掩饰了。   她表情木然道:“皇上,他说的是真的,我跟他的确做过这些事,皇上的母亲谢玖也是我要杀的,因为她不死,我就没法做皇上的母亲,我跟他一直有那样的关系,所以他才会听我的话。我姓元,我生下来就是皇室的公主,你们贺兰氏杀了我的父母亲族,让我寄养僧门,无依无靠,贺兰玉把我当成玩物,我凭什么要感激你们贺兰家,凭什么要感激他,他给我的东西,原本就是从我父亲手中抢来的,原本就是我家的东西,他夺走原本就是属于我家的东西再施舍给我一点当做恩惠,我凭什么要感激。”她越说越多,说的超出人预料,元襄已经有点惊讶了,试图拦住她,元佶推开他站起身来继续说道:“你贺兰家只不过是我父皇的臣仆,元襄也不过是我父皇的远亲,连正经的皇族都算不上,也配说他姓元,真是可笑,我一个正正经经的公主,身份比你们都高贵,我才不稀罕做什么太子妃,也不稀罕嫁给这个人,你们都是一群贼。”   贺兰瑾眼睛发赤:“说得对,你是我贺兰家的祸害,你不该活着了。”   贺兰瑾横在元襄脖子上的剑突然转了方向,直刺元佶胸口,元襄抬脚照着他手一踢,贺兰瑾倒退数步,手中的剑险些落地,又牢牢的抓稳了,贺兰瑾道:“国舅,你敢跟朕动手吗?”   元襄皱着眉,贺兰瑾道:“你的确很有本事,左右朕也斗不过你,这些年一点一点被你挟持在手,没有翻身的机会,索性朕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朕今日杀了你,明日便给你偿命,能拉你垫背,也死的不亏。”   元襄不敢跟他动手,既怕他杀了自己,也怕杀了他,然而贺兰瑾确是疯了,一剑接着一剑刺过来,必要同他你死我活,元襄绕着柱子躲避,不敢近攻,只是拖延时间。   外面响起了整齐的士兵脚步声,殿中将军杨昭带兵赶来。   杨昭看贺兰瑾,又看元襄,元襄站在一旁,冷着脸不做表态。   贺兰瑾指着剑威胁道:“你们都给朕滚出去!”   杨昭也不敢上,贺兰瑾不理会他们,再次冲上来杀元襄,这次元襄不躲了,杨昭急忙上前夺贺兰瑾的兵器,贺兰瑾回手一剑杀了他,大声斥骂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跟朕动手!”杨昭倒地,侍卫无人敢上了。   元襄沉了脸,这回是真生气了。   他是绝对不会跟贺兰瑾动手的,伤了皇帝说不去不好听,他抬眉示意另一位将军董昌,董昌得了他眼色,上前去跟贺兰瑾过招,哪知贺兰瑾真有几分功夫,将董昌也杀了。贺兰瑾一连杀了六人,最后一位叫赵虢的将军夺了他的剑,一剑刺向他胸口,元襄正看得兴起,没想突生此变,大叫:“住手!”哪里来的及,赵虢已经一剑刺出去了。   贺兰瑾听到刀剑入肉的闷响,却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剧痛。   他愣愣的看着前方的人形,呈一个扭曲的姿势,握住赵虢的剑身,而赵虢并没有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放在眼里,只当他是贺兰瑾宠爱的妃嫔,所以才会扑上来救贺兰瑾。他拔出了剑,任由尸体血如泉涌,缓缓倒下。   以为这是大将军的意思,解决了皇帝,他就居功至伟,以后就可以飞黄腾达。不过他也听到了元襄叫的那声住手,收了剑   心有余悸,原来大将军没有杀皇帝的意思,幸好这个女人出来挡了,否则他失手杀了皇帝,那就要大祸临头了。   贺兰瑾傻傻的看着她倒在血泊中,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直接咽气了。   殿中狼藉散落着一共六具石首,加上这一个,一共七个。   血流的到处都是,血泊中散落着兵器死人。   他颤着手,低下声试图去触摸她,被元襄一声大叫吓住了。   元襄箭步冲过来将她抱住,使劲摇晃:“元佶,元佶。”然而赵虢那一剑干脆利落,没给她留一口气,他带血的手掌大力拍她脸,只沾了她一脸污秽,她眼睛睁了睁看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又闭上了。   他脑子里疯狂的转动着,回想起刚才,他见她离得有点近,总觉得有点不安,怕打斗伤了他,几次试图让人把她弄走,但是不知为何又一直没有做,注意力全被贺兰瑾吸引去了。他一边注意贺兰瑾,一边觉得忘了什么事,但就是没想起。   他手碰到她胸口,试图止住血,然而血只是流的更凶,染湿了他的手掌。   他浑身哆嗦起来,声音发抖:“元佶……”   作者有话要说:那什么,我不会让女主死的,但是元襄不痛彻心扉一番,他就认真不起来,觉得元佶跟他开玩笑。   PS:后面几章,我会以免费番外形式贴在专栏里面,大家不用买,直接进专栏看就行哟,不过我还是会在这里也贴上,因为榜单要求字数的,你们直接点进专栏看就行了。因为当初删肉肉的时候改来改去的还弄过一点无意义的字数,所以最后几章都免费放。其实元襄他真的对元佶挺好的,我个人觉得,元佶对他也是真爱,只是两人的价值观差很多,因为元佶为他付出了很多,他必须要为元佶放弃一些东西。所以最后他迁就元佶一次,我觉得也能扯平了。   ☆、第95章 尾声1   她死了。   呼吸渐渐消失,身体渐渐冰冷。   过程太快来的太突然,元襄完全回不过神来。   他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抱着怀中的人,感觉她抽搐了一下,惊喜的连忙叫道:“元佶!”然而只是幻觉,她的嘴唇已经失去了颜色,脸颊已经惨白了,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赵虢吓坏了,元襄抱着她站起来,道:“把这个人拿下。”侍卫们连忙一起把赵虢拿下了,赵虢大声喊冤,贺兰瑾失魂落魄立在原地。   元襄脚步匆匆抱着元佶出宫去了。   他抱着尸体回了大将军府,钻进卧房,关上房门,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到床上,血已经将他的衣服浸透了,他拿手帕擦掉她脸上的血,然而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越擦越多,他手忙脚乱的去端了水来,沾着水擦,直到将她的脸擦出白皙的原色。   同平日无异,好像是睡着了。他愣着看了许久,咧嘴笑了出来。   他脱掉她满是血污的衣服,将她身体的血也擦干净。   他打开门,七岁的元端立在门口,身后还站着一众府中官吏,他脆生生道:“爹爹,你怎么了?”   元襄道:“你乖,屋里没水了,去给爹爹打盆水来。”元端莫名所以,伶俐的下人已经打了水来,元襄端了水又缩回房里去,从里面拴上门,继续去给元佶擦身,擦干净了血,他用纱布将她伤处裹住,换上干净的中衣。   然后他将自己的污衣脱下,上了床抱住她。   搂在怀里,他感觉她冰冷的身体有了一点温度,他抚摸她脸,亲吻她毫无知觉的嘴唇。   他觉得自己灵魂也快死了。   元端守在房门外,低着头很难过,崔林秀来了,他有焦急,道:“崔叔叔,我爹爹他不好了。”   崔林秀已经知道了宫里发生的事,急忙来找他,然而也见不到元襄人,只见到伤心难过的元端。   崔林秀叫家奴来把门打开。   房中有股古怪的血味,元襄蜷着身睡在床上。   崔林秀很生气:“人死了就该入土为安,你这是做什么?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缩着。”   元襄道:“那些事情,你们去处理吧,回头给我说一声。”   崔林秀道:“你把尸体交给我,我才好跟皇上交代。”   元襄道:“不给你,她死都死了,还交代什么,你去跟皇帝交代吧,她留在我这里,我给她安排后事。出去的时候把门给我关好,不要让人进来,不能让人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不要说我了,我有点难受,过几天就好了。”   崔林秀气的火大,甩了袖子出去了,吩咐下人把门看好,别让人进去,按时给他送饭。元端急道:“崔叔叔,我去看看我爹呀。”崔林秀道:“你去读你的书吧,他没事。”   他坐在马车上,一路心中想着元佶。   从两人刚认识想到那段短暂的爱恋,永宁寺相处同游的那日日快乐,多少年了,他没见到她,她竟然死了。   早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当初就劝她,她为什么不肯听呢。   她要是当初听自己一句话,也不至于会送了命。   说死就死了,他还想着人生路长,没事能说说话呢。   贺兰瑾麻木的想,死了就死了吧,死的好。   她早就不该活着了。   下了黄泉路,让她去陪贺兰玉。   她不是做梦都在惦记着她的太子吗?   死吧,反正过不了多久,自己也会去见她。   只是他死了,却无颜见父祖,无颜见列祖列宗了。   元端进了房间,元襄头发未梳,单衣赤脚坐在床上,一夜睡醒,他脸上长出了隐约的胡茬。元襄看到他,突然想起来,他还有个儿子还在晋阳啊,他的欢欢还在晋阳,他连忙道:“你赶紧去安排人,让他去一趟晋阳,昭怀太子陵,找那个侍婢青儿,把欢欢给我接过来。”   元端看他说话条理清楚,还记得事,除了模样邋遢一点仿佛没什么大碍,放了点心:“我这就去,爹爹,我让人进来给你梳洗一下吧,你太脏了。”   元襄道:“乖儿子,快去,把你弟弟接过来。”   元端劝不了他,只得去了,他年纪虽小,却是府中能说话算话的大公子,元襄只有一个独子在身边,他担心自己死了元端无权,早早就让他掺和军中府中的事情了,替他培养个人势力,以便他能早早独立。他现在官职五品中郎将,元襄又疼他的很,凡话自己不说,都让这个小儿子去说,手下人也都把大公子的话当做他的话执行。   其实这样做也是很危险的,难免儿子大了,势力太大会和当爹的发生冲突,多少皇帝和太子的父子相残就是这么来的。但是他不在意这个,他就是疼端端。   去晋阳的人回来,却没有接到欢欢。   那个叫青儿的婢女还有欢欢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元襄怒了,大发雷霆,然而无论如何也得不到欢欢的消息。他生下来就是悄悄养着的,没人知道,连元襄都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模样,要到哪里去找呢。   元襄是伤心极了,伤心到极处,他抱着元佶大哭:“你到底在干什么呀,咱们的儿子丢了,咱们欢欢不见了,你把他弄哪去了,我恨死你了。”   哭的眼泪鼻涕的,元端觉得他这个爹太丢人了,生怕他这神经病样子让人看见了笑话,但凡有来人都挡回去。他要安慰他一下吧,又觉得说不出口。   他不料他爹竟然还是个情痴,挺不是滋味的。   看他那邋遢样子就怪受不了,心里说,至于不……   他懂事以后其实有点厌恶自己的身世,他爹有时候像个神经病,一说起元佶就有种奇怪的偏执还有神经质,让他很反感,渐渐不想听到关于他姑姑的事。但是平时的时候他还是很崇拜他爹爹的,平时的时候他爹智商很高,做事很利落果敢,他从小到大都跟爹爹一处吃住睡。   他不讨厌她姑姑,但是总觉得有点怪异。   反正有听到下人议论这件事的时候他是要发火的。   元佶的尸身在五日后被送到永宁寺,元襄请了和尚给她念经,因为他发现元佶的尸体总是没凉透,总好像是活着,他就想念经把她的魂儿招回来。   但是只不过白日梦罢了。   太康五年十二月冬,永宁寺起火,火是从永宁塔烧起的,从顶层开始烧,一直往下,大火烧了整整三日,整个塔身化为灰烬,元佶的棺骨也在火中被烧掉了。   元襄望见大火,急忙命御林军去救火,然而陈年古塔,一旦烧起来摧枯拉朽一般,哪还有救,火势太大,人还没靠近就被烤干了,只能任由大火焚塔。   元襄要冲进塔去,最终是望塔吐血,倒地不起。   一年后他在隽州找到了那个叫青儿的婢女,找到了欢欢,欢欢已经三岁了,在青州一户富户地主家做了个地主儿子,日子过得滋滋润润,十分开心,性子野的不行,没人能管束他,他一被带回洛阳,就整个骑到元襄头上了。   他脾气大,又爱使坏,天天闹着要回隽州找他爹妈,气的元襄心口痛。   幸而元端比他大,能教训他,他不怕元襄,反倒有点怕哥哥。   元襄自觉愧对他,对他很疼爱,他长得雪白一团,眼睛漆黑嘴唇鲜红,漂亮的极了,又是小弟弟,元端也疼他的不行,虽然经常教训他,但是对他十分爱护。元端被教育的很好,从小跟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似的,一点没有骄纵的脾气,他自认将来是要继承他爹的位置的,也被元襄当做标准的继承人培养。至于欢欢,他哥哥以后肯定也不会亏待他的。   元襄登基后,命工匠重修永宁塔。   他节俭惯了,只这么一回大兴土木,便被骂了狗血淋头,不过他也不在意御史的口水,拉出去打了一顿板子,罚上半年的俸禄就都老实了。永宁塔复建,不比原来的规模了,后来又为充实国库,大兴灭佛,遣散僧侣,清查寺院土地人口财产,将洛阳大小寺院都扒了个干干净净,于是永宁寺也不复昔日辉煌了,成了清清冷冷院落一座,保留了僧人数十。当年的永宁寺,有僧侣上万,禅院千间,拥有着数不尽的珍宝财富还有数不尽的庄园田产。   他经常会做梦,梦见元佶。   他甚至有时候会怀疑她还活着,总感觉她没有消失,一定在哪个地方偷偷活着,藏起来躲着他。   主要是他跟元佶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你过你的我过我的,长的时候几年也见不到一面,他已经习惯了 ,他见不到她,但是知道她就在那里,心里也很安心,因为知道她不会离开,总有一天会和自己在一起。   就算是吵架了,他还是不担心,反正她跑不了。   他安慰自己她没有死,只是像过去一样,和他分开了。   永熙三年,永宁寺。   贺兰瑾一身素衣,独坐在禅房,鸟鸣山空,琴音泠泠。   案上的小篆香幽幽袅着清气,一名女尼坐在案下,听他弹琴,她穿着灰布僧袍,头发结了一个髻,半披散着,专心致志的用个小勺搅着杯中的茶羹,手柔白如玉,眉目分明,雪肤红唇,看不出年龄。   一曲抚毕,贺兰瑾看她愁眉苦脸,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每天呆在这,跟我说话很无趣?”   她摇头,将手中的茶羹递给他,贺兰瑾道:“我也觉得挺无趣,幸好还有你。”   ☆、第96章 尾声   元佶也以为自己死了。   她感觉到灵魂脱离了身体,可是没想到,最终还是回去了。   这一年,雨润花初,贺兰瑾画了一幅雪里红妆江梅图,元佶不会画画,她会写字,就着图,题了一首小词。   姜夔咏梅题句:《暗香》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贺兰瑾没见过这样的诗,诗不成诗,赋不成赋,四六骈八都不像,元佶说,这个叫长短句。   又一年,这幅画几经易手,落到了崔林秀手里,崔林秀盯了那画足有半刻,如遭雷击。   是她,他不会认错的,字是她的字,词也是她才会题的词。   他叹了口气,将画转送给了元端。   又过了半月,这画到了元襄的书案上。   有多少年没见到她了?   他自己都想不清了。   他十二岁离开洛阳去从军开始,每年只能见她几面,后来回了洛阳,变成每个月能见几面,最好的时候他把她留在了身边,有那么几个月,他能够每天和她在一起,吃饭睡觉,但是也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后来又分开了,年年日日,日日年年,没有尽头。   爱情说长也长,长到一生,没有边际。   说短又短,真正相爱在一起的日子,也只寥寥数年。而浮世半生,已经过去了啊。   他一只脚踏进永宁寺,好像踏进了半边红尘。   凄清冷静的院落,落花成阵。   她站在石阶的上首,眉睫带露,雾水打湿了衣裳,他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人间。   好似做了一场离奇大梦。   该得到的得到了,该失去的也失去了,无悔无怨。唯有偶尔一梦,让他以为自己仍然年轻。   她以手相牵,他便浑浑噩噩的从了,分花拂柳,过户穿堂,然后便是云梦巫山,误入桃源,不知归路,他闭着眼睛用嘴唇去寻觅那熟悉的气息,用身体去感知那的诱人的温暖。他灼热的眼泪滴在她的脖颈,耳畔,她恍惚也失魂落魄了,且怜且爱地给予他亲吻抚摸。   他醒了,受惊一般的跑了。   如同撞见妖魔鬼怪,甚至不敢回头看她一眼,他连滚带爬的下了床,一路逃出永宁寺。   她望着头顶的承尘出了半日神。   被枕已凉,斯人已去。   又过了半月,他又来到了寺中。   他有些手足无措的,不知道怎么说话,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半大孩子,局促的几乎可怜。   她道:“要不我给你算一算命吧。”   他道:“算什么。”   她说:“算姻缘。”   他说:“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有很多人给我算过了,我功业不凡,逢凶化吉,一生富贵,平安终老,唯独命里没有姻缘。”   她道:“你信吗?”   他道:“信。”   她道:“迷信。”   他咧嘴笑了出来。   然后他便日日来寺中,甚至放手朝事,直接住在了寺中,他贪恋心灵的愉悦,*的快活,贪恋凡夫俗子的至乐。意气消尽。   又过了数年,元襄回了长安,元端留在洛阳代他行事,他带着元佶去了长安。   那里是他们的归程。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心情颇复杂呐。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tiantanghany】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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